陈泽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怎么?”
“想管我啊?”
祁安被这话无端噎了下,感觉怎么回答都有些奇怪,最后只是迟钝地摇摇头:“没事了。”
那天的后面都很正常,其他科目的小测成绩接连出来,祁安受到好多次表扬。
陈泽野课间往她书桌里塞了不少零食,说是考试的奖励。
晚上五点十五分,这周的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
沈静下午发了消息,说是晚上要去学校给聪聪开家长会,问她能不能过去帮个忙。
祁安和陈泽野没回家,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了个地方吃晚饭,然后一起朝着奶茶店的方向走。
冬夜来得比平时更早,呼吸里翻涌着寒冷,街道上的车辆更少,鸣笛声偶尔会划破安静。
今晚天上没有星星,月亮大半藏匿于云层,萧条寂静的小镇,街灯昏黄,两个人站在最后一个路口旁等红灯。
祁安半倚在后面的电线杆上,低着头心思明显不太集中。
这会儿风吹得更大了点,额头鼻尖都开始泛红,陈泽野怕她冻感冒,伸手将她衣领向上扯,手指在她头发上缠绕:“又发什么呆?”
祁安扯唇,掩饰:“没什么。”
那天晚上的客流量不是很好,祁安把卫生打扫完没事干,窝在前台写老徐给她的竞赛试卷。
陈泽野就坐在旁边靠窗的位置上,两条长腿交叠着微屈,一半侧脸陷进阴影里更显凌厉,他没打游戏也没看手机,漆黑的瞳孔就那么凝在她身上。
竞赛题目复杂繁琐,比平时作业难了不止一个度,思路反复受阻,祁安眉头拧得很紧。
半个小时过去,前三题勉强写完,第四道是她最不擅长的电磁场,看了四五次还是没有想法,反倒隐隐生出几分困倦。
眼皮灌了铅般沉重,连续打了两个哈欠,陈泽野起身走到她身边,半俯下身将她眼前的碎发拨到一旁,低声询问:“是不是困了?”
祁安想说没有,但浓而密的睫毛上沾着泪痕,她点头承认:“有一点点。”
公式和数值落在眼里变成了鬼画符,她丧气地抱怨:“这题好难啊,怎么都不会写。”
陈泽野抵着唇笑:“什么题把我们安安难成这样。”
手里的笔被抽走,陈泽野在她头发上揉了下:“没思路先放放,困了就睡会儿。”
“可是——”
“不用担心。”陈泽野知道她的顾虑,低沉的声音让人安心,“这不是还有我呢吗。”
“我在这守着,有什么都交给我来处理,你放心睡。”
睡意打败一切,这一觉祁安睡得很沉。
时针在不知不觉中走过一圈,祁安迷迷糊糊睁开眼,身上盖着的外套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滑落一点。
思绪渐渐回溯,她撑着桌面直起身,却发现陈泽野不见了,店里面只剩下沈静。
“你醒啦?”沈静正在清点材料,听见声音回头朝她笑。
祁安不太好意思地揉揉眼:“那个静姐,刚刚——”
“哎呀没事。”沈静摆摆手,“平时你们上学就够累的了,今天突然叫你过来加班,本来就是我不好。”
目光又在店里扫了几圈,祁安问:“陈泽野呢?”
“刚才来了几箱货。”沈静解释说,“小野帮忙去抬了。”
这段时间陈泽野几乎都在店里和祁安一起,虽然之前在警局不是很愉快,但他这人嘴硬心软,知道沈静不容易,明里暗里帮过不少忙。
沈静对他印象也好,没忍住多说了几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野这孩子真挺好的,你是不知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你在这趴着睡觉,他就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守着,眼神都不移开半点。”
“看的出来。”她表情有些欣慰,“他对你挺上心的。”
祁安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题,生硬转移掉:“静姐,我和你一起收拾吧。”
“不用不用。”沈静没让她插手,看了下墙上的时钟,“时间不早了,等小野回来,你们俩就早点回去吧。”
睡醒一觉好像并没有变得清醒,祁安揉了揉脸,纸张翻动,刚准备把试卷合上,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睁大。
之前她没做出来的那道物理题,旁边竟然多了几行解析。
字迹遒劲有力,过程写得简明清楚,几乎是一针见血,祁安从头看了一遍就知道接下来的思路。
谁写上去的?
陈泽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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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嗡一下炸开,疑问像是气泡般在心里越蓄越大,连带着分秒都被拉长,叫人坐立难安。
半个小时后,玻璃门被推开。
沈静嘱咐他们两个早点回家,临走之前一人送了一杯奶茶。
祁安一秒都憋不住,开门见山地喊他名字:“陈泽野。”
“嗯?”他脚步顿了下,“怎么了?”
“物理试卷上的解析,是你写的吗?”
陈泽野不懂地反问:“什么物理试卷?”
“就刚刚我写的那张。”
吸管戳破奶茶,他其实不怎么喜欢这种甜的东西,但还是喝了一小口,否认地很干脆:“不是啊。”
祁安觉得他装得太假,眉心蹙起:“不是你还能是谁?”
笑从喉咙溢出,陈泽野不太正经地打趣:“祁同学,你这记忆力堪忧啊。”
“自己写上去的东西,睡一觉就都忘了?”
“陈泽野。”祁安有点炸毛,一字一句很清晰,“那就是你在我睡觉时写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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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的胡思乱想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但新的疑问却找不到答案:“其实那些题目你都会,但为什么你从来不——”
“不为什么。”陈泽野很平静地打断,玩味的神色收敛,凌厉五官背着光隐匿在夜色里,熟悉的颓又回到他身上,“安安,没什么必要。”
好与不好,前面的路都一样黑。
对他来说根本没区别。
“不一样啊。”鼻腔莫名发酸,情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祁安有些委屈地垂下头,声音越来越低,“陈泽野,你不该这样的。”
他是她短暂人生里,遇见过最好的人。
他应该意气风发。
他应该站在胜利者的顶端。
第32章 分离
那个话题最后很模糊地被结束。
陈泽野掌心贴着她脸颊, 温热指腹在她眼下那小块皮肤上试探着轻蹭。
狭长的黑眸中情绪翻涌,低沉又沙哑的声线中多了几分妥协。
他说:“安安,你让我好好想想。”
祁安能看出他的为难, 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些伤痛在心中扎根的时间太久,想要完全治愈, 根本没那么轻松。
她愿意给
他时间,也能理解这些痛。
临近十一月末,黎北迎来新一轮降温,但初雪拖着迟迟没来。
学校里不少人得了流感, 祁安体质差,没能侥幸逃过这劫。
冬天感冒不是什么稀奇事,她自己没太放在心上,按照以往的经验, 过个一周就能好, 但陈泽野放心不下, 按时按点地盯着她吃药,听见她多咳一声都心疼地皱眉。
连续阴沉了两天,教室里一片死气沉沉, 祁安早上吃了感冒药, 人昏昏沉沉一直在犯困。
课间操因为天气原因被取消, 物理老师理直气壮地多拖了五分钟的堂,下课两个字还没说完,底下齐刷刷睡倒一大片。
他冷笑一声:“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李智辰不怕死地吐槽:“他肯定对每一届都这么说。”
钟思琦最后一道大题没听懂, 回过头可怜巴巴:“安安, 能不能把你卷子借我看看?”
祁安拍拍她的头递给她。
眼睛眨了两下,祁安想起什么, 转过身拿起陈泽野桌上的那张。
前面基础他没做,只写了最后两道压轴,过程简略,但思路结果都是正确的。
祁安弯起眼睛笑了笑。
那天晚上她没那么难受,多做了两套试卷才去洗漱,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
【Abyss:还没睡?】
祁安知道他应该是看见自己这边的灯没关,乖乖回答:【一会就去睡。】
【Abyss:方不方便下楼开个门?】
祁安盯着这条消息愣了下,她的头发还没擦干,披在肩后非常乱,这个样子有点没法见人。
可能是看她很久没回,陈泽野又发过来一条:【不方便也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祁安觉得还是应该下去一趟,手忙脚乱地回:【你等我几分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拿起毛巾在头发上狠擦了几下,用手梳顺,看着终于没那么狼狈了,脚步很快地往楼下走。
陈泽野就站在门外,眉眼被夜色凌厉渲染,黑色冲锋衣半敞着怀,里面的T恤衣摆被风鼓起,短发也吹得凌乱,大概是听见她的脚步声,扯唇轻笑了下:“跑什么,不怕摔了。”
“有耐心等你。”
冬夜的风冷得像是利刃,陈泽野怕她感冒加重,没在外面说话,带上门进来。
“感冒好点没?”
祁安点点头:“不难受了。”
陈泽野想去试试她额头的温度,但刚在外面吹过冷风,手背温度实在太凉,抬到一半的胳膊又落下。
时间已经快到凌晨,祁安觉得他过来应该不是和自己说这些的,抿抿唇直入主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陈泽野嗯了下,嗓音变得有点哑:“江驰逸爷爷进了医院,情况不太乐观,他之前对我一直都很好,我得过去看看。”
祁安有些惊讶,她记得江驰逸说过自己不是黎北人,可这个点已经没有去市里的大巴车了。
“现在就要走吗?”
喉结滚动,陈泽野垂下眼,睫毛在眼睑拓下淡淡一层阴影:“对。”
手指在衣角上缠了两圈,祁安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好说。”陈泽野语气无奈,他其实也不想走,“不过我尽快。”
墙上时钟滴滴答答,祁安听见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了。”
“这几天我不在,你记得照顾好自己,一定要乖乖吃药。”分别时刻残忍难捱,嘱咐的话总是说起来没完,陈泽野和她对视,“如果碰见什么事就给我发消息,我要是没及时回复,你找李智辰或者蒲兴帮忙,他们都靠得住。”
“难受了也别硬撑,竞赛什么的都往后放一放,身体永远是第一位重要的,记住了么。”
祁安嗯嗯嗯地点头:“都记住了。”
安静了几秒,她又开口补充:“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体温终于没那么低了,陈泽野笑着捏捏她的脸,眉梢微扬,声音蛊人:“遵命。”
“不过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没做。”
祁安发懵:“什么。”
陈泽野推着她肩膀把人按在沙发上:“先给你吹个头发。”
祁安不想耽误他太久:“我自己来吧。”
“没事。”陈泽野眸光变得柔和,线条轮廓松懈,“不差这几分钟。”
客厅只开了一盏壁灯,暖黄光线融融,气氛被衬托得格外温馨和睦。
女孩穿着睡衣很乖地坐着,双手局促搭在身前,站在她身后的少年头颈垂下,目光异常专注。
陈泽野第一次干这个,没那么熟练,吹风机的温度调到适中,修长分明的指节插入黑发,动作轻柔地一点一点向下,生怕扯痛她。
女孩发质很好,散开的发丝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勾的人浑身发燥发痒。
小镇陷入昏睡,他们这处灯火暧昧。
暖风吹得太舒服,祁安隐隐生出几分睡意,薄薄眼皮半阖半落,竟直接这么睡了过去。
头发差不多吹干,陈泽野没忍心叫醒她,半俯下身子,小心翼翼把人抱起来。
不想把她弄醒,陈泽野每一步都放得很轻,真的抱在怀里才知道她到底有多瘦,后背两块蝴蝶骨硌人,垂落在侧的胳膊也细,像是抱了张单薄的纸在怀里,无所适从地怎么都怕把她弄皱。
柔软床铺下陷,陈泽野把被角给她掖好,昏暗光线下,少女依旧白得刺眼,长睫浓密,模样乖得让人心软到一塌糊涂。
这次时间真的到了,接他的车已经等在外面,他目光深深地看着祁安,掌心轻抚上额角,漆黑的瞳孔里满是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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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盏灯关掉,他在黑暗中无声说了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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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觉祁安睡得很沉,但是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她行走在荒芜的黑暗里,前面的路看不清,浑身上下冰冷僵硬,不知走了多久,猝不及防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即便看不清面孔,但仅凭着那股熟悉的琥珀雪松,她就能感到心安。
修长有力的手锢在她身后,温热贴上皮肤,呼吸轻轻打在耳畔,和心跳一起形成电流,所有不幸与恐惧都被赶跑。
梦忽然中止,祁安挣扎着醒过来。
记忆凌乱,她坐在床上慢慢回神,后知后觉地发现,关于昨夜的记忆在吹头发这个环节出现了断裂。
迷茫地看了下周围,自己确实在卧室里面。
那她是怎么回来的。
难道说刚才那个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耳朵蹭一下羞红,仅存的睡意也一扫而空,祁安摇摇头,试图把不该有的想法甩走。
消息提醒恰巧在这个时候响起,刚才出现在脑海里的人发来了消息。
【Abyss:今天黎北降温,记得多穿一点。】
祁安很听话地换了件厚毛衣,人缩在里面暖洋洋的。
平时常去的那家早餐店人异常多,最喜欢的烧卖被抢光了,她只要了一个水煮蛋。
黎北的冬景实在萧瑟,青灰色石板路,光秃的枝桠。
安安静静的小街道上,摆摊的小商贩都在,路口的交通灯分秒刚刚好,一切都是熟悉的场景,只不过那个人不在身边,祁安一路走得都有些不适应,也没能注意到不远处跟在她身后的那道身影。
蒲兴一早上还没睡醒就被陈泽野的电话连环轰炸,他说自己有事不在黎北,让他帮忙看个人。
校门口人潮拥挤,呼吸间白气散的明显,蒲兴搓搓手拿出手机,摄像头追随着女孩的身影。
一直等到祁安进了教学楼,他把视频发给陈泽野,给他汇报:【人我可给你安全送到了啊。】
陈泽野回得很快:【谢了。】
【这几天都麻烦你了。】
蒲兴嘴角抽搐了几下,咬着烟把这两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几次,不禁有点怀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