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赌气般地张开眼,陈泽野的面孔就放大在她眼前,五官在黑夜中更加凌厉,眼尾那颗泪痣引人注意。
思绪停滞了大概两秒,她不高兴地拧眉将人推远,坐起身来控诉:“陈泽野你干嘛。”
陈泽野和她装傻,问得很无辜:“我怎么了?”
祁安把被子抱在怀里,声音闷闷:“你故意的。”
双手撑上床沿,陈泽野用手拨开她眼前的碎发,和她对视:“我故意怎么你了?”
“我就是想过来帮你掖个被角。”
祁安不想继续和他说了,偏过头不再看他,陈泽野去勾她的手腕,强忍着笑意叫她:“安安?”
“生气了吗?”
指腹捏上她的下巴,陈泽野强行把人转过来看着自己。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没什么攻击性地一直在瞪他,陈泽野主动服软:“好了好了,我的错。”
“下次不闹你了。”
“安安同学大人有大量。”陈泽野好脾气地哄,“别和我计较了。”
“嗯?”
祁安默了两秒才肯开口:“你是去抽烟了吗?”
陈泽野低头扯起衣领,探到鼻前:“很熏?”
“不是。”味道其实很淡,是她鼻子太灵,祁安以为他心情不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陈泽野摸着她的头笑,“就是想抽了。”
祁安小小地哦了下,不太相信他的话,但是没追问什么。
陈泽野把人老老实实塞回被子里:“是不是睡不着?”
“有一点。”
她确实有认床的毛病,在陌生的环境里容易失眠,所以刚搬到黎北那段时间,在那个破旧简陋的出租房里,她几乎没有一晚能够安然入睡,经常盯着天花板到凌晨。
后来换到岑嘉那边,情况才慢慢变好。
但现在是在陈泽野的家里,周围到处都是他的味道,她很安心,没有感到不适。
陈泽野在想解决对策,托着下巴问:“那哄你睡?”
“要听睡前故事吗?”
“陈泽野。”祁安突然打断他的话,“转学之前,你是哪个学校的啊?”
陈泽野顿了顿,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还是答了:“七中。”
“怎么了?”
“没什么。”祁安眨了眨眼睛,“我初中是在二十九中。”
“和你离得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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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睡不着其实是因为她一直在胡思乱想,恍惚间觉得阴差阳错实在太过于神奇,他们明明都是临舟人,兜兜转转,最后却在黎北相遇。
“如果我没有转学的话。”祁安摸了摸鼻尖,“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和你相遇了?”
陈泽野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抬手帮她捋了捋碎发,眸色深邃平静,只是问:“遇见我你开心吗?”
祁安没有犹豫:“开心。”
“那就够了啊。”陈泽野低笑了下,“你说的那种假设永远都不会成立。”
他声音莫名笃定:“因为我们已经相遇了。”
祁安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鼓着脸颊点头赞同。
“好了。”陈泽野最后还是牵上她的手,“现在能不能睡觉了?”
祁安乖乖闭眼:“能。”
这一次她入睡得速度很快,半梦半醒间,热气拂过耳廓,不成形的吻伴随着那句晚安定格。
……
那一夜祁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发现床边凳子上已经没人了。
陈泽野起得比她早。
洗好烘干的衣服就放在身侧,祁安快速换好,踩着拖鞋下地,陈泽野刚好推门进来。
昨晚睡得太晚,陈泽野担心她会没精神,掌心贴着她耳畔:“要不要再去睡会儿?”
祁安摇头:“不困了。”
“你呢?”
她仰起头盯着他的脸,睫毛落下淡淡一层阴影,眼下乌青比平时更重。
“你几点起的啊?”祁安皱眉,语气着急,“是不是没睡好?”
“我就说你应该去隔壁客房睡。”她闷闷不乐,“你不听我的。
“没。”陈泽野活动了下肩颈,捏着她脸笑,“我睡得很好。”
早饭吃到一半,祁安咬着半片吐司,猛然想起来今天是周一。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扭头看过去,现在刚好八点五十。
第二节 课马上就要开始了。
祁安:“……”
陈泽野看着她炸毛的小表情,觉得好笑:“放心,已经帮你请过假了。”
“那我们一会要回黎北吗?”
“先不回去。”
陈泽野将插好吸管的白桃牛奶塞进她手里,不紧不慢地开口:“带某个心情不好的小女孩出去玩玩。”
外头雪已经停了,雪后初晴,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干而冷的空气迎面扑来,陈泽野出门前往她脖子上加了条围巾,小半张脸都被挡住,只露一双眼睛在外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睫毛上很快凝起薄薄一层水雾,祁安左手被他包裹着放进口袋,好奇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啊?”
陈泽野偏头看她:“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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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安想了会儿,摇头说没有。
陈泽野卖关子:“那就乖乖跟着我走。”
这一带是老城区,离她从前住的陵西街很远,祁安从来都没有来过,周边的街景既新鲜又陌生。
祁安想起来什么,问:“你以前也住这儿吗?”
“不是。”
陈泽野没有多说这个话题的意思,带着她拐过一条小巷,浮雪被风吹散,结了冰的路面很滑,他手攥得更紧了点,提醒她小心。
虽然是工作日,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少,他们运气不算特别差,还剩下最后一个空位。
窗外景色飞速倒退,祁安被按在座位上,陈泽野则抓着吊环护在她身侧,道路车辆颠簸,她的下巴和鼻尖有一搭没一搭蹭着他身前的布料。
车厢里气味很杂,那股清冽一直萦绕在她鼻间,像是专门为她隔绝出的另一方天地。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广播响起的机械声报站,祁安没太听清,是陈泽野弯腰在耳边提醒。
“到了。”
两个人从后门挤下,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琳琅,这个地方祁安知道,是临舟最大的游乐场。
小孩子总是对这种地方格外向往,她也不例外,那个时候学业还不是很繁忙,祁俊良周末带着她来玩过几次。
自从他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了。
陈泽野见她脚步微蹲了下,侧过头颔首,侧脸线条绷紧:“不喜欢这里吗?”
祁安揉了揉眼睛,弯起唇角笑:“喜欢。”
门口队伍排了很长一趟,陈泽野不想她在外面白白受冻,牵着人进了旁边的小超市,让她在门口的长椅上坐好等自己。
潮湿里面的暖气开得很足,玻璃窗上白雾遮
挡视线,祁安用手擦除一小块清净,目光精准捕捉到人群中那个少年。
高高瘦瘦的身型,是个很完美的衣服架子,黑色冲锋衣被开阔平直的肩线撑起,额前碎发遮挡眉目,但无法改变他很耀眼。
队伍行进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一点,祁安托腮无聊刷着网页,陈泽野的语音电话弹出来,问她想喝哪个口味的奶茶。
还没来得及开口,听筒里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断她的后半句话。
“帅哥,你一个人来游乐场吗?”
祁安心一紧,连忙抬起头,窗户恼人般地又起了层雾,这次她没什么耐心,擦得胡乱,起身朝着队伍那个方向看。
陈泽野身边果然多了个女生,个子高挑,长卷发过肩,明艳又漂亮。
另一头声音还在继续,伴随着画面冲击一起,女生仰起头看陈泽野,落落大方地朝他笑:“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陈泽野淡淡开口,声线恢复到那种生人勿近的冷清:“不太方便。”
女生没那么轻易放弃:“我听说今天游乐场有活动,情侣参加的话,还有特殊奖励。”
接下来的话直白且暧昧:“反正我们都是一个人,不如——”
仿佛心有灵犀般感受到对方的存在,陈泽野忽然回头朝着超市那个方向看,两道视线隔空碰撞。
冬日暖阳成为那天最好的滤镜,丁达尔效应斜穿,少年的目光变得柔和,锋芒棱角统统收敛,似高原雪山融化淌过。
雾气回溯,视野被浸上一层淡白滤镜,祁安觉得自己应该转身逃走,但不知怎么就是定在那里没法动,电话还贴在耳侧,风声和电流声都压不住少年的话。
“抱歉。”他拒绝得有礼貌,漆黑瞳孔定格在远处那道身影,嘴角扬起的弧度藏不住宠溺,“已经有人了。”
第40章 走丢
顺着陈泽野的视线, 女生终于发现了祁安的存在,脸上表情有点挂不住。
她连声说了几句抱歉,转身很尴尬地跑走。
风声弱了。
听筒里那道声线多了几分磁性, 低沉好听:
“怎么不说话了。”
“啊?”
缩在袖子里面的手不太明显蜷了下, 线头勾扯缠绕,祁安反应迟钝地变慢, 呼吸轻了轻。
她想起来了,他之前问自己要喝什么口味的奶茶。
唇往内抿,声音莫名小:“白桃的。”
过了两秒又问:“有么?”
“你想要就会有。”
窗外的人冲着这个方向挑眉,唇角勾起朝她笑, 语调懒散拉长:“等着。”
店门开开合合,外头人影浮动掠过,玻璃窗上起雾的速度好快,祁安觉得没意思, 干脆伸手在上面胡乱涂画。
第三次作画结束, 男生终于出现在视线当中, 黑色冲锋衣布料硬挺,里面的卫衣露出一点白边,额前的碎发被吹起, 光暗交界下的眉眼更显凌厉。
祁安从椅子上下来, 推门往外走, 门口机械声响起一句欢迎下次光临。
“有没有等着急?”
室内外温差很大,陈泽野怕她生病再次加重,抬手将她的围巾又向上拉了拉。
祁安摇头:“没有。”
陈泽野报备得详细:“售票处那边的闸机出了问题, 所以才耽误了一点时间。”
祁安点头哦了下。
方才她无聊的小动作陈泽野都有注意到, 脚步移到玻璃窗前,画好的图案被水汽泅开而变得模糊, 他偏头问了句:“刚刚在这画什么呢?”
眼眸不受控制睁大了点,思绪一瞬间愣住。
祁安没想到这也会被他看去,她画画水平实在太差,几乎和幼儿园小朋友齐平,不太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含糊掩盖:“没什么。”
“都是我瞎画的。”
但陈泽野已经对着那一小块区域研究起来,指腹比对,还真看出来了。
他松松散散地笑了下,意味深长地说:“原来安安是在画自己。”
“嗯?”祁安仰起头,眼睛很亮地看他,“什么是我?”
指尖在窗上轻轻点了点,清脆碰撞:“不是你么?”
“不是呀。”祁安被他绕的头晕,不打自招,“我画的明明是小猫——”
话音落下不到半秒,祁安猛然反应过来了。
陈泽野说她像猫。
眉头蹙起,脸颊也鼓,她哼声反驳:“我不是。”
“不是么?”
陈泽野掌心抚上她后颈蹭了两下,那里的神经本就敏感,混着热和粗粝的那种刺激实在太过,祁安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他怀里那个方向缩。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胸腔里震动也愈发明显,陈泽野给她顺毛:“还说不是。”
温热的奶茶塞进右手,左手还是被他牵住放进外套的口袋里。
十指紧密相扣,他的指腹偶尔会蹭在她手背上,电流拂过血管,手心隐隐渗出一层汗,比奶茶杯外面的雾气更热更烫,连带着其他地方都开始升温。
是他口袋里的温度太高了吗。
应该不是吧。
祁安从小就有体寒的毛病,手脚冰冷是常事,暖水袋都很难能捂热。
所以即便她再喜欢冬天,喜欢它纯洁无暇,也会忍不住去抱怨寒冬节气太过漫长。
睫毛眨啊眨,她不动声色地偷瞄身旁的男生,身型挺拔落拓,风寒都被阻挡在侧。
突然觉得今年冬天应该不会那么难熬了。
“在想什么呢?”陈泽野忽然问。
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的小孩,祁安收起胡思乱想,呼吸深了点:“没什么。”
“在想刚才那个女生?”
祁安没搞懂他的脑回路,咬吸管的动作一顿:“什么?”
“不是没给她联系方式么。”陈泽野对上她的眼,口袋里的手故意在她食指关节上按了按,逆着光的轮廓被晕染,他扯唇笑,“生气了啊?”
“……”
“?”
祁安拧着眉头认认真真反思了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脾气有那么大吗?
好像也没有吧。
眼睫抬落间很懵,她摇摇头:“没有啊。”
“没有?”
“对啊。”
“……”
陈泽野哦了声,收回视线,不知是不是错觉,祁安觉得他有一点不开心。
好奇怪。
两个人沿着小路很慢地往前走,游乐场的广播在此时响起,管理员紧急插播一则寻人启事,说是一个穿着蓝色棉服的小男孩意外和家长走失,如果有看到的请尽快把他带到服务中心。
又提醒说这个时间段人流量比较密集,请各位游客务必看好身边的小朋友。
陈泽野把手扣得更紧了点,抬眸看见十几米之外有一个卖气球的小摊子。
想了会儿,他牵着祁安走过去,挑中一个小熊气球。
递出两张纸币,阿婆笑呵呵地把气球交给陈泽野,祁安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陈泽野实在不像有这种童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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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这个干什么呀?”
还没等到答案,手腕被他从口袋里拿出来,那根连着气球的细绳缠了两圈绕在她纤细手腕上。
“嗯?”祁安还是发怔。
陈泽野不太熟练地打上蝴蝶结,又勾着确认了下会不会勒到她。
清浅鼻息打在耳畔,视线被他占据得很满,冬日呼吸间的白雾在他们之间散开,祁安不太明白地眨眨眼,听见自己问:“干嘛给我系这个?”
唇角弧度加大,字句从他唇缝里溢出,陈泽野在她鼻尖上轻刮了下:“没听见刚才广播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