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当初没报。”
“少来。”祁安盯着脚下的地面,如瀑长发挡住大半张脸,“也不知道是谁去年每天和我抱怨说大三课太多,简直想要退学。”
钟思琦嘿嘿笑了两下:“谁让我现在大四了呢。”
那年高考钟思琦发挥失常,去了临市一所传媒大学读新闻。
毕业后她并没有考研的打算,现在正在江北实习。
至于为什么她比祁安高一届——
是因为祁安大一有半年多的时间在休学。
再回到包厢时,里面游戏已经开了两局,有人招呼祁安一起,她摆摆手说自己不擅长,还是不要扫兴。
到了切蛋糕的环节,祁安同样没参与,盯着斜前方的大屏幕,不知道是谁点了苏打绿的那首《我好想你》。
“生命随年月流去,随白发老去,随着你离去,快乐渺无音讯,随往事淡去,随梦境睡去,随麻痹的心逐渐远去,我好想你,好想你。”
“我还踮着脚思念,我还任记忆盘旋,我还闭着眼流泪,我还装作无所谓,我好想你,好想你,却欺骗自己。”
指甲不知不觉陷进手心里,祁安神色微滞住。
眼眶不受控制泛起酸意。
柔软沙发下陷,身旁忽然覆下一道身影,祁安逼迫自己回神,偏头发现是队里的一个男生,叫季应。
季应比她小两届,在经管院读大一,刚入队的时候,祁安带着他打过几场模拟赛。
他端着切好的蛋糕,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原因,脸颊有点泛红,视线也闪闪躲躲:“学姐。”
“冯学姐那边在分蛋糕,看你没过去,我就给你留了半块。”
祁安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干涩唇瓣动了动,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闻姝先一步搂上她脖子,开口解围。
“学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闻姝看了祁安一眼,继续,“你们祁学姐呢,最不喜欢吃的东西就是蛋糕。”
“尤其是白桃味的。”
季应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手在头发上抓了把:“不好意思啊学姐。”
“我、我不清楚。”
祁安摇头:“没事。”
靠在沙发上撑了半个多小时,祁安觉得额头又烫了起来,身上软绵绵没什么力气,和冯心怡打过招呼后,带好东西提前离场。
晚上九点时分。
外头夜色更浓,乌云重叠压抑,新闻提醒说新一轮寒潮马上就要来临。
寒风像是一把利刃,剜在脸上生痛,祁安小半个下巴藏在衣领里,路口处不巧是红灯,她就站在马路边等。
街景霓虹被冻得模糊,吐息间白雾漂浮,不远处,江大校园在视线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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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多了对小情侣,看起来年纪和她差不多大,情意正浓地说着腻歪话。
祁安眼眶不知怎么就红了。
红灯转绿的前一秒,季应从Mezza跑出来追上她的脚步,喘息起伏着:“学姐。”
“我送你回学校吧。”
祁安抿了下唇:“不用了。”
“我自己回就可以。”
季应立马换了套说辞:“刚好我有事要提前回去,咱们顺路。”
风吹得更大,碎发擦过脸颊很痒,祁安下意识将外套收紧 ,时间好像也跟随着她的动作暂停。
滴答、滴答。
季应见她不回答,刚准备再说些什么,突然听见她声线很低地叫自己名字——
“季应。”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季应愣着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其实悄悄观察祁安有一段时间了,但从没看见她和哪个异性走得近。
是在用这个理由搪塞他吗?
像是打翻了一碗柠檬汁,季应心情一时变得复杂,磕磕巴巴:“学、学姐。”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讨厌了吗?”
祁安摇头:“不是。”
她举起手将那枚戒指示意给他看:“我真的有男朋友。”
“我们已经在一起五年了。”
季应脑子有些乱,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可我从来没看见他在你身边出现过。”
停在空中的指尖蜷缩了下。
祁安眼睛红得更厉害,声音像是混入了一把粗粝的沙:“是啊。”
后面那句话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第79章 流星
季应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柔而乌黑的长发盘踞缠绕过女孩纤细脆弱的脖颈, 手臂缓缓落下,无力垂在身侧。
祁安低垂着眼,鸦黑睫毛如蝴蝶羽翼般轻轻地颤, 起落间沾染几分泪痕。
季应连忙从口袋里找出纸巾, 露出尴尬无措的神色:“学姐。”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祁安摇头说没事, 发丝跟随动作轻晃。
那包纸她没接,食指指节摁在眼下那小块皮肤上,用体温将泪痕抹去。
她努力压抑住鼻音:“很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先回学校了。”
季应往前挪动半步:“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一个人不安全。”
风吹得更肆虐,不留情地顺着衣领灌进去。
额头烧的有些迷糊, 祁安手指紧缠着袖口处的布料,唇角抿得泛白,咳嗽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的不用了。”
路口信号灯来来回回变换三次,几百米处那家迪厅门口的音乐换成摇滚, 空气中燃起微微的燥。
纷繁霓虹下尘埃飞扬, 季应站在原地, 看着女孩单薄瘦弱的身影,和浓重夜色融在一起,一寸
一寸, 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眼睛一眨不眨泛起晦涩, 他想起祁安转身离开之前, 抬头看着他的眼,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寒夜将原本细软声线磨得沙哑,她唇瓣上下触碰着, 轻声说:“季应。”
“我其实很糟糕的。”
“根本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将这句话反反复复琢磨很多遍, 还是没想明白。
到底是哪里不好呢?
江大周边十字路口特别密集,没走出多远又遇见另外一个。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祁安拿出来滑动解锁,发现只是某个软件的垃圾推送。
红灯还有五十秒才能结束,她盯着屏幕壁纸发了会呆,然后不知怎么,手指不听使唤地点开社交软件。
又落在置顶那个黑色头像旁。
鸣笛声打破迟钝,祁安将手机摁灭,没有直接回学校,去了旁边一家便利店。
穿着蓝色工服的员工正准备换班,这次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可乐汽水糖。
店员刚要扫码,听见祁安说:“再拿一包黄鹤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动作微微停滞了下。
漂亮又秀气的小姑娘,巴掌脸,水凝瞳,长直发,却一身黑衣来买烟。
有种讲不出的违和。
店员又多看了她几眼,才说:“一共35。”
晚上十点半,闻姝脚步微晃地走回宿舍。
外套脱掉,她用手去扯耳朵上那些繁琐的珍珠累赘,偏头看向正在对着电脑敲字的祁安:“怎么又写上了。”
“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吗?”
祁安揉揉干涩的眼,摊手表示无奈:“我也不想呀。”
“教授突然把DDL时间提前到明天中午了。”
酒瞬间醒了大半,闻姝拧眉难以置信:“什么时候发的通知。”
祁安把班群里的消息找出来给她看:“四十分钟前。”
“我日。”
闻姝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刚刚在酒吧那会她蹦得上头,完全没机会看手机,更别提什么作业消息。
弯腰从手提包里掏出电脑,她生无可恋地开始还债。
那天快到凌晨一点,闻姝才把报告写完,意识已经困得不太清醒,哈欠连天,眼皮也沉着掀不开。
连洗澡的时间都支撑不住,她草草卸了个妆便上床睡觉。
再醒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
她下床去找水喝,侧头的余光里,看见阳台那块站着一个身影。
江大宿舍是四人寝,住在她对面的施婉是本地人,这学期实在忍受不了学校狭窄而冰冷的铁板床,找导员办了走读,而另一个室友梁芙,和她们算不上一路人,私下玩得比较野,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
今晚梁芙没回来,只剩下她和祁安。
玻璃窗起了薄薄一层白雾,祁安的身影也跟着模糊,那件黑色冲锋衣松松垮垮披在肩膀上,长发拢成低马尾束在脑后,本就偏白的脖颈被冻得更冷。
夜色中跳动着一抹猩红,点燃的细烟夹在她手里,青灰色的烟雾蒸腾扩散。
皎洁月光落在脸上,勾勒细小绒毛,祁安视线垂落在指尖那根烟上,熟悉的薄荷冷冽盈满鼻腔。
空燃了快一半,终于攒出足够的勇气,她不太熟练地掐着烟,缓缓送到嘴边——
然后被呛得干咳起来。
皎洁月光落在她脸上,勾勒细小绒毛,眼角溢出生理性眼泪,她用手捂住嘴巴,弓腰把咳嗽音量降到最低。
吱呀——
阳台门被推开,祁安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子,一把将烟掐灭,手掌快速扇动将烟气驱散,有些僵硬地扯了下嘴角:“瑶瑶。”
瑶瑶是闻姝的小名。
“是我吵醒你了吗?”
“不是。”
闻姝用手把外套向上拢了拢,眼前人状态肉眼可见很差,两道细眉蹙起,琥珀色眸中沾染了很浓重的倦怠。
就像是某种易碎的艺术品。
她有些担心地看向祁安:“安安,你是不是又失眠了啊。”
“你不会在这站了一晚上吧.....”
祁安嗯了下,神色很淡没什么变化,似乎是习惯了:“睡不着。”
“就想出来吹吹风。”
“这么吹下去身体还要不要了?”
闻姝把人拉回寝室,给她倒了杯热水,手掌在她脸颊上贴了贴:“难不难受?”
热气在眼睫上氤出白雾,闻姝还是放心不下:“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祁安捧起水杯抿了口,干涩的唇得到滋润:“不用。”
“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
闻姝唇动了动,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脑袋里却忽然想起来大一那年冬天。
那时候祁安状态比现在还要差,那双漂亮的杏眼总是无精打采地耷着,人也瘦下去一大圈,看起来病态特别重。
脸上情绪也淡,很少有人看见她笑过,听系里学姐隐晦地提起,她因为生病休了大半年的学,回校后又降级跟在她们这届。
具体什么病她没有细问,但撞见过她吃的那种药。
有一次夜深,闻姝连续补完八集电视剧后已经是凌晨三点,轻手轻脚下了床,发现祁安一个人躲在阳台上,肩膀压抑不住颤抖,头埋低偷偷掉着眼泪。
再后来她才知道,她心里一直藏着个爱得很深的人。
两个人断断续续聊了很多,话题又回到今晚那场派对。
闻姝把椅子拉到她旁边:“季学弟把你送回来的?”
“没有。”祁安换了个姿势,下巴抵在膝盖上,“我自己回来的。”
闻姝盯着她侧脸叹气:“学弟也是一番好心,见你离开后连忙追了出去.....”
“人家就想当次护花使者,你怎么这么绝情。”
祁安弯了下唇,像是在笑,但眼中没有半点情绪:“既然没有可能,就不要给他希望。”
“总不能耽误人家吧。”
闻姝咬了下嘴唇,半晌后试探开口:“我觉得季应还是挺不错的,经管院可是出了名的难考,而且据说他家境也——”
“瑶瑶。”
两个字音咬的很轻,可就像是有魔法般,后面那半句话,闻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算了。”手指有些烦躁地缠上发梢,她不太忍心地多问了句,“难道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无名指上的戒指还没摘,指腹不自觉在上面轻蹭,微凉的触感,像是融化在掌心的雪粒。
祁安摇头说:“不知道。”
“如果真的等不到,那你该怎么办?”
她还是说不知道。
第二天气温又降了几度,寒潮与暴雪预警一并在通知栏上弹出。
那一整个上午都是经济法,老教授讲课速度特别快,知识点密密麻麻记了好几页,哪怕只是两分钟的走神,也会云里雾里跟不上进度。
教室里暖气开得很足,连带困意也被滋生,需要极其强大的自制力才能保证不被周公带走。
熬过漫长的四个小时,每个人都是头昏脑胀地满腹抱怨,最绝望的是午休时间只有一个小时,饭都没能好好吃完,就要赶到另一栋楼上民法和商法。
晚上还有两节思政。
闻姝前夜醉酒,折腾一天累到胳膊都抬不起,趴在桌上勉强把作业写完,有气无力地摸鱼刷起手机。
“不是吧。”指尖在其中某条上停下,她压低声音,“梁芙今天又翘课了。”
祁安出门前吃了退烧药,但现在隐隐约约又在低烧,知识点左耳进右耳出,她抬起眼皮分了点目光过去,梁芙在三十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定位在江大的新校区。
那个校区前几年才建起来,规模不大,主要是计院和人工智能院在用。
祁安不太舒服地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声音发闷:“她去新校区干什么呀?”
闻姝将那条划过去,没给她点赞,话语说得也含糊:“还能干什么呀。”
祁安没懂,眨了眨眼睛,腮帮微鼓思考这句话。
她这副模样太可爱,闻姝没忍住在她脸颊上捏了捏,声音再次压低:“当然是去找男人呀。”
“计院男女比7:1,整个江大最高。”闻姝不知想起什么,重重叹了
口气,“哪像我们法学院。”
“男女比1:12,整个班级就五个男生,先不说长得怎么样,就连取向我都不敢确定。”
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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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突然点到她的学号,祁安手忙脚乱地翻书找到答案,坐下后又听见闻姝继续在耳边。
“对了,听我计院的同学说——”
闻姝在交际上一向游刃有余,每个院都有人脉,精准掌握着各类八卦:“他们系最近从美国来了几个交换生,其中有个特别帅的,好像还是中国人。”
“有机会得让她偷拍张照片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