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侍卫们用长剑抵住脖颈, 本是狼狈处境, 可身姿依然挺拔, 仿佛一头孤狼一般, 浑身散发出骇人的冷傲气场, 倒是将周边的侍卫震慑得不敢再做动作。
林景图快步过去宋宛儿身边, 低声说道:“宛儿,不必理会他,我们走吧。”
偏头看着赵奉安深沉的眼眸,宋宛儿倒不急了,她轻笑一声,掀开帷帽白纱,露出了娇美面容。
她转身走向赵奉安,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来到他面前,隔着众多侍卫,宋宛儿目光直视着他,红唇依然勾着笑意,语气却十分寒凉轻佻:“赵公子,你几次三番都说有话要对本宫说,如果不让你说,恐怕你会一直纠缠,那……就说吧。”
赵奉安薄唇抿着,紧紧盯着宋宛儿双眸,似乎想将她看穿,可她沉静眼眸宛如寒冰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的确几次三番有话要对她说。
他想是想告诉她,他真心钟情于她,虽然在她眼中,他是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可他已经对她情根深种。
上一世没有说出口的话,没有为她做的事,这一世他想一句句讲给她听,想一件件补偿给她。
可是,他却发现,此刻宋宛儿眼中对自己不仅仅是像陌生人一般的无视,更是带着冷冰冰的排斥和提防。
为什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这一世本无交集,他如何能让她相信他的真心?
赵奉安猛的想起上一世,想来自己对宛儿也是这般无情,那时她该有多难过。
按下心中泛起的骤痛,赵奉安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宋宛儿,一字一句说道:“上次在皇后面前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无论公主对我如何,赵某都会追随公主……”
话还未说完,只见宋宛儿捂唇嗤笑一声,她轻轻摇了摇头,嘲讽笑意还挂在唇边,说道:“赵公子,你说有话要说,只想说这个?”
接着,她神色陡然冷落下去,带着隐隐不可侵犯的威严:“看在你刚刚为本宫解围的份上,今日本宫不追究你的孟浪。不过下次如果赵公子还如此纠缠本宫,少不得也要请赵公子去大理寺议议罪了。”
言毕,宋宛儿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向林景图过去,“景图哥哥,我们回去吧。”
林景图护送着宛儿离开,二人背影,一个高挑挺拔,一个窈窕娇柔,看起来当真是十分般配。
而他们谁都没有回头,也因此没有看到赵奉安眸中漫上的浓浓沉郁。
*
宋宛儿不愿让母后知道今日下寺发生的闹剧,可毕竟大家都知道长乐公主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小女儿,不敢有半点闪失,早有人将经过报告给皇后。
林景图和宋宛儿并肩从下寺回来时,皇后正急急地要过去。
见到宛儿,皇后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半晌,见她无碍,才沉着脸肃声批评道:“你也太不知分寸了,幸好今日景图及时赶了过去,否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皇后平日性子和善,今日却当真被宋宛儿自作主当的胡闹气到了,露出难得少见的严肃。
见皇后是真的生了气,林景图先恭敬行礼,出声劝解道:“其实长乐公主是好意,不愿惊扰百姓。只不过今日正好撞上几个登徒子,已经将他们押回盛阳城问罪了。”
宋宛儿在一旁亦连连点头,不再分辨,只是乖巧顺从说道:“我知道母后担心我,下次我一定小心,母后就别生气了。”
伸手点了点宋宛儿额头,皇后语重心长地教诲说道:“你是公主,一举一动都关于皇家态度和颜面,要时刻记着这一点,不能总像小时候那样任性行事,懂吗?”
皇后虽是无心,这话却切中了宋宛儿心中之痛。
上一世就是因为自己的任性,给盛阳城带来灭顶之灾。
她不由咬着嘴唇低下头,一副愧疚模样。
看到女儿如此形容,皇后以为自己话说得太重了,又不忍心起来,于是放缓语气,开口问道:“听说今日那个赵公子也在,还因为替你解围受了伤,你怎么没把他请上来坐坐?”
“不用。”宋宛儿立刻回绝,仿佛是故意撇清一般,顿了顿,才解释道:“他一直纠缠女儿,我对他十分不喜,才不想跟他喝什么茶。”
闻言,皇后有些诧异,不由打量着看了眼宛儿,她了解自己女儿,很少会对一个人有如此明显的憎恶,倒是不知这个赵公子做了什么惹到了她。
这时,门口传来侍卫通报声音:“皇后,太子来给您请安了。”
接着,身穿绣金龙赤色官服的太子出现在院子门口,稳步走了进来。
太子名宋D,生得一表人才,因出生便被封为太子,接受储君教育,如今更是出落得器宇轩昂。
皇后见到儿子,心中欢喜,连忙命人准备茶水点心。
几个人围坐在庭院中的圆桌,寒暄几句之后,太子笑着说道:“宛儿,听说你又惹母后生气了?”
宋宛儿和兄长自幼同在凤微宫长大,感情十分亲密,见兄长打趣,她娇嗔否认:“当然没有,不信你问景图哥哥。”
“行了。”太子含笑瞥了一眼妹妹:“谁不知道景图就会护着你。”
太子和林景图亦是好友,他知道林景图心思,倒也觉得将妹妹许配给林家是一桩美事。
听到太子打趣,还当着皇后的面,林景图不由有些紧张和腼腆,不自然地挠挠鼻尖,分辨说道:“保护公主本来就是卑职职责所在……”
宋宛儿神色倒是十分自然,反而替林景图解围,笑着问太子:“皇兄,总是打趣别人。倒是你,本来说前日就来给母后请安的,怎么如今才来?”
太子敛起笑意,正儿八经解释道:“儿臣确实前日就想来给母后请安,却被一件政事拖住了,父皇这几日也在为此事忧心。”
皇后本来正笑意盈盈地看几个孩子说笑,闻言,连忙问道:“皇上可还好?”
“父皇身体还好,不过是因为秦大人的事有些劳神。”太子如实回答。
“秦大人?是秦应吗?”宋宛儿突然出声。
“对。”太子点头,又有些诧异笑着说,“你不是从不过问政事,怎么知道这个?”
“我瞎猜的。”宋宛儿随意搪塞过去,又追问道:“秦大人怎么了?”
此地人多眼杂,太子不愿多说,只是小口喝着茶,放下茶碗后,才若无其事说道:“你好好陪母后就好,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宛儿见皇兄不愿说,只得作罢,不过她心中狐疑不止。
这一世秦应这么快就出事了吗?此事和赵奉安有关系吗?
太子还有政事要忙,陪母后和妹妹一起用了午膳,便匆匆回宫。
皇后照例要午睡片刻,宋宛儿便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石凳上,沉思片刻,出声叫道:“霍念。”
霍念出现在石桌旁,抱拳行礼:“公主。”
“上次让你盯着赵奉安,他这几日都做了什么?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霍念想了想,低声回答道:“并没发现异样,只是他每日都清晨就过来万云寺,直至寺庙闭门,才会离开。”
宋宛儿惊讶问道:“每日?”
“对。自皇后和公主来此后,他便每日都来,似乎是在等人。”
宋宛儿记起赵奉安曾说等她许久,所以他是真的等了几日?
她有些惊诧,赵奉安为人清高自傲,而自己这几次对他态度,算得上折辱,他竟然毫不在意。
转念一想,为了复仇,他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宋宛儿讥讽一笑,接着问:“皇兄说这几日的在处理秦大人的事情,你知道秦大人出了什么事?”
“听闻是秦大人卖官鬻爵,拿了钱又食言,最后为了摆脱买官人的纠缠,派出府上养的刺客将那人杀了。”霍念语气并没什么波澜,顿了顿,又补充说道:“卑职也只是知道大概。”
卖官鬻爵,府上的刺客……
怪不得皇兄不愿多说,满朝文武大臣之中,大家都知道秦应是父皇的心腹,他做出这样罔顾王法的事情,简直是在打父皇的脸。
其实,自重生以来,宋宛儿一直在想,如何能让父皇多加提防秦应。
并不是为赵奉安,而是因为秦应贪婪自私,又心狠手辣,留在父皇身边为臣,对父皇和大宋都不是好事。
只不过她之前从来不问政事,为了不让父皇母后生疑,只能徐徐图之,却未想到上一世五年后才逐渐被暴露的事情,这一世竟然提前了五年。
宋宛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轻轻蹙着眉,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开口吩咐道:“你私下去查查,秦应这些事是如何败露出来的?另外,赵奉安那边,继续留意着。”
“是。”霍念领命离去。
作者有话说:
猜猜公主和小赵谁先掉马?
还有,被大家说得我好想再开一篇霍念类型的沉默忠犬男主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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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东风寒
赵奉安从万云寺回到自己那个破败院子时, 已经是傍晚时分。
此时院中无人,暮色霭霭中寂静无声。
赵奉安转身关上院门,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 才迈步向屋内走去。
心里满满地都是她, 娇俏的,撒娇的,妩媚的……还有最后一日那决绝的模样。
身边太安静了,安静得他承受不住如此疯狂强烈的思念。
他坐在桌旁,手支着头,在刻骨思念的煎熬中静静等待,等着天黑, 再慢慢亮起来,然后他便可以再去万云寺等候, 就像前几天一样。
也许仍然见不到她,可是毕竟那里离她近一些,他心里就能舒服一点儿。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温铮提着一个食盒从外面进来, 见公子如此模样,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 公子自来了宋国, 便仿佛变了个人,本来是清冷的性子, 现在却仿佛在死死压抑着什么, 总感觉不知哪一刻就会爆发。
“公子, 来吃点东西吧。”温铮向赵奉安打着招呼, 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拿了出来。
如今赵奉安只是地位低下的赵国质子, 寄居在宋国, 又不似前世有长乐公主的照拂,当然被冷落至极。
拿来的饭菜只是稀粥寡食,赵奉安也不在意,拿起筷子,随意吃了几口。
温铮立于旁边,低声说道:“公子,卑职已经按您的吩咐将秦应之事宣扬出去,如今盛阳大街小巷都知道吏部秦大人草菅人命,贪赃枉法。另外,我也安排了人去衙门口闹事,说让朝廷给个说法。总之,想来如今宋帝是骑虎难下。”
深吸了一口气,温铮刻意压着嗓音说道:“公子,太好了!真的没想到我们一来就抓住秦应这么大的把柄!”
“嗯。”赵奉安用勺子慢慢喝着汤,没有丝毫的欣喜激动。
温铮又问:“公子,有一件事卑职十分好奇,秦应虽然行事嚣张,但十分善于隐藏痕迹,您怎么知道秦应有这样的罪行?”
赵奉安脸色清冷,未发一言,只是垂眸将手中汤碗轻轻顿在桌面上。
温铮明白公子这是不愿多说,于是转而开口说道:“公子,今天周家来信了。”
“何事?”赵奉安声音带上些许不耐烦。
“是周公子听说您来了盛阳后,对长乐公主……”温铮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能轻咳一声,继续说:“他想问问您是何用意。”
闻言,赵奉安动作一顿,他掀起眼皮看着温铮。
那瞬间,温铮一惊,向来清冷的公子此刻仿佛是被侵犯到领地的嗜血野兽一般,眸中戾气大盛。
“是何用意,我并不需向他解释。”赵奉安冷声说道:“你直接回信给周老将军,就说我在这里自有安排,请他不要让周家任何人过来盛阳。”
公子何时对周家如此防备?
温铮一时间有些愣住,不过还是答应下来:“是。”
犹豫片刻,温铮迟疑开口说道:“公子,还有一事,这几日……好像有人在监视着我们。”
赵奉安眉头一皱,侧头看向温铮。
温铮功夫身手相当了得,他如此说,必是有问题。
可此刻他不过是个质子,无权无势,每日自保都有问题,监视自己又是为何?
思忖片刻,赵奉安吩咐道:“不要让对方察觉,暗地查一下背后是谁。”
“是!”温铮领命离开。
屋内终于重新安静下来,赵奉安合衣倒在床榻之上,抬起手臂压住自己双眼,只觉得无限疲惫。
温铮问自己,为何会知道秦应的罪行。
他当然知道,上一世他用了五年的时间,搜集了秦应的种种罪行。
那五年他自以为运筹帷幄,可如今他都有些记不清,上一世自己为什么会执着于那些算计,现在回想起来只余麻木和模糊。
而清晰宛如刻在骨血的,是耳边娇俏的笑声,清晨枕边的睡颜,无数耳鬓厮磨的夜晚,还有最后撕心裂肺的痛楚。
所以,当他有一日清晨醒来,发现自己竟然重生到了以赵国质子身份来到盛阳的第一日。
此时,他和她还未初遇。
天知道他有多么惊喜若狂!
那天晚上,从不喝酒的他,破天荒地让温铮去备了一坛酒,独自坐在破落的院子里,对着天上的一弯明月,喝了一杯又一杯。
喝醉了,天上的月牙便幻化成她的笑颜,明亮璀璨,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他伸出手想去抚摸夜空中她的容颜,每次伸出去的手都会落空,他哽咽着低声重复她的名字:“宛儿,宛儿……”
林府宴会,他早早地便去等候,却落了场空。
在亭中枯等一整日,对面桃林依然开着灼灼桃花,可林中却再没有出现上一世那个明艳的绯衣少女,也因此那整片桃林都黯淡下去。
赵奉安知道,这一世和前世不尽相同了。
不过没关系,不同才好。
这一世,他定会把之前亏欠她的都补偿给她。
至于仇恨,上一世他背负着所有人的期待过了整整二十年,最后的结果是将心爱的人逼得走上绝路。
这一世,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做。
*
赵奉安并未想到温铮的消息来得如此之快。
第二日清晨,他正打算如常出门去万云寺,刚打开院门就见温铮正脚步匆匆地过来。
他样子十分急切,赵奉安退后几步,背手而立,让温铮先进来。
温铮先警惕地转身关上院门,才上前行了个礼,靠近赵奉安低声说道:“公子,这几日监视我们的人,卑职昨晚查出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