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宛儿口中渐渐弥漫血腥味道,而这血腥味便是她上一世最后一刻记住的味道,宋宛儿心中一沉,猛地惊醒。
甩开赵奉安手臂,宋宛儿起身走开几步,她双手握紧,指甲刺入掌心,疼痛让她头脑清醒过来。
原来此刻已经是下一世,此时他不是驸马,不是大权在握的吏部尚书,只不过是地位地下的质子。
宋宛儿眼神清明起来,充满戒备地看着面前慢慢直起身体的男人,冷声问道:“赵奉安,怎么又是你?”
窗外明月将清冷月光洒进来,映在赵奉安面容,宋宛儿清楚看到赵奉安眼眶泛红,眸中情绪翻涌,对自己伸出手。
“大胆,你要做什么?”宋宛儿连连后退,厉声说道。
赵奉安却置若罔闻一般,他随着宋宛儿脚步上前,直到将她逼到墙边。
离开月光照耀的范围,赵奉安面容亦隐入黑暗,宋宛儿感觉自己像是面对一只不受控的野兽。
骨节分明的微凉手指抚上宋宛儿脸颊,赵奉安低沉声音响起,一字一句重似千斤:“我只是想要你,宛儿,我只想要你。”
宋宛儿偏过头,那手指落了空。
可伸出的手并未收回,而是大力扣住宋宛儿后颈,赵奉安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扣进自己怀中。
作者有话说:
作者汗颜:小赵,你要不要控制一下?
第32章 迟来恨
自上一世目睹了宋宛儿在自己面前跳下城墙, 赵奉安的心就被蚀出一个鲜血淋漓的空洞,从未愈合。
直到将她重新抱入怀中,才略微缓和了赵奉安心中那空茫茫的剧痛。
他对宋宛儿的挣扎置若罔闻, 仿佛溺水的人紧紧抓着救生稻草, 只是用力将她按在怀中,恨不能按进骨血。
本来就该这样,他们本来就该在一起,上一世,这一世,生生世世。
赵奉安微躬着背,薄唇在宋宛儿耳边轻声哽咽呢喃:“宛儿, 原谅我,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那声音饱含痛楚,声音极低却仿佛带着千斤重量,每个字都能耗尽他的全部灵魂般沉重。
他太久没有抱过她了, 薄唇贴着她耳边说话时, 不时就会碰上她耳廓,仿佛有自主意识一般, 赵奉安将唇印在她耳侧, 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吻了下去。
她的馨香温软带着极致蛊惑,赵奉安甚至没有自己都意识到, 就已经将她紧紧抵在后面墙壁上。
可宋宛儿此刻却惊讶到无暇顾及他的话语, 她只觉得全身被他勒得好痛, 熟悉的他的味道铺天盖地将她包裹起来, 重新勾起她对上一世的回忆, 那是无数午夜梦回的噩梦般的回忆。
此时, 赵奉安的唇沿着她下颌,已经辗转来到她唇角。
宋宛儿浑身发抖,她大声喊道:“霍念!霍念!”
话音未落,霍念已经出现在赵奉安身后,扯着他手臂大力将他扯开。
赵奉安尚沉浸在心神激荡之中,不提防被霍念一拳打中,踉跄后退几步,才站稳身形。
这时,锦寒亦已经回来,正在亭廊找不见公主,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立刻大声叫人。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前殿,林景图带着一队九门侍卫迅速过来。
见到水榭中的情景,林景图以为宋宛儿受了欺负,他怒喝一声,挥手让侍卫向赵奉安攻了过去。
赵奉安侧身躲开,却并不还手。
心不在焉地缠斗了几个回合,他瞥见宋宛儿被林景图用披风裹住,护在身边,正低声安慰。
赵奉安动作一涩,登时被侍卫用长剑抵住胸口。
他不再动作,只是定定看着不远处的宋宛儿,见她似乎丝毫不在意这边的情况,只是若有所思似的想着什么,赵奉安声音沙哑唤她:“宛儿。”
宋宛儿仿佛被惊醒,转身看过来,隔着中间的侍卫,她眸中的恨意渐盛,仿若那日在城墙上一般。
赵奉安无法和这样的宋宛儿对视,那一日,对她,对他,都是不能回忆的牵连血肉的痛楚。
他垂下眼帘,刚刚宋宛儿质问的话语还在耳边,她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他想要的只有她,可她却恨他如斯。
自己上一世的确亏欠她,这一世想补偿她,她却不要了。
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能放手。
她想不想要,他都要还。
她恨不恨他,他都要她。
赵奉安薄唇勾起一丝自嘲笑意,他突然抬眸看向宋宛儿,上前一步,抵在胸前的长剑顿时没入血肉。
那个持剑的侍卫一惊,犹豫着是否要撤回剑锋,可赵奉安却伸手握住剑身,自己继续一步步向宋宛儿走去。
长剑一寸寸没入胸口,鲜血涌出,他身上穿的玄色衣衫浸着血色不甚明显,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
在场所有人均呆立在原地。
长剑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赵奉安仍然一步步坚定的走向宋宛儿。
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色彩的温暖,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仍然是。
离宋宛儿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林景图突然上前一步,将宋宛儿护在身后,厉声喝到:“赵奉安你是疯了吗?还不退下!”
这时,宋宛儿却从林景图身后款款转身走了出来。
刚刚她醉酒头昏,又被赵奉安突然的出现和举动扰乱心神,后来渐渐冷静下来,才回忆起他的反常举动,以及他抱住自己时,在耳边沉痛的道歉话语。
这一世,他们本无交集,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唯一解释,只能是,他是在为上一世道歉。
原来重生的,不止是自己一个人!
如果说之前宋宛儿对这一世的赵奉安,只是排斥和提防,而在意识到他亦是重生而来之后,再面对这个人时,她只觉得心中恨意排山倒海般涌来。
这一世他为何要纠缠自己?他的道歉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真的觉得亏欠,还是为了这再来一世的复仇?
她从来看不懂他,如今她也不想再懂了。
既然大家都已经彼此心知肚明,不如就此说清楚。
赵奉安此时样子十分可怖,胸前插着的剑,已经直没剑柄,他脸色惨白,薄唇亦失去血色,将嘴角渗出的鲜红血痕衬得愈发明显。
他有些站立不稳,用尽全身力气,眸中聚着最后一丝光,嗓音颤抖得厉害,沙哑说道:“宛儿,这一剑,是我还你的。”
宛儿看着他胸前的长剑,鲜血无声涌出来,浸透了衣衫。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只余冷漠。
“你还不起!而且我也不要。”她声音仿佛浸了寒冰,“我只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到此为止。”
直视着他的眼眸,宋宛儿再次重复,语气决绝:“所有。”
赵奉安明白,她说的不仅是他的复仇,还有他和她之间曾经的亏欠和纠葛,她都希望都到此为止。
眼中最后一丝的光亮渐渐熄灭,赵奉安终于支持不住,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在地上。
这时,外面传来有人通报声音:“太子驾到!”
原来眼见这边事情闹大,又和赵国质子有关,早有人去禀告了皇上。
皇上十分担心小女儿,不过宴会上文武百官都在,他不能随意离席,便命太子即刻过来查看。
太子在过来路上已经知道大概过程,进来水榭,见屋内诸人情景,仍然吃了一惊。
虽然此次是赵奉安行为不端,可他毕竟是质子身份,可万一真的命丧于此,也当真是十分不妥 。
先吩咐人去叫太医过来,太子来到妹妹身边,关切打量了一番。
之后,他脸色阴沉对赵奉安说道:“赵公子,你几次三番的纠缠长乐公主,这次更是做出此等不端行为,折损大宋皇家颜面,实在过分。此事不能就此算了,孤需向父皇请示,在此之前,少不得按大宋律法要将赵公子依法处理。”
“林卫尉,待太医医治过后,将赵奉安带下去,押入大理寺监牢。”太子沉声下令。
林景图躬身回答:“是。”
长乐公主被赵国质子骚扰,虽然并未有实质伤害,可传出去毕竟会伤害皇家颜面,尤其不知最后会被编排成何种不堪模样。
太子为人谨慎,他思忖片刻,环顾四周,肃声说道:“另外,在场所有人听着,今日之事半个字都不能传出去!如果让孤在外面听到半点风声,今日在场之人,谁都别想活着,听懂没有?”
众人明白事情厉害,连忙跪下答应。
见此,太子方转身对妹妹说:“宛儿,你放心,此时事父皇和孤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先回凤微宫休息,孤得回去宴会复命,父皇母后还惦记着你。”
“好。”宋宛儿似是十分疲惫,她半靠在锦寒身上,“烦请皇兄告转告父皇母后,我没事,晚些再去给他们请安。”
说完,她便随着护送的侍卫离开,甚至并未再看一眼,依旧半跪在地上的赵奉安。
看着她毫不犹豫的离开之后,赵奉安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
宴会结束之后,太子将水榭发生之事向父皇和母后如实禀告。
皇后最是心疼女儿,听闻宛儿被赵奉安骚扰,焦急说道:“这个赵奉安简直该死,皇上,您可要为宛儿做主。”
皇上亦十分震怒,面色阴沉,却仍在思虑。
太子明白父皇心意,思忖片刻后,开口劝道:“此事涉及到宛儿声誉,还关系到赵国,儿臣倒以为不便声张。”
皇上赞同说道:“这个赵奉安不过是赵国大将军周云忠之子,来了宋国没几日,倒闹出这样龌龊行为,可见其人平庸无能,无需介意。不过太子思虑得对,他是赵国质子身份,闹大了对两国关系总是个芥蒂,而且宛儿声誉不能不考虑,毕竟宛儿尚未出嫁……”
皇后被提醒,她当然顾忌女儿声誉,只是对赵奉安仍然很是气愤,愤愤说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奉安如今身负重伤,儿臣已将他投入大理寺狱中,至于后续如何发落,还要父皇母后决定。”
“你有何建议?”皇上问道。
“儿臣以为,赵国质子行为失格,按照大宋律法,需将之囚禁一个月。之后将之驱逐出宋国,他回到赵国亦没有容身之地,以后日子不会好过。”
宋帝觉得十分妥当,点头说道:“就这样处置,低调处理,不必声张。”
“是,儿臣遵旨。”太子领命。
此事就算告一段落,不过此事倒是提醒皇后一件事情。
她想了想,对皇上商议说道:“咱们宛儿今年十六岁,确是到了该考虑婚配的年纪。本来我还想多留她在身边几年,只是今日之事,倒是提醒我,不如早日定了人家,也断了那些不三不四之人的念想。”
皇上只是垂眸喝茶,皇后自顾自说下去,“林府长子林景图对宛儿一直有意,这孩子看着还算老实可靠。今日林将军的夫人入宫,和臣妾聊了好一阵子,也试探着想问宛儿的婚事安排,臣妾觉得林家是个知根知底的,门第还算当对,皇上觉得呢?”
皇上仍未发一言,林家想娶宛儿进门的意思,他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林余率五万宋军在边关驻守,常年拥兵在外,已经渐渐有尾大不掉之势,他对林余早就心存芥蒂,只不过在维持微妙平衡。
如果此时将宛儿嫁与林家,岂不是更增加了林家的气焰?
皇后为人简单平和,如何能想到皇上曲折心事?
倒是太子见父皇面色,已经猜测到他必定是有所顾忌,便插话进来,“今日时辰已晚,宛儿刚刚受了惊吓,母后不如先回宫去探望宛儿,至于宛儿婚配之事,是终身大事,更要慎重。不差这一时半刻,咱们还是要细细商议才好。”
听儿子如此说,皇后已经猜到皇上还有别的考虑,连忙说道:“那是自然,臣妾也是被今日宛儿遭遇刺激,才想到提起此事,宛儿的婚事自然还是要慎重处理。如没有其他的事,臣妾就先回去看望宛儿了。”
待皇后离开,太子和皇上继续商议宛儿和林家的婚事。
皇上为人多疑,不愿向太子透露自己对林余的猜忌,可太子自幼便辅佐皇上政事,又怎么会猜不到?
不过皇上不说,他亦无法挑明,只是状似无意说道:“自古皇家公主的驸马,得势者甚少,反而因为公主嫁入驸马家中,是个很好的牵制。”
闻言,皇上正在低头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放下茶碗后,他脸色明朗许多,吩咐太子说到:
“今日太晚,你也回府好好休息。明日你进宫来,叫上你母后,我们好好商议下宛儿的婚事。”
“是。”太子领命退下。
一个月之后,大宋皇帝颁下圣旨:
镇远将军林余之子林景图,品貌出众,敦厚纯良,朕与皇后闻之甚悦。今长乐公主年方十六,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婿与配。值林景图尚未婚娶,与长乐公主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长乐公主指婚许配于林景图。
作者有话说:
宛儿指婚了,新郎不是你~
第33章 迟来恨
端午宴会那晚, 赵奉安胸口的伤势极重,虽然太子让太医诊治,不过以他的质子地位, 以及带罪之身, 太医也不过是草草包扎,糊弄了事。
之后他便被扔入大理寺监牢。
监牢里的环境可想而知,赵奉安伤口不断恶化,几日下来,便已经丢了大半性命。
温铮十分着急,将随身带着用来应急的银两拿出来打点狱卒,好在看守赵奉安的狱卒脑子灵活, 他知道赵奉安毕竟是赵国质子,倘若就这样死在狱中, 万一追查下来,自己恐怕难逃其责。
想来想去,他便疏通了太子身边的侍卫, 将赵奉安的近况通报给了太子。
如此一来, 万一赵奉安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可推卸一二。
没想到太子听闻, 倒是重新派了太医过来。
这次的太医老成可靠, 尽心诊治,只是赵奉安仍然不见好转, 而且似乎失去求生意志, 每日大多时间都在昏迷时间, 偶尔清醒片刻, 也只是看着牢门外, 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过了半个月, 眼见赵奉安形容颓废,竟是要不行了。
温铮急得如热过上的蚂蚁,实在无法,只得将消息通报给赵国周将军。
周云忠大惊,连夜便赶了过来盛阳。
周将军本来与宋国亦有国仇家恨,这么多年从未到访盛阳,只不过此次赵奉安在宋国有牢狱之灾,他十分担心是复仇之事败露,不得不亲自过来探查。
可太子曾下过禁口令,端午宴会当晚之事若有半分泄露,当日在场所有人均格杀勿论,所以外界并不知具体详情为何。
所以连同温铮在内,只知道赵奉安当日做出对大宋皇室大不敬之事,却不知具体为何。
周云忠抵达盛阳,左右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只好上折给大宋皇上,为赵奉安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