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见场面尴尬,对自家夫人十分不利,便赶忙说道:“我家夫人不是这个意思。”
“姑娘遭遇不测,夫人作为母亲,怎能不心疼?青竹姑娘将姑娘被害一事就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夫人也是一时着急。”
这仆妇当真厉害,短短两句话,就把罪责归咎为是卞宁宁不顾刘夫人伤痛、口不择言。
但卞宁宁自是能屈能伸,断不会被她们牵着鼻子走。
“是青竹说错了话。”
“刘夫人痛失爱女,定然对凶手恨之入骨。那刘夫人也一定会配合我们调查真相的,对吗?”
刘夫人手里绞着帕子,不敢露出恨色,却也不敢立即回答,唯恐自己落入陷阱。
她看了眼仆妇,又瞟了眼沈寒山,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眸色渐亮。
“青竹姑娘说的是,芸儿的死,一定要查到底!”
第23章 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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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夫人突然转了态度,拉过卞宁宁的手,一脸歉意地说道:“劳烦青竹姑娘为了我家芸儿之事,如此上心。”
明明是感谢之言,却怎么听都觉得怪异。卞宁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暗暗力道,看着刘夫人手上那只白玉暗八仙荷花纹玉镯,皱了眉。
“应该的。”
卞宁宁抽出手,挂起淡漠的笑容,随后便与沈寒山离开如意轩,去了正堂等待叶辰安。
刘夫人一手撑头,一手摇扇,倚着贵妃塌,哪里还有伤心病弱的模样?片刻之后,去送沈寒山二人的仆妇也回来了。
“叶大人可来了?”
仆妇半跪着替她锤了锤腿,答道:“还没,但想来也快了。”
“折腾了一日,我也疲了。”刘夫人慢悠悠地坐起身来。
仆妇连忙上前扶她,说道:“看这沈少傅和大理寺的态度,只怕不会将此事轻易揭过。”
刘夫人垂眼看着仆妇,却是嘴角上扬,毫无顾忌的模样:“放心吧,他们想查我刘府,可没那么容易。”
“他们对我芸儿之死如此上心,那我也得送一份大礼给他们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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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申时,卞宁宁内心有些焦灼。若是天色暗了,这搜查之事便没那么容易了。若是再等一日,她怕又生变故。
沈寒山见她眉头紧皱,便故意岔开话题,说道:“郡主近日可是未曾好好用饭,瘦了。”
卞宁宁看他,说道:“这么明显吗?叶大人也这般说。”
沈寒山端茶的手一顿:“叶大人还真是心细如发。”
“是,叶大人是个和善温润的君子。”卞宁宁心中有事,并未听出沈寒山话里的讽刺意味,只随口说道。
沈寒山眸色一沉,面色不愉地看着她,却发现她只定定地看着堂屋之外,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心思并不在他身上。
他垂头深吸一口气,再抬首却又是那副无甚所谓的模样。
而等了片刻,卞宁宁也终于看见叶辰安带着一队侍卫走了过来,她立马站起身迎了上去。
“叶大人终于来了。”卞宁宁朝着叶辰安粲然一笑。
叶辰安看着她笑颜如画的模样,只觉心上拂过一根羽毛,明明那么轻盈,却仿佛让他坠入一道幻梦难以自拔。
一人欣喜一人愁。
沈寒山抱着手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一幕,明明是燥热的初夏,可他周身寸步之间都似结了厚厚的寒冰。
他走上前,沉声说道:“天色不早了,叶大人还是尽快派人搜查吧。”
叶辰安颔首,转而向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兵分两路,一路随我搜查整个刘府,里里外外、犄角旮旯都不能放过。”
“另一路,随沈少傅探查兰芸院,看看案发之地是否还有别的出口。”
吩咐完后,他又问道:“青竹姑娘可累了?我可以派人送你先回去。”
这探查一事,本就不是青竹姑娘的职责所在,但她仍是在此耐心候着,叶辰安只觉对她更为钦佩。
“我不累,我随你们一起。”卞宁宁柔声拒绝。
“那青竹姑娘想随哪一路?”叶辰安问道。
卞宁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寒山,说道:“我同叶大人一起吧。”
沈寒山心思缜密,探查刘芸的卧房,沈寒山一人协同几名侍卫,足矣。
而刘府阔大,她自当要帮着叶辰安,况且她也更想好好看看这刘府的构造,找到刘芸生前去的地方。
叶辰安顿时喜上眉梢,毫不掩饰地笑了:“那青竹姑娘便随我一起吧。”
卞宁宁点点头,跟了上去。可刚走了两步。却是衣袖一紧,被人攥住。
她回头,就见沈寒山拉着她的衣袖,说道:“青竹姑娘还是与我一起吧,沈某有事要与你商议。”
难得的,沈寒山的眼神里不再有往日那股权臣的睥睨之气,却是夹杂着若有似无的乞求。
卞宁宁盯着他的眼眸,心里似是被人轻挠了一下。正当她愣神之际,却又见他眸中的乞求转瞬即逝,浮上一抹狡黠。
沈寒山顺着她的衣袖,拉过她的手臂,竟是不由分说地将她径直拉着朝兰芸院走去。
叶辰安站在原地,下意识抬手,却也只是愣在半空中,吐不出一个字。
他深深叹然,只能带着侍卫往反方向走去。
卞宁宁被沈寒山就这么一路拉着,再次回了兰芸院。
跟在二人身后的一众侍卫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却实在忍不住频频抬头,看向沈寒山紧紧拉着的女子。
说好的沈少傅不近女色、心中只有公务呢?
可这沈少傅似乎与这女仵作十分熟稔亲近,此前在大理寺中,沈少傅也是为她出头,惩治了谢三娘。
谢三娘昨日刚来大理寺领了罚,挨完板子后,可是被月明居的人抬着出的大理寺,那叫一个惨烈。
卞宁宁也看到身后侍卫频频看她的眼神,便有些恼怒。二人刚踏入兰芸院,她便将手抽了回来,自顾自进了刘芸的主屋。
沈寒山也随她,将人员安排妥当后,也跟了进去。
因着已经验了尸,采乐也给刘芸换了衣裳,入了棺。现下那罗汉塌上已是空无一人,只剩被采乐叠得整整齐齐的嫁衣。
“沈少傅为何非要让我来?”卞宁宁有些气恼。
“叶大人心细如发,不需要你帮忙。”沈寒山抱手看着她,嘴角携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卞宁宁却反呛道:“沈少傅聪明绝顶,更无须我帮忙。”
沈寒山笑意直达眼底:“郡主这是在夸我?”
卞宁宁横了他一眼,只觉沈寒山今日格外喜怒无常。方才还冷着脸,现下却又喜笑颜开。
她也不再理他,认真查探起来。
她看向罗汉塌上的嫁衣,将其铺在塌上,仔仔细细地翻看起来。
“这嫁衣有异?”沈寒山问道。
半晌,卞宁宁却是说道:“无事。”
转而看向其他地方。
这屋子从里面落了锁,凶手却依然来去自如,说明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出口。
屋内陈设也并不复杂,中间便是刘芸此前所躺的罗汉塌。屋子左边是一张禽戏图木胎屏风,屏风后放着一张楠木镂雕拔步床。屋子右边则放了张香樟桌案,想来是刘芸写诗作画的地方。
屋子不大,但精致清雅,看得出刘芸是个温柔脱俗的深闺女子。
“除了屋门,便只有两扇和合窗,看起来并无别的出口。那凶手究竟是如何离开这儿的?”
卞宁宁看了一圈,实在没有看出端倪。
沈寒山却是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闲走了一圈,说道:“郡主不妨换个思路。”
“换个思路? ”
沈寒山点点下颌,说道:“这屋子既然没有任何其他明显出路,就只能说明,这屋子里有暗室,亦或是通往外部的暗道。”
“你是说,像从前恭王府书房里那般的暗室?”卞宁宁下意识问道。
可沈寒山听她提及恭王府的暗室,却是神色一滞,眉心微动,意味不明地看向她。
而卞宁宁也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一红,仿若树上挂着的初桃,红润诱人。她猝然转过身,不敢再看他。许久不曾见过的慌张,再次出现在她的神色中。
“我们要如何找到暗室的入口?”卞宁宁心念急转,慌忙说道。
沈寒山却不答,只缓缓走近她,在她身后站定。而后便听沈寒山略微低哑的声音响起:“郡主好记性。”
卞宁宁双手陡然紧握成拳,仓皇往前迈了一步。她迫着自己看向沈寒山,只觉心里似是有只被藏押了许久的小兽,正蓄势待发,冲破禁锢。
“我听不懂沈少傅在说什么。”
沈寒山慢悠悠地将手背到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些许戏谑:“沈某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在帮郡主想办法,该如何找到这暗室的入口。”
卞宁宁将一双玉手藏在衣袖之中,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逼迫自己将脑海里的往事忘却。
“那沈少傅可想到了?”
沈寒山摇头:“目前没什么想法,但若是郡主像在恭王府暗室中一般,与沈某说些好话,沈某心情愉悦,说不定就能想出来了。”
卞宁宁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于是粉唇紧闭,不愿再说一句话。
沈寒山知她有些恼了,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却又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暗道抑或是暗室,出入口可能并不是双向的。”
卞宁宁了然,收敛情绪,说道:“你的意思是,这暗道可以从里面出来,却不能从刘姑娘的卧房打开?若是这样,那刘姑娘就可能并不知晓这暗道的存在,但凶手却知道。”
沈寒山望着她,满意的笑笑,她向来聪颖,一点就通。
“那么,刘姑娘就可能是从别的地方进了暗道,然后被凶手迷晕,凶手再带着她从暗道进入这间卧房,然后将其杀害。”
那刘芸为何要进入暗道?是为了进暗道等人?
那这暗道真正的入口又在何处?
卞宁宁思索着,喃喃说道:“凶手一定非常熟悉刘府的构造。”
“我猜,刘夫人能放任我们在府里搜查,便是认定,我们今日就算将这兰芸院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来这暗室的入口。”沈寒山补充道。
刘夫人原本对他们查案十分抗拒,却突然转变态度,那刘夫人要么是还有别的筹码,要么就是她有自信,他们搜不出来。
卞宁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叹息一声,遗憾刘芸的遗愿中并未提及更多的真相。
二人思考间,搜查兰芸院的领头侍卫也走了进来,朝着沈寒山抱拳说道:“沈少傅,兰芸院中所有屋舍皆已搜查完毕,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不出他们所料,当真一无所获。
领头侍卫又说道:“可还要将这主屋再搜查一遍?”
方才他们都在搜查兰芸院中的院子和其他屋舍,因着沈寒山与卞宁宁在主屋之中,他们也不敢多问。
可沈寒山却是说道:“不必了,且看看叶大人那边有何收获吧。”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一个侍卫从兰芸院外疾跑而来。他在正屋外站定,朝着屋内大声喊道:“沈少傅,叶大人那边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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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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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卞宁宁与沈寒山等人寻到身在偏院的叶辰安之时,已是黄昏落尽,圆月渐升。
“叶大人有何发现?”卞宁宁问道。
叶辰安举着火把守在一座假山前:“这假山后有一条暗道,不知通往何处。”
卞宁宁与沈寒山相视一眼,难道这便是通往兰芸院的密道?
可如今他们身处的园子在刘府东侧,看似破败荒废许久,离刘府西侧的兰芸院也相距甚远,倒是与同样在东侧的如意轩更近些。
“下去瞧瞧就知道了。”卞宁宁将侍卫手中的火把拿了过来,便准备下那暗道。
虽说心中有疑,但她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她心里才能安心。
可叶辰安却并不放心:“青竹姑娘不必如此,此事就交给我吧。”
卞宁宁摇头,神色决绝。
沈寒山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借着火把大致看了看那暗道,说道:“那便由我陪青竹姑娘下去瞧瞧。”
“这暗道逼仄,目测只有一人的身量,若是人太多,反而不易查探。就由我和青竹姑娘,再加一名侍卫,便足够了。叶大人在此处守着,随时接应我们即可。”
叶辰安想了半晌,不明白卞宁宁为何执意要下去,但又想起她似乎与刘芸姑娘也有一些渊源,便也未再阻止,说道:“既如此,就劳烦沈少傅了。”
说完,他点了一名侍卫,护在卞宁宁身后。
沈寒山接过卞宁宁的火把,不着痕迹地牵起她的手。卞宁宁心中一惊,正欲挣脱,却又听沈寒山悄声说道:“我知你定想亲自下去看看,我帮你。”
“但你得听话。”
声音细微,不易察觉,却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飘飘然地进了卞宁宁的耳朵。所幸夜色昏沉,瞧不出她脸上再次泛起的微红。
可她也很快静下心来,不再挣扎。
火光在沈寒山眼中飘摇,胜似年夜的烟火,喧嚣而愉悦。
他就这样拉着卞宁宁的手,走进了暗道之中。
这暗道逼仄,二人不能并肩而行,卞宁宁也只能默默跟在沈寒山身后。但还好高度足够,可以站立,不至于走得太艰难。
沈寒山拿着火把在前面领路,右手紧紧握着身后之人。明明是不知前路的冒险,他的眉眼之中却尽是悦色。
而叶辰安派来的侍卫也手持火把,坠在二人身后四五步,缓缓前行。
随着行进越来越深入,这暗道之中就愈发寂静,很快就只闻踩在砂石之上的脚步声和浅淡的呼吸声。
卞宁宁屏气凝神,深吸一口气,试图缓和心中的紧张。
沈寒山感受到她手心冒出的冷汗,安慰道:“莫怕。”
“我不怕。”卞宁宁却是立即出声反驳道,将自己的手从他的大掌中抽了出来。
他轻笑,似是对她的倔强早已习惯。
片刻之后,二人便看到前方逐渐开阔,甬道的尽头似是一间暗室。
卞宁宁眸子一亮,轻推了推沈寒山,说道:“是暗室。”
沈寒山却并不着急,只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了良久,见并无异样,这才继续往前走。
可谁知二人刚走到暗室门口,却听身后的侍卫大喊一声:“沈少傅小心!”
沈寒山骤然回头,将卞宁宁拥入怀中。一阵刺耳的爆破声响起,他下意识将卞宁宁护在身下扑倒在地。
不过霎那间,暗室大门竟是轰然倒塌。一切发生得太快,随行的侍卫根本来不及出手,就见他二人被崩裂的巨石困在了暗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