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到深夜，小摊来的人越多。
三个人不受影响地聊着天，但大多都是宋杳和陈翊在讲，周鹤归偶尔附和几句。
他算是见识到了，两个同样善言的人，讲起话来是没完没了的。
只不过到了最后，陈翊的奶奶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是家里水管漏了，她不知道怎么处理。
于是这位“电灯泡”老板，付完钱之后就先同他们道别了。
宋杳和周鹤归不急着回去。
想来，这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到东屿来，心境已然不同。
今夜天气很好，没有雨，也没有别人。
她挽着他的手臂，沿着沙滩旁的石阶往前走，海风阵阵，海浪哗哗。
“周鹤归，其实川屿挺好的吧？”
周鹤归看向不远处被黑夜笼罩的海，点头：“是挺好。”
“我以前小的时候不懂事，总觉得川屿发展慢、落后，一心只想往外跑，还问我爸妈我们为什么不去市里买房子。”
“嗯？”
“后来长大了才发现，不管去到哪里，心里最想的还是家，”宋杳说，“我好喜欢川屿啊，也好喜欢我现在的生活。”
周鹤归垂眸，看向地面靠在一起的影子。
远处的露天电影依旧在放映着，宋杳将视线放远，才看清播放的是她曾看过的电影，《海街日记》。
她扯了扯男人的手，停了下来。
“我看过这个电影。”周鹤归忽然道。
“你也看过？”
“嗯。”
宋杳往远处看看，又看看他，略一挑眉：“说句台词听听？”
周鹤归回想着，在她耳边说了句：“真羡慕你父母，把你这个宝贝留在了这世上。”
耳廓痒痒的，是残留的呼吸。
宋杳眉眼微动，假装淡定道：“周鹤归，你叫我宝贝？”
“我在念台词。”
“你上次也说了，”宋杳说，“在念飞鸟集的时候。”
周鹤归轻咳一声，“有么？”
明明就是借着念诗和念台词叫她宝贝，这男人怎么这么别扭啊。
宋杳一言不发，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月光很亮。
宋杳步伐稍快，周鹤归以为她是不高兴了，犹豫半晌，等走到一处人比较少的地方时，他手上用了点力，让宋杳不得已停在原地。
“干嘛？”
周鹤归抬起一只手，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宝贝。”他忽然道。
宋杳眼睛微睁，似是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
“傻了？”
“周鹤归，”她舔了舔唇，“你再叫一声？”
男人索性俯身，将唇凑到她耳边，嗓音磁沉，混着淡淡的海浪声：“宝贝。”
耳根不受控地发红，脸也是。
宋杳反应过来后，伸手抱住周鹤归，将脸埋进他的颈侧。
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周鹤归。”
男人轻笑了声，回抱她：“高兴了？”
宋杳就着这个姿势点点头，“我爸妈都没这么叫过我，你是第一个。”
周鹤归垂眸，抚了抚她的长发：“那我也做最后一个，可以吗？”
“……”宋杳揪了揪他的衣摆，半晌，“可你之后要回深圳了。”
直到这时，她才又想起刚刚陈翊的话。
不管是异地恋还是分手，这于宋杳而言，都是分开。
曾经那么信誓旦旦地和周鹤归说，让他不要想太多，可没想到到头来，她竟也会忧思。
“棠棠，”周鹤归继续抚着她的发，“不想和我分开？”
她摇摇头：“不想。”
原来这姑娘也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洒脱啊，周鹤归想。
“还说自己不粘人。”
宋杳默默反驳：“我喜欢你才会粘你啊。”
“爷爷奶奶过几天打算回来了，”周鹤归说，“我到时候去深圳接他们回来，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去做什么？”
“带你逛逛。”
宋杳歪头：“我考虑考虑。”
“好。”
临近十点，周鹤归把宋杳送回家。
她还穿着他午时给她的白衬衫，男人理了理微微发皱的衣角，说道：“你中午换下来的衣服还在我的卫生间。”
宋杳想起来了：“你会帮我洗吗？”
“……我试试。”
那块背心小布料那么娇贵，洗坏了怎么办？
“那我先回去了，”宋杳忽然凑过来，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而后抬眸一笑，“记得用手搓。”
第41章 夜市 本能地将她护进自己的怀里。
江柏悦自从提了辞职之后, 家里单位两头跑，手续繁琐又耗时。前前后后花了几天时间，才彻底离开工作了五年的岗位。
收拾东西那天，是宋杳陪她去的。
学校已经放假了, 几乎没有人, 只剩下几个值班的老师孤零零地坐在办公室里。
“姐, 你这东西也太少了。”宋杳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放进纸箱里。
江柏悦将长发挽起，方便收拾：“东西够用就好, 何必堆积？”
“东西多才温馨啊。”
江柏悦：“小姑娘。”
宋杳嗔了她一眼, 俯身拉开抽屉，帮她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坐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年轻男人忽然站起身：“江老师。”
江柏悦抬眸：“怎么了？”
“你真的辞职啦？”
宋杳继续收拾东西, 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他。
“我都在收拾东西了，还有假？”江柏悦浅笑，“许老师要帮我一起？”
姓许的年轻男教师搓了搓手，一脸拘谨：“那辞职之后你去哪啊？”
“没定呢。”
宋杳不妨和江柏悦对视了一眼, 后者轻轻地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要讲话。
“啊这样，”许老师顿了顿，继续道, “那之后有时间能约你吗？”
“我不怎么爱出门。”江柏悦轻扯了一下唇。
两人加快速度，那位许老师依旧笨拙地找话聊，江柏悦偶尔应他几句，心下有些烦。
直到盖上盖子, 她将包递给身边的宋杳, 而后双手抱住纸箱：“走了许老师。”
没等他回答, 两姐妹便迅速消失在门口了。
“姐, 你这办公室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烦人的同事？”
“上学期新调过来的, ”说起这个，江柏悦也有些头疼，“没什么眼力见。”
“他平时就这么缠着你聊天啊？”
“平时还好，我和他的课几乎都是错开的，”江柏悦说，“偶尔一两次碰上，我就去隔壁办公室找林老师了。”
宋杳”哦“了声，继续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门啊？”
“后天吧，”江柏悦说，“晚上川禾街那边有夜市，我带小奕去逛逛。”
“夜市？”
“你不知道吗？小广告都发到家门口了。”
“那估计被我妈收起来了。”
两人走到江柏悦的车旁，将东西放进后备箱。
宋杳坐到副驾驶，拉上安全带。
“我不在的话，车钥匙留给你，”江柏悦说，“偶尔出点远门省得再和张伯借车。”
宋杳朝她一笑：“谢谢姐姐。”
原本打算好的买车计划，这下倒是又要往后推了。
……
刚送走一位客人，周鹤归就接到了奶奶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奶奶。”
“阿鹤，在店里啊？”
“嗯，爷爷呢？”
许阿婆把镜头往旁边转了一下，“在这吃水果呢。”
镜头内的周爷爷一看见自己，连忙把脸一撇，“做什么做什么？”
“你孙子想你啊，”许阿婆拍了他一下，“一大把年纪了还害羞。”
“谁害羞！”
见对面两人拌起了嘴，周鹤归失笑，继续道：“深圳天气热，你们出门的话尽量晚上去，别中暑了。”
“好好好，”许阿婆点点头，“这几天都是你妈抽空带我和你爷爷逛，买了好多东西。”
许阿婆叹了一口气：“你说他们俩都要分开了，你妈还这么给我们破费。”
周鹤归：“奶奶，不用和我妈客气，给你们花钱她高兴着呢。”
许阿婆：“我还听你妈说，你和小杳在一起了？”
周鹤归顿了一秒，无奈地笑笑：“这她都跟您说啊？”
得到肯定回答，许阿婆别提多高兴了：“我就说小杳是个好姑娘，一开始撮合你们你还不乐意，现在还是栽人家姑娘手里了吧？”
周鹤归顺从地点点头：“是。”
他又问：“我妈还和你们说什么了？”
许阿婆：“还有什么？”
“……”周鹤归缓缓拉直唇线，“没事。”
“老头子，你不和阿鹤说几句啊？”许阿婆在那头出声，“一直偷看做什么？”
周爷爷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赶鸭子上架般，将头凑过来：“书店经营得怎么样啊，我的老客户有没有都给我吓跑了？”
许阿婆用手肘碰了他一下：“能不能关心点其他的，整天都想着你那店呢？”
周爷爷不服气：“我那店可是宝贝。”
“爷爷。”周鹤归及时插话，“没有吓跑，您那几个老客户还一直念叨着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爷爷：“我和你奶奶过几天就打算回去了。”
周鹤归：“那我到时候提前一两天去接你们。”
说起这个，周爷爷瞟了他一眼，吞吞吐吐道：“然后呢，你就顺便回深圳了？”
周鹤归语气放柔：“接你们当然是接到家，哪有接一半的？”
“这还差不多。”周爷爷嘀咕道。
微信忽然弹进来宋杳的信息，周鹤归对爷爷奶奶道：“爷爷奶奶，我这边有点事情，先这样吧。”
“等一下等一下，”许阿婆忽然起身，走到房间内，压低声音，“阿鹤啊，你之前不是问了我一嘴书店阁楼的钥匙？我前两天收拾你爷爷的行李的时候看到了，让你妈寄回去了，这两天应该能到。”
周鹤归倒是没想到这一出：“怎么特意寄个钥匙？”
“这不是怕你需要嘛。”
“好，”周鹤归说，“谢谢奶奶。”
“好了，你去忙吧。”
“嗯。”
挂断视频，周鹤归点开置顶的对话框。
【棠棠睡了：晚上川禾街那边有夜市，要不要一起去？】
周鹤归动动手指头：【几点？】
【棠棠睡了：七点。】
【周：好。】
【棠棠睡了：那我到时候载你去啊，我偷了我妈的电动车！】
【周：嗯，慢点骑。】
和宋杳聊完，周鹤归退出去，想了半天，又点进另一个人的聊天框。
【周：你和爷爷奶奶说了我和宋杳的事？】
发过去之后，许是对面那人在忙，他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直到傍晚，他整理完书架上的书打算关门回家时，手机才震动了一下。
【妈：上次和你奶奶提了一下，没想到你奶奶居然认识人家小姑娘。】
周鹤归重新坐回收银台：【就提了这个？另一件事没提？】
【妈：你过几天是不是要回来？那件事到时候当面和我商量。】
“……”
周鹤归停顿，索性发了条语音：“妈――”
但没等他说完，对面又甩来一条：【你那小女朋友愿不愿意过来？要是愿意的话，带上她一起。】
周鹤归将语音取消，继而打字：【嗯，我有这个打算。】
【妈：那先这么定，我去忙了。】
周鹤归敲敲打打，最终还是一一删掉，只发了句：【多注意休息，身体最重要。】
独自吃晚饭的时候，周鹤归一直心不在焉。
他蓦然想起之前从北城回到川屿那天，自己在深夜给母亲发了条信息，内容包括两件事，一是他谈恋爱了，二是他想留在川屿找工作。
这两件事放一起讲，乍一看倒像是他为了宋杳而选择待在这，果不其然，他妈第一时间也是这么觉得的。
之后任凭自己再怎么解释还有其他的原因，周鹤归得到的一直都只有母亲“当面商量”的说辞，让他感到些许无力。
“周鹤归！”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清亮的女声，“我到啦！”
周鹤归将碗筷收进洗碗池，带上事先用袋子装好的、之前宋杳留在他这的背心上衣，出门下楼。
宋杳戴着奶白色的头盔，双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板，无聊地等待着。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男人的身影，她才喜上眉梢：“周鹤归！”
“有没有吃饭？”
“吃了一点点，”宋杳捏了捏手指，“留了一半肚子打算一会去夜市吃。”
周鹤归抬手将袋子递给她：“衣服。”
宋杳拉开看了看，又看看他：“亲手洗的？”
周鹤归：“亲手洗的。”
她笑了下，将袋子随意挂在前面，拿了另一个头盔给他：“喏，今天换小宋师傅带你。”
周鹤归依言戴好头盔，腿轻轻一跨，坐到了后座上。
“走吧。”他说，“小宋师傅。”
临近八月中旬，晚风已经不像以往那样潮闷，反而带了一丝浅浅的凉意。
电动车的速度并不快，宋杳操纵着它，灵活地钻过大街小巷，带着周鹤归来到了他从未来过的川禾街。
这块很新，不远处就是新开发的楼盘。
“这场夜市的主办方就是这个新楼盘，”宋杳和他解释，“一般摆个三天就没有了。”
“三天？”
“嗯，川屿都这样，只要哪里有楼盘建成了，这附近就一定会搞一些活动，有时候是美食节之类的。”
周鹤归从后座下来，看见了一个临时搭建的、却像模像样的拱门，应该就是夜市的入口。
宋杳找了个地方停车，将两顶头盔收好，牵着周鹤归往人多的地方走。
刚走进去十几米，正想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两人却不妨听见了争吵声。
宋杳踮起脚看了看：“发生什么了？”
围了好些人，她一时看不清前面的状况。
周鹤归替她望了眼：“应该是两个人在争摊位。”
“啊，”宋杳重新站好，往旁边走了点，“我们从这绕过去。”
只不过这争吵似乎愈演愈烈，双方都不依不挠的，开始推搡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