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苏染对闻倾道，“因为白衍师兄在小的晶石上面，压了大的晶石，才会触发困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个汉诺塔。”
“什么？”闻倾没有听清。
苏染道，“不用管它叫什么。这东西的玩法，应该是把所有的晶石从最左边的凹槽，全部挪到另一个凹槽里，规则也很简单，就是无论怎么移，全过程中，小的晶石都一定要放在大的晶石上面。”
汉诺塔是苏染以前学递归算法时遇到的，这是卢卡斯数列的那个卢卡斯想出来的怪东西。
他胡诌说，传说中有个寺庙，里面有三根柱子，其中一根上面穿着从小到大的六十四片金片。
寺里僧人的工作，就是日以继夜地将金片努力移到另一根柱子上，但是一次只能移一片，最重要的是，全程小片必须只能放在大片上面，不能倒过来用大片压着小的。因此这个移来移去的过程，就变得非常麻烦。
卢卡斯同学说，什么时候所有的金片都被成功地移到另外一根柱子上时，整个世界就会“嘭”地一声毁灭了。
然而这东西移过去需要的次数，是随着金片的数量指数级增长的，就算一秒移动一片，六十四片想最后成功移过去，算下来至少也要足足五千八百亿年。
看来就算整个世界的命运真的挂在这三根小破柱子上，一时半会也“嘭”不了。
眼前的这个机括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个汉诺塔。
这个机括的轨道结构，决定了一次只能移动一块晶石，从小到大排列的晶石，就如同汉诺塔的金片。
如果这真是个汉诺塔，那这个汉诺塔，只有九块晶石，要简单得多了。苏染默默算了一下，二的九次方减一，想全部挪过去，最少要挪五百一十一次。
解决这个，写个程序来跑很简单，最容易的办法，就是用计算机迅速跑完，把步骤打印出来照着做一遍就好。
苏染敲敲系统。
好吧，他老人家又不在。
自己用脑子想着来挪，倒是不难，就是很麻烦。
闻倾偏头看看苏染，已经表态，“我飞上去，你告诉我怎么挪。”
困阵还在缓缓缩小，苏染犹豫不决，掌心在冒汗。
万一它不是个汉诺塔呢？万一一个乱动，困阵就突然收缩呢？或者一动就弄出什么更厉害的机关呢？
闻倾看明白了她的表情，微微向苏染靠近，低声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闻倾的神情平和，目光却很坚定，里面既有对苏染的信心，也有对自己的。苏染心中安定多了。他的意思很明显，就算苏染真的想错了，他也会拼着露馅，把人弄出来。
苏染转过身，用掉一句话的配额，“白衍师兄，我觉得我知道这个机关怎么用，我能不能试试？”
白衍只平静地答了一个字，“好。”
苏染深吸一口气，“闻倾，你飞上去，我告诉你怎么拨。”
只有三个金片的三根柱子的汉诺塔，只要七步，就可以把金片都挪到另一根柱子上。如果再加一片金片，只要把三个金片用刚刚的七步先挪到缓冲柱子上，露出最大的第四个金片，把第四个金片放到最终目标柱子上，再用刚才的七步方法把缓冲柱上的三片挪过去就好。
如果金片是五片，六片，七片，道理完全一样，只是每多出一片，都要先按前面的方法，挪动它上面所有的金片。
闻倾对苏染微微一笑，御剑而起。
苏染退后几步，在能轻松看到石壁全貌的地方停下来，定定神，就当自己正在打真人版大型益智游戏，只是自己操纵的npc翩若惊鸿，赏心悦目。
苏染：“把第一轨的晶石，挪到第三轨。”
闻倾干脆利落，推动最小的那枚晶石，沿轨道挪到第三条竖轨里，放到底。
什么事也没发生。
“第一轨的晶石，到第二轨。”
闻倾依言将第一条轨道中原本第二大的晶石，推到第二轨，仍然无事发生。
苏染有点紧张，下意识地咬咬嘴唇，“第三轨的晶石，到第二轨。”
闻倾轻巧地一旋身，飞过去，将第三条轨道中最小的那枚晶石，往中间轨道里的晶石上面推。
晶石马上就要在中间轨道里摞起来，白衍师兄刚刚就是因为在这里摞起晶石，触发了机关。
困阵中的众弟子鸦雀无声，苏染的心提到嗓子眼。
晶石咔哒一声到位，并没有任何事发生。
闻倾挪完，低头向下面的苏染一笑。
苏染松了一口气，看来真的有可能是汉诺塔，小的晶石可以放在大的上面，反过来不行。苏染回头向阵中的众人笑笑，大家虽然不懂，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大概是有希望。
困阵还在时不时收缩一次，苏染提醒自己，快一点，但是稳一点。
五百一十一步，做一步少一步，不要出错，不要浪费时间。
“一到三。”
“二到一。”
“二到三。”
“一到三。”
至此，三枚晶石已经在第三条轨道里乖乖地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好，再没有任何机关被触发。
苏染心中的把握又更大了一点，稳了稳，继续挪第四块晶石，“一到二。”
“三到二。”
“三到一。”
“二到一。”
……
闻倾衣袂翻飞，在石壁前上下穿梭，御剑从容得像是空中布满了可以随意走动的阶梯，毫不犹豫地按照苏染的指令挪动晶石，苏染停下来想的时候，就静静停在空中，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满都是温和的鼓励。
苏染不由自主地不时回头，想看看困阵又收缩了多少。
空中的闻倾见状开口，“苏染，你不用看他们，我一直在看着。来得及，不要慌。”
苏染不再回头，认真地把心思都放在轨道中的大小晶石上。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苏染全然不觉，终于，一排从小到大的八块晶石整整齐齐垒到第三条轨道上，闻倾将最小的一块滑过来，放在最上面时，咔哒一声轻响。
苏染的身后爆发出一阵欢呼。
苏染不用回头也知道，困阵消失了。
第28章 沼泽
“苏染你真棒。”
苏染还没动，就被青叶从背后一把抱住。一大群弟子像是骤得自由的鹿群一样涌上来，苏染背着青叶，挣扎着越过人群，搜索闻倾的身影。
闻倾已经从上面御剑下来，并没有像白衍那样控剑让它飞进鞘里，而是平和地自己随手把剑插入鞘中，也正抬头看着苏染。两人的目光对上，闻倾脸上浮出一点清清浅浅的笑意。
苏染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想要给他一个胜利的大抱抱的冲动。
然而苏染没有动，闻倾也没有动，两人之间，隔着兴奋的明夷山弟子们。
少洪师兄走过来拍拍苏染的肩膀，表达了一个克制的赞赏。白衍师兄已经离开众人，向溶洞的一角走过去。
那个原本空无一物的角落里，现在多出了一个符文涌动的法阵，幽幽地发着绿光。
“一个传送阵。”战之扬判断。战小爷眼光极好，应该是没错。
苏染虽然猜到破解机关后，也许就会有出口出现，可是没想到出来的却是个传送阵。
传送阵是阵法里最难也最耗费灵气的，轻易没人会用，苏染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而且还居然这么大，直径足有好几米。
只是这个传送阵，不知会把人送到哪里。
人人都跑去参观传送阵这个稀罕物了，闻倾却远远地走到幽深的溶洞深处，沿着石壁慢慢查看，那里明显是条死路，不知他在看什么。
苏染正要过去找他，他已经自己走回来了。
白衍也正在找闻倾，看见他过来，问道，“你们下来以后，进来的洞口又合起来了？”
闻倾心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能从进来的洞口走，就不必冒险用传送阵。答道，“我们进来后就又关起来了，我们等了好久，再没打开过。”
苏染心道，废话，再也没人去池底触动机关，洞口当然不会再打开。
这里不宜久留，不知还会遇到什么凶险，白衍沉吟片刻，下了决心，“少洪，我们走？”
少洪笑道，“走吧，怕什么。总不能留在这个洞里过一辈子。”
白衍令所有人握剑在手，做好准备，众弟子数了“一，二，三”，一起迈进传送阵，阵中光芒遽然大盛。
光芒亮得什么都看不见，苏染心中升起片刻的慌乱，下一秒，已经觉得自己的手被闻倾紧紧握住。接下来，眼前一片奇怪的五色光影，眼花缭乱之后，四周突然暗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外面，看来在洞中呆了很久，天已经黑了。天上阴云密布，一点星光也没有，周围黑黝黝的，旁边仿佛是一片水。
又是水，却不是连天池。近岸的地方，都是及膝深的水草，遮蔽得几乎看不清水面，远些的地方平平一片。要不是能猜到林中不会有这样的大片平地，也许会直接走过去，然后掉进水中消失无踪。
四周情况不明，白衍师兄示意大家轻声，试探着带着大家沿着没有水的地方向前走。
闻倾仍然没有放开苏染的手。虽然天黑，难保别人不看见，苏染把手抽走，闻倾并不勉强，只顺势向她身边靠了靠，低头轻声说了三个字。
黑蛟沼。
这个传送阵居然一口气把大家传到了千里之外极南的黑蛟沼。
苏染立刻明白，这是到他的岳父夔夜家了，只是这时候他还没遇到蓝炎魔女，岳父还不是他的岳父，老婆也还不是他的老婆。
在这本《极魔弑天录》里，别人的名字都挺正常，可是闻倾这六个妞的名字都和书名的风格一样，一个赛一个的中二，而且按照书中所写，无论正邪，各个都是波涛汹涌的美艳挂，连口味都不换换，也不知道作者是怎么想的。是要集齐六个大胸，召唤神龙？
苏染不由得同情地看了闻倾一眼。
不过也许他喜欢。
上一次他听到蓝炎魔女的名字，第一个反应不就是问“美么？”
闻倾的思路好像正和苏染的走在同一条线上，因为苏染看闻倾时，闻倾也在看苏染，却没对上她的目光，而是在她脖子以下二十公分处扫了一眼。
苏染顿时就炸了，这家伙脑子里正在转什么邪恶的念头？
闻倾好像是笑了，碰碰她胳膊，低声道，“别看我，小心看路，这是沼泽。”
走了一段路，已经很容易看出，这里是一片沼泽。低矮的灌木荒草与爬藤在昏沉的夜幕中纠结在一起，暧昧不清。白衍谨慎地在泥与水中选择可以落脚的地方。脚下泥泞不堪，让每一步都很艰辛。
这里有一多半人会御剑，本来不必受这种折磨，可不知为什么，就算最骄纵的谦班弟子也没有提御剑的事，人人都默默地在黑暗中跋涉。
一行人走了一会儿，沼泽茫茫，仿佛没有尽头。苏染知道，黑蛟沼是一片极大的沼泽，白衍师兄会硬带着大家往前走，一定是还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完全低估了这片沼泽的面积。
这片沼泽，不走个几天几夜，只怕是出不去。这种同甘共苦的景象虽然动人，可是并不是个好主意。
苏染哎呦了一声。前面的人纷纷回头。
“少洪师兄，我一不小心，脚扭了。”
少洪和白衍走回来查看，“还能走么？”
地上都是泥，苏染不想坐下，单脚站着，弯腰揉着右脚的脚踝，苦笑一下，“有点难。”
闻倾眸子里的笑意一闪而过，随手搀一把苏染，“我扶着你，你单脚蹦，蹦着蹦着，一会儿就蹦出这片沼泽了也未可知。”
苏染瞪他一眼：我是只蚂蚱吗？再说任何思路正常交情不错的男性，这时候不是都应该主动说，要不我来背着你，我无论如何都会把你带出去之类的吗？
连少洪师兄都听出了闻倾话里反讽的意思，跟白衍商量，“路不好走，这样不是办法，我先去探探前面是哪里，然后想法把大家御剑带出去。”
白衍蹙眉看着苏染的脚踝，点点头。
少洪师兄抽出长剑，刚要御剑而起，沼泽中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好像炖的肉汤要开了。
暗夜，沼泽，看上去就是鬼怪出没之处。已经有不少警惕的弟子把刚收起来的剑又握在手里。
并没出来妖魔鬼怪。倒是沼泽这一大锅真的煮开了。大团大团的气泡从沼泽的泥水中挤出来，冲破了平静的水面。
众人脚下的泥泞也一起翻腾，冒出一串串泡泡，气泡中带出来的气不是无色的，而是虚无缥缈的淡淡一层白雾。转瞬之间，就笼罩了整个沼泽，逐渐转厚，沉降在人高的地方。
“御剑。”白衍出声。出声时已经和少洪陡然升起。
然而别人并没有他俩动作那么快，已经来不及了。
那雾没什么气味，看上去就和普通的雾气没有区别，众弟子灵蕴中的灵气却忽然无论如何也调动不了，只得原地按剑站着。
雾气乍起时，闻倾不动声色地把什么东西送进苏染嘴里。
苏染人生的一大原则就是，凡是闻倾给的，都是可以吃的，立刻毫不犹豫地吞了，因此雾气重时，半点不适也没有。
看见众人都被雾气笼罩，白衍御剑焦躁地在空中转了一圈，却不能下来。
雾气中，闻倾贴在苏染耳边低声笑道，“你的白衍师兄从小过得太顺，功夫虽好，还是少了点历练，如果还是这样天天胡思乱想，不把心思用在正途，将来明夷山真的交到他手里，只怕前途堪忧。”
苏染听见他又在白衍前加了个“你的”，心中不爽，心想，你有那个功夫还不如想想眼前，该怎么对付你的宝贝女三号和你未来的岳父。
因而悄悄回敬道，“你还真是为名门正派的前途操碎了心。我倒是觉得‘我的’白衍师兄资质很好，肯担责任，又不迂腐，只是年纪还轻，经验有点少，再过几年必然大不一样。”
闻倾听见她真的在白衍前冠了个“我的”，还说了一堆好话，反而收敛了笑意不说话了，与苏染分开一点。
两人之间隔着点雾气，迷迷蒙蒙，彼此都有点看不清对方的脸。
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清脆的铃铛声。
“什么人藏在这里害人？”白衍冷冷道。
有人轻笑了几声，“听说有人半夜在沼泽里乱走，我好心过来看看，居然被泼这种脏水。算了，我走了。”声音悦耳。
白衍刚刚心中有点焦躁，此时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不妥，改口道，“请问尊驾何人？”御剑飞了过去，少洪没动，还留在众弟子上方。
浓雾弥漫，不知白衍和那人在哪里，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功夫，细碎的铃声由远及近，一个人居然没有御剑，就这么视毒雾如无物，穿过浓雾，一步步走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