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意一年没看到他,猛然再见,心想,原来自己还是最吃他这款颜。
他站在那里,不说不动,只垂睫看着她,就把周围所有男生秒成自动去色的背景板。
两个师兄去帮别人运行李了,许知意纳闷:“你怎么在这儿?”
“新生报到,我过来看看热闹。”寒商说。
看热闹能专门看到领行李的体育馆里,那他还真是挺热爱看热闹的。
寒商顺手接过许知意的两只箱子,手托住斜拉的箱子提手时,手臂上的青筋马上一爆。
寒商沉默了一下,“许知意,你这里面装什么了?运一箱子砖头过来,打算自己盖宿舍?”
许知意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零零碎碎的,都是我爸妈塞的。”
寒商把箱子提手抽高,拖着往外走,“裴长律呢?怎么没去接你?”
“他说今天学生会有事。”
许知意两手空空地跟在他身后。
“再说我也根本用不着别人来接,我自己可以。”
寒商挑了下眉,停下来,转头看看她。
他把两只行李箱的提手重新送回她手里,“你可以,那你自己来。”
来就来。
许知意坦然地接过箱子,继续往前拖着走。
寒商放慢脚步,游手好闲地跟着她,弄得路上热火朝天运行李的所有人都纳闷地盯着他俩瞧。
才走出几步,就有个穿志愿者衣服的学姐开着电动小三轮路过,停在许知意身旁。
“同学,去哪?我帮你运啊?上车。”
许知意还没回答,寒商就上前两步,又把她手里的行李箱接过去了,拖着大步往前走。
这个人就奇奇怪怪。
学姐笑嘻嘻,跟许知意摆摆手,嘟嘟嘟地开着小三轮车走了。
许知意背着背包快跑两步,追上寒商。
她总算基本弄懂了他的意思。
“寒商,谢谢你来接我。”
寒商:“嗯。”
他瞥一眼许知意,忽然伸出手,把她身上的双肩包也剥下来,挂在行李箱的提手上,自己拉着继续往前。
他走得毫不犹豫,许知意奇怪:“你知道我宿舍在哪吗?”
“还能在哪,你们这级新生就在前面。”寒商随口说。
许知意对着手机上的地图研究,“那咱们好像应该往左拐了。”
寒商头也不回,“箱子这么沉,里面装的肯定不是被子,你没带被子吧?前面有卖的,我先带你去买,不然你今天晚上睡什么。”
他继续说,“买完被子,再去宿舍那边,放好行李,然后回来把报到手续办完……”
许知意立刻听出了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报到?”
寒商顿了顿,转过头,眼中略带一丝被她揭穿的尴尬。
“我刚才远远地看见你没排队,直接去取行李了。”
所以他才跟到了领托运行李的地方。
寒商继续说:“报完到,领了卡,再带你在学校里转一圈。”
他全都规划好了。
虽然许知意自己摸索着也能做完,但是有他在,万事不用操心的感觉,还是挺爽的。
许知意这回直接表扬:“你想得真周到。”
寒商没说话,继续拉着行李箱往前走,走出好一段距离,才慢悠悠地说:“你就当我是在帮裴长律吧。”
不领他的情,他不高兴,领他的情,他又说不用。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之后,许知意才知道,当时裴长律没来,是正在追学生会里一个高年级的学姐,一时走不开。
不过第一次去明大报到的这天,许知意记了很多年。
那天天气非常好,梧桐叶非常绿,寒商买来的双皮奶非常好吃,完美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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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半球天气回暖,一点点地有了春天的意思,空气中满是植物萌发的新鲜气息。
有工人过来,连干了几天活,把地毯揭起来,给全屋都装了电热的地暖。
房东毫不心疼电费,全天开着地暖,老房子是双砖墙,保温很不错,房间里现在无论白天夜里,都暖呼呼的。
许知意这天回老宅时,刚走到前院门口,就看见有一辆黑色越野车驶进车库,车库门正缓缓地放下来。
开车的没别人,肯定是房东。
车库门落到底之前,许知意从门下的最后一道缝隙里看见,有人从车上下来了。
缝隙太窄,只能看见一截小腿和浅棕色的登山短靴。
靴子上沾了点泥和草叶,不知去哪走过,那截小腿肌肉线条流畅分明,是晒过太阳的浅蜜色。
冬天还没过,在外面穿成这样,也不嫌冷。
许知意原本以为这位社恐的房东大人一定长相斯文,苍白得不见天日,没想到竟然还是个户外运动爱好者。
许知意进了院子,打开正门。
车库有连通客厅的门,还关着,也没人进来,隐约能听见里面有声音,房东大概正从后备箱里拿东西。
乐燃倒是在,他今天下午没课,正在厨房里忙着。
满屋都是浓郁的烤肉香。
乐燃看见许知意回来了,立刻招呼:“你要不要吃德国脆皮烤猪肘?我刚烤的,太大了一个人吃不了,你想跟我AA吗?”
厨房台面上放着包装盒,是半成品的猪肘。
德国猪肘像武功一样,分南派和北派,北派是炖的,南派是烤的,这是南派的巴伐利亚烤猪肘,已经腌制熬炖过,只要放进烤箱里直接烤就行了。
许知意本来对这种半成品不抱什么希望,没有买过,没想到烤起来会这么香。
“好啊。”许知意问了价格,把钱转给乐燃,奇怪,“你不是要吃泡面省钱吗?”
乐燃痛苦:“吃泡面太可怕了,明天。明天再开始节约。”
许知意一边说话,一边转头瞄了一眼客厅连接车库的小门。
门紧闭着,没有动静。
房东应该还在车库里,他不是杰瑞那只凶猛的大老鼠表哥,倒像只敏感的小耗子,听见客厅里有猫叫,就不敢进来了。
乐燃又拿出两个盘子,打开一个玻璃罐,用筷子从里面往外拨切成丝的德国酸菜。
这酸菜和东北酸菜不同,是圆白菜做的,但是闻着一模一样,酸溜溜的味道也一样。
“德国猪肘必须得配这种德国酸菜,”乐燃呲牙笑,“Schweinshaxen配Sauerkraut,这是吃货我唯二会说的俩德语单词。”
两个陌生的德语单词让许知意的心猛地一扯。
一阵钝痛。
就像那种多年前的伤口,看着似乎愈合了,机缘巧合时不小心再撞一下,疼痛突如其来,丝丝缕缕地扩散开,让人眼眶发酸。
乐燃随口问:“许知意,你会德语吗?”
许知意点头,“会一个词。Scheisse。”
乐燃不懂,“什么意思?”
“Shit。”
乐燃哑然失笑,“果然大家学的第一个外语单词,都是骂人的话。”
许知意脸上笑着,心中又是一阵抽痛。
并不是。她学的第一个德语单词,是慕尼黑。
München。
u上有两个小点,她曾经在各种本子上写过很多遍,每次都在写完之后,才认真地点上那两个点,就像画师画好一条龙,最后点上两只眼睛。
那是座古老的城市,在阿尔卑斯山北麓,伊萨尔河穿城而过,那里有她最喜欢的人。
乐燃无知无觉,戴上隔热手套去开烤箱。
一开烤箱门,香气就呼地冲出来了,香到嚣张跋扈。
烤盘上的肘子变成了金黄色,乐燃稍微放了放,就拿出刀分肘子,切得干焦的表皮一阵脆响。
“这会儿是最好吃的时候,过一会儿皮就不脆了,你要芥末酱吗?”
“不用,我要蘸生抽。”
只要不蘸他们的酱,这肘子肉配酸菜,根本就是我大中华美食的味道。
许知意转头去看车库小门。
门那边仍然安静无比。
“乐燃,分好了以后,我们还是回房间吃吧?”
乐燃虽然不懂,还是答应:“好啊。”
两人端着各自的肘子回房。
肘子皮上已经被割成一刀一刀的,酥脆无比,撕开皮,下面就是软嫩的肉,蒸汽腾腾的,热到烫手。
许知意一点点撕着吃,又等了好一阵,才听到外面有声音。
小耗子终于进来了。
许知意悄悄走到门口。
刚刚回房时,许知意没有把房门完全合拢,留了一道细缝。
有一点轻微的声音从车库门那边过来。
地毯厚重,没什么脚步声,但是能分辨出衣服面料摩擦的轻响,正在往这边靠近。
许知意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屏住呼吸,把一只眼睛贴近狭窄的门缝,悄悄往外偷看。
第10章 奥斯卡秦都都
摩擦声来到靠近房门的地方,忽然顿住。
许知意火速从门缝前闪开。
她直觉地觉得,对方已经注意到,她的房门没有关严。
心脏咚咚地乱跳,许知意屏息静气,仔细分辨着门外细微的声音。
又过片刻,衣服摩擦的声音才终于重新响起来,朝这边过来,不过明显比刚才速度慢一些。
发现就发现吧,许知意下定决心,无声地深吸一口气,重新凑到门缝前。
她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凑过去时会看见恐怖片里的套路剧情,门缝外也有一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然而并没有。
一个人影从门缝外一晃而过,只有一瞬间。
在这极其短暂的一瞬间,许知意看见,外面路过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目测绝对有一米八以上,穿着件深色冲锋衣,下面配看着就很凉快的浅色短裤。
许知意没能看见脸。
因为他竟然把冲锋衣的拉链一拉到顶,遮住下巴,又戴着冲锋衣的兜帽,帽沿长长地向前探出去,侧面严实地挡着,硬是一点脸都没露。
许知意:真的需要这么严防死守的吗?
许知意回到桌前,心中明白,是房东发现了她留下的门缝,临时用冲锋衣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她继续吃肘子,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毛骨悚然。
一个女生搬进上百年的老房子,房子里住着一个抵死都不肯露脸的奇怪房东。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凶杀恐怖片开场前五分钟的剧情。
按剧情发展,女主现在要开始作死地调查这个奇怪房东了。
许知意擦了擦油手,拿起手机,找出房东表弟杰瑞的微信,先跟他闲聊了几句,就进入正题:
【我租的房子的房东,你有他的照片吗?】
许知意:啧。这句话问得也太像凶杀恐怖片里的台词了。
杰瑞回答:
【照片是真没有,他是我远房表哥,以前在国内的时候,有一次我太奶奶过生日大摆宴席时,远远地看见过他一次,我们没说过话。】
杰瑞说:
【不过我一个男的,都对他印象深刻,因为长得实在太帅了。就是性格不算好。】
许知意立刻追问:【怎么个不好法?】
【怎么说呢,感觉好像挺独的,还挺傲,不愿意说话,也不太搭理别人,吃完饭就走了。】
更像变态杀手了。
杰瑞:【我妈跟我说,那是我拐了好几个弯的表哥,因为小时候经常一脸不高兴,他妈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叫都都。不知道大名是什么。】
大名大概就是收据上写的奥斯卡.秦。
奥斯卡秦都都。
杰瑞忽然意识到:【你为什么要他照片啊?你还没见过他吗?】
许知意:【还没。】
杰瑞:【哈?】
许知意:【他关在房间里,完全不见人。他以前也这样?】
杰瑞:【以前看着性格是有点怪,可是还没奇怪到这种地步。你等等。】
过了一会儿,杰瑞发过来:【我问了一下我那个表哥,为什么不想见人,他说他最近生病了。】
许知意好奇:【生病?生了什么病?】
生了满地找头发的病。
杰瑞:【他没说,只说病得很严重。我家跟他家关系有点远,不太熟,我没听到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杰瑞:【其实我也不算太了解他,你要是很担心的话,不然还是搬出来吧?】
许知意并不想搬。
租房高峰还没过,搬出去,到哪都找不到这么便宜的房子。
许知意吃一口肘子,琢磨,凶杀恐怖片里都是这样,一定有个不能搬家的理由,那么吓人了都不肯搬,把观众活活气死。
出来洗盘子的时候,许知意又看了一眼大门口的鞋架,现在上面只有她和乐燃的鞋,估计房东是把那双登山靴放在车库里了。
她走到车库门口,轻轻扭了一下门把手。
门锁着。
脚下咯吱一声。
是碎裂的轻响,车库门口的地毯上,躺着一小片黄色的枯叶。
树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明显是房东刚刚进门的时候,身上带进来的。
他大冬天的往有树叶有泥巴的地方钻,怕不是有什么猫腻。
悉市周围到处都是保留区,大片的林地没有人烟,是最佳埋尸地点。
许知意低头看了半天地上的树叶,回去找了张纸,小心翼翼地把碎叶子捡在纸上。
然后默默地来到房东门口,把夹着叶子的纸顺着门缝塞了进去。
这要是放在恐怖片里,就是纯纯的作死行为。
许知意都能脑补出后面的剧情:凶手知道女主发现他去过某片树林,或者干脆叶子上沾了血迹,然后半夜潜进她的房间,准备咔嚓一下,把女主灭口。
她回到房间,没过多久,门外就有轻微的声响,一张纸重新塞了回来。
里面夹着一张二十刀的钞票。
留下醒目的大型垃圾,罚款二十,这是他亲手定的规矩。
许知意收起钞票。
作死就作死,什么都不能耽误她赚钱。
真是稳稳地就走在了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上。
很快外面又有人敲门,这回不是房东,咋咋呼呼的,是乐燃。
“许知意,开门。”
乐燃侍应生一样手里端着盘子,盘子上放着他的那一半大肘子,站在门口。
“自己吃多没意思,咱俩一起吃呗。”
房东刚从外面回来,肯定要去卫生间,起码要洗手,这样大开着房门,他没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