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容。
许知意脑中瞬间脑补出一长串跌宕起伏的剧情:
房东大人,奥斯卡秦都都,原本长得超级帅,还喜欢户外运动,后来因为某次意外,脸上受了伤。
受伤前后巨大的反差,让他完全没法接受——毕竟帅过的人更难接受自己变丑,所以根本不愿意见人,就算出门,也要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巨大的变故也让他的性格更古怪了,找的每一个别扭后面,都隐藏着一颗敏感脆弱而孤独的心。
许知意:诶?
许知意:越想越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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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明大,许知意大一的时候,寒商经常叫人出去玩。
一般都是同乡,热热闹闹一群人。
无论有多少人,向来都是寒商请客,吃和玩的花销他一概全包,一分都不必自己出。
渐渐地,大家都知道他大方,同乡还会再带朋友过来,厚着脸皮蹭吃蹭喝,寒商也全都随他们的意,并不说什么。
寒商刷他爸的卡毫不留情,就像跟他爸有仇。
这种聚会的事,许知意并不常去。
进了大学,她的时间猛然变多了,又没人管着,大半的空闲时间都在画画。
有时候是网上接的单子,有时候却是画自己喜欢的东西,因为时间充裕,和高中时不一样,什么风格都可以尝试一下,快乐无边。
这天裴长律过来,坚决要拉许知意一起去玩。
“天天闷在寝室里画画,人都画傻了。你看看你自己,头不梳,脸不洗,像不像在电脑椅里坐太长时间,抻不直的小土豆?”
许知意头脑子还在想着画的事,一脸茫然:“啊?”
裴长律直接通知:“明天周末,我们出去玩。”
许知意问:“你们要去哪?要是还是唱歌什么的,我这次就不去了。”
上次聚会是唱歌,她窝在沙发一角,听一群人抢着麦鬼吼鬼叫,十分无聊。
浪费整个晚上,只不过因为能见到寒商。
裴长律说:“这次不唱歌。寒商昨晚忽然说,他想去看瀑布。”
寒商突然想去看瀑布的意思,就是要找一大群人陪他一起去看瀑布。
离枫市最近的瀑布,也要坐很久的车。
要去的人很多,寒商不知从哪找来一辆旅游大巴,还像模像样地雇了个举着小旗的导游。
开车前,裴长律竟然带着一个漂亮的学姐过来了。
学姐身材高挑,短发,身上有种特殊的帅气,洒脱干练,和清秀斯文的裴长律站在一起,看着比他还攻,相当搭。
裴长律喃喃地解释:“明希本来说这周末要回家,结果临时改计划,也要跟咱们一起去玩。”
许知意立刻领悟,这就是裴长律正在追的学生会的大四学姐,看来是追到了。
学姐眼睛一扫,就留意到许知意,对她笑笑,问裴长律:“这就是跟你在微信上聊天的邻居家的妹妹?也一起去玩?”
许知意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她火速回忆了一遍最近都跟裴长律聊什么了。
好像只有前两天问他假期要不要回熙市的事,还是许知意妈妈让问的,她想寄东西,如果裴长律回家,就让他顺便带过来了。
裴长律眼神躲闪,好像也有点慌。
“……对,没错……小时候邻居家的妹妹,叫许知意……”
他的眼睛在准备上车的人堆里来回打转,落到几步之外的寒商身上,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知意是寒商的女朋友。”
许知意:哈???
寒商?的?女?朋友??
许知意第一时间下意识地看向寒商。
寒商也听见了,瞥了这边一眼,满脸都是无语。
只有裴长律,把撒谎坚持到底,干脆抬手招呼寒商过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沈明希。”
寒商顿了一秒,竟然真的慢吞吞地走过来了,只是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他跟明希学姐随便点了点头,就顺手接过许知意手里的包,朝车门那边偏头示意,“上车吧。”
动作自然,语气熟稔,好像真是和许知意一起过来的一样。
他进入角色也未免太快了一点。
身后有明希学姐和裴长律押着,许知意只得跟着寒商,走到大巴后排。
寒商选了个靠窗的双人座,许知意坐在他旁边,裴长律和学姐一直走到最后一排,坐在了过道的另一边。
大巴很快就开了。
小导游和大家年纪差不多,攥着喇叭站在司机旁边,努力活跃气氛。
许知意和寒商并排坐着,多少有点尴尬。
算一算,从许知意高一起,两个人已经认识四年了,说过的话却并不算多。
尤其是今天,裴长律又撒了这种谎,更是不知道该聊什么好。
这次要出门玩,据说还要爬山,走峡谷,寒商穿得宽松舒适,又是造型奇怪不知是什么牌子的球鞋,不过更显眼的是浅灰色牛仔裤上的破洞,须须拉着丝。
许知意端正地坐着,盯着他裤子上的洞洞瞧。
他的牛仔裤质地很好,厚实又偏软,上面开的破洞,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的,两边不对称却又平衡。
一边的洞稍大,刚好露出膝盖,另一边略小,却有一上一下两个,毛边和须须里透出一点肉色。
许知意忽然觉得寒商往她这边偏了偏。
在导游手提喇叭的噪吵声中,许知意听见他低声说:
“许知意,你还真是能忍人所不能忍。”
第12章 受害者有罪论
许知意怔了两秒,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也压低声音:“你说裴长律?我跟他就是从小认识而已,没别的关系。”
裴长律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愿意交几个女朋友就交几个女朋友,根本不关她的事。
寒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半晌才“哦?”了一声。
“我听裴长律说,他爸妈和你爸妈连结婚的酒店都选好了,估计连以后两家怎么轮流带孩子都规划完了。他妈妈说,他工作一年后你大三,两个人都刚好到法定婚龄,可以结婚。”
许知意忍不住抖了一下。
裴长律说的九成九是真的。
许知意:“那是他们自己没事胡思乱想,瞎琢磨的。否则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远跑到明大来?”
寒商盯着她没动。
他笑了一下,“‘我们’?”
许知意说的“我们”,明显是指她和裴长律。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默默地把她和裴长律划在了同一阵线。
寒商继续悠悠地说:“如果只是为了离家远一点,以你的成绩,明明有那么多学校可以选,你为什么非要来明大呢?”
选哪个都可以,所以为什么那么毫不犹豫地报了明大?
许知意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被他问了,脑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许知意有点慌了,张口结舌地望着寒商。
寒商不再看她,靠回自己的椅背上。
“裴长律跟我说过,他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
许知意松了口气,“你看嘛。”
寒商接着说:“不过他说,如果有一天脑抽,真的发疯想要结婚了,结婚对象绝对是许知意。”
许知意流利答:“他想得美,做他的春秋大梦。”
寒商微微挑了下眉,没出声,像是并不相信她的话。
他半晌才问:“你跟裴长律很熟?我听他说,你们两个从满地爬的时候就在一起玩。”
“是啊。”许知意想了想,又纠正,“其实我满地爬的时候,他已经会走路了。我妈说,他那时候天天在前面张开手等着我,逗我爬过去,我能那么快学会走路,是因为追不上他,急的。后来我们一起上单位幼儿园,一起上同一所小学,中学,所以是很熟的好朋友。”
寒商重复:“很熟的好朋友?”
许知意选择措辞,“就像……过命的交情那种。所以有时候帮帮他,没问题。”
寒商嘴角微提。
许知意也觉得“过命的交情”这个说法太过中二,有点脸红,掩饰地回过头,去看车尾裴长律那边。
裴长律正和学姐亲密地靠在一起,两个人的两个座位空了大半。
他低头在学姐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小鸡啄米般在学姐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再说句什么,又啄一下。
学姐仰起头,对他眯眼笑了笑,也回啄了他的嘴唇一下。
许知意在看那边,寒商也跟着转头看了看。
正在这时,裴长律像感应到什么一样,抬起头,和许知意他们的目光撞上,他脸上露出点尴尬。
许知意和寒商一起火速转回头,一起盯着面前的座椅椅背瞧。
沉默了一会儿,许知意问寒商:“你呢,你又为什么有耐心陪着他演戏?”
大概是为了帮兄弟,他们俩的交情很好。
寒商慢悠悠答:“因为好玩。你不觉得,现在这种状况特别有意思么?”
这回答倒是出乎许知意的意料。
导游在前面号召大家唱歌,自己带头扯着脖子,荒腔凉调的,车里有稀稀落落的哼歌声慢慢地跟着起来。
寒商没再说话,许知意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注意力不分散了,就开始难受。
她对气味非常敏感。
巴士里有种特殊的味道,是发动机烧过的废汽油味,还有积年累月没好好清洁的空调味,外加座椅被晒过的塑料味,在封闭的车厢内混杂在一起。
旅游大巴底盘的簧又软,寒商挑了偏后排的座位,车子一开起来,就像在摇摇晃晃地坐船。
许知意昨晚熬夜画画,没睡够,今天早晨又只喝了杯牛奶,吃了两块饼干,半满的胃上上下下,一下一下地忽悠。
许知意一阵阵恶心。
寒商转过头,看出她脸色发白。
“晕车了?”
许知意勉强挤出几个字:“车里的味道好难闻。”
她用胳膊抱住胃,使劲往座位里缩。
前面转弯,大巴猛地一甩,车尾被甩得最惨,所有人几乎从座位上扑出去。
许知意的人和胃一起往前一冲,胃里一阵翻涌,嘴里泛酸,她死命咬住牙关,唯恐一开口,喉咙就要决堤。
寒商看看她,站起来了。
“我们走。”他说。
走?去哪?许知意正在崩溃边缘,把自己塞在座椅里死也不动。
寒商忽然伸出手,攥住她的手,把她从座位里拉起来。
他的手很热,也很大,比起她自己的手,手心的皮肤略微粗糙一点。
许知意顾不上他牵手的事,嘴巴不能说话,心中却在狂吼:你就不怕我忍不住喷你一身?
寒商牵羊一样牵着许知意,把她拖到司机旁边。
“在前面停一下。”
突然要停车,司机很诧异,司机和导游都知道,这个年轻的男生就是这次出钱的金主爸爸,马上找地方。
还好车子没上高速,又往前开了一小段,拐了个弯,就找到地方停下来了。
车门打开,许知意冲下车。
车外空气清凉,地面稳当,毫不摇晃,感觉比全封闭的巴士好太多了。
寒商跟着下来,递过来不知谁给的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就像一个信号,许知意死命撑住的那根弦终于崩了,一阵狂吐。
一边吐,一边觉得丢脸到家。
车上所有人都在往车下张望,最可怕的是,寒商就站在她旁边。
他偏着头看着她吐,好像这是什么有意思的稀奇事一样。
明希学姐和裴长律也跟着下来了,学姐递过来一沓纸巾和一瓶水。
他俩一来,寒商就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搭在许知意的背上,象征性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
裴长律从小就知道许知意有时候不舒服了,会晕车,并不奇怪,只对寒商说:“你女朋友晕车很厉害啊。”
寒商轻飘飘地吐出两个简洁的字:
“你滚。”
许知意吐得眼泪汪汪,把自己收拾好,垃圾全部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重新上车。
立刻有坐在最前排座位的同学站起来,把座位让给许知意。
这座位能看到车头前的路,视野开阔,感觉好多了。
寒商并不往后走,一手扶着许知意座椅的椅背,一手抄在口袋里,就站在过道上。
许知意小声说:“你站在这儿干嘛?”
寒商俯下身,淡定答:“我不是你男朋友么?当然陪着你。”
许知意无话可说。
坐在旁边靠窗座位的男生尴尬了,火速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寒商。
寒商没跟他谦让,也没进去,回座位把两人的背包拿过来,往里赶了赶许知意,自己在她旁边靠过道的位置坐下。
车子重新发动,继续往前。
许知意吐完了,神清气爽,就开始想别的。
她攥着明希学姐给的矿泉水瓶,一会儿喝一口,一会儿再喝一口,还是不太放心。
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寒商:“我身上是不是有味道?”
刚吐完,她甚至能闻到自己的味道。
寒商直言不讳,“是。”
他又不客气地补刀,“我还能闻出你早晨吃了什么。牛奶,不过现在变酸奶了。”
许知意:想哭。
寒商的头向她这边靠了靠,“许知意,你现在就像一个会行走的酸奶罐,还是椰子味的。”
许知意默了默。她昨天刚用椰子味的洗发水洗过头。
寒商继续说:“还挺好玩。至少你比这辆车好闻多了。”
这算是安慰吗?
大巴上了高速,连导游都消停了,放下喇叭,坐回座位上打盹。
车厢里一派睡觉的气氛,许知意不再晕车了,跟着犯困。
她戴上耳机,打开音乐,头靠在椅背和车窗的夹角里迷糊着,心中反复不停地提醒自己:
你个酸奶罐,就在这边好好猫着,千万,千万不要往寒商那边靠。
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导游的大喇叭吵醒的。
“咱们已经到酒店了,大家先回房间放下东西,半小时后下楼集合去景点……”
许知意睁开眼睛。
她仍然好好地倚着车窗,没有往寒商那边乱靠。
寒商也睡着了,长长的睫毛阖着,端正地靠着椅背,也没有往她这边乱歪。他的腿长,却丝毫没有挤她,一条委屈巴巴地蜷着,另一条朝过道那边斜伸过去。
两个人之间保持着合理而安全的距离,都不越界,和平共处,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