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意把乐燃拽进房间,“好啊,进来吧。”
房东已经发现她会留门缝,再想偷窥应该没用了,许知意这次把门关好,拉过椅子,让乐燃坐下,自己坐在床边。
乐燃一边吃肘子,一边看许知意,随口问:“你这对耳环可真好看,上学期我就看见你戴了,是哪个牌子的啊能做得这么精致?”
许知意今天戴的是寒商送的那对小猫耳环。
她如实答:“我也不知道牌子,是好几年前一个朋友送的。”
这对耳环,看做工绝不会便宜,但是当初就用一个小塑料袋装着,没有商标,也没有吊牌,许知意动过心思,想再买这个牌子的耳环,曾经拍照用识图搜索,根本搜不到。
也不知道寒商是从哪找来的。
外面有声音,房东果然出来了。
许知意一直等到外面的动静彻底没了,听到房东回房关门的声音,才把乐燃放了出去。
乐燃茫然无觉,洗好空盘子上楼,不过没多久就重新下来了,这回手里拿着一张纸。
他把纸给许知意看。
纸里夹着一个饮料瓶盖。
纸上潦草地写着一个符号和数字:$20。
乐燃惊讶:“他还真罚啊?”
许知意对这件事十分有经验,点头:“对,真罚。”
饮料瓶盖也被当成了“醒目的大型垃圾”,罚款二十。
乐燃要疯。
“瓶盖是我昨天掉在楼上走廊上了,懒了一下没捡,就刚刚在你房间里那么大一会儿功夫,他就特地上楼给我检查了一遍卫生?许知意,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许知意:“嘘。”
不光有病,还病得不轻。
乐燃一个人住楼上,一个人用楼上卫生间和走廊,按理和房东没什么交集,不知道为什么,房东大人非要上楼去找他的麻烦。
房东大人刚交给她二十刀罚款,倒是从乐燃身上找补回来了。
乐燃的手机忽然响了。
乐燃看了一眼,一脸无语,把手机给许知意看。
是房东发过来的:
【合租条例第三条补充条例:进入其他室友的房间,罚款十刀。合租条例第四条补充条例:未经允许私自碰触他人的私人物品,罚款十刀。】
许知意的手机接着响了,收到的消息一模一样。
许知意和乐燃一起对着条款发懵。
两个人都刚刚意识到,房东的“严禁进入其他室友的房间”,是真的不能进入其他人的房间。
无论房间主人允许不允许。
就像乐燃,现在在理论上,不能站在许知意的房间里。
乐燃火速往后退了几步,退到许知意的门外。
合租条例上写了,房东拥有随时补充条例的权力。
许知意还在琢磨:“所以这个进入其他室友的房间,罚款十刀,到底是把罚款交给谁?”
乐燃分析:“感觉不是交给房东,因为房东也会被罚嘛。所以应该是我进入你的房间,我就把罚款交给你。我问问房东。”
房东消息回得很快,乐燃抬起头:“果然是给被害人。”
花十刀,才能进入她房间。
许知意忽然觉得自己房间像个水族馆,她就是那头被人收门票参观的海狮,不顶个球转一圈,都感觉对不起这十刀的门票钱。
乐燃低头转钱,“我没现金,给你直接转过去噢。”
“不用,”海狮说,“你刚搬过来的时候,我也进过你房间。”
乐燃:“你进来过一次,我进你房间两次,所以还是应该我转钱。”
许知意拒绝:“我觉得,罚款的补充条例是房东刚刚才发的,所以也应该从现在才开始生效。”
她说得很有道理,乐燃点点头,猛然想起来,火速往厨房跑,“坏了,我烤完肘子,忘了收拾烤箱。”
然而晚了,烤箱门上也已经夹了一张纸条:
【警告:使用厨房后请及时清洁,下不为例。今后如果厨具像今天一样未恢复原样,罚款二十】
还好房东大人放了一马,没有真的罚钱,否则许知意也吃了肘子,估计要平摊十刀。
肘子好吃,擦洗烤箱和烤盘却很麻烦,许知意和乐燃一起忙了半天,才让它“恢复了原样”。
“真累啊。”乐燃扔下抹布。
许知意刚想表示赞同,就听见他说:“咱俩下次烤点什么好呢?你要不要吃蒜烤肋排?”
真乐.百折不挠.燃。
两人的手机突然又开始叫。
又是房东发来的:
【补充条例:六、室友严禁恋爱。违者罚款一千。罚款其他室友均分。】
许知意默了默:这个奥斯卡秦都都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什么就严禁恋爱了?
不许互相串房间,不许谈恋爱,他以为他这是在管兵营呢?
还罚款一千,也不知道这数是他怎么拍着脑袋想出来的。
乐燃也在回消息:【哥,这数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为什么非要是一千,不是一千八,两千?】
房东回得倒快:【那就两千。】
许知意:“……”
乐燃你话会不会太多。
第11章 有可能是毁容
乐燃压低声音,靠近许知意。
“我感觉,我们这个房东好像有点心理问题,说不定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有精神创伤。”
许知意望着他靠过来的脑袋。
“乐燃,你说话的时候最好保持一点距离。”
乐燃:“啊?”
离那么近,说不定房东马上追过来一条补充条例,禁止室友说话时距离在一米以内。
许知意懂。房东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躲在房间里,不能出来,只能听听外面说笑的声音,大约是觉得嫉妒吧。
转天就是周末,是打工的好日子,对许知意,就是疯狂画画赶稿的时候。
乐燃约了人去附近的小镇写生。
他盛情邀请许知意:“那边有悬崖,临海,好多路都是四十五度角吊到天上去的,特别美,顾嘉他们几个都要去,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
许知意拒绝:“我手里还有好几个单子没画完。”
不止接的插画要交,还有无数人在催更漫画,漫画已经好久没更了。
许知意问他:“在外面玩两天不便宜,够你吃多少天泡面的,你不打算省钱换游戏本了?”
乐燃答:“不怕,我现在又有了点别的赚钱的构思——”
他神秘一笑:“——不过现在还仅限于构思。”
乐燃走了,老房子里忽然就只剩下两个人。
天渐渐黑了,没有乐燃上蹿下跳,房子里安静到诡异,隔壁房间亮着灯,但是悄无声息。
一动笔就彻底忘了时间,许知意一直画到半夜,才轻轻打开门,出去洗漱。
后院没有开灯,花玻璃外黑洞洞的,许知意一路往厨房走,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人在盯着她瞧。
她猛然回头,对上了墙上浮雕的小天使白茫茫没有瞳仁的眼睛。
吓得一抖。
她迅速洗完,收拾好卫生间,躲回房间,顺手把门反锁了。
刚上床,脑中又冒出恐怖片镜头,又冲过去把反锁打开,仔细检查一遍房间,弯腰看过床底下,才重新锁好门。
可是熄了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许知意忽然在梦中觉得,窗外有人。
百叶窗没有完全合拢,月光透了一点进来,仿佛有个人影站在窗外。
许知意猛地清醒,睁开眼睛。
窗外并没有人影,什么都没有,许知意盯着那边,弄不清到底是真的看见了什么,还是在做梦。
许知意的心脏还在狂跳,睡意全无。
又过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悉悉索索声。
声音很近,不像是外面,却又仿佛隔着一层,不在房间里。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就在靠窗的墙壁与屋檐附近。
不是老鼠。老鼠小小一只,弄出的动静许知意知道,不会有这么大。
就像有个人躲在墙壁里。
那人正在顺着墙壁移动,
一路爬过去。
奇怪的老房子,永不露脸的房东,没有其他人在家的半夜。许知意从床上弹起来。
她坐在黑暗中,警惕地听着,一边伸手抓住手机,准备随时拨000报警。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许知意差点把它扔出去。
房东:【你听见了?】
许知意盯着着四个字。
“你听见了”是什么意思?像是在问她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可往深一层想,又像在试探她有没有听见,或者干脆像是连环杀手在逗弄被害人。
许知意满脑子都是各种胡思乱想时,紧接着就又来了一条。
【不要出来,锁好门】
许知意望着屏幕,没有回复。
隔壁传来轻轻开门的声音,有人从房间里出来了,路过她门前,接着是吱呀一声轻响,应该是打开了通往后院的木门。
墙那边的动静只安静了一瞬,就又响了。看来躲在墙里的不是房东。
许知意放下一点心,却又重新担心起来。
该不会是有贼。
据说十几二十年前,悉市是真的夜不闭户,连为数不多的小偷都懒得跨区作案,让他们晚上加班,更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些年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入室盗窃一点都不新鲜。
许知意悄悄起来,检查了门,确定已经反锁了,又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
她轻轻拨开一点百叶窗帘,往外看。
借着外面的月光,只见一个人正踩在她的窗台上,两条长腿挡在窗前,轻巧地向上一跃。
她的窗子上方是一片挑高凸起的三角形屋檐,看来那人是用手搭着屋檐,借了一点力,就直接上去了。
手机随即收到消息。
【没人】
刚刚上去的是房东大人。
这个社恐的户外运动爱好者,身手相当不错。
许知意知道躲在墙里闹妖的不是他,对他放心多了,今晚第一次回复他:【好。要报警吗?】
回复来了:【暂时不用】
还是简洁得连个标点都不肯多打。
他上了屋顶,消息回得还很及时,许知意默默地希望他打字时不要脚下一滑,从上面掉下来。
一阵瓦响,墙里的声音忽然又出现了,乱得惊慌失措。
许知意紧张地攥着手机,准备随时呼叫000给他支援时,他发了条消息过来。
【possum】
possum,就是袋貂,是一种和袋鼠一样挂着育儿袋的动物,长得有点像老鼠,尺寸却大得多,其中大个儿的加上尾巴,能有将近一米长。
这东西喜欢往屋顶里钻,大概进到屋檐的夹墙里面去了。
外面一声落地的轻响,窗前人影一晃,房东大人从上面跳下来了。
可惜他动作太快,许知意在百叶窗缝里什么都没看清。
许知意问:【那要怎么办?】
房东半天才回复:【明天找人来捉】
警报终于解除,可以放心睡觉了,许知意拉了一下百叶窗,把叶片遮严实。
可是心中仍然有悬着的地方,没有彻底放下。
刚才半睡半醒时看见的窗外那个人影,有头有肩膀,绝对不是袋貂。
不过也许只是在做梦。
袋貂闹了一晚上,许知意时不时就被它吵醒,早晨起床时精疲力尽。
隔壁房东好像在打电话,过了没多久,一辆面包车在路边停下来,车身上漆着醒目的“虫害控制”。
两个五大三粗穿着黄色工作服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过来敲门。
房东的房门紧闭,没有动静,许知意自动过去开门。
两个工人都是湛蓝色的眼睛,络腮胡子,满脸金色卷曲的毛毛,说明来意,果然是房东叫过来捉袋貂的。
许知意带着他俩去后院。
“我们会先找到它们钻进房子的洞口,给洞口装一个活动门。”工人连说带比划,“门是单向的,只能出,不能进,它们就回不来了,等它们都搬家了,就把洞口封起来。”
他俩搬了架梯子过来,爬到屋檐上,揭开屋檐上的瓦片,到处研究。
天很蓝,早晨的阳光照在屋顶上,许知意仰着头,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找到袋貂了吗?”
“看到了。就在里面。地方不大,说不定能直接捉住。”
他们在上面忙了很久,就听见一阵乱响,还有奇怪的高频的叫声。
工人拎着铁丝笼子下来了,给许知意看。
一只棕灰色的动物缩在笼子里,蜷缩着,像是吓得不轻。小家伙眼睛黑亮,耳朵圆圆的,鼻头小而尖,比猫大多了。
许知意问:“你们会杀了它吗?”
其中一个工人笑了,“今早打电话过来的秦先生也说,希望不要伤害它。我们并不会。实际上,如果捉它的时候让它受伤了,会被罚五千刀。”
他说:“只能在附近放生,最远不能超过五十米,因为袋貂的适应能力比较弱,放得离栖息地太远,它会活不下去的。”
“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处理屋顶,”他笑着把手放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如果它又回来了,给我们打电话。你要一起来看我们放生吗?”
许知意点头,“好啊。”
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眼房东的窗户。
百叶窗紧闭着,不知道他是不是躲在后面,正从缝隙里往外看。
这里这么热闹,他却不能出来。
这个奥斯卡秦都都,有洁癖、强迫症、社恐、敏感,但是却会在遇到危险时让女生锁好门,自己出去查看。
而且对小动物很友善。
一个对动物好的人,是坏人的几率低很多。
等工人干完活,已经将近中午,许知意躲回房间,好给房东出来活动的机会。
他果然去了一次洗手间,不一会儿,车库那边就传来车库门打开的声音。
他要出门。
许知意忍不住开门向外张望,透过门上的玻璃,能看见房东的黑色越野车已经利落地倒出前院,拐上了路。
拐弯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坐在驾驶位上的人。
车窗玻璃反光,但是落下了一截,从那几寸的空隙里,许知意看见,他把衣服兜帽扣在头上,戴着黑色口罩和墨镜,几乎完全挡住了脸。
这也……太不正常了。
再严重的“社恐”,也没有恐成这样的。
许知意望着驶走的越野车出神。
他说他生了非常严重的病,以他这种避人和遮住脸的程度,一个可能性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