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观南听得好笑,只见她说完后又咚咚咚跑到墙边上比划了一下,“这里要种海棠花,这里种桃花,这里种梨花,要把墙边都种满了树,夏日里的时候,殿下就可以来这里乘凉。”
当然是要种竹子的。如今的文人雅士里哪个家里没有竹林呢?她说,“往后殿下就去竹林里面弹琴。”
小太子方才一直插不上话,闻言立刻道:“好啊好啊,皇叔弹琴可好了。”
折玉当然知道。殿下可是个雅人。他上辈子就经常在她采花的时候弹琴。
春日里,他还会带着她去采花上的露珠煎茶喝,夏日里搬着棋盘去树下纳凉下棋,秋日里仿古人去用松花酿酒,冬日里拿着扫帚去扫雪。
殿下可雅了。
她这辈子有了自己的家,不能常陪着殿下做这些事情,但也是可以偶尔过来陪陪他的。
她就拉着小太子去一边小声道:“往后我把花种好了,但我不能常来,你便来给殿下摘花吧?”
小太子十分不解,“你为什么不能常来?”
折玉:“我是个姑娘家,等我长大了,殿下也更大了,男女有别,当然不能常来。”
她一本正经,小太子被说服了,也觉得确实是这样。他还伸出手指头数了数,“我知道女子一般十六七岁出嫁,那就是十年后,十年后皇叔多大?二十六岁了吧?”
折玉点点头,“是啊,二十六岁了。”
小太子就惊讶的发现皇叔十年后竟然这般老了。
他就略带警告意味的道:“阿萝,你不要嫌弃皇叔老,皇叔即便老了也是最厉害的,咱们要敬重他的。”
折玉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二十六岁很老吗?”
她从来没有这般觉得过。殿下二十六岁的时候正是年轻的时候。
小太子就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你就想,皇叔今年生一个孩子,十年后都十岁拉!比咱们都大呢。”
折玉瞬间被说服了,两人约定不准说殿下老,这才又走到齐观南的身边坐下。
齐观南虽然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但看见齐怀瑾眼里的同情便知晓不是什么好话。
皇兄常说怀瑾像他年幼的时候,他也是不愿意承认的。
王德贵见缝插针送来了茶水点心,他是个老狐狸了,知晓折玉喜欢吃松子,便在果盘里放着不少干果,有已经剥好的核桃仁,松子仁,杏仁,还有榛子,栗果等等,一应皆有。
折玉朝着他笑了笑,将手里的松子给了他一把,说了一句王公公吃,而后就欢快的去啃吃的了。小太子也不甘落后,即便不是很喜欢吃这些,也要吃一半。
王公公笑眯眯在一边瞧着,倒是觉得家里有孩子热闹了许多。再去看王爷,只见他正笑着看折玉,眸子里露出些打量。
而后听他道:“阿萝,你愿意来我府里住几日吗?”
王公公诧异,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揣测主子是什么意思。
好生生的,要折二姑娘过来住做什么?
折玉也很好奇。但她喝下一口茶水,这才不慌不忙的问,“殿下,是要我做什么吗?”
齐观南点头,“是,刚刚你拉着我一路走一路说这府里种满花的将来,我觉得很好。”
不用他说完话,折玉眼睛就亮了起来,她点点头,很是乐意,“我愿意帮殿下做事的。”
但她不愿意住在这里。
她想回去住。
她每天还要跟阿姐和阿娘一块说话,如今又有了阿爹阿兄和妹妹,她不愿意花太多时间在殿下这里。
齐观南就大概知晓了自己在小姑娘心里的地位。倒是没想到能有这般高。除了家人就是他了。
那在她的梦里,两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今日将人带到家里来,便是想要探知一二。于是等吃了午膳,将小太子哄回了宫,这才带着她在院子里面踱步。
他也不敢直接说自己做了梦,只说自己最近看了些神神鬼鬼的话本子。
如今志怪话本子很多,折玉也是知晓的。她上辈子也看过一些,听闻是因为寺庙建得多,佛家总是劝人修来世,于是写来世的最多。
她重活一辈子之后还想,是不是她上辈子做了大功德才能有这辈子呢?
反正是不敢干坏事了。
她便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我最近识字多了,殿下要是有好书便给我也看看。”
她还知道装一装,毕竟现在的她识字“算不得多”。
齐观南没有怀疑她的话。只又道:“好啊。我前几日还看见了一本有趣的,说是有人能梦见将来,于是抢占先机,做了许多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后,仔仔细细看阿萝的脸色,却见她一点异色也没有,只佩服极了,“哇,好厉害啊。”
只做个梦就能有这般厉害,她重活一辈子却什么也做不了。
齐观南就低头看她,笑着问:“阿萝可做过什么奇怪的梦没有?”
折玉也根本没有他怀疑什么。她怎么可能怀疑殿下在套她的话呢?
她对殿下是敞开心扉的。于是还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不过又说了一句:“但有时候我看见什么人和景致,又或者做了什么事情,总觉得在梦里梦见过似的,具体什么时候做的梦又忘记了。但记也记不清楚,只是觉得熟悉罢了。”
她说的是真的。她有时候路过一块石头,偶尔也觉得自己好像梦见过,或者已经路过这块石头了。
但她确实是第一次路过它。而且也不是因为上辈子曾经路过――她上辈子根本没有到曲陵来嘛。
她还问过阿姐和阿娘,阿娘和阿姐说她们偶尔也有这种感觉,很多人都有,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就能告诉殿下。
但齐观南却误会了。以为她在说“梦”的事情,他便有些失望,却又松了口气,道:“不记得也好,记得太多梦不好。”
而后问,“阿萝经常会做梦吗?”
折玉摇摇头,“并不是经常做梦的。”
虽然总梦见上辈子的事情,但她觉得那不算是梦。
齐观南便对她又多了解了几分。大概可以确定这个小姑娘可利用的价值也不是很高。
只还是要笼在自己的身边才是,免得她将来生出变故。
便笑着道:“阿萝,你找好开蒙先生了吗?”
折玉摇摇头,“没呢。”
齐观南就摸摸她的头,“不若来我这里学吧?”
他道:“你为我种花,我也没有什么可给你的,还好一手字能拿得出手,便教你读书写字吧?”
折玉惊讶的抬起头看他,觉得命运真是奇妙。
她上辈子的字也是殿下教导的。
她重生一次,不敢提笔,便是觉得自己写的字太过于好,太过于像殿下,怕是会露馅。
谁知道船到桥头自然就直了。
她回去之后就跟家里人道:“殿下说要教我读书写字。”
顿了顿道:“作为我以后去殿下府里面种花的酬报。”
折思之一听就乐了,抱起她就夸,“我们家阿萝真是厉害,能认安王做先生。安王那一手字可是师从承恩公老大人,是唯一的弟子。”
折玉不知道承恩公是谁,但先摇头,“不是认殿下做先生,他只是教导我写字罢了。”
折思之也不在意:“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反正意思差不多就好了。”
冯氏就道:“那以后是不是专门要套一辆马车给阿萝啊?她往后要往来两府的。”
又道:“给她的婆子还要再准备两个,更有侍卫,丫鬟,小厮……哎哟,我得快些备好。”
折寰玉闻言也道:“是该预备着,再给她买两个会武功的小丫鬟吧?”
冯氏:“我记住了,明日就问问人牙子。”
一家子人都很高兴,唯独折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后知后觉发现,好像这是一件大事。
她以为是小事呢。
第19章 毽子 我亲自盯着阿萝踢了一百个毽子
齐观南每天都很忙,说是要教阿萝读书写字,其实每天只能抽出一个时辰。
但即便是一个时辰,他也不敷衍,将此事看得极为重要。过了几日得空了,便亲自去将阿萝接了来,带着她去开库房,让她自己挑书房里面要用的东西。
折玉一点也不客气。她跟殿下这辈子再次熟悉之后,上辈子那种不知道跟殿下客气的习惯也带了来,在库房里面给自己挑了一张雕刻着牡丹团纹样式的书案,又选了上好的文房四宝,一座麒麟样式的檀木笔格,一个翡翠笔屏,更有白玉笔船,笔洗,笔掭等。
最后看上的砚台太多了,她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殿下,就见他笑着踮起脚往博物架上取下一个砚盒下来。
“都装里面吧?应该能装得下。”
折玉很是感动。她一边装一边感激殿下,“我一定会好好种花的。”
齐观南笑起来,终于发现小姑娘很喜欢囤东西的习惯。他便主动拿下一个墨匣,“左边还有很多好墨,你要不要也装起来?”
折玉也是会不好意思的。她抱着墨匣仰头看殿下,“可以吗?”
齐观南:“可以的。”
他蹲下来,帮着她装墨,“我的东西也只有怀瑾会拿去,怀瑾是太子,却也不需要从我这里拿,于是便只剩你了。你要是不用,我也不知道用到何年何月去。”
这倒也是,上辈子殿下也是一直都没个朋友,孤孤单单一个人,从不与人送东西,很多东西就被她得了去。折玉良心安顺下来,又开始在库房里面挑选起来。
挑的东西需要搬到书房去。王德贵见缝插针,马上跑过去献殷勤,折玉却不用他,笑着道:“王公公,我自己来就好啦。”
她小声道:“今日没有踢毽子,阿姐回去会责骂的,我搬搬东西,也算是动了,扯平了踢毽子的账。”
然后笑朝齐观南道:“殿下帮我作证!”
齐观南点头,从她手里接过一把裁刀和镇尺,“走吧。”
王德贵见此,便笑盈盈退了一步,看着前面一大一小往书房去的身影,倒是觉得稀奇。
王爷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的,怎么还能陪小姑娘过家家呢?
他摇摇头,再认认真真记下折玉喜好的笔墨纸砚样式,准备以后让人去买一些回来。
刚转身,就见养狗的小太监小树抱着栀子走了过来,见了他在,笑着问好。
王德贵:“王爷吩咐的?”
小树点头:“是,说让栀子去跟菖蒲玩一会。”
王德贵摆摆手,啧了一声,“那便去吧。”
而后砸吧了下嘴,心道这才是鸡犬升天呢。猫主子得了重视,连狗都要派过去陪猫了。
他想了想,转身让厨房去做些折玉爱吃的糕点带回去。
“要热乎的,待会送折二姑娘回去的时候要带着路上吃的。”
这么一用心,齐观南很是满意,他都没有想到阿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路上来来回回的也会饿。便朝着王德贵笑了笑,“往后都这般仔细些。”
王德贵哎了一声,心里便有数了。
折玉完全不懂这些,她有些小心思,但确实不多,坐在马车上朝着殿下挥手,“我回去啦――明日里,我就给殿下搬几盆花来。”
齐观南颔首,“叫奴仆们搬,花盆重,不用自己动手。”
折玉点头,“好啊。”
回到家里她就开始张罗搬花的事情。因现在“认识”的字还不多,所以不能将需要种的花写在纸上,只能在心里盘算着需要哪些种子,明日到了王府的时候好让王公公帮着去采办。
而后觉得好累,又爬起来吃糕点。刚吃了几口,折寰玉就回来了。
她大步走进来,将弓箭往柱子上一挂,将阿萝往手下一夹,便夹着她去外边踢毽子。
折玉:“我搬了好多东西,比踢毽子要力气。”
折寰玉:“我没看见!”
折玉不敢造次,只好乖乖的踢,从一踢到十,又从十数到一,来来回回好几次,腿都抬不起来了,小阿姐才满意,又夹起腿脚无力的她回去沐浴。
两人坐在一个浴桶里面泡澡,折寰玉这才问起她在安王府里的事情。
折玉:“殿下给了好多东西给我,但是我没有带回来。”
折寰玉点头:“这是对的,王爷对你好,那就是只对你好,你拿了他的东西给我们,反而落了下乘。”
又道:“那你以后去王爷家里的时候也不用拘束,现在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我估摸着你的性子是合了他眼缘的。”
她琢磨道:“王爷那般的人,待人温和却疏离,能这般与你亲近,肯定不是咱们阿爹的原因,我在京都打听了一圈,也没听闻他对哪家的姑娘有传闻,也没有什么朋友,是个独来独往看起来清心寡欲的人――你说,他是不是喜欢养小孩啊?”
折玉认认真真听着阿姐分析殿下呢,结果就听见阿姐问了这句话。
她想了想,“可能吧?”
折寰玉就道:“不管了,反正是好事。”
而后扯了扯阿萝的脸,“你最近说的话也多了些,更是好事。”
折玉惊讶,“真的吗?我说了很多话吗?”
折寰玉点点头,“是啊,活泼多了,看得出,你也是喜欢跟殿下待在一块的,可见他是个好人。”
折玉就抱着阿姐,“我最喜欢跟你一块。”
折寰玉就笑起来,“很好,有这么一张会说甜言蜜语的嘴就错不了。”
她也就放心了。
如此几天,折玉都往返于王府和折府,已经开始跟着齐观南学了好几句诗了。
她本就识字,如此“装做不认识”,也是需要些功夫的,她怕自己露馅,便认字的时候都低着头,故意认错一些,但也已经很好了。
齐观南惊讶,“阿萝,你颇有天赋。”
更是爱才心喜。
折玉一点也不心虚。她上辈子认字就快,殿下也是如此夸她的。
现在想来,要是她当初笨一些,殿下可能就不会对她有那么好的耐心了。
毕竟当时刚跟着殿下,还没有后头的感情。
她喟叹一声,“幸而我聪慧。”
倒是将齐观南惹笑了。
而后又有些发愁。
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做梦了。
是以后都不会做梦了吗?他摸了摸阿萝的头,装模作样的套话,“阿萝最近还做梦吗?”
折玉:“好久没做梦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
“倒头就睡,累得很呢。”
读书好累的。种花也好累的。
齐观南若有所思,心道如果不成,便在家里歇息一天,看看晚上能不能做一场梦。
他就送小萝回去。今日送她回家的时候正好碰见折思之带着儿女回来,他便想上前跟折思之说几句话,刚要走,就见阿萝扯住了他的袖子,弱弱道:“殿下――踢毽子也好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