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身体抬起手,掀开了朱红色的车窗帘,她偏过头往回看。
父亲母亲相拥而立的身影愈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清。
她这才坐回车内,低着头,轻轻地抚摸着手腕上那只洁白的玉镯。
“不染姐姐,你醒醒。”
“你快醒醒。”
林不染从沉沉的梦魇之中苏醒,她虚虚地睁开双眼,脑子一片昏沉。
“不染姐姐,你出了好多汗,还在哭,是不是做噩梦了?”
暮眠将她扶起,用干净的帕子擦拭她额头的冷汗。
林不染觉得身体很重,像被巨石捆绑拖拽着,方才梦里发生的一切并没有随着她的苏醒淡去,反而极为深刻地留在了脑海之中。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右手腕处的白玉镯,细密的触感和梦境之中的一模一样。
却在下一秒感受到了一个豁口,低头查看,就见那原本浑然天成一身透白的玉镯不知何时有了一处小小的裂缝。
“不染姐姐,这镯子真好看!”
暮眠稚嫩的声音拉回了林不染的思绪。
林不染道:“这是祖母送给我的。”
暮眠愣了一下,“不染姐姐可是想家了?”转而又说:“暮哥哥方才回来了。”
林不染看向她:“他在哪?”
暮眠想了想:“现在应该同金流在正厅里。”
这话刚说完,林不染已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在此处呆了已有三日,期间暮白辞从未回来过,只有暮眠每天都陪着她。
她以散心为由,让暮眠带着她在这处宅院中闲逛,如今已然摸清楚了此处。
“不染姐姐,暮哥哥说今日不让你到处乱跑!”
“欸!”
暮眠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不染没有理睬,直直往正厅走去。
正厅。
金流将手中书信呈给暮白辞,“主子,我数过了,那大凉太子只对现了不到半数的黄金。”
前方空地上,有四个巨大的木箱敞开摆放着,里面均是金灿灿的金条。
暮白辞的脸色不太好,他撕开信件,快速浏览了一遍。
薄薄的纸页在下一瞬被他捏做一团,刹时在他手心中化为一把齑粉散于空气。
他语气讥讽:“他可真是命大。”
金流呼吸一滞:“主子的意思是......裴潜他没死?!”
暮白辞没有回答,他的眼底压抑着莫名的情绪:“裴文彦让我们把那个女人送回去。”
“那我们......”金流有些犹豫。
“骗子。”
林不染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暮白辞目光一凛,他侧头看向声音来源。
林不染迎着他的目光,“你不是说,那毒药无解,裴潜必死无疑?”
金流闻此,低下头喃喃道:“对呀,那毒是无解的呀。”
暮白辞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面朝林不染道:“是,可就算他活着又如何呢?”
“放我回去!”林不染语气急迫。
听到她说这话,暮白辞觉得有些好笑,他扯了扯嘴角:“裴文彦连我开的条件都没满足,你觉得我会听他的?”
他的目光定定地锁在林不染身上,话锋朝向金流:“回他,林不染我绝不会放,让裴文彦自己想办法。”
在林不染错愕的表情下,他挑衅般勾了勾唇角。
“我们回京都,即刻启程!”
第24章 缺钱
◎就像他前世做的那样。◎
官道上。
一支军马簇拥着一辆黑金木马车缓缓行驶。
车内, 暮眠与林不染分享着食物。
她们一路从瑄国边境泸州往京都,绝大部分时间都用于赶路,偶尔停下休整, 林不染也会被四五双眼睛盯得紧紧的。
可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要找机会逃走。
林初晓和裴潜等人在将军府的书房中聚集。
几人围在桌边共商对策。
“裴文彦与暮白辞合作,想要王爷的性命我可以理解, ”今时道:“可暮白辞他图什么呢?”
裴潜:“钱。”
林骁:“一国皇子, 有这么缺钱,要跑来敌国赚人命钱?”
林初晓接回话茬:“他要招兵买马, 缺钱的很。”
又继续补充:“暮白辞与同父异母的兄长暮天明不和已久, 瑄国皇帝年迈早已不理朝政, 暮天明残暴不仁,朝廷上下多有怨言, 可实际掌权的却还是他。”
“暮白辞想要做出改变,有所行动实乃人之常情。”
今时:“这么说,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他是在预谋造反?与这种人对上, 实在危险。”
“没那么严重。”林初晓道:“暮白辞如今应当已从泸州启程前往京都,所以, 我们也要去京都。”
林骁:“那我们也得尽快,我现在就去安排!”
他边说着, 边往门口走去。
裴潜:“且慢。”
林初晓:“你不能去。”
林骁迷惑:“为什么?”
林初晓抿了抿嘴唇, 目前看起来,剧情顺序似乎确实与书中不同了,可那些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情节点倒是一个都没落下。
或许是剧情的自我修复功能,哪怕不合逻辑, 也要让那些事件发生。
林初晓几乎肯定地想, 她若是暮白辞, 潜入幽州城那日想杀的就不止裴潜了。
她一定会再派人去杀裴文彦, 还有那群喝了酒的将士将领。
一旦事成,幽州城破,她再带着功劳凯旋回瑄国,必然就能撼动暮天明的地位,哪里还需舍近求远地招兵买马?
可暮白辞却没有选择这样做,他还是按照了原定计划行事,并借机带走了林不染。
与原文的过程不同,结果却是一样的。
所以林骁绝不能去瑄国,因为他一旦去了,很有可能就会遭遇原文里的那种结局。
林初晓看着林骁道:“救出姐姐后,我们返回幽州还需要有人接应才是。”
裴潜显然与林初晓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劝说林骁:“有你留在幽州接应,本王才能放心。”
林骁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妥协了。
裴潜:“伪造身份混入瑄国京都没有什么难度,难的是该怎么接近目标。”
在他人的地盘未到最后一刻最好不要强攻,智取为上。
众人沉思之时,林初晓敲了敲桌面,“易容。”
她话音落下,几道带着疑惑和探究的实现齐刷刷看了过来。
林初晓:……
啊这。
忘了忘了,这个世界没有易容术,而她也没有外挂系统。
她连忙找补:“呃……我的意思是说,乔装打扮。”
今时嘴角微抽:“这个,王爷方才已经说过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听到?”
立在她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萧素棋,在这时好心开口提醒:“伪造身份就是乔装打扮。”
裴潜没再等林初晓开口说什么,接过了萧素棋的话:“近距离接触,就算是乔装打扮了也迟早会露馅。”
“暮白辞已经认得我和今时了。”
林初晓顿时来了兴致:“听你这么说,是已经有计划了?”
裴潜没有否认,“下个月,灯元节。”
“瑄国有一个传统,就如我大凉的春日宴,到那时各路达官贵人都会抵达京都,在宫中赴宴。”
林初晓:“若是暮白辞不去参加呢?”
“那就乘乱强攻。”
就像他前世做的那样。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短小哈,宝子们。
我攒攒稿子周五再更~
预告一波:女鹅不会坐以待毙地等人来救她,她会自己想办法跑的。
第25章 骗子
◎林不染,你别后悔。◎
林初晓和裴潜等人离开幽州城的风声, 自然不会逃过裴文彦的耳朵。
裴文彦焚毁了暮白辞给他的回信,他的眼底压抑着莫名的癫狂。
“暮白辞也并非一无是处。”他唤来赵延:“传书给我母妃,告诉她, 可以提前动手了。”
话语之间,他嘴角的那股狠意令赵延目光微颤, 他不敢怠慢连声应下。
“是, 殿下。”
京都。
这是一处繁华之地,半点不比乾州差。
长街上人来人往, 热闹非凡, 烟火气十足。
马车在一处气派的别院前停下。
林不染这才放下车窗纱帘, 她已经将从城门口到此处的路径大致记在了心里。
进入别院后,暮眠在前方领路。
此处亭阁阶梯蜿蜒曲折, 假山水石镶嵌其中。
时而雾气缭绕看不见尽头,时而道路交错难以分清方向。
这哪里是什么宜居别院,简直就是专门限制人用的迷宫牢笼。
林不染额间落下一滴细汗, 她叫住了前方的暮眠:“阿眠,走慢些。”
暮眠闻声转头:“不染姐姐可是累了?就快到了, 姐姐再坚持一下可好?”
林不染在廊亭扶倚坐下,干脆地拒绝:“不好。”
暮眠见状, 只好在她身旁一同坐下:“对不起不染姐姐, 是我考虑不周。”
林不染不语,暮眠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此处是暮哥哥在宫外购置的别院,是请专门的工匠建造的。”
“这里的地形确实有些复杂,”暮眠腼腆地笑了笑:“我也是花了许久才熟悉的。”
“但不染姐姐放心, 这也是有好处的, 暮哥哥在多个暗处安插了影卫, 歹人若想进来必定吃不了好果子, 所以此处绝对安全!”
林不染:......
她一点也不放心,反而更担心了。
这样子拖时间没有意义,林不染决定再寻他法,她起身:“阿眠,我们继续走吧。”
又走过一条长廊,暮眠将林不染带入一个偌大的房间。
内里布置精美,垂坠的隔帘用的都是上好的紫苏纱,雕花屏风上秀了一幅漂亮的山水墨画,后方是宽敞的内间,一张沉香木床榻上摆放着柔软的真丝被褥。
离床榻不远处的窗口,开着半扇木窗,窗外清风吹拂入室,鼻尖一阵清新花香。
林不染望向窗外,那边是一汪水池,清澈见底,几尾花纹艳丽的鲤鱼在池中摆尾遨游,池边种满了各色鲜花,有蝴蝶穿梭其中。
此处造景堪比大凉皇宫。
“暮白辞能有财力打造此处别院,又何必再为财去做取人性命的事?”林不染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这处居所,是暮哥哥专为他的母妃建制的......”
林不染目光望向窗外,她没有看到暮眠在提及此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暗光,暮眠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也没有再过问。
毕竟,她对暮白辞的其他事情实在不感兴趣。
房间木门在下一秒“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林不染紧接着听到暮眠欣喜地唤了一声“暮哥哥”。
她回身看去,就见暮白辞的身影已越过屏风向内走了过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条细长的铁锁链,垂眼看向暮眠:“阿眠,你先出去。”
暮眠的视线落在那条看起来就很坚固的铁锁链上,她踌躇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林不染,最终乖乖地离开了房间。
暮白辞在林不染灼热的视线下面不改色地行至榻前。
他半弯下腰,将锁链的一头扣在了床头的檀木圆柱上,他握着另一头,抬眼迎上林不染的目光,直起身玩味地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林不染皱眉,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她站在窗边没有动作。
“啧。”暮白辞的眉心凝了一丝不耐,他一步一步走向林不染,铁链在地上拖拽着,发出粗粝而刺耳的声响。
“我过来的话,可能会弄疼你......”
他有意威胁的声音断在此处,走向她的步子也停了下来。
铁链长度不够,暮白辞最多只能到离林不染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
林不染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话。
气氛已经冷到了冰点。
暮白辞忽而笑了,语气冷搜搜的:“我再说最后一遍,你过来。”
林不染动了,她上前一步,主动伸出了手。
如果目前逃不掉要被锁在此处,那就先假装接受。
就见暮白辞低下了头,冰冷的锁扣在下一瞬搭上了她的手腕。
金属锁扣和腕上的白玉镯相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咔哒。”
暮白辞用钥匙将锁扣反锁,并将钥匙贴身放回了腰间口袋。
他说:“这样才对,你乖乖配合,对你、对我,都好。”
话落,他转身离去,身影却在屏风处驻足。
他略侧过脸:“锁你就是为了防止你逃跑,所以林不染,这一回请你不要轻易尝试,最好是想都不要想。”
他的背影伴随着一声木门开合,消失在视野中。
林不染无声望着手腕上那个沉重之物,她在这个房间的活动范围只限床榻到茶桌,到不了窗边,也出不了屏风。
是夜。
暮白辞为林不染安排了一个侍女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林不染看着那侍女,就想到了远在家中的银环,这一别已经快要一月有余。
她脑中忆起前不久的梦境,心中莫名有个猜想。
梦中所见,或许就如初晓所知的那个未来之事,也就是她的前世。
当晚,林不染再次陷入那个梦境。
起初还是像上次那般的一片白茫,视野清晰之时,她已经进入了那具身体。
她身处一个营帐之中,外头是愈来愈近的打斗声。
她站起身想出去查看情况,纯白的营帘却在下一秒多了一道刺目的血痕,伴随着一声惨叫。
于是她被吓得慌忙后撤,摔倒在地。
一只染血的手,掀开了营帘,高大却满身是血的身影在下一秒步入。
惊恐只有一息,很快变成了抑制不住的战栗,她抖着声音:“兄长......你,你怎么来了?”
林骁身上有多处刀伤,他流了太多血,用剑支着身体才堪堪站稳。
“不染,跟我走......”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林不染第一次见到林骁这副模样,往年兄长每次归家身上总会多几道她从未见过的伤疤,兄长总是用轻松的语气三言两语带过这伤疤的来源,林不染也从未仔细想过。
她知道边疆苦,却也未曾料到此情此景。
她好想冲上前去,但这具身体却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