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暮眠抬眼向她:“京都城内但凡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
据林不染所知, 瑄国皇帝沉迷酒色, 早已不理朝政, 众人皆知的事应当就是瑄国现如今只剩下的两位皇子,因对继承权的争夺而不合。
暮眠明显在有意规避背后鲜为人知的其他真相。
她不愿说,林不染也不好再追问。
车轿行至宫门停下,宫门前等待她的人是暮白辞。
高大修长的身影走至车旁,他向她伸出了手。
林不染提起裙边,她望进那双深棕的眼眸里,轻轻将手搭了上去。
积香阁。
暗巷。
今时将马车中已经晕厥的那名女子抱出,林初晓坐了进去。
晕过去的是积香阁的雪儿姑娘。
林初晓与萧素棋行动失败,眼下只能使用此计偷天换日。
今时将一枚铜质口哨交予林初晓,“到时以哨声为令,我和公子会带人在宫门口接应。”
萧素棋没有戴银质面具,他扮作小斯摸样混在马车后方,随林初晓一同进宫。
一切正如前世那般。
林不染跟着暮白辞去见了暮天明。
对方身形圆润,眼睛弯成两条月牙,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和她梦中的模样别无一二。
临走时,暮白辞却被唤住。
“贤弟还请留步,本王有话要同你讲。”
话毕,又唤来宫人,“你来,去陪安阳公主四处走走。”
待殿中无人,只余他和暮白辞时,他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那张时常带着微笑的假面,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冷刺骨的寒意。
暮白辞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他神色如常,惜字如金:“何事?”
“李田死了。”暮天明行至他身侧,他身高差他一头,略抬起手才搭上他的肩膀。暮天明侧目睨着他,“不知贤弟可曾知晓此事?”
积香阁在事发当天便立刻对外封锁了消息,但积香阁有暮白辞的人,他自然是早就知道了。
但面对暮天明的询问,他的眼中装模做样地闪过一抹惊讶:“怎会如此,前两日我才查过这人的商队。”
“是啊,怎会如此?”暮天明细小的眼睛盯着暮白辞,一字一句地重复。
良久,他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顺势拍了拍暮白辞的肩,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后。
“贤弟可知,凶手是何人?”
暮白辞感受到身后阴暗的气息,他目光向前,盯着大殿上方的那一把太师椅,“兄长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会知道?”
“哦?”一只试探的手向上搭上了暮白辞右肩,暮天明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贤弟何出此言?”
“兄长若知晓凶手,必定直接命我除之而后快,又怎会在此问这些?”
“哈哈哈哈哈阿辞当真是本王的好贤弟......”暮天明绕着暮白辞走了一圈,最后上了阶梯,坐到了那把太师椅上。
他傲慢地仰着下巴,俯视着暮白辞,“贤弟可想知晓贵妃近来如何?”
话到此处,暮白辞已变了神色,他垂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眼底一片阴翳,“兄长今日究竟所谓何事?”
见他这副模样暮天明却忽然心情大好,他好笑地看着暮白辞:“现在这个样子才像你嘛,阿辞。”
“笼中困兽,供人赏玩时就如你现在这般,哈哈哈哈哈......”
等他终于笑够了,脸上的假面才又归于冰冷,“你知道的,李田帮我做的那些生意上不得台面,他一死我得花好大劲去物色新的人选。”
“所以阿辞,你给我把凶手找出来,碎尸万段!”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完后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末了,暮天明才又斜眼撇向暮白辞,他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冲暮白辞嫌恶地摆了摆手,“你可以滚了。”
林不染没有走远,她在大殿不远处的花园亭阁中休息,另一侧的花园里歌舞声热闹至极。
暮白辞从大殿那边过来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
林不染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着暮白辞在她对面坐下,他捏起圆石桌上的茶杯,满满地饮下一口。
眉宇间那一抹带着戾气的忧愁却没有纾解半分。
暮天明派来跟着林不染的那名宫人见状,默默地退下了。
四下再无他人,林不染往前坐了坐,她替暮白辞斟满了茶水,像是不经意间开口:“殿下和大皇子的事,阿眠都同我讲了。”
“是么,”暮白辞胳膊搭在桌面,脸上几分自嘲:“觉得我很可怜?”
耳畔从不远处传来的歌舞声在此时停止,空气寂静,林不染听到了自己心跳。
她强装镇定:“倘若,我是说倘若,我要嫁给暮天明......”
“嘭!”
桌面茶盏碎了一地,林不染止住声音。
暮白辞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方才差点掀了桌子的那只手上青筋暴起,他强压着,脸色阴沉得滴血。
林不染直直看向他,一字一句:“倘若我那般,你会怎么做,暮白辞?”
“我会杀了你,”暮白辞掀起眼皮望向她,眼尾一片猩红,他轻蔑地冷哼了一声:“先杀了暮天明,再杀了你。”
见此,林不染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因为在那个关于前世的梦境里,暮白辞并没有任何行动,亦或者说裴潜打断了他的行动。
暮白辞自然捕捉到了她的小表情,他扬了扬眉,几乎肯定地说:“阿眠没告诉你,你在诈我。”
他说着站了起来,高大的阴影将林不染完全笼罩。
他眼神睥睨:“事到如今,你不会还想着可以逃离我身边吧?”
暮白辞一只手撑着桌面,半俯下身体,同林不染四目相对:“接受自己的命运很难吗,林不染?”
“很难。”林不染并不惧他。
“呵。”暮白辞淡然一笑,他站直身体不再看她。
林不染:“幽州城那晚,我若是你,不但会杀裴潜,还会杀裴文彦,更会一举夺下幽州城,你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暮白辞不语,林不染替他回答:“你不敢。”
“你怕带着这么大的功劳回到京都,受人景仰,受人追捧,受人支持你来继承皇位。”
“闭嘴。”暮白辞面无表情。
“暮天明究竟拿捏了你什么把柄,叫你如此顺从,甚至不敢反抗哪怕一丝一毫,只敢在背地里偷偷地养些兵马,没钱了,就不惜与敌国太子合作。”
“林不染,”暮白辞眼眶通红,“我叫你闭嘴。”
“所以,你为什么不接受命运,还要背着暮天明做这些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小动作呢?”
“接受命运很难吗,暮白辞?”
“呵呵呵,”暮白辞忽然笑了,“伶牙俐齿的女人,说来说去,你还抱着那不切实际的希望?”
他势在必得的目光落在林不染身上:“你觉得,还会有谁会来救你呢?”
“不是有谁会来,”林不染的视线绕过他,落在了他身后。
“他们已经来了。”
暮白辞神情一僵,耳侧在下一秒刺过来一柄长剑,他偏头避过,回身攻向后方。
手持长剑的萧素棋与他缠斗一处。
林不染趁机躲向一旁,一身红衣的林初晓在此时抓住了她的手,“姐姐,快跟我来!”
握住她的那只手明明是纤弱的,但那一刻林不染却感受到了巨大的力量,她弯唇一笑,“好。”
救林不染逃离的计划十分缜密,逃跑的路线天衣无缝畅通无阻。
林初晓牵着林不染走走停停,出了深宫后一路狂奔。
林不染的胸口起伏着,她望着前方那道红衣飘飘的身影,不知为何湿润了眼眶。
还好,有风吹干了泪水,没有人会发现。
两人一路到了宫门口,却与等候在那里的暮眠撞了个正着。
暮眠疑惑地看了眼她身边陌生的红衣女子,复看向林不染:“她是谁?”
“暮哥哥呢,不染姐姐?”
暮眠十分敏锐,她很快便意识到了有不对劲的地方,未等林不染回答,“你又想逃?”
紫色衣裙的少女眨巴着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她看起来分外无害,袖口却在此时爬出一只洁白无暇的小蛇,一边沿着她的手臂向上攀爬,一边不停地吐着蛇信子。
林初晓一脸警惕地盯着暮眠肩头那条白蛇,她将林不染护在身后:“姐姐小心,那蛇毒能致盲!”
“我知道,”林不染将林初晓往后拉了拉,与她并肩而立,“我知道的要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初晓。”
林初晓愕然地看向身边一脸平静的林不染。
[女鹅在说什么胡话,她不会还以为自己能知道多少呢吧。]
林不染:......
[书里,她知道这蛇有毒吗?]
[啧,突然想不起来了,管他呢。]
林不染:......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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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困兽
◎怎么,怕显得你很可怜?◎
“咻!”
林初晓吹响了哨声。
暮眠闻声眉眼一沉, 声音有些阴沉:“不染姐姐,你这是要与暮哥哥为敌?”
“我跟他从来就不是一个阵营的。”
“好啊,”下一刻暮眠身后走出几名影卫, 她继续道:“就凭你们两个,今天哪都别想去。”
林初晓手心冒汗, 她拽着林不染往后退了几步。
说好了以哨声为令, 裴潜他们人呢?
林初晓焦急之际,就见那小疯子暮眠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不染姐姐, ”暮眠眼中跃起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狠毒, “你可知道背叛暮哥哥的下场是什么?”
完了。
林初晓绝望地想着, 她只能大声说道:“小姑娘,你养的东西若是伤了人, 主人可是要负责的!”
说完又立马后悔,干嘛要费口舌同这种人讲道理。
暮眠哪管她说了什么,她冷冷一笑, 肩膀上的小白蛇弹射而出,张着鲜红的嘴, 直直冲林不染扑了过去。
林初晓真的很怕这种条状的冷血动物,但她还是选择挡在了林不染面前, 却被后者一把推开。
“姐姐......?”
她惊疑之际, 就见林不染不知何时从袖间掏出了一把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那条扑过来的白蛇。
短刀刺穿了白蛇的肚子,它摔落在地,在地面挣扎翻滚着。
暮眠:!
蛇头在某一时刻滚到了林初晓脚边, 她大惊失色, 条件反射往那处跺了一脚, 而后惊叫着躲到了林不染身后。
暮眠:!!!
那白蛇抽搐了几下仍在继续蠕动, 林不染上前照着蛇头踩了下去,还不忘狠狠地拧了几下。
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小白蛇彻底断了气,再没了生息。
暮眠:!!!!!!
“小乖啊啊啊啊——”她喊得撕心裂肺,扑到地上颤抖着捧起小蛇的尸体。
另一侧。
刚刚赶到的裴潜将方才准备掷出袖中剑的右手放了下来,他身后的今时呈目瞪口呆状。
林初晓趁着暮眠正伤痛欲绝,拉着林不染拔腿就跑。
几个影卫眼看着两人的身影从眼前快速掠过,犹豫地看向暮眠:“阿眠姑娘,她们......”
“啊啊啊,我的小乖啊啊啊啊——”
暮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把鼻涕一把泪,根本没空搭理那几个影卫。
那几人得不到回应,面面相觑道:“追......追吧还是......”
话音还未落下,颈间闪过几道寒光,几人跟着倒在了地上。
今时收刀入鞘。
裴潜将林不染和林初晓安顿在马车中,“城门口的我已解决,立刻出城,莫要回头。”
话落,转身便要离去,林不染反手拽住他的衣袖,“你呢?”
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心安却只有那么一瞬,他已将她的手取开,“素棋还在里面,我会与你们在城外会和。”
他没有再多说任何,带着今时绕过跪在地上的暮眠,洁白如烟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马车滚滚向前,林初晓握住林不染的手,暖声安慰:“放心吧姐姐。”
虽然,其实她也并不确定结果究竟会如何,但她相信剧情强大的修正能力,裴潜他们至少不会也不该死在这里。
萧素棋身负多处刀伤,待到他踉跄地跑至宫门附近时,已经失血过多,体力不支,越发抵挡不住宫中训练有素的禁卫军的进攻。
暮白辞瞧着他那脆弱不堪的模样,勾起一抹冷笑:“杀了他。”
一柄寒刀从上方劈了下来,萧素棋执剑虚弱地抵挡,剑刃相交在空气中发出一道刺耳的悲悯,他终是不敌,长剑脱手摔落在地。
那柄向下的寒刀却在距离他头颅一毫的地方停下,歪向一边。
袖中剑刺穿了持刀人的手,那人握着血淋淋的手掌失声惨叫。
萧素棋偏头看去,就见一个白色身影快速掠至自己跟前。
“王爷......”
裴潜将他扶稳,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暮白辞。
后者像是见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惊喜,“康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我自是无恙,”裴潜神情冷漠,“倒是你,该有事了。”
话落,他眸色一凛,执剑向暮白辞攻了上去。
有今时和萧素棋拖着绝大部分禁卫军,裴潜同暮白辞那处倒是没人打扰。
两人缠斗一处,暮白辞很快落了下风,他有些吃力地挡下裴潜接二连三的进攻。
暮白辞:“疯子。”
裴潜一剑划破他右臂衣衫,鲜血顿时淌出,暮白辞疼得皱眉,他恶狠狠道:“我杀了你!”
“欺软怕硬实乃小人行径,暮白辞。”裴潜说着,一剑划过他的胸膛,“我与你无怨无愁,你却处处置我于死地。”
又一剑划伤了他的大腿,“真那么缺钱,不如找我,我能给的比裴文彦更多。”
染血的剑尖停在暮白辞的咽喉处,他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堪堪站稳身形。
周围的禁卫军变得更多了,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皇宫里的所有人,宫墙另一头有一个肥胖的身影领着一队人马在向此处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