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白辞见此站直了身体,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视线凉凉地扫过颈间的染血长剑,“就算杀了我,你也走不了的,裴潜,积香阁的事,是你手底下人做的吧。”
裴潜闻此却笑了,他很是怜悯的看着暮白辞。
那是暮白辞最讨厌的一种眼神,“少那样看着我!”
“怎么,怕显得你很可怜?”裴潜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被迫昧着良心替伤害你的人做事,难道不可怜吗?”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裴潜停顿了一下,他的余光瞥见暮天明愈来愈近的身影,神色严肃了起来:“我知道暮天明将你的母妃藏在何处。”
听到此话,暮白辞的眸子狠狠一颤,立刻变了脸色:“......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还有其他选择吗?”裴潜放下长剑,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在脚下的地面,“放我们走,放我们回幽州,我自会告诉你她在何处。”
“你若骗我,哪怕天涯海角,我也会杀了你。”暮白辞声音渐低,他思索不过片刻,“现在,带着你的人走。”
有暮白辞的命令,禁卫军一时也不敢上前阻拦。
迟迟赶到的暮天明眼看着刺客被放走了,他怒不可遏:“暮白辞你在干什么?!”
暮白辞却不像往常那般低眉顺眼,他直直迎着他的目光,反问:“你觉得我在干什么?”
暮天明有一瞬间的错愕,却很快被更大的怒气淹没:“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有何不敢?”
“你就不怕你母妃......”他的话断在此处,因为下一秒暮白辞已经持刀架上了他了脖子。
“我母妃要是少一根头发,我就让你断一根手指,我说到做到。”
暮天明神色微变,“贤......贤弟。”
“大皇子殿下受了惊吓,需在宫中静养,来人,带大皇子回去。”
暮天明瞳孔一缩,似是不敢相信,为何方才在殿中还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暮白辞现在却突然变了一个人。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困住野兽的牢笼一旦被破坏,那些意图控制野兽的人便只能等待死亡。
“暮白辞!你敢!你敢这么对我!!”
暮天明大喊着,直到他被带走暮白辞的耳朵才得以清净。
何止是禁卫军,暮白辞身后的势力远远不止这些,瑄国不缺有识之士,谁人都知暮天明的才智不足以担任一国之君的重任,奈何暮白辞似乎对这个位置没有任何野心,大家只能暂且顺从暮天明。
如今,暮天明失去了约束暮白辞的关键手段,这便等同于他马上就要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林不染等人成功离开了京都城。
他们一路不敢停歇,直到太阳落下,才敢寻一处隐蔽的地方稍作休整。
林不染同林初晓坐在火堆旁啃着白面馒头,林初晓异乎寻常地安静,这一路林不染甚至很少听见她的心声。
林不染知道,她和她一样,非常担心城中那三人的安危。
地面在轻颤,有马蹄声渐近。
跟随林不染两人的几个侍从立刻警觉起来。
激烈的马蹄声在不远处逐渐降了下来,夜色中,以白衣为首的三人正在缓缓靠近。
“是王爷!”有眼见的侍从率先认出了裴潜。
林不染目光一亮,她忙站起身从隐蔽之处走出。
夜色中,白衣青年身姿俊逸,策马而来,他于近处翻身下马,带着一身皎洁的月光向她走来。
“裴潜。”
林不染呼唤着他的姓名,紧接着投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鼻尖满是令她心安的味道。
她抬起头,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仰着脸望向他如墨的黑眸。
带着些许凉意的指尖轻轻从她眼角擦过,他问:“哭什么?”
林不染这才后知后觉,她站好,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太高兴了。”
鼻尖这时才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一丝血腥味,林不染眉心一蹙:“你受伤了?”
裴潜:“我没事。”
[天!这么多伤......]
[妈呀,看着好疼。]
林不染:?
她循声望去。
[不行,看不了一点,看不了一点。]
[我必须得先撤了。]
林初晓从马车上钻了出来,车帘落下挡住了萧素棋和正在为萧素棋包扎伤口的今时。
她抬眼就对上了林不染带着探究的视线。
林初晓看了看正靠在裴潜胸膛的林不染,又看了看正抱着林不染的裴潜。
她赶忙摆了摆手,“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完,捂着眼睛坐回了马车里。
裴潜:......?
怎么,他和不染有这么不堪入目吗?
作者有话说:
裴潜:我们抱在一起很不雅观吗?
林不染:怎么会呢?
裴潜:可你妹那是什么反应?
林不染:她......只是单纯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长了一双眼睛吧。
林初晓(疯狂点头):我姐说的对!!!
裴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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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暴走
◎就没有想过女人是会怀孕的吗◎
萧素棋需在马车中休息。
林不染将马车的空间让了出来, 选择骑马前行。
夜晚,星空灿烂。
裴潜与她并行。
银白的月光撒了他一身,他额前的发丝随风后扬, 偶与细长的眼睫交错,那双漆黑的瞳孔如薄雾相隔的翠竹, 沉稳而洁净。
“裴潜, ”林不染收回视线,她握紧缰绳看向前方, “还记得幽州那晚你问我的问题么。”
“嗯, ”裴潜注视着她的侧颜,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答复,不染。”
林不染偏头, 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是么。”
裴潜一时看不懂面前女孩眼中的情绪,她的面容与周遭夜色相映, 黑白分明的眼眸却倒映着璀璨的星光,似华美的宝石, 又似凝结的泪珠。
她问道:“前世,我们最终在一起了吗?”
裴潜一怔, 漆黑眼底划过一丝愕然, 显然没有意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林不染重复了一遍:“裴潜,我们最终在一起了吗?”
空气静谧无声,有风将叶子从枝桠上刮落,荡进了马蹄下的泥土中。
裴潜垂眸, 遮掩住汹涌翻滚的情绪。
“没有。”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了这两个音节, 轻飘飘的, 如一片羽毛拂过林不染的心头, 却激起了极大的涟漪。
林不染的面部肌肉在轻轻颤抖,她咬住了下唇,裴潜的回答并不在她意料之外,可要她接受这个答案令她感到分外痛苦。
“不染......”
“没关系,我只是,”林不染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很悲伤......为自己的,”她停顿了一下,抬眼直直地看向裴潜:“前世......”
裴潜的目光闪了闪,他道:“不染,看看现在的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
“嗯。”林不染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一夹马腹,马儿向前掠出几步与裴潜拉开了些许距离,“让我自己呆一会。”
裴潜怔然的望着少女纤细的背影,他牵着缰绳,于她后方的不远处缓缓地跟着。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飘渺树影下,两人时而走在月光下,时而走在阴影里。
林初晓看着车外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出神地想,这俩才腻歪了这么一会儿就吵架了?
她的身后,受伤的萧素棋正在熟睡。
林不染几乎能还原出那些未曾出现在她梦境里的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残破不堪的灵魂居住在一具残破不堪的身体之中,她能想象到自己在那种情况下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却想象不到竟会糟糕至此。
她甚至无法接纳带给自己新希望的那道光。
她抛弃了自尊心,不再爱自己,于是也失去了被爱的能力。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裴潜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响起,林不染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谁都不愿意见,路过的也好,专程来看望你的也好。你每天都呆在房间里,最多让侍女陪你坐在门口。那天,侍女陪你坐在门口听雨声。”
“你却突然说,小时候,你最喜欢的就是雨天,夫子会在那样的天气放你半天假,林骁也会提早从校场回来陪你,母亲会给你煲你最爱喝的汤,那种天气父亲也会留在家里,不再出门同友人赏玩字画。”
“可是,你说你后来最讨厌的就是雨天,因为你在一个雨夜失去了所有,失去了那些短暂拥有过的其实从不属于你的爱,你甚至都不敢用失去这个词。”
“你说银环也在那一晚离开了你,太突然了,一切对你来说太突然了,可是林不染你知道吗,你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是那么地冷静,冷静得可怕。”
裴潜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闷闷的,像是被雨水打湿了一样,“我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你那晚寻医上门,我因私心叫今时赶走了你。”
“那天晚上,你说你想见见林骁,之前你从不让他来看你的,你说......”裴潜呼出一口气,“你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所以不想让林骁看到。他守了你一整夜,你们却没有任何交谈。”
听到此处,林不染抬起衣袖擦了一把脸,她骑在马背上的身姿依旧挺拔。
“第二天......你离开了我们,”裴潜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尽力压制着,试图缓解这份沉痛的情绪。
“幸好,雨没再继续下,”他说着,语气变得轻快了些,“烈阳高照,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晴天。我想,最后一刻你一定是快乐的吧。”
“过去我觉得,人要先活下来,再去想其他的事情,到现在我才明白,有些事情想不通,人是活不下去的。”
“前世,我处处谨慎,与裴文彦小心周旋,可哪怕到最后我对他再无威胁,他依然没有放过我,一味地退让隐忍,只会叫他得寸进尺。”
裴潜望着前方那抹倩丽身影,“老天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林不染我们......”
“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了,裴潜。”
林不染回身与他相视,她带着些许泪痕的脸庞十分冷静,一双瞳仁在黑夜中闪耀着动人的光泽。
她伸手向他,“裴潜,我们一起。”
林初晓睡眼朦胧,身下的马车晃晃悠悠的,摇得她睡意更甚。
不远处马背上一前一后的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她听不太清楚,反正到最后又看到两人手拉着手骑马并行。
林初晓安然地闭上了双眼。
小情侣吵架,果然是床头吵床尾和,速度还挺快。
在返回幽州的途中,裴潜收到了林骁发来的紧急书信。
信中说,大凉皇帝驾崩了。
裴文彦已经顺其自然的成为了皇位继承人。
稻城的事显然又被压下了,否则晋元皇帝不下令废太子,文武百官也定不会同意他来继承大统。
他们要尽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了。
抵达幽州城时,林骁带人在城外接应。
裴潜本就只带了一部分私兵,经过这几次折损,如今剩下的人马连十个手指头都占不满。
林骁虽是定安将军,能够调遣幽州兵马,但此次接应裴潜当属机密,他也只带了些许亲信。
一行人才进入城内,就被大军包围。
林骁皱眉,眼看着精甲兵从中间让出一条道路,一人骑着汗血烈马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裴文彦想要掌握裴潜的行踪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只需要派人关注林骁的一举一动即可。
马背上的裴文彦一袭暗紫色的华服加身,他一脸倨傲骄横,仿佛已经胜券在握,“表兄回来的时间,倒是比朕想得要早些。”
他以“朕”自居,幽州城的各位将士想必早已听令于他。
林骁暗道不好,上前一步说:“太子殿下,康王殿下出生入死将舍妹从大凉人手中救出,今日您率众将士这般,可不像是要为我们接风洗尘呐。”
“那是安阳公主,”裴文彦眼里满是嘲讽的笑意:“将和亲公主从亲家那处抢回来,这不是救,这是抗旨不尊!”
末了又不满道:“林将军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唤朕为太子?”
林初晓一脸无语,这裴文彦还没登基呢,就已经在这自称皇帝了,恶心的嘴脸是一点儿也不知道掩饰啊。
裴文彦偏了下头,视线在裴潜几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悠然地说道:“康王殿下抗旨不尊,在林骁将军的怂恿下带私兵前往大凉抢夺安阳公主。”
他抿唇微笑:“却不幸死在大凉军士的乱箭之下,一行人......无、一、幸、免。”
说完,裴文彦似乎非常满足他给眼前这群蝼蚁安排好的结局,兴奋地笑了几声。
林骁:“太子殿下,我幽州这么多军士都在看着呢。”
裴文彦收敛了笑意,依然不屑地撇向林骁:“对呀,所有人都统一口径呐,就连他们的家人也是一样呐。”
[卧槽,这狗渣男!]
[还是那么地喜欢拿他人的家人做要挟!]
林不染神情凛冽,她前世究竟是怎么被这么个人渣骗得团团转的?
裴潜的手搭载腰间长剑的剑柄上,蓄势待发准备血战。
裴文彦抬手为势。
后方城墙四周,有弓箭手架起了弓弩瞄准了被围在中间的那几人。
在正式下达进攻命令之前,裴文彦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的视线再次落到了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一身红衣的林初晓身上。
“林初晓,”他一字一句地叫着她的名字,“你现在来朕的身边,朕可以当作之前的一切什么都没发生过,饶过你。”
原本将林初晓护在身后的萧素棋听到了此话,他只犹豫了半息,侧步,将林初晓拉出,往前推了推。
在林初晓疑惑的视线下,他用口型说了一句:“活下去。”
林初晓望着一脸破碎的萧素棋,她觉得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十分安静,但她的心中却“唰”地腾起一把剧烈的火,怒意灼烧着她的整个胸膛。
“去你妈的,我真的受不了了!”林初晓皱起眉头大声输出。
“萧素棋你脑子里装的尼玛是什么东西?!”她指着马背上的裴文彦:“你让我跟这狗渣男一起活下去,是想叫我生不如死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