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在岫岫那里如何自处,那在我这便也一样。”
他说得很诚恳,许姑姑心头升起一种很特殊的感激,她抿嘴含笑:“谢谢公子,那,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
许姑姑脚步轻盈,朝来路返回,等她的身影没入林间小路后,程行彧侧眸望着怀中的阿圆:“阿圆想去哪里?想玩什么?”
他把小白放在肩膀处,双手紧紧扒在程行彧身上,兴奋说道:“燕燕,橘子橘子,摘橘子,还要摘好多好多的果子!”
程行彧看着一脸红扑扑的阿圆,心口滚烫滚烫的,开心地对儿子说道:“好嘞,就去摘橘子,摘又大又红的橘子。”
今日没有别人,只有他和阿圆,是独属于他们父子的时光。
程行彧提着一个背箩,抱着阿圆就朝野橘林而去,跃地三尺间惊得阿圆“哇哇”大叫。
“嗷嗷,燕燕会飞,燕燕好棒。”
程行彧沉浸在阿圆的彩虹屁中,那双墨黑的眸子里全是无与伦比的兴奋,忽觉三尺之高哪里叫飞,踩着林间树枝借力飞跃,须臾间就已经来到树冠之上。
虽然天气不晴朗,但站得高,看得远,更看得广,入眼就是另一番景色。
缙宁山的冬日是色彩缤纷的,一片片深浅绿色中有红、黄、橙、紫四色交相映衬。也有部分树木开始掉叶子,露出些许枯枝,但只要是锦州人就能一眼认出那是蓝花楹,再过三个月蓝紫色的花就会绽放,那会是缙宁山最美的时候。
程行彧站在一棵又高又壮的银杏树上,视野开阔,一手托着阿圆的屁股,一手提着背箩,带他一起远眺。
“诺,那里,大树间若隐若现的房子就是岫岫上课的书院。”
“像带子一样飘动的土色,是上山的道路。”
“远远的那处是兰溪县城,阿圆有没有看见那高高的城墙?”
阿圆睁着大眼睛,他从来没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手上紧紧揪着程行彧的衣裳,嘴上却热情回道:“看到了看到了,路上还有小点在动。”
程行彧轻笑:“那是马车。”
他脚尖轻轻转动,惊得阿圆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又想看又有点害怕的阿圆:“燕燕!”
程行彧停下,抱住他安抚道:“怕吗?怕我们就下去。”
兴奋占了上风的阿圆叫嚣着:“燕燕是鸟,阿圆不怕。”身子却很诚实,紧紧贴在程行彧怀里,手指指着斜下方的野橘林,“燕燕,橘子,摘橘子。”
“好,这就给阿圆摘橘子去。”程行彧抱着他从树上跃下,耳边响起阿圆激动的尖叫声。
“燕燕,飞飞,飞飞!”一头的呆毛被风吹得乱飞乱舞,像只炸毛的小胖鸡。
他,好喜欢飞飞。
这回的橘子比之前摘的更红更大,尤其是树梢的。
程行彧帮他摘了几个橘子后,就觉得就自己摘没意思,应该让阿圆也体会其中乐趣。
他帮阿圆重新整理身上的棉衣,系紧衿带,眉眼眉梢全是温柔的笑意,就问他:“想不想自己摘?”
阿圆抱着橘子,可怜兮兮地嘟囔:“想,但摸不到。”
他连最矮的橘子都摘不到,如何摘高处最大最红的。
“那燕燕给你骑脖子,坐高高好不好?那样你就能自己摘了。”前几年他走访各地,都曾见过市井街头上,男人们会让孩子像骑马一样骑在自己肩膀上,那样的一家和乐是他曾经所渴望而不敢想象的,但云岫为他生下阿圆,给他了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他也想与阿圆那般。
阿圆不解,小脑袋歪来歪去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哼哼唧唧地扭捏道:“怎么坐高高啊?像小白坐我头上那样吗?”
程行彧被他的童言童语噎住,看了眼卧在他头上的那只白刺猬,心想:你要是想坐,爹也可以。但更令他好奇的是,难道阿圆没有骑过乔长青的脖子吗?
对上阿圆好奇懵懂的眼睛,程行彧把他手上的橘子放在背箩里,然后蹲下伏低身子,伸出一只手,侧头对他说:“阿圆,来,坐我肩膀上来。”
阿圆看着眼前人的脖颈和背,好似和他以前的小木马很像,就把手搭在程行彧的手里:“燕燕,是像骑小木马一样吗?”
小木马?程行彧点头笑着:“是,和骑木马一样,跨上来。”
等阿圆屁股落定,他稳着阿圆的腰背就站起来。
一下子从矮到高,看到的又是不一样的世界,惹来阿圆阵阵惊呼。
程行彧学着记忆中看到的那样,调整好阿圆的姿势,让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身子尽量往前倾而不要后仰。
阿圆听他话,一手抓头发,一手抱着他的头,一个软乎乎的手掌就盖在程行彧的额头上。
跟岫岫一样不按常理出牌,但也行吧,只要他坐得稳,未尝不可。
于是,父子俩开始橘子大采摘。
“燕燕,燕燕,我摸到橘子了。”一个又红又大的橘子,他要用双手才能摘下。
程行彧举着双手扶着他的身子,听见橘子枝茎被折断的声音后问:“摘到了吗?”
阿圆手里抱着橘子,空不出手来,便只能身子前倾伏在程行彧头上,兴奋不已地回:“嗯嗯嗯嗯,好了。”
程行彧也不嫌麻烦,自橘树上跃下,让阿圆自己把橘子丢在背箩里,然后再次上树。
越靠树梢,树枝越轻细。
“燕燕,会掉下去吗?”
“不会。”
“燕燕,你的头发好多呀。”
“嗯。”
“燕燕,你的头发比我的硬。”
“嗯。”
“燕燕,你知道哪里有红果果吗?”
“嗯?哪种红果果?”
“和糖葫芦一样的红果果。”
“你想吃?”
阿圆骑在他脖颈处,唔唔言道:“哥哥喜欢,给哥哥吃。”
“好啊,燕燕带你去摘。”不管乔今安是谁的孩子,但那副容貌绝对不可能是云岫的,所以他因阿圆爱屋及乌也不是不可。
林中尽是阿圆欢快自在的笑声,他今日可开心了,又是飞飞又是坐高高,还摘了橘子和红果果。
时候晚了,程行彧送他回唐家药庐时,阿圆还恋恋不舍。
磨合了一下午,他现在坐在程行彧的脖颈处可安心、可稳当了。哪怕程行彧身上还背着一背箩橘子,也不影响阿圆抱着他的头,嘴上咿咿呀呀地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然后两条腿还吊在他胸前轻晃个不停。
“燕燕,我明日还能来找你玩吗?”
程行彧不由自主地嘴角勾笑,一步一步走向唐家药庐,听见阿圆的话微微犹豫后还是对他说:“那你要去询问岫岫,如果岫岫同意那我就带你去清潭钓鱼,如果岫岫不同意,那燕燕也要听岫岫的。”
阿圆下巴杵在程行彧发髻上,悠悠叹气:“原来燕燕也怕岫岫啊。”
小人精,仿佛有多少烦恼似的。
程行彧带着阿圆一直走到小路路口,再往前几步就是唐家药庐的小院了,听动静应该有人在,而他不方便现身,于是和阿圆说:“燕燕在这里等你,你去叫岫岫来取果子。”
他先把阿圆抱下来,然后才把背箩放在地上。
看着阿圆乱糟糟的头发,又赶紧给他顺了顺,结果不小心把他的发带弄掉了,小啾啾立马散开,一头蓬松的头发让程行彧忙活大半会儿,还是无力复原。
他梳自己的头发没问题,可阿圆的头发又软又滑,还有很多细碎的呆毛,他慌手忙脚的,就是梳不起来。
“阿圆,别动。”
阿圆继续晃晃脑袋,嘻嘻笑个不停:“燕燕梳不到,梳不到。”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急得满头大汗的程行彧勉强用发带给他把啾啾扎起,就是有些歪。
“快去叫你娘,我在这等你们。”
望着阿圆跑进唐家药庐的身影,程行彧用袖口擦了擦额间的细汗,梳小儿头发比和人切磋还累。
阿圆顶着一个歪啾啾闯进药庐时,着实惊到云岫了。
“燕燕帮你束的头发?”
“嗯嗯。”阿圆嘴上含糊应着,伸手就拉云岫往外,“岫岫,燕燕叫你拿橘子。”
唐晴鸢听说后,也打算跟着去认识一下这位山中农人,云岫都来不及叫住她,她就牵起阿圆往外跑去。
结果,除了一背箩橘子和山里红,空无一人。
“人呢人呢?”
跟着四处仰望呼喊的阿圆:“燕燕!燕燕!”
却无人应答。
云岫追了上来,看见这场景也知道是程行彧在信守承诺,她说:“走吧,估计有什么事先离开了吧。”
唐晴鸢狐疑,上次送橘子没见到,这次送橘子也没见到,怎么之前没人给她送过橘子!看着云岫不闻不问,还放心把阿圆交给对方,她心里生疑。
“云小岫,那个燕燕究竟是你什么人?”
“你是不是看上那个燕燕了?”
“云小岫,你很不对劲,不对,是非常不对劲。”
“你跟我说说呗。”
云岫无奈地看她一眼,忽而有些责怪自己不应该早早释放唐晴鸢的八卦天性,她故意坏笑说:“想知道啊?等乔长青回来啊。”
一背箩橘子很重,她叫上唐晴鸢:“别想我告诉你任何小秘密,快帮我一起提背箩。”
唐晴鸢见状自知再问她也问不出什么,就帮忙提着背箩,又打起阿圆的主意:“阿圆,告诉姨姨,今日燕燕带你玩了些什么呀?”
“飞飞,飞飞。”
云岫扑哧一笑,赌唐晴鸢听不懂,因为,她也没懂。
第66章 中意哪个?
阿圆想要跟着燕燕去清潭钓鱼的愿望落空了。
自从乔长青迁家锦州兰溪后, 罗叔罗婶许久未见阿圆和安安,想念得紧,因此云岫让他过几日再出去玩。
小人焉巴巴答应,在药庐困了两日。
不过好在能跟着大人们熬橘子酱、做糖葫芦, 也勉强愿意留在家里。等到安安不针灸、不泡药浴时, 就凑近他耳畔分享着飞飞的快乐时光,唬得安安一愣一愣的。
“真的能站在树上吗?”
阿圆眨巴着眼睛, “嗯嗯”直点头:“哥哥, 等你好了,让燕燕带我们飞飞。”
童言无忌, 反正大伙一时间都知道了农人燕燕的存在, 一个愿意为云岫带孩子且备受阿圆喜欢的男人?导致每个人看向云岫的目光都透着古怪。
唐夫人以为云岫在山下那几日认识的男人就是燕燕,两人互生爱意, 燕燕为爱上山。
寻了空隙就对她说:“阿圆他亲爹远在京都,与这里相隔数千里,你不去, 他不来, 此生应该也不大可能会再遇见。而且他既是贵戚权门, 以你的性子怕是不愿嫁进去蹚浑水。再者如今五年有别, 那人恐怕早已三妻四妾,你不如另寻个相好,乔长青不在时也有人能互相帮扶照顾。”
“正好阿圆不是也喜欢他嘛, 若是人品不错,那就试着处处。”
云岫听出点意思,又不好单独和她解释, 只能别扭地应下。
关键是两人说完话没过多久,罗婶子也找了过来, 约着她去小菜园子里摘菜。
等没了第三人在场时,就朝她打听起阿云的身份。
“云岫,你和罗婶说说,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阿云的男子?又或者是乔长青那边的?那人身材强劲有力,宽肩窄腰还腿长,比你罗叔高大半个头,就是容貌看不太清,蓄着一脸的胡茬。”罗婶也是好久没见云岫了,还以为她要和乔长青继续扮夫妻呢,没想到竟然半路蹦出个叫燕燕的农人。
这个男人的出现令罗婶子想起那个买下云岫家旧宅并住了两个月的男人,阿云。
本来就没弄清阿云到底是个什么人,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两人独处的机会,自然想要探一探云岫的口风。
描述完阿云的身形后,她又和云岫说着自己的看法:“但依婶子看,这人八成是来找你的。虽然他也打听过乔长青,但阿云在乐平大多时候还是对你和阿圆的事情感兴趣。原先也没什么人来找你们啊,难不成是你去青州认识的?”
“这一会儿燕燕的,一会儿阿云的,云岫,你和婶子聊聊,你到底中意哪个?”
云岫心虚无语,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罗婶。阿云就是程行彧,燕燕也是程行彧,她要怎么解释她没有见异思迁,没有四处沾花惹草,更没有见一个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