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沉璧——清清晚【完结】
时间:2023-09-05 14:34:35

  听到这里,沉璧才回过些味。
  所以,这男人穿着军服,带着士兵,特意从军营跑回来,原来是……为了来寻她的?
第8章 试探
  自从上一次出事,沉璧已经许多日没出门了。
  季尧也像是故意躲着她一般,日日天黑才回府,更是一次也没来过她的院子。
  沉璧没有太多心思应付他。
  好不容易找到了神医,解毒的事情须得抓紧。
  这几日,姜妈妈每次去主院的时候,总能看到几个花匠扛着小锄头,开垦着院子中的一角土地。
  而院子的女主人悠闲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惬意地煮着茶。
  姜妈妈不敢在沉璧面前多嘴,悄悄去问融冰。
  融冰说,夫人想在院子建个小花园,种些花花草草。
  主院里没别的摆设,除了一副石桌石凳,就只剩下一棵海棠树,看着风景确实不好,于是姜妈妈也没多想,照常来主院汇报事务。
  可是第二日,她给沉璧送布料时,却被沉璧拦了下来。
  “姜妈妈,我拾掇出一个小花园,可是花匠说泥土种不了花,我想着从外面搬些泥土来,到时候您安排几个小厮,帮着一起送进来可好?”
  见沉璧难得提出要求,姜妈妈笑着应下,转身去找人安排。
  见姜妈妈离开,沉璧拿起热气腾腾的茶杯,无声地看向身边的融冰。
  得了指示,融冰默默走出院子。
  几日后,中午的阳光猛烈,主院小花园的角落里堆了不少花草的幼苗。
  融冰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手帕,看着在花园里忙碌的匠人们,不时地抬头算着时辰。
  “夫人,这都午时了,人怎么还没来?”
  海棠树的树荫里放着石桌石凳,沉璧坐在石凳上,握着茶杯:“不急,时辰还早。”
  融冰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知道自家主子一向身子弱,担心她会中暑,头上的伞一刻也没离开过。
  “日头这么盛,不如您进屋歇一会儿,等人来了,奴婢再喊您。”
  沉璧放下了茶杯,纤细的手指敲着石桌,一下一下的,不急不缓。
  “不必,就快了。”
  融冰无奈,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于是也没再劝。
  忽然,院子门口传来声音:“启禀夫人,泥土送来了!”
  沉璧站起身,看向融冰:“融冰,过去帮忙!”
  融冰放下手里的东西,三两步就跑到了门口。
  门外几名花匠打扮的男人,正和府里的小厮一起,把几袋子泥土搬了进来。
  融冰从怀里掏出几个银锭子,递给其中一个花匠:“夫人赏的,大家都辛苦了。”
  花匠得了钱,特意跑到沉璧面前,笑眯眯地道谢。
  沉璧打着伞站在树下,没怎么开口,把人打发走了。
  她看着院子里的小厮和花匠,最终,目光落在一个略微驼背、戴着帽子的身影上。
  “融冰,把那个花匠叫过来,我有事问他。”
  融冰顺着沉璧手指的方向望去,点头称是。
  没一会儿,花匠就站在了沉璧面前,沉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本宫屋里还有几坛花,养了多年也不见开,你进来帮本宫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人低头称是,跟着沉璧一起进了主屋。
  融冰跟在后面,因为屋里进来外男,她特意没关门,也没跟进去,站在屋门口把风。
  屏风后的屋子里,沉璧在桌前坐下,先倒了杯茶。
  花匠走到桌前,伸手摘下帽子,露出的面容看着有几分熟悉。
  “见过夫人,几日未见,夫人的气色倒是不错。”
  沉璧微笑着:“老先生,委屈您以这般方式进来,真是抱歉。”
  上次出现在茶馆的神医本人,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他脱下了花匠的衣服,露出里面与府中小厮相同的衣服,咋一看上去,几乎与府中小厮无二。
  几日前,神医收到一封信和一包衣服,信上告诉他,让他以花匠的身份进府,再以府里小厮的装扮出去,不能让别人发现。
  “老朽多年未出世,如今这一遭,倒蛮有意思。”
  神医极懂规矩,没问为什么,也没多问别的,沉璧示意他入座,亲自给对方斟了一杯茶。
  “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赵济。”
  沉璧抬手行礼:“赵老,几日前多亏您出手相助,在此谢过。”
  赵济一见,连忙拦住她:“夫人客气,老朽身为医者,救人乃是天职,更何况,老朽之前也得过您的恩惠,此番权当是报恩了。”
  “什么恩惠?”
  赵济捋着花白的胡子,笑着讲道:“一年前,北境大旱,夫人在云洲城门散发赈灾粮,老朽有幸得了夫人一碗粥的恩惠,自然不敢忘。”
  被赵济这么一说,沉璧也有了印象。
  一年前,正值北境大旱,季尧命人开仓放粮,人却在边境回不来,最后,只得由沉璧出面,亲自主持了赈灾。
  可实际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季尧安排得很好,几乎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地方,她就只是在城门口站了半日,却平白得了百姓的赞扬。
  沉璧想起上一世的赵济,他曾在茶馆中说过,他自己得过当地人的恩惠,多年之后才故地重游,才会碰巧来到这家茶馆。
  没成想,他说的那人竟然是自己。
  若是上一世,沉璧在茶馆中看到那花孔雀调戏女子后,能上前阻拦一二,而不是袖手旁观,也许她身上的毒早就会解开。
  当真是命运弄人。
  想起此事,沉璧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大都督的授意,与我并无什么关系。”
  赵济笑着摸着胡子:“那天日头猛烈,夫人在城门口站了三四个时辰,老朽瞧出那日夫人身体不适,却一直都未离去,足以见夫人心善。”
  沉璧笑了下:“您过誉了。不过,今日请您至此,确实是有一事相求。”
  说着,沉璧伸出手腕,放在了桌上。
  “还请您看看,此病……能否医治?”
  赵济道了声唐突,拿起一旁的帕子盖在手腕上,开始号脉。
  半晌过去,赵济一直没说话,沉璧瞧着心里越发紧张。
  又过去半晌,赵济才收回了手。
  “您这胸口疼的症状,有多久了?”
  没想到赵济能一眼看出症状,沉璧有些惊讶:“自我十四岁起,已经十多年了。”
  闻言,赵济叹了口气。
  “夫人,请恕老朽直言,这病确实无法可医。”
  沉璧心里一沉,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赵济接着道:“您身上的症状,根本不是因病而起。”
  “而是因为毒。”
  ……
  夜里,季尧一进府,就看见姜妈妈愁眉苦脸地站在门口。
  季尧将手里的马鞭递给小厮,随意问了句:“怎么了?”
  姜妈妈叹了口气,神情恹恹的:“夫人在府中待了一整日,本来上午还鼓弄些花草的,后来不知怎的,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不许人进去,也没用晚膳,只拿了一壶酒。”
  见季尧没说话,脚步也没停,依旧往府里走,姜妈妈跟在后面又道:“大都督过去看看夫人吧,奴婢瞧着,夫人脸色不太好……”
  话还没说完,季尧突然停下了脚步。
  姜妈妈一向了解季尧的脾气,虽然他没说话,但显然是不悦了,姜妈妈不敢再开口,只带人默默跟在后面。
  直到出了正厅,姜妈妈忽然发觉,季尧的脚步并不是朝着书房去的。
  而是朝着后院的。
  她悄悄让后面跟着的小厮停下,远远看看季尧走进了后院大门,终于放下心。
  看来他们大都督对夫人,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嘛。
  这俩人,还是有戏。
  ……
  季尧是不想来的。
  他知道这女人一直都在躲着自己,平日里见到自己的时候,她恨不得避如蛇蝎,都懒得看上自己一眼,更不愿搭理他。
  偶尔,她破天荒地主动来找自己一次,也都是有事要求他办。
  就连上次得知她出门,他担心她出事,主动去接她,没想到遇见别人欺负她,他把那登徒子揍了一顿,她却完全没有感谢自己的意思,甚至连话都不与自己说,回府也不来找自己。
  他虽不善言辞,但却是个识趣的。
  知道自己不讨人喜,他也不再往前凑,开始主动避着她。
  不知不觉,一抬头,竟然已经走到了后院门口。
  刚想转身的时候,门口的丫鬟小厮见他来了,连忙纷纷行礼,就要进去通报。
  他伸手止住了。
  院里安静如水,月光昏暗不清,廊下烛火幽黄。
  季尧站在门口的廊下,看着院中的海棠树随风而动,树荫下是被开垦的小花园,树荫正好笼罩了整个小花园。
  这地方能遮风,能挡雨,她倒是会选。
  只是,小花园里面光秃秃的,什么花草也没种进去,看上去孤零零的。
  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季尧抱着手臂,靠在昏暗的廊下,心里暗自苦笑。
  是啊,他一直都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旁边的廊下就是主屋,屋里燃着盏昏黄的灯火,平时整日跟在沉璧身边的小丫鬟,这会儿正靠在门口,头一点一点的,睡得熟了。
  季尧没吵醒她,放轻脚步,径自推开门走进去。
  屋里灯光幽暗,只燃了榻边一盏灯火,安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声音。
  沉璧坐在窗前的妆奁前,盯着那盏烛火出神。
  耳边蓦然传来脚步声,她头也没回地说道――
  “出去。”
第9章 禁足
  脚步声停下了,周围恢复了沉寂的静谧。
  沉璧垂下眸,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忽然觉得很是疲惫。
  白日里,赵济说的那些话,至今还在她耳边盘旋。
  “夫人吃的这味药,配得极其讲究,里面除了解药的成分,还掺杂了少许的毒,所以,夫人才每隔几日就需要吃药,却一直无法彻底缓解症状。”
  “而且,这味药制作的难度不小,毒藏得极深,很难被发现,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如今夫人服用此毒已久,毒早已侵入肌理,难以医治了。”
  “赵老……当真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夫人服用的药中,本身里面有一定量的解药。若是能将解药提取出来,或许是可以解毒的。不过此法需要大量的药,而且,老朽并没有十成的把握,能提取出来……”
  “药的问题我会解决,哪怕只有一成机会,也请您尽力一试吧。”
  蜡烛又爆了一个灯花,沉璧看着面前摇曳的烛火,忽然记起有一次东楚年节,夜里宫中燃放烟花,煞是好看。
  那天晚上,李景成和她站在城墙上,看着烟花照亮整个天空。
  烟花落下时,他说,这烟花再美,也没有他的娇娇好看。
  当时她寄人篱下,放眼皇宫,除了太后,只有李景成一人对她好。
  十七八岁的少女,怎么可能没动过心?
  只可惜,后来不久,她亲眼看见李景成在花园里,拉起另一个姑娘的手,笑着抚上她的脸庞。
  之后,那人随李景成进了东宫,成了太子良娣。
  她这个人天生叛逆寡情,宫中十载练就铁石心肠,从那之后再不易轻信他人。
  说起来,也就在李景成身上栽过跟头。
  这个跟头栽得着实很痛,她记了很久,所以到了北境,哪怕季尧将一颗心都捧到她面前,她还是不敢往前迈一步。
  她深知“情”这个东西,沾了就再难走脱。
  她怕了。
  对于季尧的心意,她一直迟迟没有回应,直到他死了,她再也找不到他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要弥补他对自己的好。
  她觉得自己并不爱季尧,当初那般,是因为愧疚。
  如今这般,则是不想再连累他。
  她以为自己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过去的事,过去就是过去了,直到今日再次听赵济说起。
  李景成,曾经亲口告诉她,他会永远保护自己。
  他让自己等他,他会接自己回家。
  可是到头来,他亲手把毒药喂给了自己,又亲手把自己送给了北境。
  这就是他说的保护,他说的永远。
  沉璧笑了。
  难怪李景成会说,这药“配方诡秘”,不能轻易交给她。
  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三年之后,北境,季尧,还有她自己。
  他们都活不了。
  恍惚间,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沉璧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一把将手里的酒杯掷了出去,转头吼道:“滚出去!听不懂话吗?!”
  四目相对,空气安静了片刻,酒杯躺在墙角,碎得四分五裂。
  视线里只剩下一双深沉的眼睛。
  昏黄的烛光下,男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季尧一身蟒黑军服,披着玄色披风,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她。
  男人漆黑的眼无波无澜,像是浸了水一般清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沉璧忽然觉得眼眶发酸。
  曾经有多少个日夜,她一人坐在廊下发呆时,总有一人像这般会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衣服,默默陪她许久。
  她不习惯回头看,很多事情,只有朝前看,才能走得下去。
  一旦回头,就会被往事牵绊住,再也走不了了。
  所以,她从不曾回头,更不曾看过身后的人。
  直到季尧出殡那日。
  那晚,天空无月无星,她孤身站在廊下,夜里寒风起时,她回头看去,身后却空无一人。
  大梦初醒,终究只剩下她自己,于往事中沉沦徘徊,浑身冰凉彻骨。
  此时此刻,沉璧望着眼前的男人,似乎恍如隔世间,一切都未变过。
  他一直都在。
  烛火微晃,昏黄的光柔和细腻,桌前的娇小身影被完全笼罩住。
  季尧盯着她半晌,视线一扫,瞥见桌上有个酒壶。
  他走过去拿起,发现里面还有半壶酒。
  “不用晚膳,一人在这饮酒?”
  季尧挑眉看向她,见她没说话,于是径自打开了酒壶盖子。
  瞬间,醇厚的酒香四溢,上好的梨花白。
  是他喜欢的酒。
  “为什么喝酒?”
  沉璧扯起嘴角:“但凡是人,总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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