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盼心想,不玩也行,散散步也挺舒服的。
走到哪里时,小冬阳仰起小脖子,眯着眼睛看耀眼的半空,跟妈妈说:“玩玩!”
这游乐设施叫飞天蘑菇。
人坐进带盖的蘑菇状吊篮,吊篮会上升至3楼高的距离,再转圈圈。全程没几分钟。
挺简单的玩意,也很受欢迎,排队的队伍很长。
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裘盼他们。
进去坐好系上安全带,工作人员把门上锁,举了举手势,控制室发动。
吊篮缓缓升起,小冬阳兴奋了,要在座位上站起来看外面。
裘盼搂着她不让,顺便往外瞧了眼。
离地不过七八米,悬空感却很强烈,地面的人都仰着脸看他们。
裘盼莫名心慌,不自觉地搂紧了小冬阳,眼睛盯着自己的脚。
“你恐高?”坐旁边的陈家岳察觉到她脸色有异。
“啊?我……”
裘盼弄不懂,她家住7楼呢,经常往下看也没有这种不托底的心慌感。
“闭上眼。”陈家岳搂住她肩膀,把人揽进了怀里,“很快就完了。”
裘盼靠着他,闭上眼点头。
吊篮升至3楼高,顺时针地悠悠转圈。
“转转转!转呀转!”小冬阳在裘盼怀里欢呼,一点都不知道妈妈在忍着不发抖。
尽管闭着眼,身体仍能感知在腾空旋转,脑子和五脏六腑跟着晃。
裘盼把脸埋进陈家岳的怀里,满鼻腔都是他身上的松木香味混着淡淡的汗味,才不至于失控地反胃呕吐。
“哇!球球!”小冬阳忽然大叫,要挣脱妈妈的手。
她的气球没拿稳,飞到吊篮的盖顶了,她要去把气球捉回来。
孩子一扭,这吊篮就跟着动,一边旋转一边左右晃,仿佛摇摇欲坠。
“别晃别晃!”裘盼被吓得不轻,腿都抖了,死死闭住眼。
陈家岳把她搂得更紧,另一只手举起一拽把气球扯了下来,递给小冬阳后将她往裘盼怀里拉了拉。
气球失而复得,小冬阳踢着小腿抱着玩,不叫也不挣脱了。
吊篮仍在转,裘盼不敢睁眼地靠着陈家岳的胸口,在他一连串的动作之后,她听见他无奈地叹气:“你娘俩啊。”
第62章
吊篮终于不转了, 稳下来后缓缓地降落地面,工作人员过来解锁开门。
小冬阳没玩够,叫嚷着:“转转转!”
“不转了不转了。”裘盼抱紧她抖着腿下地。
饶了老母亲的命吧, 她认输了。
陈家岳从她怀里把小冬阳抱过去, 扶着她走到放婴儿车的树荫底下。裘盼扶着婴儿车闭着眼缓气,耳边有陈家岳的问声:“还难受?”
她“唔”了声, 又觉得刚才和此时的自己就像负累。照顾孩子已经够麻烦了,还要照顾她,谁受得了这种苦。
她抬脸跟陈家岳道歉:“对不……”
陈家岳歪头低吻她, 把“起”字吃掉。
吻得平静,温柔,两双温度相似的唇在炎热的阳光下静静地贴在一起。
鼻息互融, 裘盼只闻到陈家岳的味道, 一如既往,闻着就莫名地放心安心, 越闻越喜欢。
陈家岳松开她, 看着她说:“人工呼吸, 好点没?”
裘盼低下眼:“我学过急救,你这人工呼吸完全不合格。”
陈家岳笑了:“回家给你做一个保证合格的。”
裘盼:“……”
树荫郁郁葱葱,斑驳的阳光煜煜生辉地晒在她和他的身上。小冬阳玩着手中的气球, 抱着自己的叔叔和妈妈做了什么, 她什么都不懂。
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在哪冒出,小冬阳眼利,抬头往天一指:“鸟鸟!”
裘盼和陈家岳抬头往天看。
不是鸟, 是一架无人机, “嗡嗡嗡”地低空飞过,又“嗡嗡嗡”的往哪飞去。
“鸟鸟!鸟鸟!”小冬阳视线跟着无人机跑, 伸着双手要去追。发现怎么伸手都动不了,“鸟鸟”越跑越远了,小冬阳急得要哭。
陈家岳跟裘盼说:“你在这里歇会,我带她去追。”
裘盼没有更好的主意了,腿仍有点抖,她是没心没力去追这无人机了。
游乐场热闹又喧哗,裘盼推着婴儿车在旁边找了排休憩椅坐。
跟前来往着各种组合的游客,有爸爸妈妈带孩子的,有妈妈奶奶或者姥姥带孩子的,有爸爸奶奶带孩子的,也有一个妈妈带几个孩子的。
裘盼悄悄地庆幸,幸亏陈家岳执意跟来了,不然就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要命。她高估了自己的战斗力。就算裘母裘姥跟来了,也未必顶得上一个陈家岳。
想到俩老,裘盼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裘母说一切都好,裘姥喝了点热汤,在客厅躺着看电视呢,脸色和精神都没什么异样,又问女儿玩得好不好。
裘盼说玩得很好,还津津有味地形容小冬阳怎样被人偶吓得不肯下地。
裘母说:“傻孩子,人偶有什么好怕的,叫小冬阳听电话,姥姥要提醒她两句。”
裘盼:“……”她连忙道:“我们要去玩下一个项目了,先不说了拜拜!”
挂了电话,吁了口气。
她无所事事地收拾妈妈包,陈家岳脱下的西装外套也放在婴儿车里了。
花了2899买的全新婴儿车成了“货”车。
裘盼拿起他的西装外套,展开,理顺,轻轻地搂在怀里。
夏款的西装质感轻薄,有他专属的淡淡松香味。
同样属于陈家岳的西装外套,裘盼家里的行李箱也藏着一件。
那一件是冬款,厚实许多,经历也多。
从长仁医院到顾家,到月子中心,再到曾芷菲的房子,然后是现在的出租房,一路颠簸,崎岖起伏,裘盼始终将它带在身边,从没想过丢弃。
……
歇了会,状态好了一些,裘盼给陈家岳打了个电话,知道大概坐标后推着婴儿车去找他们。
无人机追到半路,小冬阳就乏味了,注意力被缤纷的气球吸引了去,那是一个射击气球的游戏摊位。
陈家岳顺着孩子意,抱着她在摊位前排队。
裘盼找来了,他跟她说:“我钱包找一下门票,可以免费玩10发子弹。”
陈家岳拿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裤兜,裘盼伸手去摸,摸出他的钱包翻找。
他的钱包款式相当简约,黑色真皮,手感柔软,看着薄薄的,不像放了多少东西,打开后却见厚厚的一叠红色现钞。
“你带这么多现金出门?”裘盼惊讶。
陈家岳反问:“不好?”
“遇上抢劫的话岂不损失很大?”
“丢钱好过丢命。”
“……”
门票没放在现钞里,而是夹在照片位。抽出门票,不小心,连带底下的照片也抽了出来。
照片巴掌大,微微发黄,是有一定岁数的老照片了。
照片里只有一个小女孩,个头跟小冬阳类似,背靠一尊姆明卡通像,朝着镜头甜甜地笑。
在东市相遇的那天深夜,小冬阳的照片被踩了脚印。
陈家岳那时候说,他有认识的朋友会修复照片……
他也试过对着照片哭泣……
他钱包里也放了照片……
假如他的照片被踩,他也许会把对方揍死……
他口中的照片是不是指这一张?
这个小女孩是谁?是他的谁?现在在哪?
他应该非常珍视。
照片背后会不会写了什么信息?要不要翻过去看一眼?
射击游戏的队伍一直往前挪,陈家岳抱着小冬阳早就挪到前面好几米远了。
“找到了吗?”他问立在原地的裘盼。
裘盼把照片匆忙放好,合起钱包跟上去说:“找到了。”
轮到他们玩游戏了,陈家岳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射击枪。
裘盼把小冬阳抱过去,自言自语:“这很难吧,前面没见谁有射中的,难怪免费送10发子弹。”
这摊位跟其它地方的射击气球游戏没有差异,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气球的颜色更丰富,体积更小。
陈家岳说:“尽人事,听天命。”
又问小冬阳:“你想要哪个奖品?”
“这这!”小冬阳乱指。
裘盼傻眼,笑话孩子:“那要射中8发才给的,再挑过。”
小冬阳不的,就要那个。
“好。”
陈家岳答应着,架起射击枪,瞄准,看着有模有样。
“嘭”一声,第一发子弹射出。
气球墙那边一个粉色球“扑”地炸了。
裘盼震惊,陈家岳射中了。
接着“嘭嘭嘭……”,“扑扑扑……”
剩下的9发子弹也全射中了。
裘盼瞪大了眼,看上帝一样看他:“你全中了!”
陈家岳放下枪说:“有窍妙的,我教你。”
裘盼狂点头。
可小冬阳闹着要拿奖品,有她在,没法教。
陈家岳让工作人员拿下中8发的奖品,送到面前了,小冬阳却不要了。
陈家岳改拿头奖,小冬阳又不要,手一指,指了个安慰奖。
裘盼气笑:“小傻瓜,头奖8发奖都不要,就要一个安慰奖?”
小冬阳哪懂啊,只知道这一刻看哪个顺眼就要哪个。
陈家岳跟工作人员聊了聊,把头奖和安慰奖都拿了。
安慰奖给孩子:“这是小冬阳的。”
头奖给裘盼:“这是送妈妈的。”
头奖无非就是质量还不错的小毛绒熊玩偶,裘盼不客气地收下了。
陈家岳把小冬阳抱过去,裘盼推着婴儿车载着毛绒熊,走了一段路,俩人一递一换,把孩子和婴儿车调过来配合,又继续走。
午饭在游乐场的小卖部简单吃了点,裘盼知道陈家岳喜欢喝鸳鸯,给他买了一大杯冻的。
不过咖啡奶茶鸳鸯之类的饮品,每家出品的口味都有出入,裘盼见陈家岳喝了两口就不喝了,不禁问:“不好喝吗?”
陈家岳:“你没喝过?”
裘盼摇头。
陈家岳把冻鸳鸯递过去:“尝尝。”
裘盼犹豫。
他喝过她喝剩的可乐煲姜,她要不要也喝一喝他喝过的冻鸳鸯?
纠结的小心思挺多,一时没有定断。
陈家岳把饮品又往前送了送,吸管直抵裘盼的下唇,边说:“张嘴。”
也是奇怪,裘盼真张嘴了,吸了一口。
陈家岳问:“味道怎样?”
“不错啊,”裘盼糊涂了:“你怎么不多喝?”
陈家岳说:“喝多了就要找洗手间,那怎么随时候命侍候你娘俩?”
裘盼怔了怔。
午后的阳光太晒了,晒得人心热脸烫。她低头咬着吸管又喝了口冻鸳鸯,冰冰凉凉,微微的苦,淡淡的甜。
……
下午三点多,小冬阳玩累了也困了,趴在裘盼的肩头懵懵松松地要睡。
裘盼试着把她放进婴儿车里,她不依,仍是排斥。
无法,裘盼只好抱着哄睡。
他们决定返程回家,走之前裘盼要去洗手间,那杯冻鸳鸯被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光了。
陈家岳抱着孩子在外面等。
也许困得难受,小冬阳在他肩头上左右拧着脑袋,睡不着。她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陈家岳看。
陈家岳温声说:“妈妈去洗手间了,睡吧。”
小冬阳:“妈妈?”
陈家岳:“嗯,睡吧。”
小冬阳不睡,审视什么似地盯着陈家岳看,眼神越来越严肃,连小眉头都皱起来了,嘴里叫着:“妈妈,妈妈妈妈。”
陈家岳安抚她:“妈妈很快就回来的,放心。”
“妈妈妈妈。”
“嗯,妈妈会回来的。”
小冬阳忽尔小脑袋一歪,小嘴一咧,甜甜地笑,对着陈家岳甜甜地叫:“爸爸。”
陈家岳愣了愣。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小冬阳叫着,像知道了什么秘密一样,越叫越起劲。
陈家岳静静看着她,他与她的爸爸曾见过一面,但她可能连一面都没有见过。
陈家岳叹了口气,抚着孩子脑袋,把她轻轻地往自己肩上搂,低声哄着:“乖,睡吧。”
女洗手间人满为患,裘盼出来时小冬阳已经睡着了。睡了一路,到了家楼下又很适时地醒了过来。
小区外的停车位爆满,陈家岳要去远处找位置,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让裘盼带小冬阳先下车回家。
裘盼说:“停远点。”
她怕被人看见。
陈家岳从倒后镜看着她:“别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专车司机。”
裘盼:“……”
一言惊醒梦中人。
下车前,裘盼问婴儿车可不可以先放在他那里,改天再去取。她带着孩子拿不上楼。
“可以。”
“安全座椅也先放你这里吧。”
“好。”
“你记得拆下来。”
“知道了。”
都交代完了,裘盼抱着小冬阳下车,背着妈妈包慢悠悠地往家走。
陈家岳看着她们背影一会,踩油找停车位去了。
走楼梯快到顶楼时,小冬阳忽喊:“爸爸。”
裘盼:“?”
“爸爸,爸爸。”小冬阳指着楼下叫。
裘盼有所意会,暗惊,停下脚步纠正:“那不是爸爸,小冬阳,那是叔叔。”
“爸爸。”小冬阳听不懂,偏执地继续叫:“爸爸爸爸爸爸……”小身板在妈妈怀里使力往楼下拱,要下楼找爸爸去。
裘盼抱不住了,蹲下来放下孩子,虚掩小冬阳的嘴:“嘘,不要乱叫,那不是爸爸,那只是叔叔。”
这招不好使,小冬阳依旧“爸爸”地念个不停,跳着小脚要下楼找。
裘母反对教小冬阳学叫“爸爸”,裘姥不认同,坚持教。
裘盼对此没什么意见,她认为即使没有人教,人也总会学懂叫“爸爸”的。
各种各样的绘本,丰富的电视儿童节目,哪一样的“爸爸”会缺席?
一岁两岁不学,到了十岁二十岁,不用学也都懂了。
没有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张嘴叫“爸爸”张嘴叫“妈妈”,是天然的事,避无可避。
顾少扬给孩子寄过衣服,他是知道地址的。
如果他来敲门,裘盼不会堵着门阻止他见女儿。
他没有来,也没再寄过东西。也许那些衣服是哪里临时多余出来的,他家不需要,才往她家打发。又也许他曾经动摇过,只是最后的决定和当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