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溪说起那份蒸蛋，有些瘦弱的小脸上全是渴望。
卫景铄脸皮薄，隔着院门见许双年已经在把饭菜装盒了，就忍不住扬声道：“我一个人吃不多，那个蒸蛋就不要了。”
许双年封盒的动作一顿，没有扭头，应了一声。
肉末蒸蛋只做了两小份，本来就没做他的。
焦心等待许久的晚食终于装好，卫景铄有些急切的起身，伸手要接过，“劳烦许姑娘了。”
许双年避开，拎着食盒往前走，“不劳烦，卫大哥，食盒太重，我送你到街口。”
卫景铄馋那些肉馋很久了，原本想要回去的路上偷偷吃两口的，结果许双年这么一送，他又要忍好久。
卫景铄拒绝被送，“许姑娘，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许双年率先往前走，“卫大哥不用客气。”
卫景铄只好跟上，许小溪在后面目送大姐，“大姐，送完卫大哥就回来吃饭呀，不要跑丢了哦。”
“知道了。”
许双年租的住处原本就僻静，今天封城的通告发布的又急，现在许多人在府衙那边打听情况，这条巷子里没什么人。
走到一条树荫密集的路段，四下无人，许双年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问道：“卫大哥，今天突然封城是因为永安府那边的流民动乱吗？”
卫景铄脸色微变，戒备的打量四周，确定没人后，压低声音道：“你真是胆大包天，这种事情不是你能随意打听的。”
许双年翻个白眼，“要不是日子刚刚安稳一点就出现这种事，谁想管？”
想到这一家四口是刚从其他地方逃荒过来的，卫景铄脸色松动一丝，“封城这事和你们的关系不大，你只管在家里待着不要出门就行了。”
许双年慢吞吞应了一声，“这么说来，封城和永安府那边的流民没关系了。也是，永安府到这里快马加鞭都要十天才到，流民们前两天刚抢劫完赈济粮，大多都不会骑马，也搞不来那么多马匹……那好端端的封城是为什么？”
卫景铄含糊道：“朝廷正在抓捕那些流民，为了避免引起动乱和不必要的伤亡，这才决定暂时封城。”
“原来是这样。”
许双年笑着把食盒递给卫景铄，“卫大哥如果觉得味道尚可，还请多给周围同僚推荐一下。”
“好说好说！”
卫景铄终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食盒，端着脸冲她点点头，“现在外面不安全，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许双年转身走远后，卫景铄看私下无人，打开食盒悄悄捏出一条小酥肉，两下塞进嘴里。
小酥肉已经放了一会儿，温度正好能入口，面衣脆脆的，确实特别香。
卫景铄没忍住，一连吃了好几个，感觉有点辣辣的，还有一丝丝麻。
这是还加了花椒？
花椒量少，价高，一般做药用。
做成调料很少见，但是这味道居然意外的好，卫景铄抿抿有些发木的唇舌，忍不住又捻了个。
别的不说，这黄毛丫头是真会做吃的，也真舍得在吃的上面花钱。
卫景铄再吃一根，正在细细品味，有人走过来，“卫兄，今天怎么出来买晚食了？”
来的是今天被安排值夜班的一人。
卫景铄咽下肉丝，“嗯，顺路过来。”
他说话间，念头忽然转过日子过得挺可怜的许双年，顿了顿，道：“你们才刚过来吧，点卯结束后我请客，一起喝一杯？正好买了不错的下酒菜。”
侍卫微怔，有些迟疑，“你肯请客自然是好的，但是现在戒严，这会儿饮酒作乐不好吧。”
卫景铄揽着他的肩往前走，“无妨无妨，前几天戒严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后面几天才是关键。今晚也不会有上官过来检查，偶尔偷个懒又没什么。”
卫景铄的身份在府衙里没有掩藏过，他既然这么说了，侍卫自然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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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双年回去时候，一大两小三个人坐在石桌那里，碗筷都已经摆好，他们皆坐在那里，满脸严肃的盯着石桌上的菜，没有一个人动筷。
许双年感觉好笑，“你们饿了可以先吃，不用等我啊。”
许小溪盯着炖蛋已经要望眼欲穿，但是很坚定的摇摇头。
“大姐很辛苦，要等大姐回来一起吃。”
许小东跑过来把许双年拉到位置上坐下，递上一块湿润的布巾，“大姐擦擦手，你的汤我都已经盛好了，现在温度正好。”
这具身体的肠胃太差，许双年为了调养身体，吃饭前都会先喝一碗汤，这个习惯家里人都知道。
冰凉湿润的布巾擦拭过手，许双年心里泛着一丝酸软。
前世她的家人走的早，从小孤身一人习惯了，重活一世，身边多出来三个家人，这种感觉意外的不错。
她爱怜的捏捏许小东的小脸，“放心，大姐一定会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的！”
许小东被捏着脸，口齿不清，“大姐，不用过得太好，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周氏关心道：“年年，等下如果累的话就先回屋里休息，我烧好水了喊你去洗洗。”
许双年冲她笑笑，“没事的娘，我不累，只是送一段路而已，食盒又不重。都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许双年动筷之后，小溪一勺子直奔肉末蒸蛋，香软滑嫩的蒸蛋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更别提上面还加了一层大姐用秘制调料炒出来的肉末。
怕两小只吃太多把肚子撑坏，一个鸡蛋加水后做了两碗，每碗都是小小的一份，成人五口的量。
许小溪把蒸蛋吃完，肉末都吃的干干净净，筷子伸向粉蒸肉，这个粉蒸肉是她吃过第二好吃的东西，特别软、特别香！
许小东则更中意红烧排骨，排骨的颜色特别漂亮，酱汁像是深红色的，在排骨上裹了一层，像是包裹了一层蜜汁一样。
排骨是自己剁的，许双年嫌麻烦，剁的块比较大，更适合用手拿着吃。
许小东抓着一块排骨，小米牙狠狠一咬，排骨炖了半个时辰，已经软烂，一咬就脱骨，有点甜丝丝的，但是又很香。
许小东吃完一块，只感觉连舌头上都是那种香甜的味道。
“大姐，这个排骨放糖了吗？”
“嗯，加了一点，味道怎么样？”
“特别好吃！比外面卖的糖果子还要好吃！”
许双年失笑，她拿布巾把许小东脸上残留的酱汁擦掉，“好吃也不能多吃，你最多只能吃三块知道吗？余下的排骨留着明天放在米饭里蒸一下，再蒸过的排骨会更好吃。”
许小东眼睛亮晶晶的，直点头道：“好！”
至于那一盘干煸肥肠，周氏清洗大肠的时候总感觉这个不能吃，结果抱着不浪费食物的心态尝了一口后，眼睛都亮了。
那一盘干煸肥肠几乎全进了周氏肚子里。
她忍不住道：“年年，那个肥肠麻麻辣辣的，猪下水也能烧的这么好吃吗？”
“当然可以，只要调料用的好，就没有不能吃的东西。卖猪下水的屠户说，虽然猪下水没有人买，但是他们家里经常用这个做下酒菜，猪大肠只要洗干净，用黄酒煮过就没臭味了。”
许双年毫无压力的把锅推到屠户头上。
周氏信以为真，感叹：“府城里的人懂得可真多啊，咱们村子里就没人买这些，猪下水特别臭，都以为是不能吃的，结果没想到烧出来味道这么好。”
懂得特别多的府城里人表示不背这个锅，谁家正经人会吃猪大肠啊！
一间空置的屋子里。
一盘干煸肥肠已经吃的干干净净，酒壶空了两瓶，有人嘶嘶抽气，“这道菜做的也太够劲了吧，到底是放了多少茱萸啊，吃得我舌头都疼。”
“茱萸味微苦，这人居然能把这道菜做的辣而不苦，香而不腻，口感柔韧有嚼劲，还有一丝丝的焦香，让人回味无穷，回味无穷啊。”
“烧这道菜的大厨实在厉害。”
“卫兄，这道菜你是在哪里买的？这肉又到底是什么肉，口感实在独特。”
他们吃干煸肥肠下酒的时候，卫景铄一直在旁边吃粉蒸肉、吃小酥肉、吃红烧排骨，他们夸这道干煸肥肠的时候，卫景铄一直沉默不言。
末了，经不住这些人的催促，卫景铄问：
“这道菜真有那么好吃？”
“真！”
“你们后面还想再吃吗？”
“想！”
卫景铄顿了两秒，道：“它是猪下水做的。”
某侍卫：“……能问下是猪下水的哪个部位吗。”
卫景铄回忆了下这道菜的名字，视线停留在对面那侍卫身上的某一处。
“好像是……大肠吧。”
室内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卫景铄微不可查的勾下嘴角，“你们如果喜欢吃的话，明天我再让她做。”
沉默良久，一人艰难道：“倒也不必，这种东西吃个新鲜就行了。”
“是啊是啊，这道菜虽然好吃又下酒，滋味少有物美价廉，但是，但是……”
“但是还是不吃了吧。”
第22章 盒饭
“不过抛开这个肥肠不提，其他几道菜的滋味也都不错，我尝着比陶家酒楼里的还要好吃。”
“滋味浓厚，让人口舌生香，卫兄难不成新找了个掌厨的？”
卫景铄吊足了这些人的胃口，才慢悠悠道：“哪啊，是前段时间新入城的流民，一路逃荒过来的，孤儿寡母看着可怜，也就一手厨艺不错，正好家里的饭也吃腻了，索性就在那里订了一日三餐的饭食。滋味不错，价格倒也便宜。”
有人心动，问：“有多便宜？每餐饭食是什么价格？必须连着三餐一起定吗？”
卫景铄哪知道这个，他含糊道：“说是能用禄米抵钱，我就没细问，早食一碗粥八文钱，味道极好。”
天天吃的话，八文一碗还是有些贵的。
不过能用禄米抵钱那倒还好，他们府衙侍卫每个月有钱七百，禄米两斗，面粉一斗，冬季还有羊肉半斤，炭火两斤。
按照现在的大米价格，这两斗禄米能够抵上二十文钱，用来买饭，一顿就花没了，但是煮成饭吃肚里，两斗米能够一个侍卫吃十天。
价格上许双年早就想好了，第二天卫景铄带着人过来的时候，许双年掰着手指头给他算。
“早上只要一碗粥的话，八文钱；中午两荤两素十五文，一荤两素十二文，三个素菜十文，免费送例汤；晚食收费标准和午食一样。如果不要米饭的话，每份再少两文钱。 ”
有侍卫在心里盘算，如果自己从家里带米饭，一顿一荤两素的菜才十文钱，八文钱就能买个三菜一汤，其实很划算了。
“许姑娘，你看能不能我把自己的那份禄米给你，每天中午你顺便帮我蒸一下？我家里没人，自己蒸米带过来太麻烦。”
许双年挑挑眉，“可以，要加一文的柴火费。”
“没问题。”
过来的几人当下交了今天中午的餐费，顺道买了一碗粥。
“这个粗米粥也别有一番滋味，里面居然还有肉？”
“我想起来了，封城之前听说临水街那边有一个卖早食的小摊子，她们卖的粥味道极好，原来就是许姑娘她们？”
侍卫们议论着走远，许双年回去关上门。
今天加上卫景铄一共来了六个人，连早食带午食，一共收了一百二十六文。
许双年把这些铜板交给周氏，“娘，中午的菜色你想好了吗？”
许双年昨天就说过盒饭的事准备让她自己做，周氏昨天想了一晚上，“我想着不然烧个猪肉、再做点粉蒸肉、炒个小青菜，再放点茱萸炖个豆腐？”
她大女儿说辣椒现在不能被外面的人发现，所以昨天炒完肥肠后，她都把里面的辣椒单独挑拣出来了。
“普通炖豆腐没什么滋味，加点茱萸、葱末和蒜末炖一下，再焖煮一会儿收个汁，简单做一下也很好吃。”
她们家里豆腐吃的少，但是许双年之前这么做过一次，滋味让周氏现在都记忆犹新。
辣炖豆腐关键在那碗料汁，周氏不记得自己女儿是怎么调的了，但是大概的东西她都记着呢。
见周氏心里有成算，许双年点点头，“就按你说的来，不过后面装盒的时候，记得每份菜不要放多，四种菜加在一起是平时一盘菜的量就够了。”
“这会不会有点少啊，除了肉，其他的菜又不值什么钱……”
一块豆腐一文钱，按照她大女儿这么算，一块豆腐能装三份菜了，青菜也是两文钱一大把，够炒一大盘子。
宁同府的猪肉便宜，七十文一大斤，每份午食里面放几片的话，几个人的伙食连半斤都用不上。
许双年闻言，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说。
脑子里思绪转过几转，许双年和她一点点摊开了讲，“菜价便宜，那几片肉分摊到每份饭上也不贵，一份两荤两素的盒饭，成本也就五到七文钱。但是你做菜要花时间吧？做菜用掉的调味料也要自己买吧？每天买菜也是头疼事吧。你每天为了做这些盒饭，是不是就少了许多时间陪家人了？他们多出的这些钱，就像是花钱雇了你帮忙给他们做饭的。”
周氏恍然大悟，“我这是去当厨娘去了。”
“……差不多吧，多出来的算是你的工钱。”
那周氏心安了，甚至还有些喜滋滋的，“哎呀，如果价格再订的高一点，我的工钱就更多了，到时候就可以攒起来给你们花。”
“价格不能再上调了，这个价位是最合适的，你装菜时候米饭和素菜要多给，每个肉菜里面可以多浇点汤汁。”
周氏点点头，去厨房准备开始忙活。
“对了年年，现在能出去买蔬菜吗？”周氏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现在家里的蔬菜还够今明两天吃的，但是后面就没蔬菜了。”
……居然才想到这个问题。
许双年道：“买就算了，最近尽量不要出远门，菜不够的话可以跟邻居们拿东西换一下。现在粮食不好买，一般人家都会愿意换。”
普通人家里几乎都开的有小菜地，平时吃的菜都是自家种的，很少出去买。
周氏也不止一次惦记着要种菜，结果都种上了许双年的辣椒苗。
说起辣椒苗，这段时间过去，小苗都已经破土了，一个个只比土地高那么一点，叶子小小绿绿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许双年在末世熬的那几年，遇见的植物都是能要人命的，哪见识过这种无毒还特别嫩的？
她有事没事就搬着凳子坐在辣椒苗附近盯着，风大一点她都怕那些辣椒苗夭折了。
在附近玩的许小东和许小溪对视一眼，瞬间完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流。
——你去。
——凭什么，为什么不是你去。
——上次你抢我了我半碗蒸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