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继续吩咐工作,联系其他同事,再去联系爆/炸物处理科的拆弹警察。
“他们赶不上的。”
陈不周打断他。
警车在道路上做了一个流畅漂亮的转弯,陈不周手指点了点方向盘,声音再度冷静从容下来:“只需要紧急撤离人群,让所有市民下车,然后我上去拆弹。”
“啊?什么?”
季家明明显犹豫,“其实爆/炸物处理科同事出现场很快的。”
他说话的间隙,警车已经一个急刹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漂亮停下。
陈不周砰地推开车门,而季家明只听见他的上司淡淡道:“时间紧急,怎么等他们?”
二十一日晚六点十七分。
他们走入车站。
夜幕降临,维港铁路车站人潮汹涌。
不明真相的市民已经飞速撤离,虽然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他们也可从警务人员与列车乘务员脸上窥见一斑。
红港警察多,巡警更多,随时能第一时间到达案件现场,比如现在,几个身着警服的巡警一见警车,就快步朝他们走来:“Sir。”
“O记,陈不周。”
他没出示证件,只看了眼目前最新状况。
季家明出示证件:“我是红港总区O记C组高级督察季家明,怎么样,现在人群全都撤走了吗?”
“差不多,快撤离完了。”说话的巡警是个小年轻,声音压低:“但我们发现车站不少工作人员被打晕捆绑在监控室里,只有乘务人员逃过一劫。”
看来他们就是这样运送炸/弹的。
“把工作人员也都安全送出去。”
嘈杂声随风而过,从拥挤人群逆向而行,黑发警官神色却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地坚定地走向列车。
车厢女乘务员还没有离开。
她还不能走,疏散完人群再离开是他们一直奉行的工作准则。
她本在尽职疏散人群,一见身着警服的季家明,眼睛瞬间一亮,好似见到一线生机。
乘务员上前两步,忽然抓住季家明:“阿Sir!我们在发动机所在车厢发现了……”
她一心以为身着警服的季家明是这次警方派来帮助他们的警官,以至于忽略了一旁过分英俊的“电影明星”。
也许是因为男人戴着墨镜,不太像警察。
年轻乘务员从发现异常开始就吓得半死,想哭,想家人,想回家,想抛下一起立刻逃跑。
她不想死在这里。但却不敢离开岗位,一直坚守到列车乘客已经尽数下车,还等在这里——
等拆弹警察来。
而令乘务员意外的是,警服阿Sir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的电影明星摘下墨镜,对她说:“女士,你也撤离吧。”
她下意识一愣:“啊?”
原来他也是警察。
这么俊。
可能是因为处于生死危机前,可能是因为这个警官嗓音太charming,甚至让她此刻心跳急遽加速。
陈不周已经转过头,淡淡问:“有没有工具箱?工具箱准备好了吗?”
“有,有!”
他接过工具箱,再次看她一眼:“女士,这里有危险,现在起由我们警察接手,你也尽快撤离。”
乘务员心头一紧,抬脚就要小跑。
她身着短裙,脚踩高跟鞋,跑起来并不方便,小跑两步后又停下来,回头,大声喊了一句:“阿Sir,小心!”
陈不周听见,看她一眼,没说话。
又看向眼前站着的季家明道:“家明,你也撤离。不用跟着我,你的任务是疏散人群。”
季家明欲言又止。
他脸色不大好看,“可是陈Sir,排爆服还没到。”
陈不周似乎没听见,已经走入车厢。
季家明只能跟着进去。
陈不周蹲下来观察炸/弹的空隙,炸/弹倒计时已经开始,幸运之神并没有降临,情况不容乐观——
倒计时只剩下六分钟。
他手指轻轻触碰炸/弹外表,眉眼猝然压紧:“这个炸药……”
——是黑/索/金!
C/4。
与此同时,季家明的声音也在空旷车厢里突兀响起:
“陈Sir,那栋大楼内又发现炸/弹。楼内所有监控全被打烂了,逃生通道处安上了炸/弹,另外——他们准备的炸药不是普通炸药。”
“据爆/炸/物处理科的探员说,他们目测是……黑/索/金合成的C/4,至少有六百公斤。”
黑/索/金。
化学名为环/三/亚/甲/基/三/硝/胺,当然,它还有一个世人皆知的名字——旋风炸药。
只需要一块肥皂大小的黑/索/金,就足以炸塌一栋大楼或者一条军舰,威力之大,所到之处好似旋风过境。
也有人并不了解相关知识的。
季家明忍不住问:
“黑/索/金……是什么?”
陈不周瞳孔微微扩张,眸色深沉,第一个打破此刻可怕的静谧:“两年前,海外曾经出过类似事件,恐怖分子用的就是黑/索/金。根据爆/炸专家调查,他们在地铁站使用了相当于近4公斤的黑/索/金。爆/炸物中还利用过螺钉和切割成碎块的钢筋。”[注]
“八年前,同国失事客机残骸中也发现过黑/索/金的痕迹。”
“也就是说,如果一旦黑/索/金爆/炸,损失的不只是这栋楼,还有周遭一切。这是寸土寸金的经贸大楼,毗邻港口,重建及过程中对港口和城市交通的影响无异于天文数字。”
——那里绝对不能出事。
这句话横亘在在场所有警察心底。
“我们这里情况稍微好一些,炸药量比他们少,只有四百公斤。”
陈不周说着打开了工具箱,递了一个眼神:“你出去,我要拆弹。”
“排爆服……”
陈不周抬手,微微掐眉心:“你也别想着排爆服了,再妨碍拆弹,就算穿十件排爆服也拼不出全尸。”
“直接放弃拆弹不行吗?”
“不可能。”
以前跟着陈不周学拆弹的林嘉助,虽然还挺青涩却也对此有一定了解,如今换了季家明,陈不周也只能给他粗略解释:“黑/索/金炸药威力是TNT的1.5倍,一公斤就可以炸毁一栋五层居民楼,而这里有四百公斤,一旦爆/炸,维港还保得住吗?”
“你放心,这种炸/弹算次品,连操牌手的边都够不上,我三分钟就能解决。”
季家明见劝不动他,只好出去。
“那我走了。”
“——等等。”
陈不周动作一顿,想起什么,旋即从兜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小方盒,扔给季家明:“帮我收着这个。”
季家明手忙脚乱地接过。
“这是你今天准备送给Shirley的礼物吧?你要求婚了?!”
陈不周好整以暇地嗯了一声。
“别废话,快走。”
倒计时五分钟二十秒。
独余一人的列车车厢内,身材颀长的年轻警官握着对讲机,他半蹲下来,黑色碎发稍稍滑落至眉梢眼角,而空旷无人的列车车厢内只出现他轻描淡写的一声:
“All set(准备就序)”
“——开始拆弹。”
第109章 On Call
◎“万宝路”◎
Chapter 109
六点三十分。
机场落地玻璃窗外, 她没有乘坐的那飞机已飞向湛蓝天穹。盛夏里收回视线,从沙发椅上站起。
她问助理:“现在几点了?”
助理已经劝她上飞机多次,“盛小姐,已经六点三十分了。”
“不过私人飞机已经备好。”
六点三十分。
他还没有来。
盛夏里抽身往外走, 脚步声匆匆, 声音顺着风而来:“取消, 你先和他们联系,我现在有事要处理。”
她快步流星, 走到机场大门。
人潮汹涌, 车流如织。
盛夏里就站在人来人往的航口,却不见陈不周的身影。
他没有来。
他不是会迟到丢下她的人。
更不是爽约的人。
盛夏里并没有生气, 她只是意识到。
陈不周遇上了麻烦,可能是大麻烦,以至于他不想要通知她。
永远,永远, 永远不要小看直觉。
尤其是像他们一样, 常年游走在危险区与死亡贴面的人,第六感准到可怕。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注]
盛夏里没多想,直接招手:“taxi!”
计程车朝着她的方向而来,停下。
谢广白在那个档口正在接听一通来电,等他再抬头, 眼前已不见她的身影。他站在人来人往的潮流中, 握着手机的手臂慢慢放下。
他看向那个方向。
那位盛小姐一意孤绝, 正步履匆匆地登上一辆计程车, 神色一改平日冷静。
而他知道。
她是去找那个陈警官了。
***
计程车内。
驾驶座, 司机连连回头喊了几声:“小姐,小姐,小姐……”
盛夏里拨去几通电话,却没一个人接,紧跟着听见司机正有些不耐烦地问她:“去哪?”
盛夏里抬头,真巧撞上车窗前红□□闪烁而过。
她抬手,指向前车:“跟着警车!”
多年浸淫于港片尤其是警匪大战的阅片爱好者,司机师傅一个激灵,一个猛踩油门,计程车唰地弹射起飞——
“坐好了!”
“小姐,是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小姐,前面那辆警车你是认识吗?在红港这么多年,我也是见识不少的,不过这可是第一次有人遇到让我跟着警车……”
“小姐?小姐?”
这些问题盛夏里一个都来不及回。
她一遍又一遍拨号码,却没一个人接通她的电话,手机屏幕一次又一次暗下。唯余漆黑屏幕,倒映着她倔强干净的眉眼。
最后那通电话是于咏琪接的。
她的声音很急,是盛夏里从来没有听过的那种紧急:“Shirley?怎么是你……”
盛夏里指尖用力,掐得发白。
她听见自己故作镇定的声音:“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你们都不接我的电话。”
“啊……”于咏琪的声音低下去。
她含糊不清地说:“今天工作有些忙,陈Sir也在忙,等会我让他立刻给你打电话。”
“究竟是什么事。”
她握住手机的那只手愈加用力,捏紧手机壳,呼吸微顿:“Vickie,能不能告诉我,他究竟在哪,究竟在做什么。”
“……”
电话那头久久无声音。
“我也会害怕。”
盛夏里从她的沉默里听出某种危险性,心蓦地沉下去,好似汛期潮水泛滥成灾,几乎要将她淹没殆尽:“我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他在拆弹。”
于咏琪的声音隔着网线传来,沙哑而疲惫,也许是周围环境嘈杂,听得不太真切:“Shirley。”
“不要去,很危险。”
盛夏里不是会被阻止的那种人。
她身上一直有种不折不挠的韧劲儿,没人轻易改变她的想法,因此,她只是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他在哪。”
于咏琪挺了解盛夏里的。
她知道盛夏里是劝不住的性格,知道她看似是个瘦削妹妹仔,实则比谁都要倔强坚毅,否则她也做不出开玛莎拉蒂正面撞车的举动。
“他在东隧。东区海底隧道。”
于咏琪抬头,她站在摩天大楼底下,远远地望向东隧那个方向:“但我想他肯定不会出事的,他可是陈不周啊。陈Sir从开始接触炸/弹以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次失误,哪怕不是爆/炸物处理科的警员,也做的比他们还要优秀。”
“我们所有人,每个警员都相信他,难道你不相信他吗?”
“——不,我相信他。”
但是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下过决心,今后他的每一次拆弹,无论是在哪,她都会出现在他身旁。
只是想用这种方式陪着他。
仅此而已。
“Shirley——”声音戛然而止。
是盛夏里主动挂断了电话。
她抬眼,正好撞上司机试探的视线。
也许是港岛的霓虹灯太亮,港岛的夜晚从来都是如此繁华迷人眼,维港灯火总是昼夜不辍,亮过白昼。
干净澄亮的点点光线透过玻璃窗缝隙掉入她的眼中,她的眼睛才会这样亮,亮得好似恒星。
但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没有一丝颤抖。
“师傅,去东隧。”
的士司机抽回视线,在交警敲窗之前成功踩下油门。
他安静了些,在心里默默揣测方才在她眼底看见的是不是眼泪,还是今夜星光太亮他产生的错觉。
一路上,的士司机也再没说话。
只不过他一直在注意后座乘客,透过后视镜,却发现她一直在按手机键,也许是在拨打电话号码。
看得久了,也就发现她一直在拨同一个号码。
只是那个人一直没有接听。
可能是由于车厢内太过安静,世界仿佛已经过去很久,计程车行驶到高架桥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拥堵浪潮。
车水马龙,水泄不通。
“前方的路为什么不通,”的士司机自言自语,“我看不少交警在那啊,那是交警吗?还是巡警?”
“是交通管制。”
盛夏里视线从窗外不远处的路障一掠而过,她从钱包里抓出几张大钞,往车座一放:“师傅,就到这,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说完,盛夏里开车门,下车,动作自然如行云流水。
她今天穿得不是便于跑步的牛仔短裤,而是鲜亮繁复的长裙,拼接式,看其材质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能担负得起的价格,搭配银亮短跟绑带鞋,看上去极具时尚艺术感。
一眼就看出是哪家跑出来的大小姐。
司机不明所以,探头喊她:“啊?小姐?小姐?给多了!用不了那么多!”
“……这是哪来的大小姐啊。”
他嘀咕。
***
六点三十八分。
列车车门大开,冷气外泄,导致列车车厢尤其闷热。发动机车厢逼仄狭窄,除却一身常服的黑发男人外,再无其他生物。
拆弹专家或许是世间最冷静从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