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喝醉的?”
盛夏里只自顾自语:“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我们坐在岩石上一起看海。”
“没听过。”
陈不周说,“我送你回去。”
那句完整的话是——
我们坐在岩石上看海,或许我们就会头顶岩石相爱。
陈不周略微拧着眉,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处,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膝盖后方,用力一抬,动作利落,将她一把打横抱起。
毕竟是常年训练的阿Sir。
他姿态轻松,像是只是抱着一个娃娃似的,还没等盛夏里反应过来,他已经走了几步。
她吓得立刻伸手,去抱他的脖子。
陈不周微微一僵,拉开了一点距离,声音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不用怕,我不会把你摔下去的。”
走着走着,他听见啪嗒一声。
她的鞋子掉到了地上。
“鞋子掉了。”
背后传来小姑娘不知为什么听上去有些委屈巴巴的声音。
那是双绑带式高跟鞋鞋。
鞋带是很具有设计性的丝带,跟很细,很有艺术感,虽然漂亮,却容易掉。
陈不周只好先走几步,将她放在了公园长椅上。
再转身,回去捡那一只鞋。
她的鞋很小,和他相比小得很明显,陈不周也是在这时候发现,原来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和他是真的不一样。
按照这个大小。
他一只手便覆盖住她的脚。
陈不周静默,低着脸,蹲在长椅边,英俊白皙的面孔面无表情,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细心,几乎是将人当做玻璃娃娃来处理的。
他垂着眼,先是替她重新套上,调整一下,将蕾丝边拉到与另一只鞋相同的位置,再拾起放在一旁的鞋。
陈不周温热的手掌握着她的脚腕。
他眼睫低垂,一句话都没说。
纤细、瘦削的脚腕骨,白皙干净的肌肤,都被他一一刻意忽略。
他将鞋子给她套上,而后有些严肃。
盯着那两条很有设计性的丝带,不知该如何下手,应该是打个蝴蝶结。
陈不周拉着丝带,微微拧着眉。
他是蹲在长椅边的,甚至单膝跪着地面,从盛夏里居高临下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眉峰,他的黑眼睫,他的卧蚕,他的鼻梁。
而他在给她打蝴蝶结。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漂亮,即便是有薄茧,也还是好看得无可挑剔。
原来像他这样一个英俊潇洒的警官,也会有朝一日,收起周身冷硬的气势,蹲下来,甚至单膝跪在地上,没在意尘土,只是低着眼睫,给小姑娘穿一只绑带鞋。
打了一遍蝴蝶结后,陈不周没立即站起来。
他严谨地看了一眼她另一只鞋上的蝴蝶结花样,再看了一眼他手下的蝴蝶结。
确认无误,一比一复制。
他才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陈不周看了一眼私家车的方向,回头,对她说:“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去和你的保镖说一句话。”
盛夏里点点头。
仰头,看他。
陈不周走到私家车边,敲了敲车门,才将车内昏昏欲睡的司机唤醒:“你好,请问你是盛家的司机吗?”
“哦,对,是。”
“我是之前跟保护任务的陈Sir,接触过你们家小姐一段时间,她一个人坐在那不安全,你怎么没送她回家?”
司机一听是警察,结巴了一下,“她……小姐宴会结束不愿意回家,我也没办法。”
“她身边没有保镖吗?”
“今天是去参加宴会,小姐
身边只有两个保镖跟着。一个保镖去给小姐买冰啤,另一个去买鱼片粥了。”
“那这样,”陈不周压了一下眉峰,“你先回去休息吧。我送她回去。”
司机忙不迭同意了:“哦,好。”
陈不周处理完,又回头,却正好撞上盛夏里直勾勾盯着的视线,她大概是真的醉了,盯着人的视线全然不加掩饰。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叹气。
严格算起来,这应该不算是他第一次公主抱女孩子,第一次公主抱也是三年前,也是抱如今怀里这个人。
如今,他还是抱得很轻松。
毕竟盛夏里骨架本来就小,偏瘦削。他的黑西装盖在她身上,都够当她的裙子。
两人在身形上差距挺大。
陈不周一直对外宣称自己的身高只有一米八六。但事实上,不知为什么,他的身高生长过了二十岁却也没停下,这两年,他的真实身高已经过了一米八八。
而盛夏里身高没过一米七,站在他身边时,只到他胸膛处。她被抱起来时,身形就显得更小了。
两人身形对比强烈。
这也让一声白衬衫黑西裤的陈sir看上去男友力爆棚,安全感十足。
他走的并不快,走到车边。
单手打开副驾驶座的门,才将她放在座位上。替她系上安全带,替她关上车门。
他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座车门,坐下。
“我们要去哪里?”
“送你回家。”
但凡是坐过陈不周的车的人,都对他的车技有清楚的认知,知道他开车速度一直不慢,如果每当警察,可能会去开赛车。
但今天,他却开的尤其的慢。
不仅是担心盛夏里喝完酒会晕车。还因为,她一直念念叨叨的,声音细小地说,不能开太快,她会洒的。
没办法。
陈不周只能用他有生以来最缓慢的速度、龟爬一样行驶在路上。
后方的开车一辆接着一辆地超过大G。
有的人飞驰而过,还要嘲讽似的回头看他这辆大G一眼。
大概想的是大G也不过如此嘛。
陈不周被嘲讽了也不生气。
还是按照原来的速度开,任由一辆又一辆车超过他。
对于一个赛车狂魔来说。
这是莫大的纵容。
驾驶座的男人神色淡淡,考虑到她可能不舒服,随手点开了广播电台,给她放了点轻音乐听。
电台情歌正好播放到了月半小夜曲。
车内很安静,充盈着淡淡的薄荷气息,陈慧娴的歌声如流水般潺潺而出,声音还是那么扣人心弦:
仍然倚在失眠夜 望天边星宿
仍然听见小提琴 如泣似诉再挑逗
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
这晚夜 没有吻别
……
盛夏里在副驾驶座上,坐的很乖,双手也放在膝盖上,背脊挺直,除了脸色酣红以外,几乎没法看出她的不对劲。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提琴独奏独奏着,明月半倚深秋,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陈不周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一动,似乎紧了紧,又转瞬即逝,眉宇间神情变幻得很快,仿佛刚才那一下神色只是一个幻觉。
他开着车,以最慢的速度平稳行驶到目的地,成功保护了“奶茶”,没有洒。
下车,又再次打开副驾驶车门。
她乖乖地坐在那,仰起脸,看他。
陈不周脸上神色淡淡,心里却在思考,到底是他再将她抱起来送她进去,还是让其他人把她带回去。
就在这时,盛夏里温吞吞地,很坚定地说:“是你没眼光。”
她自然不会因为被拒绝而自卑。
从小在家族熏陶长大的豪门千金虽然感情生活向来顺风顺水,从来没有遇到过被拒绝的情况,但哪个千金会因为自己被男人拒绝而自卑失落,或是低声下气去追人。
她素来是个冷淡疏离的豪门大小姐,不与人交心,从名利场到浮华世界,想要追求她,想要攀上她们家的人数不胜数。
父母从小给她的言传身教、她的自尊、骄傲的那颗心,都让她并不会因为一个拒绝而以泪洗面。
他顿了一下。
很有耐心地附和她。
“是是是。”
听上去,还有些淡淡的纵容。
停顿了一会,陈不周声音有些低,也微微沙哑,继续说:“你很好,错过你……是我的不幸运。”
盛夏里有模有样地点点脑袋,自己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手指按了好几回,才成功解开安全带。
她很平静地下车,安静地说:“晚安,陈Sir。”
陈不周看着她被管家明叔急匆匆地扶了进去,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走路,看着她连头也没回地坚定地背对着他,进了盛家山顶别墅内。
他这才淡淡地说了一句。
“晚安。”
声音一瞬间就化在风里。
被风吹散了,也没人听见。
第59章 On Call
◎“我相信她”◎
Chapter 59
自那晚之后, 他们没有再见过。
而冬天就要来临了。
盛夏里站在别墅一楼落地窗前,盯着窗外玻璃花房内摇曳着叶片的尤加利叶,这么想。
她也不是无所事事的富二代,按照她的规划, 或是说, 按照盛氏国际银行继承人、盛氏集团继承人的规划。
她是要放下艺术, 放下芭蕾舞,放下古典舞, 进入灰色方块似的摩登大楼的。
她不是公主。
而是未来整个盛氏王国的国王。
但爷爷对她向来过分宠溺, 对她说,如果你不想进公司, 爷爷也可以找代理人,或是把公司交给靠谱的人打理。
可是不行啊。
盛夏里也不是什么任性的小姑娘,向来果断,拿得起放得下, 敢爱敢恨、敢做敢当, 没什么放不下的,哪怕是从小开始培养的舞蹈。
她和爷爷说,再跳完最后一场演出, 她就放下舞蹈,进入公司一样。
就像她对那段感情的态度一样。
自从那天酒醒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陈不周。骄傲的富家千金有着一颗冷静自尊的心,不会再让自己出现狼狈的一幕。
她做了最后一次努力。
已经够了。
盛夏里近来花在舞团上的时间更多了。
贴身助理忽然在她身后出声:“大小姐, 时间到了, 该去舞团了。”
盛夏里点点头, 私家车很快就出现在门外, 她坐上车, 闭眼小憩,安静地听助理说接下来的日程安排。
她在舞团的训练结束在下午四点,而下午四点半,她需要去一趟公司,刷一下脸。
盛夏里泡在训练室泡了一整个白天,从早晨到下午,连午饭也是吃的餐厅外送,是助理替她点的,专门从餐厅送来的。
每一道菜都极其精致,就连包装盒也是低调的黑色木盒,缀着鎏金色花纹,没有过多的油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不只是盛夏里一个人吃的这个。
在她的嘱咐下,所有人——所有舞蹈演员包括助理吃的都是高级料理,每道食盒、每道菜边都有着细小的一行字,那是瘦金体的诗。
鳜鱼是“水为乡,篷作舍,鱼羹稻饭常餐也”;青丝韭黄是“盘出高门行白玉,菜传纤手送青丝”;笋干是“东坡以春笋,名为玉版师”;汤羹是“鲜鲫银丝脍,香芹碧涧羹”……
意境极佳,味道也鲜美。
其他人也没少在背后感叹这位财阀大小姐的财大气粗、挥金如土,虽然她看上去清冷不大好接近,但实际相处下来,其实并没有那种傲气示人。
下午四点,盛夏里准时下班。
银色柯尼塞格缓缓停在集团楼下,盛夏里下车,抬头望了眼这栋比肩接踵的总部建筑物。
这座位于市中心、挂着盛世商标的摩天大楼几乎成了维港著名风景线之一,同时也是三大高楼之一,楼高486米。
顶楼那层,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盛夏里走入旋转玻璃门。
没穿多么昂贵华丽的衣物,只是一身简简单单的纯白翻领长裙,搭配着低调的珍珠耳坠,她看上去像是来年轻大学生。
要不是刘秘书亲自下来接她,可能连前台都会以为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真的只是新来的实习生。
她们正小心翼翼地、偷偷地用余光偷瞄她,从上到下地打量她一遍。
盛夏里为人虽然并不多么热情,但也有礼貌,在察觉到前台两个女生的目光后,她淡淡侧过脸,点了点头。
她仅仅一转过正脸,轻轻一点头,一句话都没说,身上的大小姐气势却已经分毫毕现。
很贵气,很高级。
一眼便看出,她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她脸小头小,五官精致立体,下颚很窄,精致太过。
而那双杏眼却并不柔驯,目光总是坚定的,有时看去还会多几分冷静的锋利,大概是一种总是置身事外的冰冷。
所以经常会有人觉得她太冷淡。
是典型的豪门大小姐。
她不笑的时候冷感很重,能秒变气场,清冷又高贵。
盛夏里自然知道,公司不是让她来玩闹的地方,只有冷脸才能让下属畏惧她。
电梯叮了一声,梯门缓缓打开。
在一众人比她大不少岁的经理秘书跟随下,盛夏里目不斜视、径直走进专属电梯。
其余人分散开,没跟着进专属电梯。
已经三十四岁、平常在集团内也算叱咤风云的中年人们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妹妹仔后面,还个个神色紧绷,这一幕还挺有趣的。
秘书按了顶楼楼层。
电梯门关上。
前台小姐见她走了,才讷讷地感叹了一句:“那位是什么人啊?怎么还是刘秘书亲自下来接她?”
“我们集团的大小姐啊!”
“我今天中午用餐的时候就偷听了一耳朵,今天要来总公司的是我们集团的大小姐,也是未来的唯一继承人。”
“原来这就叫公主出巡。”
“真夸张。”
“不过之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小姐?她这么漂亮之前也没看公司有人提啊。”
“我听说是,这位大小姐前两年一直在国外留学。”
不到一个小时,集团继承人出巡的消息插了翅膀飞遍了总公司,从茶水间到卫生间,都能听见议论这位公主的声音。
除了感叹她的颜值,更多的还是感叹气质。
大小姐看上去很年轻,和公司实习生年纪差不多大,甚至可能更小一点,身上的气质却很贵。
冷着脸的时候,身上气势可不是一个十来岁小姑娘能有的。
盛夏里今天来公司的确是来出场刷脸,走个过场,但还有一场面试需要她参与,像助理这种人选还是由她自己挑选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