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先生显然并不让卡司碰组织任务,只让他做打手。可没想到,光是做打手,卡司也一度护着他好险躲过好几次暗杀。
遇到盛夏里时,卡司已经风头极盛。
那时K先生信任他,信任得要命。他也开始接触组织内部。
甚至他冒险去救盛夏里,都没有被K先生怀疑——这也侧面证明一点,K先生比起操牌手来说,蠢太多、天真太多、有勇无谋。
一个是曹操,一个是董卓。
“陈不周,这个组织已经不是你当初认识的那个黑杰克了,你还记得吗,你当初抓回来了那个所谓的头目,他现在还关在赤柱监狱内……可是后来,谁知道,背后又多了一个人——”
陈不周皱眉补充:“操牌手。”
操牌手比K先生那个草包可怕得多。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紧急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他们。
来人大声道:“徐Sir,陈Sir,警署门口出现疑似爆/炸物!”
陈不周砰的一下站起,撞倒文件堆,奔着所谓的疑似爆/炸物方向而去。
警署前不久才刚大致修好,眼前这乍然出现在警署台阶上的不知名包裹,很难不令人联想到炸/弹。
不能直接下论断,陈不周皱眉。
吩咐季家明一句:“去取排爆服。”
“还有,附近监控有没有显示这个包裹是什么人放的?有没有细节资料,Vickie,你去查一查。”
同事很快就取来排爆服,他穿上。
穿着快十三十斤的排爆服,陈不周慢慢地,朝着这个不知名包裹的方向缓缓而去,蹲下。
这大概是15公分×15公分的包裹。
并不很大。
“不排除塑胶炸/弹的可能。”
塑胶炸/弹很难侦测,连x光机也没法测出。
并且可以捏成不同形状,合成炸药c4。爆速每秒八公里,威力比□□还大。
当着其他人的面,陈不周捏着小刀,轻轻划开包裹封口,唰的一下,轻轻打开纸箱。
看见纸箱内物体的一刹那,陈不周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毛,拿起对讲机说话:“不是炸/弹。”
盒子一端有4个圆物体,还有一层一层的透明胶带包裹着铁钉。
但这不是炸/弹。
初步判断,这是个□□。
陈不周什么都没说,伸手,拿起一张卡片。
卡片上的小丑笑得夸张、肆意、甚至是疯狂,唇角上扬的弧度像是被人用刀割开的,而卡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新年快乐。”
——“卡司。”
锵!——
脑海嗡的一声,爆发出一阵悲鸣。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一动不动蹲在那,单膝跪着地,半晌没有说话。
其他人喊他陈sir,同事问他情况怎么样了,确定没有危险吗,徐总警司问他处理好了没有,但他一句话都没有回。
他们是冲着他来的。
背对着所有人,脑袋被闷热的头盔罩得发痛发热,太阳穴血管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叫嚣着,他低下头,弓着背。
是来报复他的。
那为什么不冲着他来。
为什么——
那么那天晚上,盛夏里遭遇的杀手团,是不是也是被他牵连?
是他给她带去了灾难。
“——陈sir!陈不周!”
于咏琪猝然上前,一拍陈不周的背部,像是将他从什么迷茫大雾里唤醒。
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抬头。
他声音听不出什么波动,也听不出什么情绪,简单得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什么问题,都散了吧。”
于咏琪作为多年女警,资历深,心思也比男人要细腻得很多,一眼就看出什么,眸光锐利地看着他:“陈Sir,你没事吧。”
“我没事。”陈不周站起来,连一个表情都没有给她,径直摘下头盔,一个人往边上走廊走去。
拆弹助手替他拆下排爆服。
但已经不是林嘉助。
以前这种工作,都是林嘉助来帮忙的。因为他也想,像陈不周——陈Sir一样做个拆弹英雄。
他站在那,靠着墙壁,有些无力。从今以后,他还要带着林嘉助的那份活下去。
报仇。
……
他回到徐sir的办公室。
等他再次从徐总警司办公室汇报完相关资料,关上门,转头,就撞上靠在墙上已久的闻宗仪的眼神。
他等陈不周已久。
闻宗仪就只默默盯着陈不周看,若有所思:“你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陈sir的异常其实并不明显;他从卧底时期就养成擅长隐藏情绪、隐藏表情的技能。
除了心思细腻的Madam于,也就只有擅长心理分析的谈判小组组长——闻宗仪闻sir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他们也是多年的好友了。
闻宗仪自觉自己得在这种紧要关头拉陈不周一把,不能看着他这样永远沉溺在自责与痛苦之中。
陈不周只是淡淡摇头:“没事。”
即便是同事,有些信息也不能随意透露。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嗡嗡震动,陈不周下意识低头看一眼。
他还以为是盛夏里的消息。
但不是。
是图迩的。
【哥,我又回国了,你来接我吧。】
【妈妈说什么也不肯让你一个人住,非要赶我回国来陪你。】
小屁孩。
陈不周僵硬地扯了一下唇角。
随便回了一句。
——图迩,我们之间,究竟是谁照顾谁?
图迩不喜欢自己哥哥总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自己,一来是觉得这样也太不亲密了,他都是哥哥哥哥地喊,二来,是因为陈不周每次这样一喊,他就有些发怵。
他装作没看见陈不周冷酷无情的信息。
又补了一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图大顾问特意回来帮陈Sir办公,难道连阿Sir连接我都不愿意吗?
ps:我想吃冰淇淋,要双球的。】
毫不夸张地说,在看见这条消息的须臾之间,陈不周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的。他对图迩还是有些信任的。
有他在,如虎添翼。
陈不周看完消息但没回,只是随便一收手机,抬头对闻宗仪说:“我还有些事,要先走了。”
闻宗仪显然有些意外,随口一问:“这么快?什么事?”
“接我们的图大顾问。”
“这样?”闻sir站直身体,没再靠着墙壁,拍了拍身上的墙灰,“正好,我也要走了,一起出去吧。”
陈不周没有拒绝,他们就一起往外走。聊了两句最后的案情。
闻宗仪又随口提起升职的事,之前陈不周本是要升职的,因为种种意外,被推迟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升职。
“——反倒是我。”闻sir笑了一下,眉眼含笑,舒展着,调侃自己道,“大概下周就要升职了。终于。”
陈不周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背。
“恭喜,闻Sir。”
闻sir笑得八风不动:“升职后请大家伙吃饭,散散喜气。The best of bests,你也得记得来,别每次都逃我们的欢乐时光。”
陈不周没说话,唇角弧度扬了一下,又落下。他只是笑了一刹那,又很快沉默下来。
走出警署时,天已经尽数黑下了。
冬天,天总是要黑得更快更早的,夜幕像是一张会生吞活吃人的黑网。
随口说了一句再见,陈不周坐进自己的车里,刚系上安全带,怀中的手机又再次震动一声。
这次终于是盛夏里的消息。
她问他,今天晚上还加不加班。
说起来,陈不周也已经连轴转了将近一个月,眼下的青影是一日比一日重,如果不是盛夏里隔三差五的送各种煲汤,他估计会迅速消瘦下来。
他对不起盛夏里。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她坐在一起吃顿饭了。
他想了想,回她:“今晚有空吗,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吃顿饭吧。虽然有个讨人厌的家伙,但我想,你应该不会太讨厌他的。”
两个小天才在一起,估计也挺有话题的。
嗡嗡——她的消息很快就发来,像是一直在等他的回复。
【小天才:有空。】
低着眉眼,他继续打字:“我去……”接你。
最后两个字还没打出来。
嘭!——
一声剧烈爆/炸声轰的一下在他耳边炸开,那是翻天覆地倾山倒海的动静,他只觉得浑身僵硬,似乎感受到猖狂火舌的灼人。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去。
冲天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而那抹甚至还没有消失的笑就那样僵硬在唇角,仿佛是小丑面具,他的表情凝结成一片冰——
他没有反应过来。
他不敢相信。
太荒唐了——这一切都太荒唐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阿闻!!”他的嘶喊声划破天际。
闻宗仪的那辆车,爆/炸了。
那是汽车炸弹——只要车主一踩离合器,就会瞬间爆炸的汽车炸弹。
也许那大概有五公斤的TNT。
一公斤TNT,相当于两百个□□。
如果是一千个□□同时爆/炸。
那一刻,爆/炸产生的能量足够将人炸的找不到稍微完整的尸体,再多一些,便炸毁一栋楼。
而对于陈不周来说,最直观的反应就是:他连靠近都不能靠近。
由那辆车,方圆几十米,都被爆/炸波及。他摇摇晃晃地,急匆匆地甚至有些慌乱,安全带按了几次都没能打开,一把推开车门。
可无数人冲上来,拉住陈不周的胳膊,按住他的身体,不让他靠近爆/炸现场。
——陈Sir,别靠近了,危险。
——已经爆/炸了,救不回来了,陈Sir。
——陈Sir,冷静 ,冷静。
冷静?
可陈不周怎么才能做到视若无睹。
又一条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他眼前。用不到一眨眼的时间。
“我下周就要升职了,到时候请吃饭。”
“The best of bests,记得赏脸啊。”
“都这么多年兄弟了,哪怕你没表情,我都知道你心里什么情绪。别藏着憋着的。”
耳畔是一声又一声熟悉的、开始逐渐遥远的声音,随之,是其他同事撕裂的呐喊声。
“陈Sir,不要再靠近了!!”
“陈Sir,危险!!”
“陈不周!”
陈不周站在那,被无数人用力扯走,他忽然大声嘶吼一般地喊了一声,声音像是悲鸣,又像是嘶喊:“阿闻!”
周遭的人声全数安静下来。
他们都盯着他看。
没人见过大名鼎鼎的陈Sir如此失态的模样。他们鼻尖一酸,眼泪也差点要掉下来,却又用力忍回去。
像是活死人,他就站在那。
谁都拉不走陈sir,他执着地站在案发现场,等待着消防人员灭火,等待着他们去寻找闻宗仪的尸骨。
盛夏里慌慌张张地跑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陈不周。
他低着头,身上被火燎出好多口子,破破烂烂的,脸上也有着几道灰痕。
直到看见她,陈不周才说话。
“你怎么来了?”
在盛夏里面前,陈sir从来没有如此消极低沉过。
他在痛苦。她知道。
所以她一把抱住他,声音低沉,沙哑:“你没来,我就来找你了。”
他没说话,他的拳始终握紧着,青筋暴起,一直在忍耐着什么情绪。
警察也会害怕啊。
哪怕是英雄也会害怕。
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周遭人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去。
大雨倾盆而下,成功熄灭这一场生生不息的恶之火。陈sir被淋得浑身湿透,黑发湿漉漉得贴着那张脸,很带劲,也很让人心碎。
哪怕是瓢泼大雨,她也没有离开,盛夏里只是撑着一把伞,陪着他。
作者有话说:
这事还真不是昆娜出的手。她就搅个局。
顺带吓吓陈sir…但是大家太怕她了,都觉得全是她干的。
谢谢支持——
第79章 On Call
◎“失踪”◎
Chapter 79
管他是英雄还是忠烈。
无论是什么人, 在死后,都只在那一方小小的墓里,只有着那一方墓碑。
衣冠冢,英雄碑。
他们的墓碑上, 都是金色字迹。
这么一片墓园里, 究竟埋葬着几多英魂忠骨。
这里有几多是他的兄弟?
这里有几多是他的战友?
“——陈不周, 接下来的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陈Sir,好好照顾好自己。”
“——陈Sir, 别忘了给我报仇!”
“陈Sir。”
“陈警官。”
“陈不周、陈不周……”
——你还记得我们宣誓过的那句话吗?
——我, 愿竭诚依法,为政府, 效力为警务人员,遵从支持及维护法律,以不畏惧、不徇私、不对他人怀恶意、不敌视他人及忠诚努力的态度行使职权,并且毫不怀疑地服从上级长官的一切合法命令。
英魂不朽, 正义长存。
我的心赤诚如金, 哪怕烈火灼烧焚烤,扒了那层皮,臭水蛆虫百般噬咬, 炽火烤干心血,也终不改其色。
他站在寒风里,在闻宗仪的墓前放下一瓶白兰地,接着一一扫过那些墓碑。
寒风吹过, 仿佛有无数声音交汇在他耳边, 像是英灵亡魂在呢喃。
沉默良久, 陈不周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直起身, 转身。
转身时,他的动作带着风,很决绝,很平静,但是陈不周知道,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电影院里提及的那句台词,出自于伟大勇敢的福尔摩斯:我告诉你,如果能保证毁灭你,那么,为了社会的利益,即使和你同归于尽,我也心甘情愿。
这一转身,就是在和从前道别。
从今往后,他将用余生来与犯罪分子对抗。
即使同归于尽,他也心甘情愿。
哪怕失去他自己的性命。
哪怕死。
所以盛延找上他时,陈不周是极其平静的。像他这样没有未来的人,哪会奢求幸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