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霎时站起,差点撞翻身后设备,旋即快步到徐总警司身旁小声道:“徐Sir,我们头儿……陈Sir在寮屋附近的巷道,也就是我们的必经之处发现炸/弹,目测有十几公斤。”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虚,怕徐总警司会责怪他上司。
但并没有。
“他确定吗?”
徐青云这么问,却没指望得到季家明的回答,兜中的手机猝不及防震动起来,他接通:“陈不周,你确定吗?”
他的电话来得及时。
“我确定,目前发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巷子里有炸/弹,不排除其他地下有没有藏着炸/弹……”但这四周来来回回把守的人并不少。
——他也是于三分钟前,敏锐觉得有人把守巷道有些古怪,旋即打晕两个人,才发现这一秘密。
徐青云哪还有心思责备陈不周,今晚出动的全是警署精英,但凡出什么意外,后果严重到难以承受。
他只能沉着脸,面部线条绷得很紧,捏着对讲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暴起青筋:“撤退!”
“Attention!全体注意!飞虎队!所有人!立刻撤出,切记不要搞出太大动静。”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不跟了吧?”
徐警司咬牙:“跟!”
徐Sir虽身体不复当年英勇,却还是泡在健身房里健身,甚至偶而会暗戳戳与小年轻比体力,就算起猛了闪到腰也只强撑着脸色缓缓放下器械。
他咬牙。双目锐利而坚定,透着股沉稳冷硬的气:“怎么不跟?!派几组分别守着寮屋出口,等他们出来……”
“Yes Sir!”“Yes Sir!”“Yes Sir!”
“再派几个便衣深入寮屋,切记,小心为上。不要引起敌人关注,你们的安全更重要!听见了没有?!”
“Yes Sir!”“Yes Sir!”“Yes Sir!”
有人不做停顿站出:“我去。我是女人,不会引起太大警觉。”
他们O记本就多做便衣的,她在这方面既有经验,又有充足武力,比起肌肉明显、个头高大的男警,选她潜入再好不过。
“madam,”有人迟疑地喊住于咏琪,“任务危险,你……”
于咏琪眉毛都不抬一下,神色自若,径直脱下防弹衣,两秒变身成便衣模样:“怎么?我当年差点进飞虎队了。”
她当年做女特战队员绰绰有余,只不过跟上了陈不周,一头扎进了O记,而女飞虎队队员也并不比男队员差几多,甚至一拳可以打死一个男的……
喊住她的警探季家明目光在她的手臂肌肉线条上停滞一瞬,默默放下手,咽下嗓子眼的话。
不敢、不敢……
他又迟疑道:“那木/仓……?”
便衣可没法带木/仓——Madam俯身,往靴子里一塞短刀,再一抬头,已经径直朝着寮屋方向而去。
她今天本就穿的是衬衣长裤,揭开领口扣子,袖子一挽,头发拨拨散乱,修长背影被逆光勾勒出几分落拓潇洒。
潜入任务异常通畅顺利,顺畅到不可思议。
这片寮屋尽是些不学无术的古惑仔,却江湖气很重,够疯的——直接砍刀砍巡警这种事他们也不是没做过;这会已经是网上八九点,一般人家都已经用过晚饭了,但是这一片脏乱差之地却还传出酒香、笑骂声……
于咏琪无声无息间绕入寮屋群其中,先是绕过巷道摆着小酒小菜的简易木桌,趁人不
注意从酒桌端起一杯酒,往上衣一泼,烈酒气味浸透衬衣,让她看上去又像是醉酒的女人。
这块地方,很少出现脸生的人。
更别提女人。
她身体一晃,一只手扶着冰冷墙壁,摇摇晃晃地贴着墙壁走,眼睛略微迷蒙地眯起,看向来人的瞳孔一片晕眩:
“你们……是谁?这里是哪?”
“这里……这里……”
迎面走来两三男人,个头并不标准的高大,但可以看出来走路底盘挺稳,有两把刷子在的,见于咏琪的出现他们一愣:
“哪来的女人,脸生,好像没见过。”
几个面相就不像好人的古惑仔皱起眉,其中一个了然地开口:“不会又是他们从外面搞过来的吧,上次追那个表子差点被差人抓,不是说了最近这段日子安分点吗……”
——他们口中差点抓获他们的差人,就是那天晚上在夜路救下一个女孩的陈不周,陈Sir。
这儿住的尽是些三教九流,接连频发的几次迷、奸案,也和这扯不开关系,于咏琪也是联想到这一点,才会装醉。
“这怎么办?‘那位’万一知道,肯定也要拿我们开刀!”
“那怎么样?难不成送她走?”
仿佛听见了他们在说些什么,于咏琪迷迷糊糊断断续续地出声:“放我走……我要回……回……”
“放个屁。”
“先把她打晕,绑在那。”
于咏琪身形一晃,像是晕厥似的一头栽在了桌面上,右耳的微型耳麦内传来指令:“先按兵不动。”
碎发严严实实遮住耳廓,她闭着眼,睫毛不动,身上的脚气昭示着她是个醉酒女人。
“行了,我看也别折腾了,幸亏那位已经走了,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操牌手已经离开了?!”
微型耳麦中,徐总警司的声音看似平静,却如表面平静实则暗藏汹涌的大海:“怎么会?我们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你们在吵些什么?”
身前,一道男声忽然插入。
巷道并不明晰的昏暗灯光下,那男人身材瘦长,手中拿着电话,面色带着不易看出的恭敬,似乎是因为被他们打扰,才会快步走来: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他手中的电话内,传来低哑优雅的女声。
操牌手冷冰冰问:
“——发生什么了?”
男子立刻一改面部表情,神色愈发恭谨,语气恭恭敬敬地回:“夫人,遇到个醉酒的女人,估计是他们的小打小闹…”
与此同时。
被一片浓郁黑暗包裹着行驶的车辆上,两位大男人分别坐在前排驾驶座及副驾驶座,一年轻一成熟的两位女人则神色淡淡地坐在后排。
……夫人。
那些下属都称昆娜为夫人,可在盛夏里看来,她看上去并不像是有婚姻的模样,她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暧昧传闻……
不过Cr对昆娜的称呼倒是比较不同,只垂眸低沉地喊她大小姐。
听见电话传来的声音,盛夏里表情凝滞。
她此刻正安安分分地坐在车子后座,双手搭在大腿处,却在不为人知间微微捏紧,从方才那微乎其微的人声中,她似乎听到了一点熟悉的人声。
Madam、是……于咏琪吗?
黑暗中,她眼睫微低,眉梢至眼尾形成流畅分明的漂亮线条,一切情绪尽锁于眼眸深处。
她微微侧过脸,盯着一旁的车窗玻璃。
那次她和陈不周试图引出犯人时,也是这样坐在车后座,她可以玻璃窗上清晰看见身旁人的面部神情。
而此刻的昆娜——
竟然在笑!
她唇角弧度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浅浅的、神秘的弧度,甚至还能平常出几分吊诡,以及某种意料之中的姿态。
盛夏里不知她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的。
反正,昆娜什么都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昆娜挂断电话,平静道:
“好了,现在轮到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想好怎么说了吗?”
婉转如歌的语调,柔和却优雅,尾音像是烈酒最浓烈的辛香料,连那握着枪的黑色手套,也好似镀上一层雾光。
发现不对劲的那一刹那,昆娜并没有对盛夏里动手,甚至连一句质问也没有,只是眼神微妙地从她脸上深深划过——
但她必定是怀疑盛夏里的。
可她从头至尾都没说话,按兵不动到现在,才向盛夏里发难。
“你是在怀疑我?”
盛夏里一撩眼皮,目光冷冷清清地落在身旁人身上:“我这段时间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你,昆娜,你应该是再清楚不过才对,我能在你眼皮子底下翻出片天来不成?我们认识这么久,也算互相有一定了解,难不成我会蠢到在你刚替我报完仇后就联系警方?”
“何况,我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现在警方凭什么相信我?”
昆娜轻轻挑眉,“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她贴心道:“甜心。别动气,安静些,你左手还有伤……刚刚如果不是你,也许我又要中一木/仓了——
这一切和三年前那一幕可真像啊…”
是的。
十分钟前,寮屋出现暴动,邵老旧时收养过的一个义子不知何时潜伏已久,誓要为邵老复仇。
和三年前一模一样,都是狙击。
子弹差一点就能射中操牌手。
差一点点。
如果不是盛夏里眼疾手快拉了昆娜一把,左手被子弹擦伤,也许盛夏里还不能活到现在——
也许在寮屋就已被一木/仓处决。
她心底清明,操牌手必定不会因为这种小伎俩受伤,最多也只得到擦伤,可盛夏里能安然无恙活下来、继续坐在这辆车中,全靠为她挡伤。
三年前那一次,的确只是意外一场。
可是三年后的今天,盛夏里是蓄意的,她没那么善良,那么好心。
十分钟前,那子弹根本不可能伤到昆娜。
而盛夏里却是自己站出来的。
她故意替她挡伤,挡了那颗子弹,实际上只是为了给自己增加筹码。
盛夏里冷笑:“倒是坐在前面那位,真不知是人是鬼。”
说到这句话,她咬字变得有些紧,带着紧劲,甚至能隐约咂摸出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果然,操牌手不再说什么。
也并不再咄咄逼人。
倒是副驾驶座的男人面对咄咄逼人的问话,只轻轻一笑:“是人是鬼也没太大分别,怎么说,夫人,也不该怀疑我吧?”
“怎么不该怀疑你?”
盛夏里先一步发难,将矛头直指对方:“你是警方的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
车辆行驶得平稳而快速,路灯一闪而过,副驾驶座那男人儒雅不失风度的面容被照亮那么一瞬。
他眉眼精细,黑发拨得很蓬松风流,只是面容八风不动:“那是从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倒是盛小姐,你和那位陈警官关系不浅。”
“我和他关系好,对,我之前和他谈过一段,不过我早就已经甩了他。”
“我们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盛夏里眼皮微抬:“但是你——阿Sir,你可是他的好兄弟啊,你怎么就背叛他了呢。”
哈哈。
那男人,或者说是闻宗仪,他轻轻一笑,风度儒雅翩翩,隐约透着股慵懒风流:
“盛小姐果然还是小孩子性子,哪有什么背叛不背叛一说,我和陈警官陈Sir本就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小孩子?
他竟然拿她当妹妹仔。
盛夏里脸色铁青,眼皮子重重一跳。
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他“死”的时候,陈不周一脸好几天都没有睡过好觉,那张英俊面孔多了几分沧桑,就连双眼都布着红血丝。
盛夏里微讽:“闻Sir好厉害!”
闻宗仪“悲痛”道:“盛小姐不明白,其实人生在世,万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像听不出来嘲讽似的。
毕竟谈判专家最厉害的就是嘴皮子,更别提他是其中鬼才,可以三言两语便将人哄得团团转:“盛小姐也不必称我闻Sir,闻某已经改行,从此做些小本买卖,盛小姐唤我iven就好。”
昆娜没说话。
她既没出口质疑盛夏里,也没阻止她继续挑衅闻宗仪。
“不过闻Sir……”
“有空给我们讲讲你的英勇传闻吧,你当初是怎么从火海逃生,又是怎么将警署上下所有人骗的团团转的……”
昏暗环境里,盛夏里那双形状姣好的杏眼微弯,自眉梢至眼角形成的弧度似乎是在笑:
“不过,闻Sir你的葬礼还挺风光的。”
“那天有不少差人出场呢。看来你和老同事们相处得也挺不错,情谊不浅。”
闻宗仪脸色难看起来。
即便他有有再好不过的心理素质,此刻唇角也禁不住微微僵硬,但却也堪堪维持风度,儒雅一笑,好脾气道:
“哪里哪里,可能是我不怎么得罪人吧。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89章 On Call
◎“天光”◎
Chapter 89
巷道。
天是森冷昏沉的蟹壳青。
陈不周排查完四周, 借助信号屏蔽器干扰无线信号后,直起身,双手四平八稳地缓缓将炸药分离出来。
跪着地面处理炸/弹许久,他膝盖骨隐隐酸痛, 眼睛也发酸, 却只平静地看着手中的炸药:
“拆除成功。”
“呼——”众人齐齐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 寮屋Madam也传来重大消息——
相隔不远的寮屋内。
屋内狭小凌乱,家具大多都是木质, 简陋笨重, 只有一个女人埋着头。表面上似乎是沉沉昏睡过去了,手指却搭在耳麦处, 轻轻敲击——
她是在使用摩斯密码!
——操牌手已走。
收到情报!
徐总警司终于猛地松一口气,猝然站起:“行动!”
一声令下后全体成员行动有素,其中每一位都是警界精英,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 不到三分钟就成功包围封锁寮屋。
就在于咏琪成功发送信号的下一秒——
“喂?K先生。”
高大威猛的男人一把推开门, 走进寮屋内,身后跟着几个小弟,接起电话后似乎听见什么话语, 视线猝然落在趴在桌面上的女人身上。
电话那头传来飙车声,以及K先生恼怒的咒骂声:“一群蠢货!你们今天放了什么人进来?!还靠一个女人来告诉我!”
什么人?
今天明明没有任何人进来……
等等……
男人的视线缓缓落在角落矮桌上。
他表情悚然一变,脸上横肉扭曲,手臂虬结, 右手在空气中轻轻一动, 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霎时间, 几人劈破空气朝桌上醉酒而浑然不觉的女人砍去!
于咏琪瞳孔微微扩张, 猝然一踹脚跟前的板凳, 旋即整个人一翻身,体内血管中的血液簌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