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陈不周真的能救出盛夏里,或是能抓到他们根据地的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见状,徐总警司只能捏紧通讯设备,吩咐他:“万事小心,安全第一。”
“知道。”
陈不周瞳孔猝然压紧,旋即眉梢微微扬起——那辆车……
两辆低调的越野车在公路飞驰,他有种预感,就是那辆车!
陈不周在屋顶天台快跑几步,双手抓住栏杆一翻,一跃而至另一栋高楼平台上,跑得越来越快,风刮刀子似的刮过他的耳朵。
哗啦——
他皱眉,不大清晰地听见耳麦里传来的下一句话:
“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你们C组的Vickie……”
“Vickie警探她在打斗中不知被谁注射不明试剂,现在还在医院里做检查,结果还没出来……”
——黑夜中,他的瞳孔猝然压紧。
他的摆臂动作幅度大了些,任由冷风吹乱他的碎发,声音微低,冷得要命,甚至带着某种狠劲:
“出结果第一个通知我。”
“还有,”他瞳孔猝然压紧,透着一股冷劲:“告诉他们,他们头儿会替她报仇。”
与此同时。
车上,手机铃声响起,昆娜接通一听电话:
“夫人,炸/弹果然被拆除了!”
“……”
某种静谧吊诡的空气溢满整个车厢。
昆娜挂断电话,抬起手,敲了敲车窗。
咚咚咚——一语双关
敲,在英文里是knock,与间谍卧底noc发音相同,也就是Non Official Cover——
非官方卧底。
但目前,昆娜的意思大概是:“说不定——我们之中不知在何时,已经混入了卧底。”
“拆炸/弹的那位,不会又是你们口中的那位陈警官吧。”
面对这样的质疑。
盛夏里平静:“在场的认识陈Sir的也就只有两位,我和陈不周早就决裂了,怎么可能给他传消息。”
闻宗仪的反应就耐人寻味了些,他语焉不详:“拆炸/弹的也不一定是陈不周,认识陈不周的也不一定只有我们两人……”
昆娜可没工夫听他们相互推卸责任,互相泼脏水,她甚至没有仔细听,只是那双手隔着薄薄的手套,忽然搭上盛夏里冷冰冰的手背:
“爱丽丝,你是我的特例。”
“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们可以共享一切,包括财富、组织……甚至是这个世界。”
昆娜颇有兴致地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道:
“我想,你不会是那种蠢人。”
盛夏里颔首:“当然。”
她表情冷得像是真正的地狱使徒,略微扭过头,呼吸却骤然一停;刚绷紧的眉眼霎时柔和下来,眉心停留在一个半舒展半紧蹙的状态,车玻璃映照出她微微扩张的瞳孔。
她看见——
远方高楼楼顶,有人仿佛一阵无所不至的风,接连翻过天台。
他的黑发被夜风吹得凌乱,面孔冷白英俊,长身玉立,而那双清醒的、黑沉的眼瞳宛如被海浪冲刷清洗的黑色岩石,正在看着她。
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对视。
是现实还是虚幻。
这一瞬间,袭上心头的不是喜悦而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为了她单枪匹马来追操牌手的车。
是梦吗——
或许这是一场不能被惊醒的梦。
盛夏里一瞬间快要忘记身旁还坐着多么可怕的人物,忘记自己已经被这个人半逼半就地快要拉入毗罗地狱。
全世界都停止,静格在这一秒。
好似悬崖勒马那一刻的惊险,恐惧与怖意顺着她的脚踝爬上背脊,溺水者猛地吐出一口污水,心脏轰鸣如雷,旋即如江河般湍急。
是他。
陈、不、周。
陈不周——
他没有离开她,没有放弃她。
上帝啊。她只看得见他。
此刻他就站在高处,远远地望着她,在两人对视的一刹那缓和了面容,甚至对她做了一个口型:别怕。
别、怕。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像是唤醒雕塑的苏醒魔咒,使她一瞬间清醒过来,喉间颤抖,指尖顷刻间绷紧,鼻尖一酸。
他是不是没分清重点。
现在的重点不是让她别怕,而是让他立刻立刻立刻离开这里!!
太危险了!
他怎么敢直接追操牌手的车的?!
哪怕他技术再精湛,也不能单木/仓匹马、一剑之任,他真的有想过,万一被昆娜发现会是什么下场吗?
他疯了。
他单枪匹马,难道真的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了吗?
他疯了——
可她知道,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人是为谁而来的。
他是为她而来——
跨越城市,来到这荒僻山路。
锵——一切苦痛如潮水般散开。
深深扎入骨肉的枝蔓终于被拔出,那颗年轻的却已血迹斑斑的干枯的心脏再次跳动,从此寻求着一个属于他的吻。
原来他真的做到了他答应的话。
哪怕知道她不像看上去那么单纯,知道她并不纯白的表里,还是……
还是为她而来了。
隔着一层玻璃窗,盛夏里瞳孔微颤,知道绝对不能显露出什么异样,于是没多看就很快收回视线,她垂下眼帘,一言不发,以免被身旁人发现什么。
她只仅仅看了不到两秒。
但身旁那人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如有所感地朝她看来:“怎么了?”
操牌手的视线顺着盛夏里那侧的玻璃窗往外望,不动声色问:“这荒郊野岭的,你在看什么?”
昆娜的视线如一道雪亮刀光,朝那个方向一扫!
什么也没看见——
空荡荡的黑夜里,只因为几栋矮屋和高楼,没有高耸入云的大厦,甚至没有广告牌,干巴巴的枯燥地让人看一眼就想收回视线。
就连那几栋房屋的楼顶——
也空空如也,萧然空寂,阒无一人,只有夜风毫无所觉地继续呼呼吹扬。
静悄悄的。
她望着的那栋楼天台,死角处——
陈不周早已蹲下,他知晓分寸,只和她对视一眼就迅速靠墙蹲下,此刻正按住耳鼓传导对讲机,向警署报位置:“发现目标,就在……”
盛夏里也望去,什么也没看见。
她肩膀微微放松,姿态也稍稍舒展,却听见夫人意有所指的下一句话——
“还没有问过你呢,甜心——你和卡司……哦,不对,你们应该更熟悉他的真名——陈不周,爱丽丝,你和陈不周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之前那段时间,报纸新闻我也看过不少。所有人,包括娱记都说你们是天生一对呢——”
“爱丽丝,你怎么看?”
她发现了?
不,肯定没有。
盛夏里抬起眼睫,没什么波动地收回视线。
这大概只是来自于昆娜的试探。
她冷冷道:“我以为你早对我的行踪了解得易如反掌。”
盛夏里微微侧过脸,漫不经意地看向窗外,车速很快,道路两侧的长草飞似的往后退,而她平静地道:“我中意陈Sir的脸蛋,也不是个秘密了。他确实长的好,我中意那张脸蛋也没有错吧。”
“……”
副驾驶座,闻宗仪脸色变了又变,像是直接吞下了什么怪物,卡在喉咙里吞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他压了压鸭舌帽,半晌才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露出什么过分的笑声。
中意大名鼎鼎的警署之光的脸蛋?
警署明日之星拍拖全靠脸蛋?
闻宗仪尽力压下唇角弧度,轻轻整理衣领,让自己看上去更儒雅随意些。
这是他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能用来取笑那个家伙一辈子。
闻宗仪本以为到这已经足够,却没想,盛夏里的下一句话叫他更加大跌眼镜。
“——陈不周于我,就像是……我的cookie can,当然,也只是当初他贴身保护我的时候,我年轻,被迷了心窍而已。”
cookie can??
闻宗仪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她。
这个词有宝贝的意思,类似于甜蜜饯儿。
但是……甜心宝贝……
她怎么这么敢说?
就陈不周那张又冷又酷的俊脸,平常就冷冷淡淡的挺疏离,再把墨镜一戴,那生人勿近的气势,就连闻宗仪和陈不周相处了这么多年也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冷淡酷哥——
她是怎么把陈不周那家伙和cookie can扯上关系的??
操牌手并没有因为盛夏里的话而生气,其实她这人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过情绪波动;偶尔,盛夏里也有过怀疑,她的情绪波动是不是装出来的。
“他也就只有一张脸过得去。”
昆娜淡淡点评,“感情都是靠不住的,沧海桑田,楼起楼倒,不用经历考验,风一吹就塌了,何况,你的那位陈警官一开始接近你的目的也并不单纯。”
“甜心,你有没有想过,警方也怀疑你,而他是警方为了获取有关于我的情报才派去接近你的?也许警方早就怀疑你和我之间有问题,他们知道我太喜欢你,知道你对我是多么特殊,所以才故意接近你。”
“卡司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当年就将那个蠢货骗得团团转,那蠢货还真把他当做自己的门徒来培养。”
盛夏里淡淡问:“什么意思。”
操牌手平静地说:“我的意思是——honey trap。”
honey trap,蜂蜜陷阱。
其实一开始,盛夏里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和操牌手很像,她们都难以真正相信一个人。
盛夏里不是蠢人。
她心思敏感,会揣摩人,也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可是陈不周……
他这个人太堂堂正正了,她活了二十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仿佛他只要站在那就代表着正直不厄——
他是绝不会用这种手段的人。
盛夏里一时半会没有说话。
而操牌手不知怎么,今日话格外多,幽幽道:“其实我是真的很讨厌男人,他们愚蠢、自大、鬼话连篇,带来的只有谎言和背叛。”
“而我——最讨厌背叛。”
操牌手说这句话的时候,毫不顾及在场除了她们二人,剩下的两个都是男人;其中一个还是她视之比血亲还信任的CR……
那两人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见任何话似的。
而盛夏里也只是静默,侧脸。
她不敢再去看窗外,生怕引起操牌手的注意力,只能低着脸。
操牌手不是只讨厌男人而已……
盛夏里觉得,她应该是平等地厌恶这世界上所有人,讨厌全人类。
但凡她拥有的不是炸.药是核.弹,她说不定都会炸平整个地球。
操牌手自以为自己了解她,殊不知,盛夏里也了解她这个人。
她就是个彻底疯狂的冷静的疯子,连自己的死活都不顾。
见盛夏里沉默不语,操牌手还是垂眼看她,她的视线仿佛能穿透一切外物表象,罔顾幻象直入人心,嗓音轻得近乎暧昧,却像个警告:
“爱情类似表演,或者说,是人能达到的最上限。人们往往能在荷尔蒙的支配下都能成为短暂的爱人,但比起荷尔蒙堆砌而出的爱情,你更应该在乎自己的命运。”
“比起人的上限,我更相信人的下限。”
“爱丽丝,别做傻女。”
*
凌晨,天还未亮起前。
医院冷冰冰的白炽灯灯光扑簌簌落下,而于咏琪采过血后,就一直似方石雕像般静坐座位,唯有双手紧紧攥着检查等待单。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连季家明也被她赶远了。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来人身量高瘦,面容清隽,可能是过于匆忙着急,从来整整齐齐的浅蓝色衬衣扣子也系错了两颗,直奔她而去。
于咏琪怔怔抬头,就撞入来人起伏不定的胸膛:“Vickie,Vickie。”
“——温乔?”
Madam在不知名的情绪里抬头,眸底情绪晦涩难明:“你怎么来了?”
温医生声线向来质地温润,只是在此刻轻轻颤抖:“季Sir通知我的,出了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护士台正在值夜班的护士们被眼前这一幕惊呆,没想到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温医生还有这么惊慌失措的一幕,更没有想到。
他原来已经有心上人了。
于咏琪只觉得冷硬的身体被一片温暖环抱住,她轻轻推开,说话条理清晰:“温乔,你先回去休息吧,你的工作这么忙,明天也还有手术…”
“Vickie。”
温医生忍住内心翻涌的诸多情绪,眼神温和地注视着她:“不要推开我。有一件事,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找到机会告诉你——从小时候开始,在我们都还在玩水木/仓的年纪,我就已钟意你。”
“我钟意你很多很多年了。”
于咏琪只听见一片心跳声。
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只是那跳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但她知道,她现在不能做任何回应。
如果那不明液体是乙肝、梅毒或是艾滋中的任意一个,她都不能再与任何人牵手,祸害他人。
她缓缓抽回自己的手:“Sorry……”
话音未落,温乔那双拿手术刀的双手就轻轻贴着她的下颚,脉搏跳动,喉结轻轻滚动,低头就亲了上去,唇齿相依,呼吸交缠。
“!”
于咏琪猛地推开他:“你疯了?!”
“万一我被感染了怎么办?你快去漱口!!护士呢?其他医生呢?”
温乔只盯着她笑。
于咏琪差点没给他一拳,只是看他白白瘦瘦的像白斩鸡一样,才堪堪忍下:“温乔,你真是不要命了!”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SDU那边传来消息,陈Sir已经得到了大致地点,我现在需要跟队行动,温医生,Vickie就由你陪伴了……”
医院内,季家明靠着冰冷墙壁,挂断电话,坐在长椅上的于咏琪旋即站起:
“我也去。”
“你去什么你也去?你就好好待在这!”
于咏琪拧起眉,直视季家明:“家明,我不想待在这里,度日如年地等结果出来,万一真有什么问题,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出警了。”
“我还没替阿助他们报仇。”
“我现在站在这里等待又有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行动!我们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