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你问的是哪个克里斯?”
操牌手果真回答:“如果你指的是杀了你父母的那位,那么英勇无畏的大警官早已把那个蠢货关进了监狱。”
她措辞极不留情面,仿佛说的不是与她流着一样血液的亲弟,谈及陈不周时,更是微讽带刺。
“哪个?——”
盛夏里脑海浮现出什么却没能抓住,她屏住呼吸:“……克里斯,有两位?”
可观其外貌、声音,似乎并没有任何差别,但操牌手也不可能找个一模一样的人来代替克里斯,除非——除非——
除非克里斯一开始就是两个人。
双生子。
“……传言果然是假的。”她低声。
操牌手似是觉得发笑,嗓音滚动着一小片沙哑的笑意,柔和、缱绻地问:“传言还说我是法国人,你猜我是哪里人?”
哪国人?
盛夏里隐隐猜测,她可能是意大利人,或者英国人。
操牌手向来贯彻神秘主义,没人知道她究竟姓甚名谁,究竟是哪里人,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杀过多少人——当然,也没人敢问。
甚至不是她杀的人,不是她营造的混乱局面,她也一概不解释,要让所有人都误以为是她干的。
没准,她还会借此杀鸡儆猴。
操牌手竟兴致勃勃地调转脚步,朝着她走来:“你想知道我的真名吗?”
在盛夏里隐隐缩紧、不敢置信的眼底,那人已站在她身旁,距离极近,只有二三厘米的距离;那人贴着她的耳,言语似微微风轻捻而过:“爱丽丝。”
名字对她来说,只是一个代号。
盛夏里竟陷入死寂沉默。
说完最后一句话,操牌手竟然俯下身,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冰凉、柔软。如果盛夏里没有感觉错,操牌手是亲了亲她的额头。
一瞬间,她明白了操牌手的意思。
bacio della morte
——死亡之吻。
在意大利,如果黑手党老大突然吻下属的脸,就代表着一种死亡警告。
地道的优雅至极的意大利黑手党近数百年来都一直用这种优雅的方式向下属传达最恐怖的死亡信息。
相传黑手党死亡之吻灵感源于圣经中的一个典故:最后晚餐之后,犹大曾向耶稣献吻。
这个吻表面看是攀关系,实则却是在摔杯为号。
操牌手一言一行从来都是优雅至极。她早该猜出来的。
看来操牌手是真的想要她的命了。
盛夏里沉默很久,很久,久到操牌手已经快握上门把手,却被她再次喊住。
“爱丽丝……”
盛夏里突然说:“你错了。”
操牌手脚步微顿。
“我们不一样,不一样在我还相信感情。”她说,“你知道感情对我来说是什么吗?亲情、友情、爱情,对于我来说,既是软肋也是铠甲。”
她可以为他们低头俯首。
也可以为他们战死沙场。
操牌手不做停顿,似是没有听。
她按下门把手,转开,推开门,迈着沉稳却又不失贵气的步伐逐渐走远。
据点的门被咔哒关上。
随之落下上锁的声音,操牌手极具个人特性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而令一道声音却仿佛从万水千山外迢远地传来,穿过战火硝烟,越来越清晰——“我恨他们…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而他的声音却似乎离得很近很近:
“别让自己活在恨里,那样,太累了.....”
“当你放下执念的时候,就是你重新看见阳光的时候。别太执着,放下仇恨,也饶过自己。”
“抓住犯罪分子——那是警探要做的。”
“而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
……
……
操牌手带走了主要战力,只留下两位保镖驻守,而Cr已驱车等候。
她率先上车,见闻宗仪还靠着木屋在发呆,眼神微微一动,语调古怪:“走吧,闻先生。”
闻宗仪最后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木屋方向,倒是没有发散不必要的好奇心,旋即收回视线,只是似乎叹了一口气。
他跟着坐上车。
……
滴嗒——滴嗒——滴嗒——
黑暗仓库几乎见不得光影,没有时钟,没有阳光,甚至无法分辨究竟已经过去了多久。
她只听见越野车发动机轰鸣声越来越遥远,仿佛已在天际……
她要死了。
她会死在这里吗。
她死了,他会伤心吗。
他知道了吧。他会后悔吧。
后悔自己曾经和这样一个浑身是谜的女孩在一起过。被她骗。被她利用。
他还会来找她吗……
“……只要你不放弃,陈sir永远是你的。”
……
“这句话永远对我有效。”
……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在这个远离人烟、无人到来的禁区响起,旋即是爆炸带来的飞沙走石。
爆炸声伴随着火星,席卷着断壁残垣,火舌似垂涎毒蛇嚣张地张牙舞爪,裹挟碎石迸发而出。
那样巨大的爆炸。
甚至连尸体都难以落下。
也许人的一生有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的可能会跌入深渊,她不求抽身而退,甘愿下坠,为了达成目的不惜将自己也染一身黑。
但有一个人给了她干干净净的白。
给了她痴心妄想无数次的回答。
是他告诉她,她也可以活成他的模样,也活在光里。
有一个人告诉她,这一生,不论这深渊再黑再黑,破晓还是会接踵而至,黎明还是要一亮再亮。
黑暗泥淖污秽一笔勾销,天光大亮。
作者有话说:
鸢尾花是很优雅贵气的。
李珊妮这么害怕爱丽丝。但事实上夏里什么都还没做,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爱丽丝究竟是谁。
第92章 On Call
◎“BoomGame”◎
Chapter 92
凌晨四点未到, 九隆深山。
地毯式搜索一上午却没得到任何结果,连轴转了连续两天的警队精英们眼下发青,于咏琪一身干练行动服,手抓住绳索, 往悬崖之上攀去——
“陈Sir?!”
陈不周正在和徐总警司说话, 听见声音, 转过头,快步就向她走去:“怎么样?现在身体还好吗?”
“不是说让你休息吗?季家明呢?”
“咳咳, 老大, 我在这。”
季家明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这么陡峭的悬崖, 爬得他想大喘气,“我哪里拦得住madam啊。”
于咏琪问:“你也没把夏里带回来?”
她也没找到盛夏里。
她选择去救了李珊妮……那夏里现在会怎么样了?
于咏琪虽然知道很不应该,很不应该,可她心底居然在后悔, 为什么她昨晚没有成功救下盛夏里。
那紧要关头她甚至忘记了盛夏里, 只来得及救下李珊妮而已……
她甚至不知道盛夏里现在还好吗。
她……还活着吗……
“——目前只能确定他们在前面,三辆黑色越野车。”
“分头行动。”
数百位警署精英迅速分成数十个小组,在这片郁郁葱葱、萧瑟狭长的原始森林内开始地毯式搜索, 巨坑与陡峭岩壁累累如珠,地形复杂,且人迹罕至。
没有平坦大道,根本没法开车。
陈不周似若有所思, 看向最符合“深山老林”的区域:“警犬呢?试试那一块区域。”
……
滴滴滴——
一条简讯发入他手机。
陈不周掏出手机, 目光一顿, 随之沉沉停滞在手机界面。
【The best of bests, 你的cookie can在这个位置, 速来。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好心人】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好心人。
见他这个反应,身旁离得较近的季家明无意间瞥见短讯内容,呼吸微顿:“——这是谁发的短讯?他怎么会知道陈Sir你的手机号码?”
于咏琪敏锐地察觉出什么不寻常:“cookie can?陈Sir你的cookie can——是夏里吗?”
叮咚——
那人似乎想起什么,又漫不经心添上一句。下一条短讯传来。
【可能有炸/弹,小心别被炸死。】
The best of bests、小心别被炸死……
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也就只有老朋友闻宗仪一个而已…陈不周缓缓抬起脸,英俊明晰的面孔猝然浮现出一种古怪的、难以形容的神色:
“你们觉得,闻宗仪那衰仔死而复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闻宗仪?你觉得发消息的人是闻Sir?”
“怎么可能,闻Sir葬礼那天我们还全体出席了……我猜,这说不定是他们故意模仿闻Sir的说话语气,是个陷阱?”
陈不周摇头:“我觉得不是。”
“你要去?万一是陷阱——!”
季家明想劝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他也知道,陈不周是劝不住的——“我预感这个地址是真的。至于有没有陷阱……她在那里,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容我迟疑。”
他这一生除了卧底生涯期间没能救下弟兄外,再没有后悔过。这一路刀光剑影走过,陈不周其实从没有后悔过选择这条路。
可是这一次。
他后悔了。
他不应该听她的,先去救李珊妮的。如果他没有离开那间寮屋,如果他早一点出现,早一点带走她。
她现在也不会深处危险之中。
短信已经说的足够明显。
盛夏里现在就和炸弹在一起。最可怕的可能性,就是她已经暴露了。
操牌手对她动了杀心。
于咏琪抬手:“等等,我也去!”
“你就别去了。”陈不周脸色很沉,从警署越野车拿下工具箱,放在他们好不容易借来的一台摩托车上,“Vickie,这次要记得小心为上。”
“不通知徐总警司吗?”
陈不周翻身上车,匆匆道:“来不及,算了。”
这太像陷阱了。哪怕他通知了。
徐sir也肯定不会同意让他单枪匹马去救盛夏里的。
他一个人去就够了。
于咏琪哑声:“要把她好好地带回来。”
“——Vickie,到底夏里是你女友还是陈Sir女友啊,你这也太宠她……”
季家明连连咂舌。
轰——
漆亮摩托已飞驰而去,似成为一点长线,仿佛飞机划过天空留下的长长痕迹。
*
昆娜留了人手在门外把手。
盛夏里听得不大明晰,只能分辨出大概是两个人——活人,这一点,倒是与三年前不同。
与三年前不同的还有——
这一次,她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便挣脱手腕上的绳索,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昆娜用的并不是绳索,而是束线带。
被束线带绑住,越挣扎,束得就越紧。
幸好今天穿的鞋有鞋带。
盛夏里霎时往地上一翻,上半身往下倾压,用手指拆开鞋子上鞋带,绑出一个圈套在其中一脚。
紧接着,另一头也绑出一个圈,穿过手中的束带,再套上另外一脚。
接下来只需要以脚为施力点,快速摩擦。
咔哒——束带终于被锯断。
“呼——”盛夏里站起来。
当然,如果是像陈不周那种训练有素的警察,是可以直接崩断束丝带的。
出去,怎么出去?
长时间适应黑暗的眼睛已经可以看清屋内的一切,这个房间很大很大,没有隔间,是一个大平层,玻璃矮茶几,贴着墙壁的木质橱柜,墙角的几袋尼龙袋……
盛夏里走近两步,竟在木柜上方拿起一只银色Zippo浮雕打火机。
这个款式,还是典藏版。
她记得,进屋之前这里什么也没有。
也就是说……这是进屋的人留下来的。
是不小心落下的,还是刻意留下的?
Zippo银色浮雕打火机……
脑海里划过纷繁杂乱的记忆,无序,繁多,在乱成一团的毛线之中,盛夏里敏锐地抓住其中一根线剥丝抽茧。
她肯定见过的。
是在哪……
这个打火机…
玻璃窗,打火机,万宝路被那人点燃……打火机是那个姓闻的的!
他把打火机留在这做什么?难不成能把这木屋点着了?……
打火机——打火机——
盛夏里脑海中灵光乍现。
这姓闻的果然和陈不周是多年的朋友。
半昏半昧的光景里,陈不周的声音自远而近似在耳畔响起,无风的木屋内,尤显明晰——
“还有一个办法,Bomb Game。”
“Bomb Game?你打算炸开这扇门?可是我们没有炸/弹……你身上有手榴弹?”
“没有。”
他声音淡淡,示意匕首下哗哗流出的白砂糖,对她说:“危急时刻手边的东西都可以利用,哪怕是像这样看上去很不起眼的白糖……”
其实想要逃出去,还有一个办法。
——Bomb Game!
玉米粉……面粉……打火机。
可以利用二者制作简易版炸/弹!在一定浓度下,看似安全的玉米粉、面粉也会爆/炸!
密室困不住她的。
“Boom——”
庞大爆/炸似山摇地动,瞬间砸碎木门,整个木屋内外都被重重烟雾笼罩,沉沉余火还未化成灰烬,门外两个保镖登时冲门而入。
是两个洋鬼子。
“Damn it!!where is she?”
另一洋鬼子怒道:“Has the bomb exploded……Where is her body?”
灰雾弥漫,粉尘漫天,世界似被灰色帘幕分割成好几块片灰色碎块,两个持木/仓荷弹的洋鬼子干踏入灰雾总,就呛的连连咳嗽。
砰——
雪亮刀锋破开空气劈脸而下,破风声惊得他猛然一闪,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用手臂格挡,唰地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Damn it!!!”
盛夏里借势旋腿,只一扫——
嘭——另一个男人背部狠狠撞上冷硬墙壁,短暂麻痹后,剧痛席卷而来,他连连低声骂了几句shit,却连人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