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哥哥今儿和纳兰一块来参加佟府的喜宴,在佟府门口等了你许久,又跟了你一路。”
“见你一回着实不容易,哎。”五格叹气道。
“走,妹妹,哥带你去南锣鼓巷里玩儿去。”
五格边说着,边从身后拿出来个油纸包。
“瞧瞧哥给你带了什么。”五格将油纸包递给妹妹。
“妹妹,你方才肯定没吃饱,你快吃些垫垫肚子。”
逸娴打开油纸包,一股诱人的甜香扑鼻而来。
“是柳泉居的豆包,哇,还有烤馒头!”
逸娴捻起一个雪白绵软的豆包,先塞到哥哥嘴里,又递一个给纳兰煦。
这才捻起一个塞进口中。
才吃没两口,她哥哥又递来一个油纸包。
逸娴腮帮子吃的鼓囊囊的,边咀嚼边打开油纸包。
是她爱吃的三鲜烧麦,炸三角和马莲肉。
这些都是老字号“都一处”的招牌菜,每日限量,常常大清早排队都吃不上。
逸娴感动得眼角泛酸,哥哥为了不确定能否见面的机会,竟然提前准备好了一切。
她赶忙用帕子擦干净手,把左手腕上,那副水头最足的翡翠玉镯摘下来,塞到哥哥手里。
“哥哥记得把这镯子交给我嫂子。”
五格把镯子重新戴回妹妹手腕,拍了拍她的手。
“等你年初二回来省亲之时,再亲自给她。”
逸娴知道哥哥脾气倔强,也不再勉强,打算找机会让春嬷嬷出宫,把镯子带回去给四嫂。
她阿玛费扬古是功勋之后,承袭一等公爵,是康熙爷身边的红人。
而且还身兼从一品官衔的侍卫处内大臣职务。
又以内大臣之职兼署正一品级别步军统领,就是常说的九门提督。
阿玛总共有四子一女。
大哥星禅,二哥富昌,三哥富存,都是阿玛的妾室所出。
她额娘只有原主和五格这两个孩子。
阿玛生了四个儿子之后,就盼着有个小棉袄。
于是给四哥取的名字都很随意。
五格,意思就和汉人的招娣,来弟一个意思,他的名字则是希望招妹。
阿玛盼着第五个孩子是个小格格,所以她四哥叫五格。
原主在家里最得阿玛宠爱,而亲哥五格,更是将她捧在手心如珠如玉。
即便后来东窗事发,五格依旧替原主敛尸,因此触怒四爷,连嫡子才能承袭的爵位都丢了。
哥哥对她掏心掏肺的疼爱,逸娴恨不得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哥哥。
一旁的纳兰煦笑眼盈盈看着她。逸娴开口向他问好。
“煦哥儿,许久不见,你愈发有出息了,听说你明年就要到御前当差,先道一句恭喜。”
纳兰煦是首辅中堂纳兰明珠的嫡长孙。
他阿玛,就是大名鼎鼎的纳兰容若。纳兰容若在康熙二十四年就英年早逝。
明珠中堂亲自照料抚养纳兰煦。
他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是大清的巴图鲁。
“别提了,我在战场上杀敌酣畅淋漓,玛法硬要将我拘回京。着实憋屈。”
“娴妹..四福晋,方才我瞧见佟府门口,有卖草莓冰糖葫芦,顺便给你买了串。”
纳兰煦方才手里一直拿着串草莓糖葫芦,逸娴还以为他要带回去给他小妹吃。
原来是特意买给她的。
“谢谢煦哥儿,我许久没吃过糖葫芦啦。”
逸娴张嘴咬下半颗。
入口是一阵甜腻,草莓也不爽脆。
她就说夏季怎么会有草莓,原来是草莓腌的蜜饯子,再裹上一层糖衣。
看着虽好吃,吃起来却并不可口。
她面色如常,不能拂了纳兰的心意。
五格看出妹妹不喜欢吃这糖葫芦,于是一把抢到自己手里。
“姑娘家大晚上少吃糖,我牙疼,就不吃这么甜腻的东西了。”
“纳兰你吃!”
五格很是自然,将逸娴吃过的草莓糖葫芦递给纳兰煦。
三人从前就是如此,只要和妹妹一块逛街,吃撑的总是他们二人。
妹妹吃得少,剩下的统统都入了他们二人的腹中。
纳兰煦灿笑间,将糖葫芦拿在手里。
南锣鼓巷今日热闹非凡。
十六条如鱼骨般的巷子,此时挤满摩肩擦踵的人群。
数辆两层楼高的花车鱼贯而入,穿梭于人群中。
花车上满载扮成诸天神佛,脸上画着油彩的杂耍艺人。
他们挤在人群后,压根看不真切。
晃神间,逸娴只觉脚下一轻,就被哥哥托起,坐在他左肩上。
“还是看不见呢。”逸娴娇嗔道。
“那就骑在哥脖子上看,哈哈!”
五格一甩手,就让妹妹稳稳当当骑在他肩上。
“哥快放我下来,我都嫁人了,不是小丫头啦。”
逸娴羞的挠着哥哥大脑门。
兄妹二人又嬉笑打趣一阵,五格才依依不舍放下妹妹。
此时五格拉着妹妹的手,冲进热闹的人群。
纳兰煦走在最后,把藏在身后的糖葫芦放在面前。
盯着那被啃过半颗的糖葫芦出神。
“纳兰,你快来!”
“来了!”
蓦地,纳兰煦把那半颗糖葫芦一口含在口中,又囫囵把剩下的四个统统吃光,丢了竹签子。
茶汤铺子二楼小轩窗处。
苏培盛见倚着轩窗,脸色愈发阴沉的四爷,心道不好。
果然,爷顷刻间语气冷冽,开口说话了。
“叫她回来。”
“嗻..”
………
“妹妹,纳兰,你们拉着我的手,别被人群冲散了。”
五格握紧妹妹的手,又朝着纳兰煦伸出手掌。
却在此时,一辆花车上正在叠罗汉杂耍的手艺人,忽然惊呼着朝人群中跌落。
五格被汹涌人潮推搡着,与妹妹在一胡同拐角冲散,回神之时,竟再也找不到妹妹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查了一下,历史上纳兰容若至少有三个孩子,纳兰煦原型是容若嫡子富尔敦,悉知。
第13章 第13章
◎女主死了◎
“快跑!死人了!”
巷中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不断有满眼惊恐的人群,争相往南锣鼓巷口窜逃。
苏培才从茶汤铺子二楼走到门口,就看见蜂拥的人群,从巷子内涌出。
还有人在喊着花车压死了人。
他心下一慌,赶忙抓住一过路人询问。
“这位公子,请问巷内发生何事?为何都如此惊慌?”
“哎!死人啦,方才花车上的杂耍手艺人出了纰漏,手里的焰火无端炸开,惊了马儿。”
“那惊马到处乱窜,两辆花车躲避不及,倏然相撞,其中一辆花车忽然倾倒在巷中,压死个红衣妇人。”
“那妇人死相极为凄惨,脑浆子和血水爆的满地都是。”
“啊!是什么红衣妇人,穿的可是银红衣衫和浅酡裙?”
苏培盛提心吊胆,眼看那男子不住的点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正要冲到二楼禀报四爷,却与一道迅疾黑影,撞个趔趄。
“爷!”
苏培盛一骨碌爬起来,就看见穿着缁色微服的四爷,正逆着如织人潮,不管不顾冲进巷内。
爷脚下的布鞋都跑掉了一只。
苏培盛将四爷落下的布鞋捡起,踹在手里,跟着冲进南锣鼓深巷中。
....
逸娴方才与众人失散于人群之中,忽然身边多出几个男子,将她护在当中。
这些魁梧男子有许多熟悉的面孔,皆为四爷身边最得力的护卫。
逸娴分出一半的护卫,让他们去保护哥哥和纳兰。
其余的护卫们则护着她往巷子口疾行。
才行出几步,就听见沿途有不少人在议论纷纷,说花车压死了人。
心中莫名恐慌,她眉头突突直跳,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是哥哥或者纳兰。
她慌忙让护卫将她带到压死人的花车前。
远远就看见一缁衣男子的背影,他正屈膝跪于地,双手吃力,拼命托举那倾到在地的花车。
那花车极是牢固,纵横交错间,皆是一条条儿臂粗的铁架骨。
花车上浸润鲜血的彩绸,在青石板间淌出一道道血河。
逸娴踮起脚尖,就见马车轮下露出一阙银红小袖。
那衣服的颜色款式和她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此时那男子亦是满身血污,甚至辨不清容貌。
他一边拼命咬牙推那花车,一边垂首盯着车轮下那只浸在血泊里的手。
被千斤重的花车碾压,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那男子竟开始低低呜咽着,仍是不肯放弃。
想必马车下惨死之人,是他的至爱至亲。
许是男子的缱绻真情打动围观之人,众人纷纷上前,帮着他一起抬车。
逸娴眼底泛红,心尖泛起阵阵钝痛。
跟着众人一块去帮忙抬起花车。
没过多久,沉重的花车就被众人抬到一旁。
马车下,只剩下被压扁的尸首,早已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那缁衣男子哭的愈发肝肠寸断,跪在尸首前,将那满身血水的残尸抱在怀里。
逸娴站在男子身后,只看见他边低声啜泣,边将女尸紧紧拥入怀中。
他动作极轻极细,用指腹小心翼翼擦拭贴着尸首血糊糊的脸庞。
可那张脸已然支离破碎,越擦越可怖。
那男子倏然崩溃大哭,贴着尸首的耳朵,不断柔声说些什么。
他甚至还伸手将尸首的乱发,一寸寸抚平,一阵阵令闻者落泪的哀恸啜泣,回荡于繁巷中。
他该是爱极了那女子,才如此痛不欲生。
真是同衣不同命,逸娴心中艳羡,若她今后横死,四爷说不定会拍手叫好。
此时那男子将尸首抱在怀里,踉踉跄跄的起身。
朝着巷口艰难前行。
逸娴垂眸,悄然擦拭滑落眼角的泪。
“爷!”
苏培盛上气不接下气赶到,见到爷失魂落魄抱着一具血尸,面露戚戚然。
正不知该如何安慰伤心欲绝的四爷,焦急彷徨间,却见福晋好端端跟在爷身后一射之地。
苏培盛:?
那爷怀里抱着谁?
逸娴也看见了苏培盛,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就他一人,四爷哪去了?
“苏培盛!四爷人呢?”
逸娴扯着嗓子焦急问道。
却见那抱着血尸的缁衣男子,忽然顿在原地。
但见苏培盛朝着那男子,唤了句“四爷”。
逸娴惊得瞪圆双眼,四爷竟是那深情缁衣男!
她心跳都漏了半拍,那被四爷抱在怀中的女人,该不会是女主吧...
就在此时,四爷忽然俯身,将始终抱在怀里的尸首放下。
再起身之时,竟伫立在原地,低低的笑出声来。
也不知他到底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肩膀都在微微轻颤。
逸娴正纳闷四爷到底在笑什么,四爷忽然转身回眸,与她对视。
他眼中还蕴着泪光,边用袖子擦拭脸上的血污,边疾步朝她飞奔而来。
这男人的性格割裂极了!又哭又笑。
完了,如果不是她要逛街,也不会害得这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他肯定不会放过她。
逸娴惊得往人群里连连退走,却被他一个箭步伸手攥紧她的手腕。
“疼..”她蹙眉痛呼一声。
男人钳着的手,骤然松开,却依然没有放开她的手腕。
“回家!”四爷一贯清冷低沉的声音,此时却带着沙哑的哭腔。
二人俱是愣怔看向彼此。
逸娴还未回神,就被四爷拽着往巷子口的马车走。
苏培盛吩咐人为那具女尸善后,这才紧跟着爷和福晋的步伐回程。
马车内,逸娴被四爷连拖带拽,按在主座。
他身上染血的长衫已经被他脱下,嫌恶的扔出马车外。
此时他正用帕子擦拭沾染的血迹。
马车内笼罩着浓重刺鼻的血腥味。
四爷左手心那道为落红而划破的伤口,因方才大力动作,而重新挣开。
逸娴心中感慨,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
像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正常人。
他总是冷漠无情,仿佛任何事,都无法牵动他的情绪。
真好奇被四爷抱着的尸首,究竟是何方神圣。
“四爷,四福晋。奴才特来请罪。”
出神之际,马车外忽然传来哥哥焦急呼唤声。
逸娴掀开马车帘子,就见她四哥正和纳兰煦站在马车前。
“四爷,今日是奴才大意,让福晋受惊,奴才该死。”
哥哥和纳兰煦二人曲膝跪在马车前,朝着马车内磕头。
“哥哥,煦哥儿,你们快起来,本就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可四哥和纳兰煦却仿佛没听见,仍是朝马车磕头。
因为四爷始终没有开口。
逸娴匆忙放下马车帘子,下意识伸手去抓紧四爷的手臂。
“爷,都怪妾身自个儿没留意,才会与哥哥走散,求爷莫要怪罪哥哥和煦哥儿。”
却听四爷冷笑一声:“看爷为你失魂落魄,是不是很得意?”
“爷这是何意?”逸娴顿觉如遭雷击。
什么叫为她失魂落魄?
他绝对不可能是因为把那具女尸错认成她,才会伤心崩溃。
四爷并未回答,他深邃幽深的眼神,看不出悲喜,只默不作声凝着她。
逸娴被四爷既像深情,又是愤怒,还带着羞怯的怪异眼神,盯得头皮直发麻。
最后思来想去,把四爷今晚的反常,归结为他喝醉了。
“爷您喝醉了。”
马车内又是一阵死寂,四爷的脸色愈发森冷。
逸娴藏在小袖里的手,都紧张的攥成拳,手心里的冷汗涔涔,从指节缝隙沁出。
正要硬着头皮求情,却听四爷幽幽开口了。
“回宫!”
她暗暗松一口气,哥哥和纳兰没有被四爷责罚就好。
马车悠悠启程,车窗边又传来哥哥的声音。
“福晋,奴才准备了些福晋喜欢的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