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身在敌营,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家事,暴露皇子身份,而挑起好不容易停下的兵戈。
他只能死死咬着牙关,手里的马鞭都被他着急的挥断了。
逸娴此时有些失血过多,双手无力,甚至抱不动策凌的腰。
策凌似乎感觉到她的无力,只能冒险腾出一手,边控缰绳,边解下腰带,将二人紧紧绑在一处。
“娴儿,你快和我说说话!”策凌的语气带着慌乱,控缰绳的手都在发抖。
“你快...跑...”
身后传来虚弱的让人心碎的低.吟,策凌眸中含泪。
命悬一线之时,他在心中对天起誓,身后这个拿命护他的女人,他此生定不相负。
他朝着坎儿井的方向狂奔,行到一处幽深不见底的坎儿井之时,策凌转身将娴儿抱在怀里。
他咬牙忍着脚上骨节再次错位的剧痛,径直跃入坎儿井内。
“不!”追到他们身后一射之地的胤禛,满眼惊恐的低呼一声,飞身冲上前,跟着跃入了坎儿井中。
苏培盛和众人紧随在四爷身后,丝毫不犹豫,也跟着四爷跃入幽深的坎儿井内。
这坎儿井内连接暗河,水道错综复杂,胤禛眼睁睁的看着娴儿和策凌消失在眼前。
他绝望的拼命拍打水面,冰冷刺骨的河水溅满他的脸颊,却不抵他此时寒透的心。
.......
耳畔有人在温柔的一声声唤着她娴儿,逸娴艰难睁开眼,竟见策凌俯身凝着她。
“策凌..咳咳咳..我..我们逃出来了吗?”她伸手抓紧策凌的胳膊,焦急问道。
“别担心,我们安全了。快别动,我需替你剜出火铳嵌入你肩胛的碎片,有些疼,你忍忍。”
策凌取来用烈酒浸润过的匕首,正要伸手替她清理伤口,忽而见她竟然直接伸手抚向肩胛后,用手戳进皮开肉绽的伤口内。
策凌看的魂飞魄散,碗口大的伤疤贯穿她的肩胛,她竟眉头都不皱一下,伸手在伤口里掏碎片。
“娴儿。”策凌已然许久流血不流泪,此刻却忍不住涕泗横流。
“我没事,我连死都无惧,怕什么?”
逸娴满头都是冷汗,颤着手,将碎片从伤口中一点点的清理出来。
“策凌,后背处还有几颗碎片,我手够不着,帮帮我。”
她有气无力的说着,眼前一黑,昏厥在策凌怀中。
再次苏醒之时,她发现自己已然恢复视觉,此刻她竟躺在一处玛尼堆旁。
玛尼堆上彩旗纷飞,策凌则虔诚跪在玛尼堆前,围着玛尼堆一步一叩首。
“咳咳..策凌..”逸娴嘴里干涩,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娴儿,方才我向长生天起誓,若你能平安,我愿折寿二十年,你看,长生天果然灵验,你醒了。”
策凌一只脚缠绕着木板,缓缓朝她挪过来。
“谢谢你。”逸娴有些感动,策凌三番四次救她,甚至危难时刻,都不曾抛下她。
若她第一眼遇到的是他,说不定真会义无反顾爱上他。
只不过,没有如果,只有她一手酿出的苦果。
“娴儿,我已经留下暗记,我的人马很快就会前来驰援,你乖乖坐着别动。”
策凌将一个水囊递到她嘴边,逸娴接过水囊,咕嘟咕嘟的豪饮起来。
见她能接过水囊,策凌登时欣喜若狂:“娴儿,你是不是能看见我了?”
逸娴微笑点头,脖颈间忽然出现一阵陌生的触感。
逸娴低头,伸手摸了摸,将一段黑色的缎带从衣襟内取出。
缎带末端,缀着一颗硕大的狼牙。
“这是什么?”逸娴惊得要将那狼牙坠子取下。
“一份礼物而已,这是我们准噶尔儿郎弱冠之时,杀死第一匹狼后,取下的最锋利獠牙。”
“啊?那肯定很珍贵,我不能收。”
逸娴听策凌如此说,愈发觉得这獠牙对策凌有重要的意义,更加不愿意收下。
她慌忙取下那獠牙,塞到策凌手里。
“好,这礼物只有你能收,你若不要,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策凌抽出匕首,作势就要将那狼牙削断。
“别别别,你快拿来,我收!”
逸娴见策凌很是生气,深怕策凌会因为她,而赌气毁掉这重要的物件,于是讪讪的将那獠牙夺过,重新戴回脖子。
心想她暂时替策凌保管,今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将这獠牙还给他。
逃出生天的喜悦,让她心中畅快许多,甚至打开话匣子,与策凌闲聊起来。
“策凌,你们何必要与大清顽抗,不若往西征战,你们是成吉思汗的后代,是黄金血脉的传人,若有朝一日,你能西征,将极西和极北之地打下,我就与你一道去看极光,看红海,看死海。”
“什么是极光?什么是死海?红海为何叫红海?是被血染红的吗?”
策凌一脸茫然看向娴儿。
“死海里有很多盐分,入水不沉,水中无活物,所以叫死海,红海里生着一种红色的..活物,看着血红而已,至于极光,就是永夜下的漫天霞光,很美很美。”
逸娴歪着脑袋,脑海中浮现出只在电视上看过的极光画面。
“好!我答应你!”
策凌憧憬着有朝一日,他带着她和他们的孩子,一起俯瞰这大好山河。
听见策凌的应允,逸娴眼睫迅速眨了眨,她方才是故意的。
为的就是想让策凌能听进去她描绘的美景,将野心放在西方。
殊不知多年之后,他竟将她的戏言,当成一生为之征战的执念。
只不过年轻的汗王身侧孑然一身,孤独而沉默的看着年少时念念不忘的美景。
只可惜没有她相伴,更没有孩子。
.....
日落之时,远处天际传来萧萧马鸣声,逸娴望眼欲穿,盯着渐渐靠近的人群。
直到看清楚冲在最前方的蒙面黑衣人,与他的目光对视,她登时如遭雷击。
“策凌!快!你快躲进玛尼堆后的洞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出来!”
策凌就藏在她身后一侧,隔着玛尼堆,此时逸娴压低嗓子,甚至不敢转动脖子,只见鬼似的盯着渐渐靠近的四爷。
“娴儿?”
“快,你若再不进去,我就马上咬舌自尽。”
玛尼堆后沉默许久,直到策凌低声说了一句他藏好了,逸娴绷着的身子,顿时抽干最后一丝力气。
她扶着肩胛,艰难起身,朝着另外一侧狂奔,她急匆匆跑到坎儿井前,径直跃入坎儿井内。
冰冷的暗河水冻得她瑟瑟发抖,肩胛上的伤口弥漫出血迹,染红周身。
她才呛了几口水,忽然听见噗通一声落水声。
原以为是策凌,可她面前赫然出现一张让她绝望的脸。
这个男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逸娴忍着肩胛剧痛,无奈沉入水中。
后腰处忽然被人抱紧,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悬空破水而出。
她垂眸,竟见四爷将她托举在他肩上,不远处的坎儿井入口,苏培盛和几个黑衣人,正拿着绳索朝他们飞掠而来。
大悲之下,她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鲜血恰好尽数落在四爷脸颊上。
他半边脸颊都被血染红,逸娴低低的苦笑了几声,眼前渐渐模糊....
再睁眼之时,她竟窝在熟悉的怀中。
见苏培盛满脸焦急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似乎知道她眼盲。
逸娴心生一计,既然相看两厌,不如视而不见。
她假装摸索着起身,故意将桌案上的茶盏掀翻。
“我在哪?策凌!”
眼瞧着她面前的四爷面色愈发阴沉,她只觉得畅快极了。
“策凌哥哥,呜呜呜..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策凌哥哥...”
她在报复四爷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既然他能有许多好妹妹,为何她不能有情哥哥,她也要让四爷尝尝被枕边人背叛的滋味。
“这位姑娘,我是路过的牧羊女,方才在坎儿井取水之时,见你深陷井中,随手救了你,不知姑娘姓甚名甚,家在何方?”
苏培盛本就嗓子尖细,此刻特意捏着嗓子说话,还顺带翘起兰花指,那模样女里女气的,逸娴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与夫君在坎儿井附近走散,我眼盲,不小心失足跌入井中。”
“哦,那策凌是谁?”
“我夫。”逸娴眼角余光看见四爷脸色骤然煞白,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苏培盛哑然,不安的看向四爷。
“哦,那你夫君定不怎么喜欢你,要不然怎么能粗心到让你一人,在坎儿井这么危险的地方独自逗留。”
苏培盛硬着头皮,开始离间福晋和策凌那小子的感情。
“没有,他很爱我,即便我嫁过人,生过孩子,他依旧宠着我。”逸娴忍不住抹泪。
“啊?你还嫁过人?那..你前夫对你不好吗?”
“嗯,很坏。”说到伤心处,逸娴忍不住放声痛哭,她现在甚至需要在他面前装瞎,活的如履薄冰,怎能不让人寒心。
“这..”苏培盛被福晋这句话噎着,不知该如何询问。
“咳咳咳...”逸娴忍不住咳嗽起来。
此时四爷径直端起一碗黑漆漆的药,递到她唇边。
“姑娘,你身子骨虚弱,我需出去忙活家务,我哑巴阿姐会在你身边照顾你,你若有事,直接和他说一声,他虽不能说话,但手脚勤快利索。”
逸娴忍着恶心,张嘴让四爷喂药。
“谢谢。”口中苦涩,逸娴话音未落,口中就被塞进一颗粽子糖。
正如从前那样,她喝药之时,他会哄着她,喂她吃粽子糖。
逸娴又道了句谢谢,就靠在马车厢上假寐。
车厢内很安静,安静的只剩下四爷在翻阅奏折的沙沙声响。
她服下药,初时还绷着身子,最后竟开始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再睁眼之时,头顶上方入目是绛色的幔帐。耳畔传来一声声梦呓般低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微微侧首,就见四爷不安的睡颜。
此刻她被四爷紧紧箍在怀中,她浑身再次紧绷。缓缓的逃离他的桎梏。
可她才挪动身子,四爷忽然睁开眼睛。
她惊得闭上眼,不敢再动。
身子一轻,她再次被四爷禁锢在怀里,他从身后搂紧她的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
她甚至能感觉到四爷在她耳后落下细密的啄吻。
她就像具死尸似的一动不动,可这男人竟渐渐的呼吸愈发急促,她已然察觉出四爷的变化。
这个疯子,对着一具对他毫无回应的身子,竟还能起反应。
她绷着身子,忍受四爷对她为所欲为,直到他微凉的手,解开了她的盘扣,耳畔传来指节捏紧的咔哒声。
感觉到四爷的手,忽然攥紧她脖子上的狼牙坠子,逸娴再也无法忍受,状似无意识的翻身到了床里侧。
耳畔传来摇铃声,没过多久,她就被四爷抱着,入了浴桶内。
这个男人定在她吃的药里,下了蒙汗药,才如此猖狂的对她动手动脚。
他将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细密的吻落下。
却忽然又停下,四爷似乎又在盯着那獠牙吊坠发呆,再也没了兴致。
感谢策凌,这狼牙吊坠就是她的护身符。
逸娴差点喜极而泣,她被四爷从水中抱出,四爷将她的发丝和身上的水渍擦干净后,替她穿好衣衫,重新拥着她入眠。
被他折磨一夜,逸娴忍不住昏昏欲睡...
第二清晨,她再睁眼之时,四爷已离开,她正要勾唇浅笑,忽而感觉到一股无形压抑的气息。
借着余光,她瞧见四爷沉默不语坐在床边的书桌那发呆。
犹豫片刻,她将藏在衣襟之下的狼牙坠子,放到衣襟外头,气死他。
“哎呦,姑娘醒了,你..”苏培盛的目光落在福晋脖颈上的狼牙吊坠上。
他顿时惊出冷汗,苏培盛偷眼看向四爷,四爷果然目光幽怨,死死盯着那狼牙吊坠。
苏培盛猜想福晋定不知道这狼牙坠子的意义,于是清了清嗓子:“哎呦,你这狼牙吊坠是你夫君送的吧,他可真疼爱你。”
“是的。”逸娴装作满脸幸福,抚了抚脖颈上的狼牙吊坠。
“草原上的儿郎在弱冠之时,会亲手捕杀一头狼,儿郎会拔下猎杀的第一头狼牙,送给认定为妻的姑娘。”
“若那姑娘接受狼牙,则表示愿意生生世世与他为夫妻,生生不渝。草原儿郎这辈子只会送一次狼牙,只送结发之妻。”
“若草原位高权重的男子失了狼牙,他娶的妻子,将不会是发妻,是对女方最大的侮辱。”
“咳咳咳咳..”逸娴被苏培盛说的话惊得直咳嗽。
没想到狼牙是这种意义,逸娴只觉得掌心的狼牙攥的发烫,她恨不得现在就将狼牙退回去给策凌。
逸娴压下心底震惊,忽然凄楚一笑。
“这些誓言都是笑话,我也曾与我前夫举案齐眉,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我也曾与他结发为夫妻,那又如何?”
“早知如此绊人心,不如从未相识过。”
眼看四爷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逸娴心中愈发畅快,甚至想拍手叫好。
苏培盛被福晋说的话,吓得魂飞魄散,他杵在原地,颤着唇,不敢再提问。
挣扎许久,苏培盛硬着头皮继续尬聊。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天经地义,你也要放宽心,莫要让家庭失合,夫妻离心。”
“我可能是个小肚鸡肠之人,换做是我朝三暮四,与别的男人野合,若我的夫君能坦然接受,我也不计较他坐享齐人之福,左不过各玩各的。”
苏培盛惊得张大嘴巴,没想到福晋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放荡之言。
逸娴冷眼看着四爷气得面色发青,无声离开了屋内。
她背过身去,用被子蒙住脑袋,在黑暗中无声灿笑。
苏培盛战战兢兢跟在四爷身后纵马疾驰。
眼睁睁看着四爷挥刀在胡杨林中,默默地砍了半宿的树杈子。
天降破晓之时,四爷竟心平气和的越上马背,重新回到福晋屋里。
苏培盛愕然,爷甚至舍不得对福晋发脾气,竟发狠的折磨自个,把怒气消下去,才敢回去……
逸娴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腰肢忽然被一双大掌搂紧。
她顿时气的发抖,这男人真是疯了,半夜三更闯入她的房内抱她。
这还不够,他竟又开始吻她了,逸娴只觉得浑身发麻,倏然一滴温热的泪,滑落到她腮边。
四爷在哭,逸娴默默翻了好几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