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冽显然没有被讨厌了的自觉,那张嘴还在疯狂输出,
“你不知道哦,听说男寝浴室天花板都滴出钟乳石了,还有寝室那厕所马桶,三天一小堵五天一大堵,啧啧,我保证你住一晚就要受不了。”
隔壁2班的钟渊出来后,他立马告状。
钟渊经上次晚宴那事,怎么还能捋不清某人住校的真实原因,再联想到今天刚被混混记围截的事,他一脸了然,只说:
“行了,阿恻想住就住,你有这功夫不如明天上课动静小点,别吵他补觉。”
孙冽:?
等钟渊拉着扑腾手脚的孙冽离开。
辜恻也等到了刚从教室出来的章雨椒,她正理书包肩带,乍然抬首撞见他,像是没反应过来,愣愣问:
“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住校。”嗓音温沉。
刚训练完的额际微湿,峻拔的身影被夜色笼罩,半点也辨不出中午因为腿麻依偎在她怀里的那股惨兮兮的模样。
由于她和孟露所在的文科班隔了栋楼,而且学校为了错峰,实行分批下晚自习的制度,她与孟露刚好间隔了十分钟,她们也就不方便一起回寝,改成约好晚上一起去浴室洗澡,如果吃宵夜的话,先下课的就先去食堂排队点好。
夜色融融,回寝马路人影零星。
偶尔路灯给两人披上层薄纱,几步路后又将身影归于夜色,往复循环直至寝室楼下。
章雨椒终是忍不住问:
“你是因为那群混混要报复我,才住校的吗?”
这种做法一如她将水杯揿开卡扣推给他,都是为了某个答案的验证过程。
朦胧中,辜恻眸底光亮坠动了下,是他在点头。
就在她以为答案得以验证成功,准备说点什么划清划明两人身份时——
忽而又响起他漠然的声线,
“他们是因我而起,我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乎,到喉咙口的话就变成了另种类型,
“其实应该没什么要紧,他们总不能进学校里吧。”
“要想装家长混进来,就门卫室那个松懈程度,估计让人登记个假名字就放进来了。”
说完不等她回应,复又轻缓了语调,“我困。”
却不转身朝男寝方向去,而是定定看着她,章雨椒瞬间明白过来,这是要等她进了寝室门才安心?
她无奈,只好转身朝女寝大门去。
一楼大门旁边是值班室,四楼的宿管阿姨这周正逢值班,阿姨有个在念小学的女儿,这个点还在台灯下写作业。
以前章雨椒忘带钥匙,来登记等宿管阿姨拿钥匙时,见女孩被题目难得抓耳挠腮,就顺道教了她解题思路,一来二去便熟了。
如今母女俩见章雨椒的身影进来。
女孩热情打招呼,“章姐姐!”
她妈妈也客气,“雨椒回来了。”
却见章雨椒仿佛心不在焉的,进来后却顿在原地,又倒回几步,透过铁门缝隙朝外张望。
“章姐姐看什么呢?”值班室的女孩丢下笔也哒哒跑出来顺着她的角度望去。
夜浓黝黯,远处橙黄微弱的路灯下,停匀的身影朝隔壁寝楼而去,显得有点……落寞?
章雨椒才回神,拍了拍女孩的头顶,“没什么。”
见她手里抓着只铅笔,“嘉嘉还在写作业呀,有不会的题吗?”
被叫嘉嘉的女孩乖巧答:“今天没有,老师布置的都是语文和英语抄写。”
随后,章雨椒和她们母女俩打过招呼也就上楼去了。
她依然住原先寝室,在四楼。
转过笔直的楼道便是露天的长廊,尽头是一扇被锁死的铁门,门另一边被划分为男寝。
上世纪建校伊始,原本有男女宿舍楼各一栋,随着住校生越来越少,学校也就将一栋宿舍楼拆了扩建绿茵场,在剩下那栋楼每层长廊正中央焊了道带锁的铁门,男女生分住门两端,井水不犯河水。
章雨椒手扶栏柱,探出身子朝外望去。
企图看见另端辜恻的神情。
结果被铁门挡得死死的,一时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荒唐。
她连辜恻住哪层楼都不知道,看什么看。
-
翌日大课间,天朗气清,暮冬开始被阳光笼罩。
跑操长龙都格外有默契站在太阳底下,企图晒晒驱寒。
1班队伍末尾,孙冽正在哈白雾玩,瞄见教学楼出来道熟悉的身影,风拂乱发丝,露出肤色冷白的额头,像是被风吹得蹙眉,拉高了校服领,埋着下颏避风。
孙冽哈出口白雾隔老远便问:
“特意没喊你,怎么不趁大课间多睡会儿?”
辜恻骨头慵懒站在后排边缘的空位,此时在太阳底下,微垂眼睫,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眉梁骨。
嘟囔了句,
“广播太吵,睡不着。”
“不是给你耳塞了嘛,话说恻哥,昨晚是不是一宿没睡哈哈哈?是不是楼上楼下熄灯了也没消停,拉椅子的拉椅子,唱歌的唱歌,整一个交响乐!被折磨惨了吧!早让你别住校,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哼!”
孙冽小学有过读寄宿学校的经验,此时盯着他眼底淡青色疯狂调侃。
“闭嘴。”辜恻掠了眼前面数排某个纤瘦的背影,随即对孙冽便有点耐性欠奉。
孙冽只好幽幽怨怨闭紧嘴巴。
长龙最前面高三队伍已经开始动,各班方阵一个续一个跑动,高一在中间位置,尾巴是初中部。
跑操路线是从教学楼下往大操场绕一圈,再绕返教学楼。
1班转弯绕出操场时,正好迎面而来后出发的文科15班。
章雨椒远远就瞧见了孟露昏昏欲睡的脑袋,孟露被分在美女如云的文科班,跟受刺激似的要减肥,信奉着晚饭断食的减肥法则,连宵夜的诱惑也扛下了。
等等,那不是欲睡,是昏昏欲“晕”。
两班队伍越来越近,章雨椒越能辨清孟露脸色泛白,连嘴唇也缺血色。
早晨孟露不愿意吃早饭,被她塞了份三明治也只说带回教室吃,现在瞧她的模样,估计到教室也没吃。
霍地,那道身影朝前塌了下去。
幸而速度不快,15班队伍一个急刹才堪堪避免踩到前排倒下的同学。
同班同学惊魂未定,忽然,一道纤秾的身影奔至蹲在孟露前面,有人认出来她是理科班的章雨椒。
章雨椒拿手轻轻擦了擦孟露嘴唇周围的沙子,
“孟露?”
孟露迷迷糊糊睁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靠!章章……我嘴还在吗……”
大概她脸朝地面摔倒之际还有点意识,用手肘撑了一把,现在看来还不至于太惨烈,唯独嘴巴磕破点皮,以及糊了层沙子。
若非她犯迷糊,章雨椒真气得想暴躁骂人,终是忍住了,还算温和地说:
“你应该低血糖了,我背你去医务室。”
“哦……”
章雨椒先将她虚软的身子扶起,再将她两手从后绕到自己颈前,再伸手揽住她大腿根儿,一提溜,便将人腾空背起。
被女生轻易地背起,令孟露产生出种“我减肥一天就已经轻成这样了吗”的疑问。
不过,章章身上好香啊,再嗅嗅,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哦,下次要偷来洗洗。
她刚把脸埋在章章颈边,猝然——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扛在了肩膀上。
众人还没从章雨椒背孟露去医务室这一壮举中回过神来,又突然大跌眼镜:
辜恻将人夺过,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膀,默不作声朝医务室去是几个意思?
一个寒假不见,对同学这么关怀备至了?
作者有话说:
某人连女生的醋都吃。
孟露:你们确定这是关怀备至?!ok fine 都别管我死活。
第20章 第20章
◎永远别躲着我。◎
紧接, 众人彻底跌破眼镜:
孟露竟大喊“我没事了”,随即挣脱在地面,还蹦哒了几下以示健康。
众人内心:医学奇迹……
章雨椒不放心仍要领孟露去医务室。
不料孟露双手双脚拒绝。
一开始擦净沙子时, 章雨椒拆了颗西瓜泡泡糖给她含着, 她这会儿明显缓和许多。
“我从小就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我回去保证把三明治给吃完,就没事啦!”
“不仅这样, 以后也必须吃早餐, 即使要减肥,晚餐也不能一点东西不吃。”章雨椒严肃。
孟露在耳边竖起三指, “遵命!”
等孟露回班, 跑操发生的这档子事已经传开。
有同学语气蕴藉不明,
“孟露你和辜恻关系这么好嘛?”
“没有啊。”孟露从桌洞摸出三明治。
同学便揣测,“那……他就是暗恋你。”
孟露一抖, 三明治差点脱手。
“呵。”
她心想,“暗杀我”还差不多。
外人捋不清里层逻辑,她这天天跟章雨椒腻歪的还能不清楚?辜恻那厮分明就是不高兴她贴章雨椒太近, 才将她像麻袋一样扛下来。
想到这, 她疯狂咀嚼三明治泄愤。
1班。
跑完操空气躁动不堪,后排光线也不时被惊扰。
章雨椒往后提溜了点椅子。
跨坐着, 椅背抵着辜恻的桌沿,直笃笃的目光。
因他粗暴对待孟露而心怀不满。
而辜恻宛若不曾读懂她眼底苛责, 眸色澄澈,眼睫分明,愣愣回看她,
“怎么了……”
连拧冰水瓶盖的手也停了下, 仿佛真的懵然疑惑。
章雨椒咬唇一时滞语, 底线不知不觉在后退。
他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次能施以援手也算进步了,只是第一次缺点分寸而已,况且他之前说过会和孟露好好相处,哪有什么坏心眼儿。
她思忖着。也辨不清是否在为他开脱。
末了,无奈撤低视线。
触及他圈着的那瓶冰矿泉水,话滚了遭又变了内容,
“怕冷就别喝冰的。”说着转回身子朝讲台方向。
“哦。”后面的他颔首。
随即将水递给刚进教室还气喘吁吁的孙冽,孙冽直嚎:
“还是恻哥好,武海曙那孙子,让他给我带水非逼我喊他爹才行,丫的做梦!”
灌下口解渴,仿佛被辜恻给温暖,又“嘿嘿”咧嘴笑。
辜恻被他憨烦了,冷不防戳他心窝,
“其实这就是武海曙给我带的。”
孙冽石化,彻底心死,整堂课都在画王八小人诅咒武海曙。
不知不觉中,暮冬渐褪,初春扯起块绿茸茸的布覆盖校园。
学校开始举办一年一度的校运会,这是升高中后第一次运动会,当杨志鸿宣布消息时,大家都热火朝天的。
杨志鸿不忘鼓励他们,
“运动会项目报名表我交给副班长季晴旸了,同学们踊跃报名哈!给班里多挣几个荣誉回来!”
一到下课,大家伙儿蜂拥来季晴旸面前报名。
相约跑短跑或接力赛的,男生报跳远跳高和铅球的居多。
等人潮散去,季晴旸转问斜后桌的人,
“辜恻,你有想参加的项目吗?”
近来辜恻一直住校,寝室除了床窄小,隔音也差,夜深时一丁点儿动静都分外清晰,无法忽略。他白天在班里补眠,周遭时而闹哄哄的,倒不觉吵,总归能睡得清甜。
如今亦是,反倒旁边的孙冽先爬了起来揉眼,稍微克制了音量回了嘴,
“你问他就白费劲,他不可能参加。”
“那开幕仪式入场的表演呢?杨老师让我问问他的意思。”季晴旸说。
孙冽撇嘴,“拉倒吧,他不感兴趣,再说你看他天天打盹儿。”
说着眉毛贼兮兮挑了下,
“要有什么睡美人的剧目,倒可以让他来演爱洛公主。”
话音刚落,忽觉侧脸冷飕飕的。
一转头,辜恻不知何时醒了,臂弯里露出半只眼睛能将他五马分尸。
眼见他温吞直起身子,将腿从桌底抬了出来要踹自己。
孙冽立马弹了起来,朝后门进来的女生喊:
“啊啊啊啊啊课代表救命!恻哥要谋杀我!”
孙冽摸得门儿清,论谁能制住辜恻,非章雨椒莫属。
一群混混围堵时,因她在身边,辜恻拉人躲了起来,躲?躲猫猫呢?
再有,跑操那沸沸扬扬的一幕,多么关怀同学、多么善心善举,究到底,还不是因章雨椒先背的孟露。
所以,孙冽有难,第一时间找章雨椒庇护!
果然,恻哥欲踹死他的那条腿温温顺顺搭回地面。
就在孙冽以为逃过一劫时——
辜恻却抬手,伸出食指,隔空点他,朝章雨椒开腔,
“他说,我可以演睡美人。”
乍听觉得无厘头,可章雨椒脑里蓦地浮现出一座荆棘缠绕的古城堡,辜恻躺在城堡深处,当他缓缓睁眼时,周围绽出团团簇拥他的花儿,原本枯朽的城堡顿时草木葳蕤。
这画面貌似一点也不违和,不过她还是克制自己深想。
转头朝孙冽质问:
“你怎么能这么说。”
孙冽偷偷瞟眼辜恻,打着哈哈说:
“我开玩笑呢,我当然知道爱洛公主是女生了,就是觉得恻哥这段时间昏昏欲睡,形象就很符合嘛,自然而然……”
他滔滔不绝到一半,方察觉对面两人早就进入了下阶段的对话。
而章雨椒那句质问,仿佛也只是为了敷衍辜恻在她面前的指控。
春日薄阳冷冽却明晃晃,将辜恻柔软的发丝镀了层光,仿佛刚苏醒过来的麦苗,还透着股懒怠的劲儿。
旁边孙冽叽叽喳喳……
章雨椒听着听着,注意到辜恻下颌骨有道浅浅的口子。
像用红笔画了一道。
近了她端详出是血痕,便问:
“你这里,怎么了?”
手指了指自己下颌骨同样的位置。
见辜恻迷糊糊处于状况外,以为他没睡醒,
“你去洗把脸,顺便照照镜子,这儿有道血印子。”
“哦。”他听完仍未答伤如何而来。
而是起身,朝洗手间去。
五分钟后,钟渊欲进卫生间,掀了掀眉。
洗手间迎面而出的辜恻仍是副倦意蚀眼的模样,低着视线也不看人,而瘦削的侧颊湿漉漉,正往下淌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