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县令皱眉道:“这样也不是不可,就是……老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林修为一语点醒:“或许是大人觉得,有逾矩的地方吧。”
许县令抚掌道:“不错,就是这样!这倒不像是一个县的配置了……我原先想的,也就加几个守城的官兵,最好在城墙站上一排。
只要叫别人不敢轻易招惹也就行了,这样一弄,怎么反而……真是屯兵自重了,若是日后朝廷追究起来,也不好说。”
徐秀越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她脑子想的,全都是怎样能让县里更加安全、稳妥,毕竟只有稳定的社会,才好发展经济,提高民生,最终达到她小地主的咸鱼终极梦想。
却不知道这种做法对于习惯了阶级制度的古人来说,算得上大逆不道了,简直快要明晃晃地把“谋逆”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这个……我也不过这么一说,倒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考量,大人只当听一听便罢了。”
徐秀越只是想找个地方咸鱼,可不想背上撺掇县令谋反的锅,终归她人是可以到处走的,大不了以后县里不安生了,她就换个地方生活。
林修为却在此时道:“我倒是觉得,仙姑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如今四海皆战乱,若是还墨守成规,将来也只能落得个人人鱼肉的下场,这就跟咱们想要建军队的初衷相矛盾了。”
许县令捋了捋苍白的胡须,叹口气道:“确实如此啊……朝廷如今自顾不暇,又哪里能管的上咱们这个偏远的小县城,安河城的成王殿下,可不是吃素的。
便……按仙姑说的办吧,大不了日后若是又钦差前来,本官在多加解释一番。”
能够打破心中对皇权的敬畏,对于现代人或许没什么,可对于从小苦读圣贤书,一辈子循规蹈矩的许县令来说,十分不容易了。
或许这是许县令在百姓安居和尊重皇权两者之间,做出的艰难选择。
古代谋逆是大罪,又是如今群雄四起的敏感时间,许县令这么做,相当于将一家老小的命押上了。
决定了大致方针,三人很快讨论出了军饷等问题。
常驻军二两银子每月,这部分是精英部队,徐秀越提议道:“物以稀为贵,而且咱们养不起太多人,不如只招五百人,每人再发放些粮食作为补贴。
另外招收时,也要宣传好日后的奖惩制度,以及作为精英部队的荣誉和危险性。”
光是精英部队,三人就商量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才将宣传话术、晋升制度、选拔机制确定下来。
再有就是田军,这部分兵士也算是正式军,只不过算不得精英部队,每月拿一两的军饷,另有粮食补贴,这批人,目前打算收个一两千人。
他们是冲在第二线的军队,承担少于精英部队的危险,他们的晋升也会比精英部队难些。
再之后就是民兵,他们基本上相当于农闲时候给官家打长工训练,唯一的区别就是日后可能要面对危险,因此他们拿到的军饷,必须比县里的长工费用高才行。
三人定在了二百文每月,另有粮食补贴,这些人数量最大,没有定数,只看能收上来多少人了。
因为只有农闲的几个月发军饷,所以花费倒也还好。
这样算下来,从散户手里手来的三千两根本不够开销,还是县里的大户交的多,这才够了,还能剩余一些用来雇佣铁匠,打造兵器。
说到兵器,他们还得雇佣一批真正的长工开采矿山,不过这部分长工的工钱只用跟县里长工的价格一样即可。
一般来讲,县里的长工每月能有一百到二百文的收入,只是这种活计难找,但是开矿又是辛苦活,三人最后定下了一百二十文的月钱,但是包吃住。
定这么低,还是林修为提到:“县里封了,老爷们也都交了税手头不宽裕,要找长工的人自然少了。”
于是在经济的压力下,三人才定了个底价。
许县令感叹道:“钱真是不经花……”
徐秀越也觉得,看来不论古代还是现代,要赚钱都不容易,幸好留仙县之前算是个商运去京城的歇脚站,这才能带来这么多商税。
也是幸亏,朝廷收的商税高。
不过就像林修为说的,县城封了,必定会带来经济下降,等到秋收的时候,恐怕还要返还商户一部分银钱,这就有些棘手了。
林修为道:“无妨,到时候我们兵强马壮,大不了先打个欠条,谁又赶直接跟县衙对上。”
徐秀越感叹,这人狠起来,连自己的银子都贪。
万事俱备,只欠征军了。
许县令便请徐秀越算个吉利日子开工。
算日子这事是徐秀越的老本行,她算了算,最近合适的日子也要一月之后。
不过想想也明白,灾民们此时赶着开荒、建房、耕种,村民们也是农忙时节,这时候征兵肯定没人搭理,最少也要翻过一个月,才能开始征兵。
许县令倒是没觉得晚,反而乐呵呵道:“这又省了一个月的开销。”
徐秀越:……
这大概就是穷人欢乐多吧。
第78章
许县令还要忙着公务, 监督灾民开荒进度、提前安排征兵工作就够他忙的了,徐秀越跟林修为便告辞离开。
这年头县令也得勤劳加班啊。
徐秀越在心中感叹了一句,转而问起林修为:“既然县里最近没什么事, 我也该回去了。”
林修为看向徐秀越, 更正道:“仙姑说错了,是我们该回去了。”
徐秀越想想还真是,林修为还得跟着她学习,家里也还有一群蹲马步的学生, 等着林修为回去教他们本事。
知错就改,徐秀越道:“倒是不小心将修为老板忘了, 不过回去之前,咱们得接个产婆回去。”
在县里耽搁了这么久,葛春花估计快要生了,人命关天的事,可不能耽搁。
“这个我不熟, 得找林大夫问问。”
两人闲来无事,在街上溜达着去了林氏医馆。
医馆内只有个小童在忙,见林修为来了, 忙过来招呼了一声:“少东家来了。”
徐秀越才知道,这竟然也是林
家的产业。
小童去了后院, 很快, 一个老大夫走了出来, 正是当初林修为绑到山中的老大夫。
“少东家、仙姑, 您两位怎么来了?”
林大夫面色红润, 看起来精神头很好。
徐秀越将产婆的事情说了, 林大夫捋着胡子蹙眉思考了会,才道:“产婆我倒是听说过几个, 以前有难产的夫人请老夫去看病的时候,也接触过些。
仙姑若想请人回村子,倒不如请李婆子,她孤家寡人一个,去哪都利索。”
徐秀越问了李婆子的所在,打算这就去请人,林大夫略做犹豫后道:“不知道产妇约莫何时发动?”
徐秀越想了想道:“再有二十多天吧。”
林大夫点头道:“日子太近了怕有意外,这样,十日后,劳烦少东家派人送我过去。”
徐秀越还没开口,林大夫竟然主动请缨,只让徐秀越很是惊喜,看来上次在山谷中短暂的停留,还是让老大夫对山谷产生了留念,谁知林大夫下一句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也省得到时候来不及,少东家又一匹快马将老夫劫过去,老夫这身子骨啊,可经不起折腾了。”林大夫说着,还瞥了林修为一眼,似是相当不满了。
徐秀越:是她想多了。
林修为颇为歉意,又拱手一礼道:“事发突然,多亏大夫了。”
林大夫也不是真的生气,只不过心中多少有那么点怨气,如今也散了,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医者仁心,能救人一命也是造化。”
告别了林大夫,两人又根据林大夫给的地址,在巷子里绕过两个弯,站到了一处普通民居面前。
房子大门紧闭,倒是对过有家人敞着门,有妇人在门口绣着帕子,徐秀越便上前问了一句:“请问那边可是李产婆家?”
妇人一直关注着路过的两人,闻言看了下侧对面的房子,道:“是啊,你找李婆子啊,可是家中有产妇。”
“正是。”
妇人不着痕迹地撇了下嘴,才道:“那李婆子孤寡一人,性子怪的很,夫人倒不如多走两步,这巷子尽头,就是钱婆子的家。
钱婆子可是咱们这有名的产婆,经她手生出来的,八成都是带把的呢!”
徐秀越看了眼蹲在她身边学针线的女孩,笑道:“熟人介绍的,不好越过李婆子,不知道她有什么讲究?”
妇人看她一副非李婆子不可的样子,又是一撇嘴,道:“别怪我没提醒您,李婆子接手的,可多是女娃子,您要真心想请,不如去东街提一坛酒过来。
那李婆子性子孤拐,您这么直接找上去,就得看她心情好坏了,若是心情好,说不定就接了,若是心情不好,少不了要挨骂。”
啥?
徐秀越倒没想到,她就找个产婆,还得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
这么看起来,李婆子的性子恐怕真有些不好相与。
但这时候,徐秀越就想起了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一般吧,这样性格古怪的老头老太,要么就是纯纯炮灰的熊大人,要么……那就是扫地僧啊。
徐秀越虽没见过李婆子,但既然是林大夫推荐的,至少技术上应该有保证。
谢过妇人,徐秀越走回林修为身边,问道:“修为老板方才听到了吧,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知道修为老板家里,可有酒坊?”
林修为闻言笑的胡子颤了颤,道:“既然肥水不能流入外人田,那林某家中,自然得开个酒坊了。”
林修为带着徐秀越到了东街酒肆,上书四个大字“林氏酒馆”。
啧,徐秀越觉得,要是许县令直接带头把林修为家全抄了,他们县的军队还能扩容三倍。
不过看在她跟林修为关系不错的份上,就不给许县令提这个建议了。
徐秀越一进门,小二便机灵的迎了上来,他显然不认识林修为,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打转,便直接问徐秀越道:
“夫人要点什么?咱们这里卖的最好的是菊花酒、桑落酒,若是夫人想要果酒,时兴的是桑果酒。”
这小二倒是推销的一把好手,不过徐秀越不是给自己买的,想着既然李婆子爱酒,肯定经常来买,便试探着问道:“我们要去李产婆家拜访,不知道买什么酒合适?”
提到李产婆,小二脸上的笑容一僵,转而自然道:
“原来夫人是要去请李婆子,李婆子往日买的最多的,是店里最普通的烧酒,不过偶尔手头宽裕了,就会来斤本店的竹叶春。”
既然是请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
徐秀越其实还另有所图,李产婆既然是孤寡老人一个,那么请她入住山谷的可能性就会高些。
一般古代的产婆,除了会接产意外,多少懂点浅薄的妇科,拉进山谷中,也是一个人才引进。
“那就来一小坛竹叶春。”
“好唻!”
小二欢快的去了,巴掌大的小酒坛,竟然花了她一两银子。
不清楚物价的徐秀越瞬间感觉自己亏了……
果然买东西得先问价。
东西拿到手,徐秀越就向小二打听李婆子的消息,小二卖出了一坛竹叶春,心里高兴,也乐的多说两句。
“要说李婆子,接生的本事没得说,就是吧,这婆子是个烂酒鬼,喝多了就有点疯魔,不是哭嚎就是骂人的,逮谁骂谁。
不过您放心,只要您跟她定好接生的日子,那天她保准不喝酒,不过……若是您家人提前生了,那就不保准了。”
得,这典型的酒精依赖啊。
徐秀越一时间有些犹豫,请个酒鬼回村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裹乱。
再者这回主要是给葛春花请的接生婆,人家给了钱的,她请个酒鬼回去,就不好交代了。
出了酒肆,徐秀越就有些愁闷。
林修为看出了她的情绪,道:“林大夫既然推荐她,想必她定然有些过人之处,去看看也无妨。”
徐秀越点头,来都来了,她也想去眼见为实,不过不论请不请李婆子回山谷,她肯定还得多找个产婆带回去,不然应了安福爹的事,只找了个酒鬼回去,很难交代。
两人又回了巷子,绣花的媳妇还在门口坐着,见两人走回来,撇嘴道:“还买了这么贵的酒,可是浪费了。”
徐秀越没有回应,只是上前敲响了李婆子的家门。
敲了好一会,门里才传来响声,又过了会,才有个婆子开了门。
这婆子发丝银灰夹着白发,身材瘦削,眼袋很重,脸皮失去了弹性耷拉着,带得嘴角都向下弯曲,一副苦瓜脸的长相。
“有事?”
她也不让人进去,只是门开个缝冷冷说了一句。
徐秀越在心中安慰自己,有本事的人有点怪脾气很正常,而后脸上挂起和善的笑容道:“听闻此处有位产婆技艺精湛,特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