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婆子此时露出了见面以来最大的友善,笑着道:“哪里就说的这么严重了,这给人接生,本来就是攒福报的活。”
徐秀越有些钦佩于钱婆子的脸皮厚,看来一两银子对于产婆来说,也是不少钱了。
徐秀越来到古代后头回挨骗,心情不佳的很,见到钱婆子这么不要脸,当即戳穿道:“李产婆对面的女人,是你女儿吧?”
钱婆子脸色僵了下,一瞬间就转成了笑脸:“原来您见过我家闺女啊,这可真是缘分呐!”
徐秀越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人联合,骗来了不少人吧?”
钱婆子这确定,她们这是暴露了,只是不知道是哪里露了馅。
她脸上笑容收了七分,只留面上一点,似是推心置腹道:“老婆子我的接生手艺又不差,这哪里又能说是骗呢,只不过是做生意的一点手段罢了。”
咱就是说,人家说的在理啊,如果只朝利益看,她一没有草菅人命,二没有绑架勒索的,骗……从李婆子那拉客户,不就是做生意的一点手段嘛。
只不过是说了李婆子亿点点坏话罢了。
对着钱婆子,徐秀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道:“我已经请了李产婆,再请您恐怕也不方便,这便告辞了。”
李婆子住在对面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钱婆子的存在,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李婆子一直也没有制止过她们,徐秀越提起要另外请一名产婆时,李婆子也没有说过不与钱婆子相交。
徐秀越人都往外走了,钱婆子却快步跑过来,笑道:“您请了李姐姐啊,那更好了,我们两个经常合作,熟悉的很呐。
这样吧,既然是李姐姐那过来的,我给你打个八折,八百文怎么样?
好歹也是要耽误一个月的时日,就这个价格,您四里八乡打听去,再没有更低的了!”
徐秀越知道钱婆子为什么这么迫切想要接下这单生意,只因她的大孙子要说亲了,缺银子,而她接到的预定却寥寥无几。
古代乡下三两银子就能娶个媳妇,即使降价到八百文也是不少的钱了。
钱婆子之前为了多捞生意,收价只有一百五十上下,甚至近处的,要八十文的也有,这八百文一个月,也值了。
省钱是真省钱,但徐秀越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不过转念想到,她本来就是想观察李婆子的人品如何,若是找了钱婆子,两人本就算是素有旧怨,或许相处之下,更能看清李婆子的为人?
有她在一旁盯着,终归不会让她们因为私怨,影响到葛春花生子就是。
徐秀越想清楚,转头看向钱婆子,道:“六百文,行就行,不行我们找别人去。”
“这也太少了吧!”
钱婆子脸黑了,李婆子单出一趟,收费也要三百文,她去一个月才得六百文,怎么想也是亏大了。
徐秀越也不与她争辩,转身就走。
钱婆子追上来,道:“七百文,您加一点,我退一点,如何?”
徐秀越继续走。
“好好好,六百文!”
钱婆子黑着脸答应了,徐秀越则换了一副笑脸,道:“这是五十文的定金,您拿好。”
第80章
翌日, 徐秀越跟林修为买了些山谷中没有的吃食,又去与许县令道了别,再翻过一日的清晨, 两人外加一个何三郎, 就准备回山谷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何三郎,这几日林修为虽然没有日日监督,却让林家另一个师傅看着都他蹲马步。
要是真学点招式就算了,日日蹲马步, 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 也就晚上松快点,林少爷还给他安排了专门揉腿的小厮。
感动。
想到回到山谷后只需每日早晨站一个时辰,何三郎颤抖的腿都麻利了许多,跳上马车后还能笑着跟林家师傅道别。
林家师傅似乎很喜欢他,临别之际拍着他的肩膀勉力道:
“回去也要勤加苦练。”转头又对林修为道, “少爷,何兄弟是个好苗子,这么点时间就能站三个时辰了, 再过几天,站满六个时辰不成问题!”
何三郎:……
徐秀越听得咋舌, 别说一天蹲十二个小时的马步, 就是一天站十二个小时, 好人都受不住, 不过想到何三郎逆天的力气,
或许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吧……
马车行驶到巷子口, 钱婆子跟李婆子已经等在了路上。
两人站的有一米远,看着很是陌生的样子, 倒是也没吵起来。
待上了马车,李婆子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钱婆子就活泛起来了,一双眼睛直往赶车的何三郎身上瞟。
“这是哪家的小哥哟,这个头瞧着,得过了八尺了吧?”
马车帘子没有放下,何三郎也听见了钱婆子的话,骄傲道:“我可高多了!”
钱婆子一听面上露出喜色:“哟!可真厉害,不知道小哥婚配否?”
“害,我娃都俩了。”
钱婆子有些失望,不过看何三郎的年纪,倒也正常。
失去了对何三郎的兴趣,钱婆子又跟徐秀越攀谈起来,先是问问山谷里有没有野兽,又问问要接生的妇人年岁几何。
了解的差不多了,在徐秀越以为她没话可说的时候,她又谈起了自己接生的趣事,一路上就没有停下嘴巴。
徐秀越不堪其扰,转而问起李婆子:“待到了村里,钱产婆是要住在产妇家中的,只是您恐怕要受累先住在我家中,不知道吃食方面,您可有忌口的?”
徐秀越一跟李婆子搭话,钱婆子那边果然立即噤了声。
也不知是不是徐秀越的错觉,李婆子脸上严肃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点,嘴角下垂的弧度也小了些,只是声音依旧冷淡:
“没有。”
这天瞬间给聊死了。
不过不知道是徐秀越单独邀请李婆子住进自己家的原因,还是因着徐秀越跟李婆子搭话了,钱婆子便再也没跟徐秀越说过一句。
马车驶入山谷,依旧有守卫的人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一行人才慢悠悠地往村子里走。
经过这些日子的勤劳苦干,上溪村各家各户的房子都建好了,开荒的田地也已经翻好了土,田埂间站满了抢种的人。
播种的好日子就剩下这么几天,他们甚至都没有时间如往常一般凑过来瞧热闹,只是在自家地头远远地朝几人招呼了几声。
何三郎大嗓门回应了下他们,徐秀越也跟近处的几个妇人说了两句,马车便继续往村里走。
在此期间,李婆子始终闭目养神,钱婆子却挑着窗帘看了许久外面,道:“这还挺山清水秀的唻。”
马车很快停在了徐秀越家门口,何家人还有安福爹已经在等着了。
让几个郎把东西搬进屋里,徐秀越跟安福爹介绍道:“这两位是我从县里请来的产婆,这位是钱产婆,这位是李产婆。”
李婆子朝安福爹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钱婆子则挺胸抬头,面上神色收敛,像是个富贵老太太一般睥睨地看了安福爹一眼。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旁边的李婆子何徐秀越,装13的气势瞬间萎靡。
她也算是个老江湖了,借着这股子尴尬劲,就换成了亲和套路,笑着道:“一看您就是有福的,这回家中定然会填个男丁!”
安福爹本因着两个产婆有些心中打鼓,一听钱婆子这漂亮话,喜得见牙不见眼。
“承您吉言,承您吉言呐!”
徐秀越见安福爹满意,趁机道:“我家老二媳妇前段时间伤了身子,这不是胎没坐稳,所以我多请了个李产婆给她瞧瞧,等葛春花生的时候,也能有个照应。”
安福爹明白了徐秀越的意思,这是说钱婆子是专门给他家请的,李婆子是徐秀越给自家请的。
徐秀越说着,将剩下的银子给了安福爹,道:“价钱我已经跟钱产婆商量好了,您这边得包吃住,六百文一月。”
安福爹听得这话,心算是放进了肚子里。
他这边还计算着家中存银,想着两个产婆的费用恐怕不菲,不知道自家能不能负担的起,不成想徐秀越给他定下了六百文的价格。
着实便宜了些。
安福爹看了眼李产婆,方才因着六百文的价格欢心雀跃的心便平静了下来。
什么六百文,不说仙姑有没有在其中补贴,恐怕那李产婆,要价要高上许多。
仙姑是怕他们没钱,又怕生产的时候出什么意外,这才自掏腰包找了个借口,说是给自家儿媳妇请的,实际是为着他们吧。
安福爹心中感动,深深叹了口气,想着等何二郎媳妇生了,他们家一定得包个大红包作为感谢才成。
现在非要给钱,那就是生分了。
安福爹感激地看向徐秀越,拱手道:“多谢仙姑了。”
徐秀越感觉有些怪怪的,不过是帮他家找了个产婆,安福爹这声谢听起来太郑重了。
徐秀越没有多想,只是道:“举手之劳罢了,这样,钱产婆便住在您家了,李产婆住在我家,等生产的时候再过去。”
安福爹一听,想到自己家中的众多人口,感叹仙姑替他们考虑的周到,便又是郑重一拱手:“那就按仙姑说的做,再谢过仙姑了。”
徐秀越看他这样子,猜测葛春花在安福爹家,应该很受重视吧……
两家分别,徐秀越带着李婆子去了后罩房的一间空房,那边徐氏跟田氏已经麻利地抱来了杯子。
徐秀越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担心李婆子觉得自己慢待了她,本着对引进人才的重视,徐秀越提前解释道:
“我走时没想到会请您来住,家中没有提前准备,不过这屋子是每日都打扫的,您看缺点什么,给我这两个儿媳妇说,她们自会给您添置。”
李婆子扫视了眼房内,道:“不用。”
说着,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黑色布包中,先是掏出了两身叠放整齐的衣服,而后又从布包中,掏出了两个黑底白字的牌位,放到了桌上。
“啊!”田氏惊呼了一声,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是皱着眉,转头看向徐秀越,似是在用眼神向徐秀越告状。
徐秀越没注意到她,而是看向那两个排位,看上面的刻字,一个是李婆子父亲的,另一个应该是她的母亲。
徐秀越看向徐氏,道:“你去安福爹家,问问他有没有香。”
“啊?好,娘,我这就去。”
徐氏忙走了出去,田氏紧随其后,她没走出去多远就跟徐氏碎嘴道:“哪有往别人家带牌位的!娘也不嫌晦气!”
田氏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只不过她性子太急,说话的时候人还没走出去五米远,这话说的,屋里人都隐约听到了。
徐秀越有些尴尬,李婆子却像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样,自顾自地拿起包里的白布,从头到脚将牌位擦拭了一遍。
待擦干净了,她才像是解释,又像是喃喃自语般道:“我要是离开一个月,他们就饿着了。”
徐秀越反应了一瞬才明白,李婆子是说,她不在就没人给父母供奉了。
能这么多年记挂着自己的父母,人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
徐秀越心中稍定,道:“人之常情。”
李婆子这才掀起眼皮看了徐秀越一眼。
徐氏很快拿了一把香回来,徐秀越看着李婆子点上了三炷香,便上前简单拜了拜,而后才道:“我家中的二儿媳妇有些胎像不稳,不知道您能否去给看看?当然,诊金我们另算。”
之前林大夫已经给张氏把过脉了,如今吃的还是林大夫开的药,徐秀越让李婆子再去看看,一是想稳妥起见,另外也是想看看,李婆子是不是真的有本事。
“不同,这一个月,是你雇我的。”
李婆子说了一句,当先就往外走去,回头见徐秀越没有跟上,又催了一句:“走啊。”
这还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急脾气。
徐秀越便领着李婆子去了张氏屋里。
方才何家人都去门口迎接徐秀越,张氏因着胎像不稳,没敢下床,这会儿何家兄弟都去地里抢种了,连孩子们都去凑热闹去了,张氏这里便只剩她一人。
徐秀越推开门的时候,张氏正坐在床上绣花,一见徐秀越进来,便惊喜道:“娘,您咋来了!”
徐秀越还没说
话,李婆子已经眉头一皱,严厉道:“既是保胎,为何要做这般伤神的事?!”
张氏哑然看向这个没见过的婆子,一时间被骂的愣住了。
李婆子似乎完全没觉得初次见面骂人是个什么失礼的事情,径直走到张氏身边,拉起她的手腕号脉。
张氏觑了眼徐秀越的神色,眼见她娘没有制止的意思,便也顺着李婆子的动作,静静等着。
徐秀越观察着李婆子的神色,却见她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样子,好在没过多久,李婆子就松开了手,道:
“保住了,问题不大,还需静养。”
徐秀越跟张氏都松了口气。
徐秀越主动问道:“可要吃些保胎药?”
李婆子抬头看了徐秀越一眼,也没问之前的药方,直接拿起旁边的毛笔,刷刷写了一张:“原先的药方别吃了,换这个,药效温和些。”
徐秀越一时间有种李婆子看穿她想法的感觉,略有些尴尬,不过徐秀越还是自然地接过那张方子,跟记忆中林大夫开的方子对比了下,大致相同,只是替换了其中几味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