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为适时抱起一直提着的酒坛。
李婆子目光在酒坛上划过,又看了徐秀越一眼,开了门,冷冷道:“进来吧。”
两人刚走进去,门就砰的一声被她关上了。
徐秀越打量这个不大的院子,大约也就比当初他们在镇上藏粮食时租的房子大一点,地面铺着整洁的地砖,除了一个木盆放在地上,再没有其他东西。
跟着李婆子进了屋,徐秀越才明白什么叫极简风。
要说李婆子屋里其实桌椅板凳样样都有,什么都不缺,但这些家具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肃静的很。
唯一摆放东西的地方,就是架子上的两个黑底白字的灵牌,前面摆着三炷香和一些点心瓜果。
“坐吧。”
徐秀越坐下,李婆子也坐下,一看就知,人家没有待客备茶的习惯。
徐秀越也不是来喝茶的,所以也没放在心上,直接问道:“我家中离县城有些距离,来回若是不赶的话,牛车得要一日的功夫,不知道您能否接受?”
李婆子掀了掀眼皮,不答反问道:“那酒可是给老婆子的?”
徐秀越看向林修为,林修为才将酒坛往前一推:“自然是给您带的。”
李婆子丝毫不顾及送礼的人就在面前,直接打开酒坛,鼻子凑过去嗅了嗅,又端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口,咂咂嘴道:
“竹叶春。
竹香很浓,是东头酒肆的。”
她似是十分满意,喟叹般呼出了一口气,才又道:“说罢,是妇人病还是接生?”
徐秀越眸光闪烁,果
然,李婆子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不成想竟然还能看妇人病。
李婆子抬眸看他们一眼:“先说好,脏病不看。”
徐秀越笑道:“是村中妇人将要生产,又距离县城甚远,这才想提前请个产婆回去。”
“什么时候走?多久生?村中可有酒?”
李婆子问的直接,徐秀越也直接回道:“这两日便走,大约不到一个月生,村中……并无酿酒之人,若是您需要,倒是可以囤些酒水一并带回去。”
“成。”
“咳。”徐秀越没想到别人口中的古怪李婆子,竟然是个这么爽快的人,这样的人约莫也是个不爱浪费时间与人交际的,她便也直接问了。
“您方才提起可以看妇人病,不知道您擅长那些病类?”
古代女子看病不易,因着男女大防,有些位置的病痛更是难以启齿,这时候就只能找懂些的女医看病。
可惜古代不论什么技艺,多是传男不传女,正经的女大夫几乎没有,她们能找到的女医也就是懂些药理的赤脚大夫罢了。
徐秀越也是想具体了解下李婆子的医术,再来看值不值得砸钱……酒,将她留在山谷中。
徐秀越自问这句话问的客气,李婆子却是讥讽一笑,看着徐秀越的目光中满含不屑。
“我李家世代从医,祖上更是曾官至御医,你问我擅长哪些妇人病,莫不是以为我是女子,只沾了个李姓,所以也是个半瓶子的江湖郎中?”
徐秀越挨了顿骂,此时心中只余两个字:哦豁!
第79章
徐秀越真想抚掌大笑转三圈。
就说山谷里缺个大夫呢, 这不就来了?
忽悠……人才引进一个孤寡李婆子,比引进一个儿孙满堂的林大夫,应该容易的多吧?
“原来您竟谁御医之后, 我本是隔壁县城过来的, 又一直住在山谷中,不清楚这些,倒是唐突了您。”
李婆子闻言,想起徐秀越说过要去的村落牛车也得一日的路程, 面上的表情才好上许多,只是脸色还是冷冷的, 说了句:“无妨。”
徐秀越是真心想要个大夫回村,就像现代一个小区,周边的配套设施里,学校和医院是必备的,教书先生不愁, 大夫是真不好找。
不过李婆子虽然是个御医后人,但她本身的短板也很明显,脾气臭不说, 还有酒精依赖。
徐秀越上辈子没接触过酒鬼,但从网上看到过视频, 什么骂人暴力之类的, 简直就是社会不安定因素。
所以, 得有足够的价值, 徐秀越才愿意试着将一个酒鬼放进村里。
“这么说来, 您虽做着产婆的营生, 实际上却也是名大夫?”
李婆子瞥了徐秀越一眼,认为她是不信自己, 脸上又浮起抹怒色:
“自三岁起认字,老婆子我读的就是本草,早年随着父亲做游医,救活的病人不知多少,你说我算不算名大夫?”
妥了。
徐秀越也怕林婆子因着是女子,虽有医学知识,却没有实践经验,如今听来,原来李婆子自小便给人看病,如今算是个老郎中了。
联想到屋中摆放的灵牌,徐秀越大概明白,李婆子应是独生女,在父亲去世后,便再不方便独自行医了。
“算,这么说来,您比有些坐堂大夫,还要经验老道的多。”
听到徐秀越的夸赞,李婆子脸上的怒气总算消了下去,嘴上却道:“那些个半吊子的郎中,哪里比的上我李家传承。”
就很狂。
徐秀越对李婆子的医术加成很满意,不过若是人品不佳,徐秀越也不会要的,好在她这次本就是提前找李婆子进村,来日方长,接触的机会还多着。
“若是这两日便走,您约莫要在咱村里待个月余,不知道咱们……怎么算酬劳?”
李婆子干脆开口:“三两,一月。”
三两是真不少了。
古代产婆并不算是个高薪职业,加上喜钱,收费大约在一百到五百文不等,而一个县里又有许多产婆,李婆子一个月绝对赚不到三两。
单看她许久才舍得买一壶竹叶春就知道。
就算加上远居村里的补贴,三两也算高的了,不过徐秀越却一口应下,李婆子的钱,她决定自己出,另外道:
“因着这次是帮村里人请产婆,所以会再请一位跟您一同接产,不知道您介意否?”
“随便。”
这下徐秀越彻底放心了,付了一两银子的定钱,又约定好后日接她一同回乡,这才告辞。
“走吧。”
李婆子挥了挥手,不知道算不算送别他们,反正人是没有出来的,只是多加了一句:“把门带上。”
徐秀越本来就不在意这些,应了一声,出门给她关上了。
外面,还在门口绣花的小媳妇似乎一直关注着他们这边,徐秀越一出来,她就瞧见了,笑道:“咋样,这李婆子不好伺候吧?”
徐秀越笑道:“是个实诚人。”
那媳妇捂嘴笑起来:“这是领教到李婆子那嘴了吧!”
徐秀越不知道李婆子跟这媳妇有什么过节,并未再答,只是问道:“钱产婆可是在这巷子尽头住?”
提起钱婆子,那媳妇热情起来,直接起身指路道:“您要请钱婆子啊,那您可是请对了,就往那边走,最后头那家门就是。”
徐秀越谢过她,带着林修为往巷子深处去。
路上,林修为还笑道:“我瞧着咱们走的时候,还得给李婆子带几坛子酒。”
徐秀越也笑道:“那得另算钱。”
两人闲谈间走到了巷子尽头,这家的大门就比李婆子家气派多了,徐秀越上前敲了敲门,很快一个丫头来开了门。
这丫头看着十二三岁的年纪,瞧见两个陌生人也没有怯场,只是目光在他们身上划过,问了句:“你们找谁?”
徐秀越和善道:“这里可是钱产婆家?”
“找我们夫人啊,等会。”
丫头说着关上了门。
徐秀越一脸懵,这真是同行间的参差了,李婆子那边穷的家徒四壁,钱婆子这里连丫鬟都有了。
不过想到之前那小媳妇说的,钱婆子接生的八成都是带把的,便了然了。
钱婆子的费用定然比李婆子高上许多,而且请她的人也更多。
徐秀越就有点想打退堂鼓,毕竟李婆子都要了三两,还不知道钱婆子要多少钱,她是给葛春花请的,安福爹的最高预算,顶多也就是三两上下。
这还是来福爹清楚,他们请人得住上至少半月,这才不得不多掏钱。
在徐秀越犹豫间,门开了。
进去回话的丫头打开了门,道:“两位请进吧。”
既然都来了,就去问问吧。
徐秀越进门,拐过个小影壁,就是个石板铺路的小庭院。
住过林家宅子的徐秀越明显能看出,这座小院子是没有经过精心设计的,不过看起来干净整洁,也是新休整的。
一路上并没有下人,房子也不算大,进了屋,屋内的摆设也只是普通人家,徐秀越这才放了点心。
看来钱婆子虽然有点余钱养丫鬟,却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
两人落座,就有另一个丫鬟给他们上了茶,这待遇可比在李婆子家好多了。
不多时,一位戴着金手镯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一头黑发,瞧着五十上下,保养的比李婆子好多了,也富态一些,脸上虽然带着笑,神情却有些倨傲。
“两位是家中有产妇?”
徐秀越便将需要跟她去村里呆月余的事情说了。
“这……”钱婆子眸光闪了下,道,“这么长时间,耽误的人家可不少。”
徐秀越也担心这点,毕竟钱婆子抢手,肯定有人提早预定了,如今看来,他们是真来晚了。
不过也没关系,好歹还找到了个李婆子。
“若是您没有时间,那也没办法了,我们这就不打搅了。”
徐秀越说罢,就要起身离开,钱婆子却咳嗽了一声,道:“夫人这么老远亲自上门,我怎好让夫人白跑一趟,这样吧,五两银子,您看如何?”
徐秀越这才明白,方才人家是想加钱呢。
但五两银子太多了,徐秀越婉拒道:“我也是替旁人请的,这个价格比人家给我定的钱数高上太多,恐怕不成。”
钱婆子面色冷下来,严肃道:“怎么都要去那穷乡僻壤待一个月,五两银子的辛苦钱都没有,你们还找什么产婆?”
她说的不客气,不过徐秀越也明白,对于钱婆子这种抢手的产婆,向来都是不缺生意的,五两银子对她来说,应该也不算多。
不过既然超出了预算,也没什么好谈的。
“打扰了。”
徐秀越说了一句,便起身离开。
人都走出去两步了,身后却传来钱婆子的声音:“等等!”
徐秀越回头看她。
“咳,”钱婆子似乎为自己的急切有些尴尬,咳了一声才道,“好说也是生娃的大事,既然夫人找来了,也是咱们有缘,不知道夫人能出多少呢?”
这个转折让徐秀越有些诧异,依照那小媳妇所说,钱婆子压根不愁生意,怎么忽然就自降银钱了?
徐秀越试探道:“一两。”
这正好是临走时安福爹给的定钱。
“成!”钱婆子转而挂上笑脸,殷勤道,“咱们啥时候走?”
徐秀越:……
这就跟菜市场讲价似的,徐秀越总有种自己吃亏了的感觉。
她别是被骗了吧???
徐秀越仔细瞧了眼钱婆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好家伙这钱婆子竟然是那小媳妇的亲娘,那小媳妇整天坐在家门口,就是为了截胡李婆子的生意,借此推销钱婆子。
而事实上,李婆子虽然脾气不好,但接生的产妇恢复都不错,一来二去的,李婆子就有了些名声。
反观钱婆子,什么接生八成是男娃的,都是那媳妇推销的话术。
而钱婆子家里的两个丫鬟,实际是钱婆子的外孙女,也就是那小媳妇的闺女。
城市套路深啊!!!
谁懂啊,谁能想到啊,住在李婆子对面的,竟然是钱婆子的托。
这就是古代版连环套啊!
徐秀越本以为自己是从现代来的,好歹也是下载过反诈app的人,谁知道……还是她太过单纯了。
不过或许是钱婆子因此真的招揽了不少生意,经验上去了,她接生的手艺还不错,至少从她的过去来看,与其他产婆合作时,钱婆子行事还是相当稳妥的。
一两银子……恐怕再找不到这个价位的产婆了。
徐秀越是又气愤又犹豫,若是她自己家请,必然不用这钱婆子了。
可这是给葛春花请的,一两银子的钱婆子可以说性价比极高了,若是换了其他婆子,价格高了,徐秀越总觉得愧对安福爹,除非她自己给补上差价,那她又有点冤大头。
算了,这样的人,就是不安定因素,带回村里,若是惹了麻烦就不值当了。
徐秀越直接拒绝道:“算了,我们还是找别家吧,”顺便又阴阳了一句,“您这么有名的产婆,咱们也不能让您降价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