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徐秀越想了想道:“关于子嗣一事,都是缘分,大家莫要再问了。”
“这……”
众人面面相觑,作为古人的他们,似乎并不明白,如此正常的一件事为何不能询问。
许县令笑着打圆场道:“徐仙姑便定居在咱们县附近的山上,日后也会常来县中,诸位有什么事,还有的是机会询问仙姑。”
如今形势大好,可能把时间浪费在谁生闺女谁生儿子的事上,是时候入主题了。
“本官这次请诸位前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许县令略作停顿,待众人将视线放到他身上时,才缓缓道:“本县欲提前收税。”
这句话让在座的都炸了锅。
“大人,咱们今年的税可已经交过了啊!”
“就是,春季的粮食打下来就交过了,下一茬可还有两季呢。”
“可不是?!朝廷四成的税款已经叫咱们脱了层皮,大人啊,你可不能不顾咱们的死活,又要加税啊!”
“是啊大人!”
……
说起来也是赶得不巧,留仙县偏南,在清河县的庄家还未成熟的时候,留仙县刚好到了收获的日子,税自然也在此时交了,运去了府城。
或许也是这个缘故,以至于府城许久不搭理他们这个没用的县城了。
“诸位,稍安勿躁。
”
许县令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
“本官说了,是提前收税,而不是加税。”
许县令虽然这么说着,但众人显然不是很相信,毕竟以往朝廷的税款也是用各种理由加了又加,他们都怕了,如今更怕许县令再闹个什么幺蛾子加税。
沉默不是个办法,有人便问道:“这是个怎么的说法?”
许县令没有直接说,而是先解释道:“大家也知道,咱们县虽说不是直接受灾县,却也因着各地的灾情,收留了许多灾民,这不,今年的粮食,怕是有些不够用。”
众人闻言缓缓点头,却没有表示什么,只等着听许县令的下文。
“本县知道,大家都是按时缴纳钱粮的良心百姓,如今虽说县里有难,本官也不能直接从大家手里抢夺钱粮,或是逼迫大家捐助。
咱们也算是多年的邻居了,要这么干,本县成什么人了,大家伙说是不是?”
“是……”
“大人宅心仁厚,必然不会如此待我们的。”
许县令一通不知道是诉苦还是威胁的话,说的大家都心有所想,不过面上都还是一团和气。
“所以,本县就想着,得出个不让大家伙吃亏,又能充盈县里的办法,这不就有了提前纳税之策。”
“还请大人详细说说。”
“本县的意思呢,是这样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本县知道诸位家中都有存粮,这样,若是提前交下一茬税款的,本官则降一成,一共只收大家三成税。”
“这……”
“少一成?”
“大人的意思是,若是我们提前交税,就按照三成来交秋季的税款?”
许县令点头道:“不错,不过本官也知道,大家伙都有一大家子要养着,所以此次提前收税呢,也不是强制所有地税、商税都要交,大家可以自行选择。
比如可以提前交一半的田税,那么这一半的田就按照往年的三成收,剩下的那一半,则等待秋收之后,再收原本的四成税。”
“那岂不是比原先足足少了一成?”
“是啊,就是这提前交的……”
此时林修为才开了口,道:“大人,若是我提前按照往年的三成交了粮税款,可秋收却遇大灾,田地减产了,又如何?”
“是啊!”
“我还没想到这个问题。”
“林少爷的顾虑有理,从来种地都是看天吃饭的,谁又知道今年收成如何?”
听着众人的议论,许县令略做沉吟,道:“有道理,是本县考虑不周了,那么,若是秋收减产,咱们多退少不补如何?
若当真减产,税收中的差额,就在诸位剩下的田税中减去,商税亦然。”
林修为蹙眉思考,片刻后道:“这……倒是不错,既然大人都如此为我等考虑了,林某便应下,先交往年一半的税收给大人,另外一半,则待秋收之后再补齐。”
第76章
都知道林修为跟许县令关系好, 他一开口,就有人闻出了其中上午诱导成分。
有人警觉的一言不发,有人则是在暗暗计算。
他们除了地主就是商人, 就算是行商起家的, 家里也都会置不少地。
按照许县令的说法,来年遇灾若是真能退回粮税,也就相当于暂时将粮食存放在县令,不止如此, 还能省下一成。
若是来年风调雨顺,多出的粮产反而不用补税了。
算来算去, 好似都是他们占利。
唯一的坏处就是,税款要现在提前交,不过家里的粮食本来也就是压在仓库里,如今留仙县几乎不与外界相同,要卖也只能在城内消化。
明显的, 粮价无利可图。
“我也愿提前交出一半田税、一半商税。”
“我家中只有良田,未曾经商,那就交……一半田税吧。”
有了第一个参与的, 就有第二个。
众人纷纷订下自己要提前交的税额,有家大业大拿得出的, 就交一半, 有家产平平的, 就订下了三分之一、五分之一的额度。
不过, 最多的也只有交三分之二的, 毕竟有个多退的说法, 要是全交了,再从县里要钱, 免不了都会心中打鼓。
订的少的那些,一听别人交的多,便问道:“不知道日后若是有余钱了,能否再提前交税。”
许县令摇了摇头:“本县这次,一是为解决县里所急,二也是能惠及大家,所以订下了十日之期,过了这个时间,就不再提前收了。”
有了期限限制,仿佛让这些老板更加珍惜起本次机会,方才只交五分之一的老板,立马改口提到了三分之一。
又有人问道:“家中的粮食收上来就卖了,不知道能不能用银子来抵税?”
许县令拒绝道:“粮税是粮税,如今咱们县里不好往外头去,就暂不收银子抵税了。”
那人有些遗憾,不过也点点头认同了这种说法。
就算是往年,也没有花钱抵粮税的先例。
“咳咳,”许县令清了下嗓子,又道,“本县知道,大家伙愿意提前交税,也是信任本县,本县也不能让大家稀里糊涂地给钱给粮,师爷——”
门外走进来一个穿长衫的男子,手中抱着一摞宣纸,他恭敬地递给县令,而后退到了一边。
“这是提前拟好的契约,诸位可在此处填写上要提前交的税款范围,盖印按指之后,咱们一式两份,留作存档。”
有人仔细查验契约后提出疑问:“大人,这上面提到了要写明具体交税的田地范围以及商铺名称,可是却没有地方标注咱们交的具体数额,这……来年要如何计算?”
许县令解释道:“咱们这次契约、收款条分开发放。
因着各家决定提前交税的部分不同,无法提前计算,所以咱们先立契,而后衙门会根据诸位填写的范围,对照往年的税收进行统计,而后上门收税。
收税时,会另附上一张缴税证明给大家,上面会详细标明某年某月某日,某商铺或是某片区的田地,提前交税几何。”
众人恍然大悟,有的甚至拍起了“大人英明”的马屁。
许县令见他们都没有什么异议,便又一指旁边的桌椅,道:“诸位可以逐条细看,没有问题的话,便在此处签约吧。”
许县令此举打消了这些人心底最后的一丝犹豫,众人也才明白,大厅中摆放的另一张桌子和文房四宝是做什么用的。
“那我先来吧。”林修为当即起身,坐到书桌前,执笔而写。
他按照要求写清了要交税的田产位置、商铺名称,落笔后按下手印。
跟在他身后的男人赞了一句“林少爷好字”之后,便比照着他的写法,填好了自己那一份。
很快,一沓纸便成了填好的双方契约,他们拿一份,许县令拿一份。
见进行的如此顺利,许县令的胡子都乐的一颤一颤的,他笑着招呼道:“今日辛苦诸位了,来,喝酒,吃菜!”
都是混惯了商场的,且今日虽说有些插曲,最终却也是皆大欢喜,于是大家仿佛忘记了之前的些许不愉快,开始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这种饭桌上,是没有食不言的规矩的,众人谈完了正事,闲谈间就有人往算命一事上扯了。
酒意上头,有人便壮着胆子试探起徐秀越来。
“都说算命一道,修的好了,可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不知道仙姑能知几年?”
这样的问话不算客气,但也算不得冒犯,因着是酒桌之上,又是刚刚给县里贡献了一批银子粮食的大老板,徐秀越便没有计较,只是道:
“我的修行尚浅,前后五百年是不知晓的,不过要说看人面相、算人生平,倒也能说上几句。”
“哦?不知道仙姑看我的面相如何?”
徐秀越看向那人,只看面相,这人虽说没有大富大贵的命,却也是个平稳求财的。
不过若是这么说,恐怕这人还要歪缠,徐秀越便捡着他的一些过去的事,说了说。
比如这人年幼时是如何从一个小货郎赚到第一桶金的,又比如他的初恋,外出三年赚得银子,回乡却是已另嫁他人。
因着他们如今算是伙伴的关系,徐秀越也就只捡着或是好的,或是有趣有八卦的事迹说了些,有些见不得人的……徐秀越只是看着那人,说半截能说的,然后笑笑,简单带过。
徐秀越本意是想震慑住众人,而后便可以清静搂席,不成想,许是因着她专挑好的、有趣的讲,在说完第一位老板的发家史之后,竟是有人又问起自己的过去来。
一个接一个的,徐秀越不好厚此薄彼,好好一顿饭,竟成了诸位老板发家史的交流席。
一顿饭下来,各位老板不说心中有没有互相比较吧,面上却真是惺惺相惜。
对徐秀越来说,口干舌燥的讲述,唯一的好处就是,获得了诸位老板的崇敬和信任。
从中午吃到了天色渐晚,众人才算是畅快了,一个个满身酒气的散了席。
徐秀越没喝酒,但是为了不掉13格,她在席上也没有多吃。
倒是林修为是个有眼力见的,晚饭的时候,林家酒楼便单独送来了一桌上好的席面。
其中包含了徐秀越多夹了两筷子的菜,以及徐秀越因为离得远,看了好几眼也没吃到一口的菜,换掉了徐秀越看都没看一眼的菜,外加一盘时令瓜果。
徐秀越感觉,林修为为了拜她为师,着实是下了功夫了。
吃着咸鲜可口的红烧肉,徐秀越忽然觉得,收个徒弟其实也挺好的,徐秀越的视线转向旁边大口吃饭的何三郎,总比旁边这个胃口无底洞的儿子强吧。
这一刻,徐秀越收徒的心,蠢蠢欲动。
虽说林修为于命理一学上,是有些脑袋瓜子不灵通,但是这徒弟讨喜啊,徐秀越决定了,下次林修为再提起要拜师,她就犹豫再三收下吧!
紧接着便是紧锣密鼓地计算各家要交的税款,徐秀越虽然有着前世九年义务的数学水平,不过她提都没提,在林修为与许县令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她选择躺平。
因着县衙忙乱,林修为这个贴心的预备役徒弟,特地邀请徐秀越住进了他在留仙县的林宅。
这都决定要收做亲徒弟了,徐秀越也就没跟林修为客气,直接跟着林修为回了家。
即便留仙县只是个小县城,林家在此处买的宅邸也有三进那么大,林修为直接给她安排了个大院子,以及美貌大丫鬟两名,小丫鬟四名。
院子布置的并不奢华,却十分舒适,许是觉得她从乡下来,喜欢野趣的东西,院子里还专门移栽了些瓜藤架子,架子下面放了个摇椅。
林修为问道:“自打在留仙县见了仙姑,鹤宁便准备了这院子给仙姑暂居,仙姑可还满意?”
徐秀越看着这处处透露出精心的院子,满意道:“修为老板有心了。”
一日三餐安排了,住处准备妥帖了,美貌丫鬟安排上了,徐秀越便等着林修为开口求拜师。
林修为见徐秀越是真的满意,面上浮起一抹笑,道:“那鹤宁便安心了,许县令那里还需要人手,仙姑且在此处休息着,若有所需,吩咐丫鬟便是,鹤宁先告辞了。”
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拜师??
徐秀越想着自己之前拒绝过人家那么多次,或许林修为也是怕再次被拒绝尴尬,所以没有提出吧。
徐秀越也不急,送别了林修为,便开启了自己躺平的幸福生活。
一日三餐都有人提前来问徐秀越吃些什么,饱饭之后晒着太阳吃些水果,还有丫鬟给她说着外面的趣事,徐秀越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腐败”。
徐秀越的生活过的安逸,外面却热闹的很,自打衙役挨个敲响了几家的大门,有一车车运出了粮食银钱之后,街上关于此事的猜测便络绎不绝。
有说这是几家捐的,有说县令老爷威胁他们给的,什么话都有,直到三天后,衙门口贴上了张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