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荒唐,余生有你(出版书)——芸生【完结】
时间:2023-09-06 23:07:21

  白梓岑还依稀能回想起,梁延川挣扎着用满是鲜血的手指,抓住了她。而后,一遍遍揪住她的领子质问她,是否是早就预谋着接近他的。
  白梓岑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当时的回答了,她模糊地想起,她似乎是回应了四个字。
  “父债子偿。”
  之后,梁延川因刺中心脏要害,被紧急送往国外就医。
  故事的结局足够悲戚且令人叹惋。
  在梁延川离开的三天后,白梓岑弄丢了他们的孩子。又是三天后,白梓岑被控故意杀人罪,入狱服刑,五年。
  “白梓岑,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预谋着要报复我的?是知道我是梁延川的时候,还是由始至终你都一直筹谋着报复?
  “你那时候,偶尔想起我对你那些肝脑涂地的付出时,就没有一丁点的羞愧感吗?
  “哪怕是后悔。”
  听到梁延川如此质问,白梓岑许久未有言语。她只是抬了抬手,将焐热的手掌,贴近梁语陶的双耳,不让狂躁的雨打玻璃声影响她恬静的安睡。
  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忏悔:“延川,时至今日,那四个字依旧是从未改变。即便是你我都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我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而那时候的我,只是一个发了疯都想要报复的仇恨者而已。就像是你当初质问过我的一样,连带晓晓,也只是那段仇恨中的一枚报复工具而已”
  梁延川握住方向盘的那只手掌咯咯作响,带了点咬牙切齿的痕迹。
  寂静的车厢里,一片死寂,只余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声,无端聒噪地骚动着。
  大雨渐歇的时候,车子停到了白梓岑的楼下。
  梁语陶是睡在白梓岑怀里的,她两手紧紧地抓着白梓岑的袖口,连带睡梦中也毫不松懈。小孩子睡梦浅,白梓岑生怕弄醒了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梁语陶从她身上扒下去。
  她将梁语陶安置在副驾驶座上,又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毯子,才恋恋不舍地从车里走出去。
  梁延川已然将白梓岑的所有动作都看在眼里,但他却未曾有任何发声,只是静默地站在车旁。
  白梓岑朝他点了点头,示意感谢。
  路灯光影斑驳地照在他的脸上,晦明不一的光线,像是给他的轮廓都镀上了一层白光,深邃且好看。就好像,这整整五年过去,他一点没老,也一点没变,还是当初那个志气满满的梁延川。只是白梓岑知道,自己变了,人老了,心也老了。
  角度适当地偶尔一瞥,白梓岑就看见了车里熟睡着的梁语陶。她的眉眼与梁延川几乎如出一辙,只是梁延川的轮廓偏硬朗,她的轮廓倒是柔和许多,大约是承袭了她母亲的模样,才能让基因融合得如此恰到好处吧。
  光线忽明忽暗,有那么一瞬间,睡梦中的梁语陶,令白梓岑觉得无比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儿,她的脑子跟短路似的,一点思维都联系不起来。
  撇开混乱的思路,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朝梁延川笑了笑:“雨好像要停了,你要不要和陶陶上去坐会?”
  “不了,陶陶身体不好,我带她回家了。”
  白梓岑还想说些什么,但那些话却如鲠在喉,压抑在嘴边,完全无法吐露。最后,所有的话,只变成了单薄且疏离的一句。
  “那好,一路顺风。”
  梁延川侧转过身,颀长的身影在路灯的光影下,一点点拉长。白梓岑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莫名地想要拉住他,只是这种**仍旧是被强力地克制住了。
  以前,她不配。现在,她又哪里配得上。
  她知道梁延川恨她。但是她也知道,这一股恨里,依旧夹杂着那些若有似无的关心。白梓岑不敢去点穿,因为她怕点穿之后,她就一无所有了。
  打小就没人给过她温暖。五年前,是梁延川给了她。虽然这些温暖皆是基于她的痛恨报复,但偶尔回忆起来,白梓岑仍是对于那些忽而路过的关心,视若珍宝。
第15章 时光有着不动声色的力量(3)
  狂躁的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惊动了白梓岑,也同时阻止了梁延川离去的步伐。
  白梓岑翻开手机,灰暗的彩色屏幕上,显现的是一串陌生的号码。白梓岑虽是对陌生号码心有余悸,但仍是大着胆子接了起来。
  “喂,请问你是?”
  对方那端听起来有些嘈杂,像是有巨大的鼓风机,机械地来回发动着。
  “白梓岑小姐。”未加任何修饰的言语,只是干净利落地称呼了白梓岑的名字。
  白梓岑皱了皱眉,下意识地问:“你是谁?”
  “请问,白小姐最近是不是在找你的女儿?”
  白梓岑的手指猛地一颤,在发觉面前的梁延川还没走,甚至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时,她下意识地背过了身,迈开了几步远离梁延川。
  她舒了好几口大气,才慢慢地吐了两个字:“是的。”
  “她是叫晓晓?”对方的语气颇为玩味。
  “你怎么知道?!”
  “你把她扔在福利院门口的时候,是不是用一块粉色的羊绒围巾将她包起来的?”
  握着手机的指节像是发了虚汗,快要握不住任何有重量的东西:“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她现在在我手里。”
  白梓岑用余光偷瞥了一眼梁延川,在确定他应该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时,才朝话筒边低吼了一声:“你要干什么!”
  对方的态度倒也笃定:“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钱。”
  “要多少?”
  平生至此,白梓岑第一次那么信誓旦旦地,毫不顾虑这个数字的价码。
  “二十万。”
  “好。”
  她大约是怕对方反悔了,不把女儿还给她了,还没等那一头的尾音落下,白梓岑就立刻回了一句。
  “我到哪里给你钱?”
  “明天晚上九点,我会将交易的地址用短信发给你,你到时候只要记得带钱来,就能见到你的女儿晓晓了。”
  “好,我一定准时凑给你”
  白梓岑还未说完,身后就传来了梁延川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对方挂断的嘟嘟声,同时贯穿她的耳膜:“白梓岑,你在跟谁说话?”
  白梓岑慌张地将手机收回去,合上翻盖的板子,狼狈地往口袋里塞。末了,她还不忘伸出左手,捋了捋左耳旁的刘海,战战兢兢地掩饰着:“没什么,就是一个朋友打来的电话。”
  白梓岑细数着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距离明晚九点,还有整二十三个小时。二十三个小时之后,她就能看见自己的女儿晓晓了。思维偶一停留在这里,白梓岑的心里就满是雀跃,她差点就要掩着嘴笑出声来。
  不过,她尚且不能确定,这二十万的数字,是否能在这二十三个小时内凑出来。
  时间,是不会等她的。因此,还未等梁延川再说什么,她已经忙不迭地爬上了楼道口的扶梯。她慌张地指着阶梯,看向梁延川,连说话都有些不连贯。
  “我、我现在有点急事,我先上去了”
  她心里像是被火烧着了,连告别惯用的一路顺风、一帆风顺的客套词汇,也一并抛在了脑后。
  而梁延川,也明显察觉出了白梓岑的异常。只是冥冥之中,他又说不出她的异常出现在哪里。望着白梓岑离去的背影,梁延川英挺的眉宇不禁拧成了一团。
  因为,此刻的白梓岑,与其说是神色恍惚,更像是
  恍惚里带了些疯癫的成分。
  白梓岑一夜浅眠,梦里全都是晓晓窝在襁褓里的模样。刚出生尚且微微发红的小脸蛋,还没睁开的眼睛,以及一双连骨头都看不见的肉嘟嘟的小手。
  对于晓晓,白梓岑是悔恨的。当年,入狱在即,她不甘心将晓晓送回梁振升的手里,走投无路才想出了把她抛弃的法子。她找了一家最为偏僻的孤儿院,用新买的羊绒围巾给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末了,还不忘在她身上塞上一张纸条,希望等她出狱的时候,循着这家孤儿院还能接回她的女儿。
  白梓岑将晓晓安稳地放在孤儿院门口的石阶上,慢慢走开。只是每走一步,她的眼神都像是被牵动着似的,一点都离不开台阶上的女儿。走一步,回头十步。她怀着满心满腹的不舍,走了整十步。
  当走完那十步之后,白梓岑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那一刻,她后悔了。
  即便是让晓晓被她仇恨的梁振升带回去,也总比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孤儿院好。
  她发了疯似的跑回去,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返回去抱女儿的时候,却横空冲出了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她也不顾白梓岑的阻拦哭喊,径直抱起了晓晓就往马路上跑。
  白梓岑就跟在她的后面,一直追,一直追,追到鞋子都跑飞了,她还在追。
  体力不支地摔倒前,她看到那个女人上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然后面包车一路驶向火车站
  自此,白梓岑弄丢了她的女儿。
  这些年,白梓岑一直在找晓晓。起初刚出狱那会,她拿着晓晓出生时的照片,逢人就问。后来,终于明白这样大海捞针般的法子找到的几率是微乎其微的,她又借助宝贝回家的站,发了无数个帖子求助友,却也无人问津。
  打拐组织里最热心的李姐安抚她说,晓晓还等长大一点了,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一定会回来找她的。可是,白梓岑不确信,晓晓要是知道,当初是她狠心抛弃她是否还愿意认她这个母亲。
  因此,当那个匿名电话打过来时,白梓岑心动了。
  那种感觉,无异于沙漠中险些渴死的旅行者终于找到救命的水源,即将溺亡的生灵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而晓晓,就是她的水源,她的稻草。
  整整二十万块钱,白梓岑知道,这笔数目对于她来说,堪比天价。但是如果这笔钱能够换回晓晓,那也是无比值得的。
  在找了无数个同事、朋友,却也没能凑齐一万块后,白梓岑把脑筋动到了曾兆的头上。
  那天,他曾留下电话,说过如果有困难可以找他,但白梓岑一直没有去叨扰他。白梓岑虽不能笃定以她和曾兆的交情,他是否愿意慷慨解囊地借她二十万,但向他借十万的把握,白梓岑还是有的。
  白梓岑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他的电话,压低了嗓子婉转地向他表达了借钱的愿望。没想到,曾兆却是大方至极,只问白梓岑要多少钱,就将二十万统统打到了她的账上。
  第二天,白梓岑连班都没去上,只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吃不喝地盯着墙上的时钟,来回地数着分秒
  直至晚上九点的到来。
  临近晚上八点多时,梁延川正与张警官在公安局里,交接着有关案件罪证的事宜。
  张警官是梁延川的高中同学,多年未见,张警官硬是要拉着梁延川话话旧事,梁延川也不好推辞,只好陪着他去。罪证交接完毕之后,张警官拉着他在值班室里聊天。
  张警官拍了一把梁延川的肩,笑道:“梁延川,我就纳闷了,你怎么放着国外那么好的条件不待,又回国内当检察官这个苦差事了呢?”
  “个人有个人的选择,你待在警局里做警察,不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吗?”梁延川眼梢微扬,意有所指,“我记得当年高中的时候,你同桌陈曦月老是嘲笑你长得贼眉鼠眼,当时你就立志一定要当一个警察,要让她刮目相看。不知道到了现在,你还记不记得?”
  张警官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他用手肘戳了一下梁延川的背部,示意他别再说下去:“这里人多,有些话我们就别说了,好歹我现在也是一级警司,给我点面子。”
  梁延川笑了笑:“你现在都已经把人家陈曦月娶回家了,还不够面子?”
  得闻梁延川一言,张警官像是倏地豁然开朗了。他挺了挺脊背,说:“也是,现在我都把她娶回家了。这个故事就不是个丢人的秘密了,而是一个警察浪漫的追妻史。梁延川,你说我说得对吧?”
  梁延川只是笑,却不说话。
  过了会儿,张警官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话说,你跟你那个小女友怎么样了?我记得当年你可是为了她,大义凛然地要抛弃家里的基业,跟她做一对双宿双栖的野鸳鸯呢。”张警官朝梁延川竖了竖大拇指,“不过,能为了个女人,愿意抛弃你爸梁振升那么大的集团产业,你也是厉害。”
  张警官嘴里的小女友指的是谁,梁延川很清楚,只是他下意识地想要回避。
  “五年前就分开了。”
  张警官掐着手指细细把算着,片刻之后,忽然忍俊不禁:“五年前,不就是你正好出国的时候吗?梁延川,你该不会是学着言情剧里的富二代套路,情场失败所以远赴海外了吧?这可真是要笑死我了”
  有人敲门进来,张警官立刻收敛了所有调笑的表情,转眼变成志气昂扬的正义脸庞。
  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男人朝他报告:“张警官,前几天我们盯上的那个诈骗集团有眉目了。技术人员刚刚监听到了他们最新的通话内容,似乎又在预谋着一场诈骗活动。如果这次能将他们一举擒获的话,定罪伏法一定不在话下。”
  “好,现在就去监控室。”
  张警官还有工作要做,而梁延川也估摸着时间不早了,正打算离开。不过,梁延川还没走开,张警官就一把拉住了他,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走,一起跟我去趟监控室吧。我还有三十分钟就下班,下班过后正好跟你这个老同学找个地方,叙叙旧,聊聊家常。”
  同学多年未见,张警官如此邀约,梁延川也不好推拒,于是,便跟着他一同往警局的监控室内走。
  走廊迂回曲折,在历经了数个拐弯之后,才终于抵达了监控室。梁延川对这里并不陌生,偶尔要监控犯人的动向时,总需要到警局的监控室跑一趟,久而久之,也就对这里熟悉了。
  年轻的警员见了梁延川,甚至还热情地跟他说了声:“梁检好。”
  张警官一脸严肃地朝年轻警员做了个手势,问:“诈骗团伙与受害人的对话有没有进行录音?”
  “录了。”
  “现在把它播放出来,根据对话内容的时间地点,确定抓捕计划。”
  “是。”
  被录制好的通话内容,通过监控室内的扩音喇叭,传送到房间里的每个角落。梁延川坐在角落一旁的靠背椅上,信耳聆听着。
  女人急促的喘息,像是历经了无数紧张且急迫的等待,而后,才终于通过无线电波传进所有人的耳朵。
  “钱我已经准备好了,二十万是吗?”
  女人的声线温润而柔和,那股嗓音从扩音喇叭里传出来时,梁延川靠在椅背上的身躯,猛地一顿。
  他像是被人揪住了心脏。
  “是。”
  “到时候我把二十万现金给你们,你们就会把我的晓晓还给我,是吗?”
  “是。”
  “到哪里给钱?”
  “红枫垃圾处理厂,晚上九点,准时。”
  犯罪团伙很熟练地,在念完地址的下一秒,按下了挂断键。之后,女人的声音也一并消失,只剩下了漫长的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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