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荒唐,余生有你(出版书)——芸生【完结】
时间:2023-09-06 23:07:21

  站在梁延川身旁的张警官,显然没有意识到梁延川的异常,还神色轻松地跟他调侃着:“这个犯罪团伙最擅长利用丢失孩子的父母的着急心理来诱骗受害者上当。受害者大多都是丢失孩子多年的家长群体,他们一听到自己丢了的孩子要回来,根本顾不上信息的真实性,也不会记得报警,只知道往火坑里跳。
  “你看,幸好我们及时监听了这个电话,不然这受害者的二十万血汗钱,肯定统统都打了水漂。而且,说不定受害者没见着孩子,与犯罪集团起了冲突,甚至有危及受害者自己生命安全的可能。以前我曾经接手过一个类似的刑事案件,一个母亲没见到丢失的孩子,与犯罪集团发生争执,罪犯一怒之下就拿起绳索,将受害者勒死了。其实丢了孩子的父母心里都着急,电话那头的女人,一看就是弄丢了孩子的。”
  听完张警官的一席话,梁延川握住椅凳把手的指节,咯咯作响。水杉木质地的椅凳把手应该是坚硬而不可摧的,但此刻,它险些就要被梁延川的蛮力所折断。
  “张程,能定位一个人的手机吗?”
  梁延川突如其来地叫了张警官的名字,张警官明显一愣:“什么意思?”
  “帮我定位电话里那个女人的位置,现在、马上。”
  “为什么?”
  梁延川蓦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深褐色的瞳孔里,像是酝酿着无限汹涌的波涛。
  “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根据定位器的导向,梁延川顺利地找到了白梓岑。
  那时,她正独自走在市郊的公路上,手里还提了一个破旧的黑色布袋。
  梁延川开着车从她的正对面驶来,车灯敞亮,白梓岑下意识地用手掌遮住刺目的灯光。待稍稍适应了灯光后,她又将黑色布袋抱在怀里,以一种充斥着自我防御感的姿态,往公路旁的树丛里快走了几步。
  然而,还没等她躲进树丛,就从不远处传来了莫名熟悉的声线,低沉而沙哑,甚至还带着些不可捉摸的担心。
  “白梓岑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时,白梓岑正半弯着腰打算钻进树木的缝隙里。听到梁延川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才弯着身,呆呆地回过身去,空洞的眼神,像是个被掏空了心脏的中年妇人。
  “哦我是打算去找我的一个朋友,他住在市郊这边。”
  梁延川向她跨近一步,伸手就要夺过她怀里的黑色布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白梓岑飞快地将布袋塞在身后,不让梁延川碰到:“这、这是我要送给我朋友的礼物”
  “今天是周三,你难道不上班吗?”梁延川不悦地皱眉。
  “我跟店里请假了,我今天要去拜访朋友。”白梓岑像只老母鸡一样,将布袋藏在身后,无论梁延川如何去夺,她都死不松手。
  与此同时,手机铃音聒噪地响了起来。白梓岑打开手机,才发现是对方发来的催促交易的短信。距离整九点还剩十分钟,望着不远处的红枫垃圾处理厂的巨大标志,白梓岑不由得开始不耐烦。
  趁着梁延川晃神的瞬间,白梓岑拎着布袋,撒开了腿就往公路上跑。然而,男人的脚程与女人的脚程依旧悬殊,白梓岑还没跑几步,梁延川就已经抓住了她。
  “白梓岑,你要去哪里?!”梁延川一把握住她的胳膊,语气中夹杂着愠怒。
  白梓岑心慌,生怕约定的时间过了,因而,连回答梁延川的声音,都是微微颤抖的:“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要去找我朋友,我跟他约好了九点见面的,要是没及时赶到的话,他会生气的。”
第16章 时光有着不动声色的力量(4)
  即便是她如此解释,梁延川攥住她胳膊的那双手却始终没有松开。白梓岑慌了神,只能低声哀求他:“延川,我求你,我求你放手行吗?我朋友在等我,等不及了他就会走的,他会走的你知道吗?”
  “白梓岑,不准去。”梁延川蛮横地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往怀里带。白梓岑猝不及防地想要挣脱,却放松了手上的警惕,结果回过神来的时候,黑色布袋已经落到了梁延川的手上。
  “延川,把袋子还给我,当我求你还给我好吗?”
  白梓岑巴着他的胳膊,苦苦哀求。然而,梁延川的脸庞上,却未见丝毫松动的痕迹。
  他拎起黑色布袋,送到白梓岑的面前,质问她:“白梓岑,我问你,这袋子里装的是整二十万块钱是吗?”
  “你、你怎么知道?”白梓岑彻底慌了。
  “谁给你的?!”梁延川目光灼灼地盯住白梓岑,像是要将她身上烧出个洞来。
  白梓岑如实回答:“我找兆哥借的。”
  梁延川冷哼一声:“呵,曾兆,你倒是跟他关系匪浅嘛。”
  身为男人,那天在咖啡店偶遇的时候,梁延川就看出了曾兆对待白梓岑的异常。与其说那是异常,更不如说,那是一种怜惜的情绪。不要问梁延川为什么会知道,那是因为,他对白梓岑也有过同样的感情。
  “白梓岑,你到底是跟他上了床,还是直接向他卖了身?这二十万可真不是个小数目呢。他肯舍得给你,倒也真是大方。”
  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五分钟,白梓岑心慌意乱地去抓布袋,可惜却次次失败。她忍不住向他讨饶:“延川,我是问兆哥借的,我以后会还他的。现在就当我求你,把袋子给我好吗?我朋友在等我”
  “什么朋友让你这么急着要去赴会?”梁延川低低地笑出了声,冷静地戳穿她,“你怎么不告诉我,晓晓现在在他们的手上,你打算用这二十万块钱去换晓晓?你要是这样说的话,我说不定会心甘情愿地把袋子还给你。”
  “你你怎么知道的?”白梓岑睁大了眼,难以置信。
  她曾经试探过对方的,对方明明只告诉了她一个人,梁延川怎么可能会知道?
  “我不只知道,还知道那一伙人是骗子。”梁延川说。
  梁延川的尾音尚未落下,白梓岑就已经厉声打断了他:“你胡说!他们不是骗子!他们说好要把晓晓还给我的,这是真的!”末了,她还不忘自我催眠似的补上一句:“他们一定不是骗子!”
  梁延川嘲讽似的笑着:“白梓岑,你真以为时隔多年,晓晓还能找回来吗?”
  “为什么不能?怎么可能不能?”白梓岑唇角微弯,蓦地笑出了声,笑声里裹挟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味道,“你知道吗,他们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说得一清二楚,连带晓晓当时襁褓外围的围巾都描述得一模一样,我能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而且而且他们跟我说,晓晓在他们的手上,只要二十万,只要二十万就能把晓晓送回我的身边了。”
  白梓岑虽是在笑,但眸子里却已经沁出了眼泪:“梁延川,你知道我想这一天想了有多久吗?五年,整整五年。终于有一天,晓晓要回来了!”
  她一把圈住他的衣领,流着泪,在他面前疯狂大笑:“梁延川你知道吗?晓晓要回来了,晓晓要回来了!”
  她扳着手指,在他面前一点点地计算,偏执的笑容里,带着点癫狂:“我都已经算过了,我每个月一千八百块工资。二十万块钱,也就是只要不吃不喝地干十年,我的晓晓就能回到我的身边了。我觉得这笔账很值,梁延川你觉得呢?”
  白梓岑话音刚落,梁延川就立刻愤怒地掰开了他圈住她衣领的手臂,沉声告诫:“白梓岑你是不是疯了?他们是骗子,晓晓根本不在他们的身边!”
  白梓岑立即打断:“你胡说!晓晓就在他们手上。”
  泪水糊了白梓岑一脸,莫名狼狈。梁延川伸出手想要替她揩去脸上的泪痕,然而刚伸出手,他又小心翼翼地收回了。
  “我说过,晓晓不在他们的手上就是不在他们手上。”
  “那你告诉我晓晓在哪里?!”白梓岑低声控诉着。
  梁延川一时语塞,之后干净利落地用最客观的语气向她解释:“那一伙人是骗子,有关晓晓的信息,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到的,但是他们是骗子,这是无疑的事实。我已经通知警察了,他们会将这些骗子抓捕归案的。”
  当初,对方在电话里,就一直在跟白梓岑强调,如果叫了警察,她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她的女儿晓晓。因此,当下听见梁延川的这番话,白梓岑就已经疯了。
  “梁延川我求你,即便是你让我跪下,我也愿意,只要你不要让警察过来就好。他们要是看见警察了,一定不会愿意把晓晓给我的。”白梓岑已然泣不成声。
  说完,她抱住他的胳膊,作势就要跪下去。眼眶里淌下来的泪珠,大有止不住的意思。以往,白梓岑虽是在他面前,一直保持着卑躬屈膝的模样,然而却从来没有做过下跪这等卑微的事。
  约莫是那些年挥不去的情感在作祟,梁延川那颗受过伤的心脏隐隐作痛。他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你站起来,我陪你一起去交易。”
  弯曲的膝盖逐渐挺直,白梓岑泪眼蒙胧地望着他:“好,那你一定要答应我,要是待会儿见到晓晓了,一定不能抢走她。”
  她的声音微微顿住,片刻之后,才踌躇着继续说下去。
  “你你已经有陶陶了,而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晓晓。”
  望着白梓岑绝望而悲戚的眼神,梁延川只是低低地回应了一个字。
  “好。”
  空旷的废旧垃圾场连牲畜的影子都难以得见,更不用说是活生生的人了。唯一算是突兀的,就是垃圾场中心的一个窨井。照理说,窨井上理应垒上盖子的,但此刻,那个窨井确实毫无遮蔽地暴露在了月光下。
  白梓岑站在垃圾场中央的一处地方,探头探脑地四处寻找,却也没见有任何人过来。她不由得慌了神:“明明说好是晚上九点的,现在还差三分钟呢,他们应该不会走的,可是人呢?”
  梁延川倒是镇定:“你别急,再等等。”
  梁延川陪着白梓岑等了约莫十分钟,忽然从垃圾场的厂房里,走出了个灰头土脸的女人。女人见白梓岑与梁延川衣衫端正地站在这里,不禁奇怪了。
  她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许久,而后操着一口山东口音问道:“你们来这里干吗的?找人?”
  白梓岑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见有人来了,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询问:“大姐,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站在这里?我跟他约了点事,说好在这里等我的,结果他人却不见了。”还未说完,白梓岑的嗓子眼里已经带了点哭腔。
  女人一听,眼眸立刻亮了亮:“你还别说,我刚刚还真看见了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站在这里。”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可靠性,女人还指了指那个窨井,“喏,刚刚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的。”
  “那他现在人呢?”白梓岑语气急迫。
  女人用灰黑的手指,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说起来我刚刚还挺奇怪的,那个黑衣服男人一看就不是我们垃圾场里的人。我觉得好奇,就想走上去问问他来这里干吗。结果我刚想走过去,就看见他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也不知道他电话那头的人跟他说了什么,他大喊了一声有条子之后,就有一辆面包车飞出来把他带走了。”
  白梓岑扒住了她的衣角,也不嫌脏,只是低声地询问着:“那大姐,你有没有看见他身边跟着其他人,比如说小女孩”
  女人摇摇头:“这倒是没有。”
第17章 时光有着不动声色的力量(5)
  过了会儿,女人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什么?”白梓岑紧张地抓住了她的双臂。
  女人意识到可能有命案发生在自己的面前了,吓得连腿都开始哆嗦:“小女孩我倒是没看到,不过我看见那个黑色衣服的人随身带了个一米多的包袱。你现在一说,我倒是觉得那个包袱里,装的像是个人,细细长长的。”
  “那、那个包袱呢?”白梓岑险些站不住。
  “那人吼了一声有条子之后,就疯了似的把包袱”她再次用手指了指那个窨井的方向,语气含糊地说,“把包袱扔进了窨井里,就、就是那个”
  白梓岑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果不其然,在距离垃圾场的不远处,果然有一个未被掩盖的窨井。
  女人惊吓地倒退了几步:“那个窨井是通向渤海的,很高很深,而且这边沿海,水流速度快。要是小孩掉下去,肯定是直接顺着水流漂到了大海里连尸体都找不着。”
  还未等女人说完,白梓岑已经疯了似的,撒开了腿就要往窨井那边跑。梁延川见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追了过去,眼底的慌张清晰可见。
  然而,大约是已然崩溃的缘故,白梓岑飞奔的速度快得惊人。眼看距离窨井只差几米之遥,梁延川不由得朝他大喊。
  “白梓岑!你给我站住!”
  也不知是梁延川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老天爷的帮助。在距离窨井一米不到的地方,白梓岑忽然猝不及防地摔了一跤。垃圾场的地面上全是泥沙,蹭得白梓岑两个膝盖血肉模糊。
  血肉黏连着沙子镶嵌在白梓岑的皮肤上,虽然膝盖疼得要命,但白梓岑却像是已经失去了痛觉一样,仍旧机械麻木地往前探。
  站不起来了,她就爬。
  一步一个血印地,往窨井的方向爬去。
  “白梓岑,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梁延川怒吼着蹲下身,掸去她身上的沙粒将她温柔地抱起,生怕尖锐的砂砾再扎进她的血肉里。
  而此时的白梓岑,却像是个木偶,连带表情都是机械木讷的。她像是已经死了,只有依然不停淌下的眼泪,还在暗示着她此刻还是个活人。
  苍白的唇微微开合,声音细如蚊蝇:“他们一定是把晓晓扔下去了。”
  “他们是骗子,晓晓根本就不在他们手里!”
  梁延川如此解释,白梓岑却像是恍若未闻一般,依旧重复着之前的话:“他们一定是把晓晓扔下去了。”
  “白梓岑,你听我说”
  趁着梁延川说话松懈的时间,白梓岑忽然用尽了力气从他的怀里挣了出来,猛地往前一跃。
  窨井近在咫尺,她像是要飞蛾扑火地往里跳
  电光石火之间,梁延川飞速地制止了白梓岑这种近乎自杀式的行为,两人一同扑倒在沙石地面上。
  “白梓岑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疯!”白梓岑疯狂挥舞着手臂,妄图从梁延川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梁延川你放开我,晓晓就在下面,她等着我去救她。”
  “晓晓根本就不在他们的手里,你等警察来,警察会告诉你所有真相。他们是骗子,是骗子!”
  梁延川拼命解释,然而,此刻的白梓岑已然崩溃,她像是聋了一样,根本听不进任何的真相。
  窨井洞口近在咫尺,梁延川按压着白梓岑,不让她再接近。但是,白梓岑却出人意料地力道蛮横,甚至差一点要将梁延川推进洞里。
  与此同时,梁延川从适当的角度望进洞口,正巧看见一个黑色的包袱挂在了窨井一侧的洞壁上。一侧包袱角已被撕破,从里面露出乳白色的东西,像是人类的肢体。作为检察官,梁延川曾随从法医去过很多案发现场,也见过无数死尸,或溺水膨胀,或高度腐烂,却完全不可能是乳白的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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