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萧然离开后，棠初又拿出了手机，看着上面段琪那条信息。
她琢磨着，明天去送蛋糕怎样能避免碰到陆砚书。
这时，手机响了，是之前工作的那个高级蛋糕坊主管打来的电话。
对面说一家合作酒店要举办一个小型私人宴会，缺一名蛋糕师，问她愿不愿意去帮忙。
2000块一天，加奖金。
比她蛋糕店一天的利润都高了。
棠初自然爽快地答应了。
这场高级私人宴会是酒店大客户部经理举办的，他刚从欧洲调研回来，跟一家公司签订了鱼子酱的订购合约。
这次带回来了顶尖的货色，想要请一些具有消费力的贵宾前来品尝，也算是打开本地高端市场的一个举措。
至于请棠初嘛，是想将鱼子酱作为画龙点睛之笔点缀在蛋糕上，从视觉和味觉两个方面进行更好的展示。
“现在的有钱人什么没吃过啊，就讲究一个新鲜感。所以我们在宴会厅东南角设置了一个玻璃橱窗开放式的操作间，你就现场把蛋糕制作好，然后我再让人把鱼子酱推出来。”那名经理带棠初去场地时对她安排道。
“好，没问题。”棠初对自己的技艺颇有自信，即便是被人围观也毫不怯场，“我会——”
话没说完，突然噤声。
踏进宴会厅大门的那一刻，正对上陆砚书的面庞。
猝不及防又毫无防备，她脚下不由自主地一顿。
他怎么也在这儿？
突然，她回想起刚才经理的话，这次特邀前来的都是优质的高净值客户。
陆砚书……
棠初这才对现在的他身份和财力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概念。
倒是那位经理，并没有注意到棠初的异样，一看到陆砚书便率先迎了上去，跟他交谈起来。
棠初站在原地，内心有些忐忑。
她在想，陆砚书会不会像昨天在秘书台处一样，直言她的蛋糕做得不怎么样？
然后她当场被解聘。
本来想用那笔奖金作这个月的房租……
但过了两分钟，经理又回头，示意她可以进去准备了。
陆砚书的视线也看过来，平静又意味深长。
但这次似乎并没有打算为难她。
棠初没有去细究他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操作间的门。
操作台上设备和原料一应俱全，棠初洗了手，制服穿戴完毕，便开始了。
她需要先作出一个蛋糕的模型。
这个阶段是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的。
她熟练地操作着，不时瞄了一眼外面的宴会厅。
私人宴会人数不多，大家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散交谈，是一个和谐又私密的社交场合。
扫视了一圈，倏地定住。
与陆砚书四目相对。
他不知何时撇开了那一众人群，站到玻璃橱窗前。
身形颀长，在玻璃上打下一道阴影。指尖持一杯红酒，气定神闲。
他没有避嫌，而是直直地观看她做蛋糕。
棠初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浑身都不自在，连往日很纯熟的流程都显得生硬。
突然，裱花袋没拿稳，一粒不大不小的奶油掉在了操作台上。
她惊了一惊，算是个失误了。
尤其是，要是被经理发现是当着陆砚书这样的贵宾的面……
但她再一抬头，看到陆砚书不再站在那里看她，而是转身走远了。
时间过半，重头戏来了——鱼子酱登场。
经理将大家都聚在了操作间橱窗外，命人推过来那份欧洲采购的顶级鱼子酱。
鱼子酱会当场抹在蛋糕顶端，现场品尝。
这一个画龙点睛的操作自然不会由棠初来做。
经理盛情朝那群贵宾发出邀请：“有没有哪位先生或是女士愿意代劳一下的？”
一片安静。
棠初扫视着那群人，个个衣香鬓影，自持矜贵，自然不会愿意进操作间里来。
经理为冷场而有点尴尬，讪讪笑着躬身向其中一位贵宾道：“陆总要不要来体验一下？”
棠初闻言，身形一僵。
她没有料到经理会挑中他。
看来他还真的是这次私局中的贵客。
陆砚书默了两秒，点头答应了，没有拂经理的面子。
他将外套脱下交予侍者，走进了操作间。
里面空间不过两三平，多增加一个人后，连空气都变得稠密。
棠初视线直直盯在自己刚做好的蛋糕上，余光瞥见，陆砚书正慢条斯理地卷着袖口，神色平静，像是毫无波澜。
看起来，像不过是完成一项礼仪性任务而已。
陆砚书衣着整理完毕，随手拿起那一小盒价值千金的鱼子酱，走到操作台前，拿起了桌上的小型抹刀。
两人站得很近，棠初有点不自在，想要往旁边小移一步。
陆砚书很从容地挑起一撮鱼子酱，往蛋糕顶端伸去：“是这样？”
是在问她。
额。棠初停住想要退开的步伐，点了点头。
随后专注地盯着他的手，看他将鱼子酱放到最顶端。
“往这边，轻一点。”
她怕自己精心打造的造型被破坏，不由自主地扶了一下他的手。
指尖触碰到他的手背，才察觉原来自己的手那么冰凉，而他的皮肤却是温热的，像是汩汩暖流弥漫过来。
这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肌肤接触。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她顿时僵住，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刚想抽手，听陆砚书冷声道：“棠初。”
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专业一点。”
“……”
棠初这才定神。
他说得没错，受人所雇，忠人之事。
她这番被情绪所困的波动，就专业场合而言显得太不成熟了。
而她现在的经济状况，以后是需要这样的工作机会的。
于是，棠初摈除乱七八糟的思绪，加大了按在他手背的力度，几乎是扶着他的手完成了蛋糕的点缀。
鱼子酱精巧地点在了恰当的位置，在吊顶的照耀下泛着黑珍珠一般的光泽，如画龙点睛。
很完美。
棠初收回手。
“谢谢。”陆砚书声音没什么温度。
“……不客气。”
棠初说完后，转头示意等候的酒店侍者将蛋糕端上推车送出去。
动作幅度稍大，马尾末梢顺势扫过陆砚书肩膀处的衬衣，又轻又淡。
他垂眸看了一眼。
接下来的宴会时间，经理几乎全程陪在陆砚书身边。
两人在交谈，大部分时间是谈合作，小部分时间是闲聊。
棠初站在操作间里，忙碌于其他糕点，注意到经理时不时会回头看她一眼，似乎两人话语中提到了她，又或许在对她的手艺进行评价。
但陆砚书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没法从口型看出他的好恶。
工作结束的时候，酒店管理人员给她了一个信封。
他们这种临时兼职机会都是日结，给现金。
棠初接过来，察觉到似乎比以往要稍稍厚一些。
“有部分是额外的奖金，你今天表现得很好。”那人对她笑着道。
棠初有些惊喜，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
拿回家后，将信封打开，数了下，一共有5000块！
奖金比劳务费还高。
捏着那一沓红色的钞票，棠初喜出望外。
捻了捻手指，指腹似乎还残留着陆砚书手背的温度。
第二天一早，棠初照例到店里将一切准备做好。
打扫清洁，清洗器具，打胚子，泡发奶油，然后做头一天的订单。
将段琪发来的品种全部做好并打包完毕，要给海兴科技送货了。
想到陆砚书，她抠了抠手指，内心有些犹豫。
昨天他们的相处算是和谐，但，就到此为止吧。
只是店里外卖平台还没有开通，叫跑腿送的话成本又太高。
怎么办呢？
正苦恼着，门上的风铃响了。
顾萧然推开玻璃门探了个头进来，脸上洋溢着清晨的阳光：“哈喽，蛋糕少女，今天有什么忙需要让我帮的么？”
“哎？”
“嘿嘿，”顾萧然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着再帮你干点儿什么，又有蛋糕吃了。昨天那个小蛋糕太好吃了，我晚上躺床上还想着。”
但他又不想吃白食，所以纠结了半天，干脆趁换班空闲主动跑过来问有没有什么活让他干的。
“正好，我还真有件事想麻烦你帮我跑一趟。”棠初觉得也是幸运，天上突然降下来一位天使帮她解决眼前的烦恼，“有一份外送订单，我现在...呃，有点事走不开，你能帮我送一下么？”
“好哇！”顾萧然想也不想答应了。
“好，那你等一下，我把蛋糕打包好。也不远的，就步行二十多分钟，海兴科技的大楼你知道在哪里么？”棠初边忙碌着打包边问。
“海兴？我当然知道啊，这一片就他们那栋楼最气派。我知道我们学校有师兄毕业进他们那里的，待遇给得超级好，进去就是40万年包。可惜我专业不对口，他们要求又高......”
等顾萧然絮絮叨叨完这些，棠初已经将蛋糕装好了。
“就是那栋楼。给，路上当心。等你回来蛋糕想吃多少吃多少。”
“好，以后他们的货都包在我身上，我要吃个够！”
顾萧然豪迈地拍拍胸脯，提着包装盒就出门了。
男生腿长步子快，说是二十多分钟路程，实际上顾萧然不到十五分钟就到海兴楼下了。
他停了一拍，仰头看了眼那个logo。
其实他顶不愿意进这栋楼的。
记得之前有一次跟同学在附近聚完餐，突然肚子疼，就冲进这栋楼想借用一下厕所。结果刚进大厅就被保安拦下来了，说什么都不让他在里面拉屎，哪怕他说他愿意付2块钱的公厕费。
在他看来，里面的人，从上到下都透露出一股子精英气儿的傲慢。
连保安都比别处的要人上人一些。
唉，不过个人感官不影响帮人办事。而且棠初一个女生创业不易，这种大客户肯定是要好好对待的。
这个他还是很拎得清的。
于是，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顾萧然踏步进去了。
这次因为有正事，没有再被拦下来，一路直上到22层。
出了电梯，很容易就看到显眼的秘书台。
顾萧然提着盒子大步走过去。
段琪看到今天不是棠初，确认了一下：“半糖少女蛋糕店？”
“对！全市最好吃的蛋糕就在这里，你们是一家有品位的公司。”顾萧然将盒子往台面上一放，又把账单递给她。
“你们老板今天怎么没来？”段琪边看账单边跟他闲聊。
“我们老板忙着呢，你说你们老板会亲自跑腿么？”
还我们老板亲自跑腿，他会打断你的腿。段琪心说。
“那以后棠老板都派你当苦力了？”段琪觉得这人还挺好玩，刚想跟他开玩笑，突然看到陆砚书跟另一位高管走过来，她连忙正色对两人打了招呼，“陆总早，姜总早。”
陆砚书对段琪微点了下头，继续转头跟旁边那人交谈。
两人正准备前往会议室。
路过的时候，他的视线瞥过秘书台前那个背影。
顾萧然丝毫没察觉到什么，顺着段琪的话打趣：“对，以后都是我送货了。所以你想见我的话，天天订我们‘半糖少女’的蛋糕就行了。”
“还有重庆和杭州两家子公司法人代表的确认工作，大概在今年上旬内需要定下……陆总？”旁边那位男士见陆砚书走神，叫了声。
“嗯？哦，你们先进行一下资质背调，把适合人选的履历发给我。”陆砚书只恍了一瞬，很快恢复到工作状态。
两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会议室门口。
办公室外，段琪已经将包装盒拆开，开始准备分送到各个办公室的茶点了。
她所订购的这些蛋糕并不只是陆砚书一人份，而是负责这一层的所有高管的茶点订购和分送，但口味自然是以大boss为主。
她将蛋糕摆好，又去接咖啡。
段琪头脑机灵又办事利索，能进海兴这种顶尖公司司做人事工作的哪一个不是人精，能在总裁办的更是人精中的人精。
之前连连失误是因为没摸清老板脾气，只这一周，她便清楚了陆砚书的喜好。
咖啡不加糖，纯苦味。
确实不太喜甜食，但也并非绝然不吃，所以这家店的私房小蛋糕份量正好。
将一切都摆放妥帖后，正好陆砚书结束了那个短会，从外面推门进来。
“陆总，休息一下，吃点甜点吧。”段琪笑吟吟对他道，“还是上次那家。”
陆砚书视线扫过办公桌，看到上面的茶点，语气凉凉：“这家蛋糕，不订也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