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辛苦。”
陆砚书将那份采访条目暂时放到一边，翻开一份紧要文件准备签，又抬眸见段琪磨蹭着没走：“还有事？”
“呃，是有一件我自己的私事，我想请个假。这个五一我能不能提前一天走？我跟大学同学计划好去云南旅行。”
说完段琪有些忐忑地瞄着他，又补充了一句。
“是之前约好的毕业旅行，前面没法去成，今年打算补起来。整个宿舍都去，所以...我也不想掉队……”
“嗯，去吧。”陆砚书很爽快地准了假，将签好的文件放到一边，“年轻应该去大好河山看看。”
“！！！”
这么容易？！
段琪惊奇之余又连忙表态。“当然了，我会提前把工作完成，不会耽误正事的。”
陆砚书：“没关系，实在来不及的可以暂时交给徐进，你们对接好就行。”
“……”
段琪惊喜地发现，其实陆砚书在某些方面很好说话。
不是那种恨不得榨干下面人最后一滴汗水的典型资本家。
此刻的大老板，显得格外亲切又平易近人。
她忍不住多闲聊了一句：“陆总，您当初的毕业旅行去的哪儿啊？”
陆砚书神情敛了些：“我没有毕业旅行。”
段琪以为自己失言了，不该多问老板私生活的。
她以为他是不想说。
谁知，陆砚书又继续道：“本来计划骑行去甘肃的，没去成。”
“去甘肃？”
陆砚书轻嗯了一声，缓缓道：“能低头看到月亮的地方。”
听到从陆砚书口中说出如此浪漫似水又格格不入的话，段琪惊讶了半晌，又想到他说的旅行方式：“骑行去？”
那得几千公里呢。
她想不明白，这样一身出尘贵气的人，也在年轻的时候有这种疯狂的想法。
会想要铁骑头盔，独身走天涯。
只为俯瞰一轮月亮。
陆砚书没再多说什么，沉眸看着手上的白纸黑字，视线有片刻的虚焦。
他当时计划了很久，细致到每一段路线都算好了。
晚上停在哪里，歇在哪里，要做什么。
只是，再也没机会了。
第21章 新人
也只是片刻的怔神, 很快陆砚书的头脑便恢复了清明。
他对段琪道：“你出去后把业务部王主任叫进来。”
段琪应了声，又问：“需要告知他是关于什么事么？”
“不用。”
段琪开门出去了，临关门前，又从缝隙处看了眼里面陆砚书的身影。
一袭白衬衣洒满了窗外照进来的阳光, 整个人干净清爽又柔软温和。
嗐, 她最初怎么会恐惧他呢, 明明是个心地善良的温柔大哥哥啊！
过了约二十分钟, 王主任才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里面一声许可, 他缓缓推开了门。
陆砚书正翻看一份文件，对他简单做了个手势：“王主任, 先坐。”
随后又继续往后翻了一页。
王主任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明明是上好的皮质, 却坐得不安稳。
他知道是为什么叫他来。
上周有个与客户的项目会, 他在会上不小心说错了话, 透露出海兴经费报批流程的漏洞。
这事本身可大可小, 因为对方是长期业务合作对象, 也很熟悉了，所以经费使用的问题其实双方心里都有数，只是不能放到明面儿上来。
说实话，他背地里干的那些暗度陈仓的事, 早就不知道套了多少经费中饱私囊了。
这么多年来都相安无事。
但这位新晋陆总裁却不知道是个什么路数。
自然有些忐忑, 但他也不觉得是大事。
王主任仔细观察了一番陆砚书的神情，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决定主动出击：“陆总, 那个上次经费的事, 我跟你解释一下——”
“啪”的一声。
陆砚书合上了面前那份文件。
王主任吓了一跳，声音被打断。
还没来得及再开口, 陆砚书按下了内线，对助理道：“麻烦进来拿一下文件。”
王主任只得噤声，等着助理徐进敲门进来，拿起签好的文件，又对陆砚书汇报了几句工作。
他在一旁被晾着，原本的思路被猛然堵住，脸憋得通红。
偏偏陆砚书不紧不慢，又询问了徐进几句具体情况，待交代完毕，人出去后，才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他这里。
“王主任，您不必解释了，具体情况我已经了解。”这次陆砚书先开了口，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话语主动权移换到了自己手中。
王主任只剩应声的份儿：“哎哎。”
“王主任是劳苦功高的老员工了，公司自然会考虑这一点的……”
王主任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听他说：“所以特许您引咎辞职，这样比较体面。”
“……！！！”
王主任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未消下去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你这，这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陆砚书语气平直：”王主任，念在您为海兴付出的这十几年，我们才决定内部处理的，请不要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太难看？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也好意思？！”相比于对方的冷静，王主任激动得说话的时候脖子上的横肉都抖了起来，“你也说我为海兴付出了十几年，我他妈在这里都干了十六年了！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就在海兴了，你一来就因为这么点儿小事逼着元老签离职协议，你摸摸良心过得去么？”
陆砚书并不打断他，向后靠在椅背里，双手交叠随意放在腿上。
等王主任说够了，他才欠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扔到他面前。
“王主任说到点子上了，您在海兴任职十六年，所以关于您的材料实在是太多了。“说着陆砚书甚至轻笑了一下，“我们还不得不挑挑拣拣，不然一个文件袋放不下。”
那笑容让王主任莫名打了个寒噤，他手抖了抖，打开了那个袋子拿出材料。
看到最上面那一张纸，脸色霎变，又闪电一般重新塞了进去。
“哪、哪来的？你从哪里弄来的？”王主任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像是被雷劈中，连说话都颤起来。
“王主任不用知道这么多，只需要知道，只要你安静离开，这份文件袋就交给你自行处理。”
一席话像是一个无形的铁笼罩了下来，看似有选择，实际上只剩一条路。
也是这时，王主任才切身体会到，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心思深沉和手腕凌厉。
他攥着袋口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挣扎了半晌，终于拿笔在协议上迅速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拎着文件袋起身。
走到门口的时候，王主任再次回头，像困兽般盯着陆砚书：“你计划这些多久了？“
陆砚书正摩挲着那份协议的纸张，语气轻缓：”可能比王主任的准备略早一些。“
这是他在美国提前知晓任命通知时便定下的改革步骤：管钱、管人、管事。
还未落地这片大陆之时就已经运筹帷幄，暗中布局，如今正在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进行。
王主任离开后，陆砚书靠在椅背上，思忖了一阵。
随后他站起身，拿起外套出了办公室。
棠初没有料到，将蛋糕放进玻璃柜后一抬头，会看到陆砚书走进来。
她下意识一愣，目光紧盯着他。
身上是一套笔挺考究的西装，跟上次他出现在店里时一样的墨色。
但或许因为那晚一小段同路的交谈，这次仿佛少却了几分凛寒感。
来者皆是客，棠初迎过去：“陆…总。”
听到她这个称呼，陆砚书眉眼一动，意味复杂地凝视着她。
棠初抿了下唇，继续说完：“您想要什么？”
“蛋糕。”陆砚书言简意赅。
“哦，好。”棠初与招待其他客人一样的口吻，“请问多大呢？喜欢什么口味的？”
“小的就好。”
“柜台这边有刚做好的小蛋糕。”棠初招呼他往柜台的玻璃柜前去，自己站到柜台里面，弯腰拉开推拉门，“你看看想要哪种。”
陆砚书也弯下腰，目光一层层掠过里面各式各样的蛋糕。
棠初耐心地等待他挑选。
蓦地，两人的视线透过玻璃对视上。倒影交织间，瞳孔中都映出了对方的身影。
棠初有点不自在起来，正想直起身，忽地听到他说：“这个吧。”
“嗯？这个蓝莓蛋糕么？”
“对。”
棠初将那个蛋糕拿出来，装进盒子里，递给他。
“多少钱？”
“不用。呃，我是说，海兴也算是我这里的大客户了，所以这个蛋糕算是赠品。”
陆砚书没有推脱，接过来。
视线缓缓浏览着整家店的布置和呈设，然后又停留在墙上那张写着优惠活动的海报上。
棠初以为他对价格有所顾虑，解释道：“海兴的订单每次都有优惠，打了折。”
“什么折扣？”
“就是墙上这个，满100减10块，相当于九折。”
棠初边说边留意他的神情，不知道会不会嫌少，毕竟海兴这样稳定的客户，是应该值得更大力度的优惠的。
陆砚书略沉默了下，忽然道：“与其直接减免，不如消费满100加1元可买原价10元的蛋糕。”
“嗯？”
“这种方案更能增加销量，还能顺便推广更多品类。”
棠初很爽快点头：“好，以后可以这样给海兴算。”
陆砚书：“不止海兴。”
“嗯？”
棠初本来想问，他不是在争取给海兴优惠么？
话没出口，忽然意识到，他不是为自己公司，而是在给她这家店提建议。
是错觉么？
棠初忽然觉得，陆砚书好像变温和了。
之前两人相处时总隐隐弥漫的那股剑拔弩张之气似乎消失了不少。
和上次碰巧顺路一段时感觉还不一样，这次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是在教她。
看来他已经放下了。
或许，以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陆砚书离开后，棠初认真思考了一下，认为他提出的方案完全可行。
她做事一向利索，当天下午就将新的优惠海报打印出来，替换掉了之前墙上的那一张。
傍晚时分，玻璃门上的风铃一阵清脆作响，段琪和另一位同事推门进来了。
段琪冲棠初一笑，转头继续跟同事聊天：“可不是么，自从新的经费审批标准出来之后，我都听好几个部门负责人抱怨了。”
“没了油水可不得抱怨。但再抱怨也只敢私底下，当陆总面儿大气都不敢喘。开了个王主任杀鸡儆猴，其他人都老实了。”
“对，我都没想到！王主任是谁啊，占着茅坑屎不拉的海兴一枝花啊，说开就开了，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不是我说，这样也好，就是得把钱袋子管起来。我们宣传部以前把钱花得跟流水似的，你知道请那个18线小鲜肉拍个两分钟广告花了多少钱么？八位数！”
“这么多！”
“可不是么，钱都不当钱在用，反正卡得不严，审批混乱，报销更混乱。”
“现在可没这好事了。”
“对呀，这美国来的陆总还真是厉害，知道从根儿上抓起，才不到一个月就把多少年的烂摊子整肃了。不过我还挺怕他的。”
“别怕别怕，他有时候也很温柔的……”
……
两人边聊边在蛋糕柜前挑选着，各自拿了一个托盘。
“我给你说，尽管选，这家味道没得挑，我敢打包票比我之前给头儿们定的那些贵死人的好吃多了，而且价钱实惠好多。”
“嗐，不就是听你推荐才来的么。你说这个樱桃口味的怎么样？”
“这个味道好。”段琪随意瞄了眼墙上海报上的优惠，“反正加1块钱就能拿一个，你就拿呗。”
“我算算我这里，三六九…195了，那我再拿两块桃酥凑成两百多，然后加两块钱换两种口味的小蛋糕。”
“柠檬柠檬，再拿个柠檬的，强推！”
……
二十分钟后，两人各拿着一个满满的托盘去收银台结账。
棠初冲段琪笑了下：“你们今天下班还挺早的。”
“嗯，我们公司文化现在变了，工作效率都提高了好多。”
旁边同事接话：“之前加班加死个人了，都说海兴一天，人间一年，多少人熬出病来。”
“对，现在公司不提倡加班，提倡提高效率了，所以我们干行政的也轻松了。”
棠初算完钱：“这边是220，另一盘是236，我再送你们每人一个原味的蛋糕卷。”
“好咧！”段琪在包里摸索着掏手机付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