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否有收获,每周都向顾显中汇报一次。
说来也巧, 发现唐鹤予可能是唐秉荣亲儿子完全是个意外。
正如他自己觉得的那样,老天主动赏饭吃, 就是百般好命。
不过某天放工后突然想去吃碗细蓉,就能从旁边几人的聊天中找到自己的下一条选题。
看那三人的样子像是刚喝完酒, 酒精上头聊得没了分寸, 竟在私下说起唐秉荣的八卦。
仇真顿时来了兴趣,将板凳不着痕迹地挪近,一心都在隔桌偷听上,连碗中细蓉几分咸几分淡都没在意。
邻桌三人聊天的时候慷慨激昂, 还时不时骂几句顾显中和新山社。
“有点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妄想和荣爷一争高下。”鹰钩鼻不屑地呸了声。
边上肥佬吹胡子瞪眼, 哼哼两声应和着:“他也配?”
仇真听得脸色一黑,就在要愤愤离去之时,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不过我看荣爷这几年似有收手的意思,顾显中先前挑事,他都好几次睁只眼闭只眼了。”鹰钩鼻啧了声,似是很不满这样的做法,“要我说不如撕破脸直接干一架,换以前谁把那些个死差佬放眼里,他们有胆敢拦我们就索性一块处理了”
坐他对面的花僆仔神秘兮兮:“你当是为什么,归国那太子爷好一个正经人,放着国外优渥太平的生活不要,非得回来当什么歌星。现在好了,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一众狗仔之下,又被爆出和荣爷的关系,那荣爷为了他的名声哪还能和以前一样肆无忌惮。”
“太子爷个屁,又不是亲生的,难道荣爷还会把社团交到他手上?”肥佬嗤之以鼻,他敬重唐秉荣不错,但却不会同样对待于社团不仅毫无贡献、反而还带来威胁的唐鹤予。
鹰钩鼻嘿嘿一笑,压低嗓音问:“你怎知不是亲生的?若荣爷力排众议,非要继承制呢?”
花僆仔和肥佬皆是一惊,隔壁桌的仇真听到这已经快坐不住了,他一颗心因激动而狂跳不止。
“这话可不兴乱说!”花僆仔惊得要去捂他嘴,“本来荣爷就已经对爆出来的新闻很生气了,好在那还不是真的才没计较。你千万别触了他眉头,这种事你知我知,烂在肚子里就行。”
肥佬的吃惊化作不满,音量都提高几分,冲他们嚷嚷:“合着你俩都知道,就瞒着我是吧?”
他刚站起来指着他们鼻子要骂,就被鹰钩鼻狠拽了一把,呵斥道:“喊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别人听不到?我们俩也是上次无意听到,荣爷可不知道我们知道。”
肥佬着急忙慌捂住自己的嘴,他被这么一拽,壮硕的身躯顺着惯性跌坐在板凳上,满身肥肉都跟着颤了两颤。
“不是同我讲笑吧?”他五官挤在一块变了形。
“比珍珠都真。”花僆仔嗤笑着。
后面的话仇真没再听下去,离开大排档时他只觉得今晚这一份细蓉真是物超所值。
但仅凭三人酒后的戏言,他自然没有十足把握,于是又花了点时间深入调查。
他搜罗了一堆报刊,新旧都有,于其中抽了本随手一翻,是篇小说,本没什么兴趣,但一看什么话事人、三十年代的字眼,仇真不由就多看了会儿。
这一看,心里便疑窦丛生,那故事走向似曾相识。
再一想,可不正是唐秉荣数十年前的一段过往吗?
仇真忙不迭翻到前面,上写书名《往事》、作者见知,却都是不曾听闻的名字,不禁大失所望。
打听人不算难,仇真有的是办法,不过靠以前的人缘托人帮忙自然是没可能,他没人缘可言。
可只要舍得花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从前一个办公室里总拿鼻孔看他的同事也要为五斗米折腰,和和气气跟他讲“一切好说”。
收钱办事效率就是高,不出一日,前同事就帮他在纸阅周刊的出版社那打听到了:“这个作者从没露过面,每次都是匿名把文章寄到出版社,他的责编也不清楚具体信息。”
其实这样的回答在仇真预料之中,毕竟敢拿唐秉荣当原型来写,即便改了诸多细节,也有被发现的风险。
所以作者选择匿名投稿,一点都不奇怪,反而更好印证了他的猜想。
仇真没耐心听对方一一转述,直接打断问关键:“关于故事的创作背景,他责编怎么说的?”
“说是有灵感来源,那就是有原型的意思呗,不过原作的确没有过多透露,责编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不用怀疑,这是前同事对他态度最好、说话最多的一次。
有些事不需要确切的答案,仇真从寥寥几句话里就得到了接下来的着手方向,转而调查起唐秉荣在上海的那段经历。
他罗列好几页潜在知情人的名单,但这些人大部分都不在港岛,且都上了年纪,不少人可能已不在人世。
在有把握之前,仇真没和顾显中透露分毫,他只说自己要离开港岛几天,等再回来时保证给他一个大新闻。
顾显中百事缠身,嘴上说等着他的好消息,实际转眼便忘了。
一直到仇真打电话来,顾显中都还在忙着指使人给林家泼脏水,那篇投递出去的匿名新闻稿是仇真离开港岛前早就帮他准备好的,定时送到了报社编辑手里。
只是谁都没想到林耀生的反应会如此迅速,像提前有准备一般,舆论还没开始发展就被控制,顾显中只觉自己打了一场水漂。
幸好仇真来电及时,平息了他因没达到预期而爆发的怒火。
“如果唐秉荣的亲儿子和干儿子其实是同一个人呢?”在调查询问过后,仇真有了□□成把握,终于敢告诉顾显中。
几乎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下一秒,顾显中唇角的笑就扬了起来:“那可真是意外之喜。”
各种念头争先在脑中浮现,顾显中仿佛已经看到龙师爷的悲剧在唐秉荣身上再次重演。
他止不住放声大笑:“你什么时候回来,准备准备把这好消息散播出去吧。记住,不用闹得人尽皆知,但一定要保证每个社团都一清二楚。”
到时候,该寻仇的寻仇,爱看热闹的落井下石,不论哪种,顾显中都乐见其成。
唐秉荣从前造的孽不计其数,脚踩白骨双手沾满血污。
他如今既然求神拜佛那就该信因果轮回,有些报应总该反噬到他自己身上了。
顾显中收了线,脸上阴郁之色一扫而空,对来接受问话的手下也和颜悦色起来。
他办完手头的事,领着两个心腹进了新山社的祠堂。
里面供奉着历任话事人的牌位,最新的一块就是龙师爷的。
牌位后方的墙上刻着许多名字,都是曾经因社团而牺牲的兄弟。
顾显中洗净手,虔诚地上了炷香。
他双手合十,立在龙师爷的牌位面前:“天道轮回,为家人而死,葬身火海的滋味也该叫唐秉荣尝尝了。”
话毕,他和身后两人一同弯腰,郑重地鞠了一躬。
仇真没有耽搁,他深觉日子平淡索然无味,是该再添点猛药为民众找些乐子。
娱乐明星的八卦他们想必是看腻了,楼价涨涨跌跌令心情如坐过山车,神经紧绷之时来点社团间的腥风血雨,多新鲜呐。
“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就看顾爷你想什么时候发。”仇真一回到港岛就去了新山社,直奔顾显中的房间。
“晚上不是时候,还是明早吧,”顾显中一副经过深思熟虑的样子,“我这个人心善好说话,就让唐秉荣和他的仔再睡最后一个安稳觉吧。怕是今晚过后,他们就再也睡不踏实了。”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
“来陪我下盘棋,很快就会天光的。”唐秉荣开了瓶威士忌,又扔去一支雪茄。
仇真稳稳接住却没抽,只喝了口酒:“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明天唐秉荣见到这条新闻的脸色了。”
可当放下酒杯,仇真又有点顾虑,他思前想后说得委婉:“顾爷,唐秉荣之后势必会找上我,我帮了您这么多,你们之间的火可千万别烧到我身上来。”
顾显中笑他没胆:“你是不信我能扳倒唐秉荣,还是不信我会保你?还是怕事情了结之后我杀人灭口?”
他吞了吞口水没直接回答:“我就是心里没底,想听你个准话。”
“放心,保证你下半辈子平安无事。”顾显中垂下眸,遮去了眼底的算计。
似是怕仇真不放心,他又开玩笑道:“我这么一个人,虽也心狠手辣,但对手下的人从来讲义气。何况你如此有才华,我自然是要选贤与能,日后还指望你给我更多惊喜。”
这话仇真听了简直觉得是在折煞他,忙摆手:“哪里哪里。”
两人互相谦让几句,距离天光又近了一些。
第46章
各家媒体再度被上司们骂到狗血淋头, 说他们全是一帮不中用的废柴,每天只知道关心点无关紧要的花边新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今早起来各家的头条又被不知名小报抢了风头。
这家报社从前的确不知名, 但他们一连爆了三条大新闻, 分别牵扯到林、唐两家, 甚至还调侃过秦家, 摆明了针对的目的。
到如今,想不出名才难。
偏偏此次标题一改前两回犀利的风格,既没看点也没追随大部分狗仔烂俗的咸湿用语,可谓是平平无奇寥寥几字——荣爷起底大揭秘!
但只要读了正文,便会发现写这篇报道的人就差把唐秉荣祖宗十八代的经历都梳理一遍。
文章从他偷渡到港岛之前的人生写起, 每段经历用极其精炼的语言表达。
若将来唐秉荣要找人写生平传记,这篇报道会是很好的参考文献与目录索引。
钟永盛坐在沙发上感情充沛地读着文章内容,每段结束后都要唏嘘感慨一下:“你看也不是人人都有他命硬, 果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倘若他过去稍有疏忽或但凡心慈手软, 哪能有今天。”
这话听得林佑今不胜其烦,她双手捂住耳朵抱怨道:“你不会默读吗?非要发出声音。”
“我这是特意读给你听的, 后面还写到了唐鹤予,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他贱兮兮凑过去,干咳两声清清嗓子,再读时还提高了音量,“这契仔怎么成了亲儿子, 你不想知道?”
林佑今推了一把他的头:“这个重点你至少已经说三遍了!就算唐鹤予成了唐秉荣他爹,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爱八卦的话自己当八婆去, 别来烦我。”
钟永盛充耳不闻,屁股也不往旁边挪, 自顾自绘声绘色继续念:“本篇报道绝非一家之言,笔者认为纸阅周刊近期连载的小说《往事》也正是以此为基础进行的创作。”
没等他再往下,报纸就被林佑今一把夺过。
“你不是说你不感兴趣吗?”钟永盛对她突然化身强盗的行为甚是无语,无奈冲钟敏摊了摊手。
钟敏失笑摇头:“你下次买多一份又怎么了?”她虽然听秦聿坦白了写作者的身份,也知道他最近在写东西,但没太放在心上,故而没能记起,所以对此无知无觉。
林佑今却无心听他们的玩笑,踩着拖鞋匆匆就出了门。
“阿今你去哪儿啊?”钟敏被她这一举动弄得措手不及,连忙跟出去。
“她穿着拖鞋能去哪,肯定找秦聿去了呗。”钟永盛看得透彻,他还气定神闲坐在原地,一动也不肯动,“阿妈,你回来吧。”
钟敏确认林佑今是进了隔壁才回来,她望着钟永盛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过去狠狠一巴掌打他身上:“出了这种新闻,你还不去快找契爷,说不定这背后又有什么阴谋。”
“我这不是在等电话吗?”他总算坐起身,换掉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昨天和今天都是同一家报社,肯定是计划好的,但契爷没指示我也不好轻举妄动啊。”
谁知话音刚落,电话铃就响了。
钟永盛在它响第二声之前便接了起来,他神情严肃,再没了方才不修边幅的模样。
搁下听筒,他扯一扯衣角整理好服装,言简意赅:“我走了。”
“这件事暂时和我们关系不大吧?”钟敏跟着提心吊胆起来,她心里隐约泛起不安。
“不清楚,先去了再说,等我电话。”钟永盛已经走到门口了,又突然回头,“阿妈,你等会儿让阿今下午的课别去了。”
在这种关头,小心谨慎点总没错的。
秦聿早晨起来后就一直在书房创作,邮差送来的报纸也没去拿,是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门铃声响,他开门见到来人是林佑今,脸上的意外与惊喜夹杂,一时忘了说话。
等终于想起来要侧身让她进来的时候,怀里就被塞个东西。他双手去接,才发现是份报纸。
都不用问,秦聿心中就生起不太好的预感,不过在看到标题后瞬间松了口气,既然写的主角是唐秉荣,那应该和林家牵扯不多。
“这回又让顾显中捡到宝,居然敢直接把矛头指向唐秉荣了。”他说着快速往下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