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苦命鸳鸯
闻言,门帘一掀,江大娘露出脸,满面惊喜,“二位姑娘,可把你们等来了!你们坐会,我这就炒菜去!”
南音朝江大娘点头示意,“劳烦了!”
谢秋娘将布挎包解开放在桌子上,道:“江掌柜,银子我们带来了,还有一些银首饰,都交给你。”
江福春看了一眼那包银子,二话不说,转身去柜台后面翻出一张平平整整的契纸,双手递给南音。
“江某许给二位姑娘的五成股份,这是合约。”
南音和谢秋娘对看一眼,有点惊讶。
“江掌柜不必如此,说好的,等五味菜馆真正度过难关,我们再收这五成股份不迟,你现在给我们打个收条也就是了。”
江福春摇摇头,“二位姑娘不必推辞,这是我和老婆子商量好的,别的不多说,二位姑娘肯在我们苦难之时相助,就值得这五成股份!”
南音接过那张契纸,笑盈盈道:“好,恭敬不如从命,这契纸我们收下,我们会尽全力帮助五味菜馆度过难关的。”
谢秋娘也很高兴,“不仅是度过难关,还得把生意做起来!”
吃饭时,南音和秋娘又见了店里才来的小二,是江福春的远房侄子,正如江福春说的那样,人虽然老实,但是做事本本分分,不像是会偷奸耍滑的人。
南音将上次跟谢秋娘、陈元新商量的事情跟江福春转述了,江福春立刻对南音更加刮目相看,认为这个方法十分值得一试。
“这个法子实在是妙!”江福春眼神发亮,“我认识紫荆书院的戴先生,他年纪虽轻,人却十分受学子爱戴,或许可以找他来帮帮忙,不过……他最近好像也无心这些琐事,他……”
江福春讲到这里,摇摇头叹了口气,非常可惜的样子。
南音一听他提到“戴先生”,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上次在面摊上遇到的那个戴先生。
“江掌柜,你说的戴先生,可是叫戴灼之?”
江福春一愣,“姑娘认识他?”
“一面之缘而已。”南音笑笑,“刚刚你说到他,为何摇头叹气?”
“这个戴灼之,跟我是邻居,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人聪明又善良,一手文章写的十分漂亮,若是走仕途,不说封侯拜相这样的大话,做个一方父母官那是轻而易举,只是偏偏生在了戴家。”江福春顿了顿,“戴家有组训,子孙不得入仕。从前戴家人经商,生意虽小,生活倒也无忧。十年前灼之的父亲去世后,只余孤儿寡母,后来戴夫人也得了重病,戴家因病致贫,去年戴夫人去世了,戴家现在一贫如洗,只剩他一个人了。”
谢秋娘听到这里,感慨道:“这戴先生也够惨的……”
“灼之十八岁就在紫荆书院教书,有一年他随几个学子去了一趟金陵,结识了柳瑟姑娘,二人……”江掌柜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可能是觉得自己一个男人,对两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这样的事情有些不合适。
江大娘见状,便接过话,继续道:“灼之跟柳瑟姑娘情投意合……也不怕二位姑娘笑话,这柳瑟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十三四岁就被卖到秦淮河上,现在是天香楼的头牌,还曾经得过花魁的头衔。灼之想娶她,奈何这柳瑟姑娘的身价实在吓人,眼看着柳瑟姑娘年纪也大了,天香楼的鸨母就想将她嫁出去,说是嫁,其实就是卖,谁出的银子高就给谁……灼之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哪有那么多银子,真是对苦命鸳鸯!”
谢秋娘第一回 听到这样的故事,简直就跟话本子里写的才子佳人一样,顿时十分关心,“这柳瑟姑娘的身价究竟有多少?戴先生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卖给别人做小妾吗?”
“没有钱,哪有办法?天香楼原本出价五千两,可是消息一放出去,金陵那些有钱的老爷们竞相出价争抢,现在已经高达八千两白银!”江掌柜叹着气。
“八千两?”谢秋娘吓得一震,八千两,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数字!这得多有钱才出得起!
南音心下却了然,难怪戴灼之要参加江宁织造的比赛!只是,就算他赢了比赛,一千两银子也还是远远不够啊。
“只要戴先生和柳瑟姑娘情比金坚,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南音淡淡说道。
“希望如此吧!”江福春点点头,“这事我今晚就去找灼之说说,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谢秋娘依然还沉浸在戴柳的故事里,托着腮道:“要是能帮帮他们就好了!”
“不是我们帮帮他们,现在是希望他们能帮帮我们!”南音斟酌了一下,插了一句。
这话一出口,谢秋娘陡然想起来上次的谈话,眼睛雪亮地看着江福春,“江掌柜,你能不能跟戴先生说说,让柳瑟姑娘来一趟上元县,顺便来五味菜馆坐坐,给菜馆宣传宣传?江大娘不是说,她是往届花魁,那名气一定很大,她要是来了,肯定比书院那一帮老夫子管用多了!”
江福春也不是迂腐的人,摸着下巴一想,觉得十分有道理,可又摇摇头,“天香楼的鸨母知道柳瑟姑娘跟灼之的事,怎么肯放她来上元县?”
“事在人为,柳瑟姑娘若想来,一定能来的!”南音也帮腔,语气显得很有信心,“江掌柜,你只管把话带给戴先生就行了,至于柳瑟姑娘来不来帮这个忙,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看南音这副样子,谢秋娘狐疑地发问:“南音,你是不是……有办法?”
“有办法?”江掌柜也好奇,“有什么办法?”
南音哂然一笑,“我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办法,但是我的确很想帮帮这对苦命鸳鸯。而且这事以我们现在的能力很难解决,不能着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谢秋娘和江掌柜都有些失望,江大娘却深看了南音一眼,心里暗暗记下了南音的话。
“哦对了,江掌柜,过几天我想搬来县城住,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哪里有便宜干净的院子,小一点也无所谓的。”
还不等江福春说话,江大娘就抢白道:“现成的!干净的很,就在我们家隔壁!陈姑娘想什么时候搬?”
江福春懵了,“我们隔壁哪有现成的空院子?老婆子,你说什么胡话!”
江大娘嗔了江福春一眼,笑盈盈地对南音说,“就是戴家的院子,灼之平日都在书院,不常在家,他那小院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租出去,他要是回来啊,可以住我们家里!陈姑娘,您要不要去看看?现在就可以去!”
“可这事没跟灼之说,他能同意吗?这事我们可不好给人家做主啊!”江福春有些疑虑。
江大娘手一挥,“我去跟他提,他一准同意!”又转向南音,道:“我和老头子无儿无女,灼之现在无父无母,我们把他当孩子看的,他向来听话,肯定会同意的,而且那院子就在我们隔壁,陈姑娘住在那里,我们还能互相照应照应!”
南音也觉得再好不过,没怎么想就答应了,“那劳烦江大娘跟戴先生提一下,若是同意,我很快就搬来,若是不行,我再另寻它处。”
第41章 不是办法的办法
江大娘满口答应不及,满脸都是喜色,江福春却对江大娘的反应十分困惑。
南音和谢秋娘又跟江福春两夫妻商量了一些琐事,见天色不早,就动身回去了。
路上,南音悠闲地坐在驴背上,谢秋娘牵着驴慢慢地走在野道上。
“南音,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帮戴先生和柳瑟?”
南音闻言一笑,“怎么?我说没办法,你还不信?”
谢秋娘呵呵一乐,扭头朝她炸着眼睛,“可我总觉得你有办法!你就告诉我吧!”
“我是真没办法。”南音两手一摊,“戴灼之好歹还是个先生,他都没办法,叫我们两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办法呢。”
夕阳金黄色的余晖映在南音的脸上,谢秋娘呆呆地看着她,心道:南音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不是没办法,而是有有个我们做不到的办法,对吗?”
南音惊讶地看了一眼谢秋娘,“真是了不得,秋娘你快聪明得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别说笑了,你快说说,什么办法?”谢秋娘猜中了,心痒痒地想知道。
南音轻轻拽了一下驴缰绳,驴子停下来,南音小心地翻身下来,跟谢秋娘肩并肩,娓娓道来。
“天香楼是个妓馆,古往今来,妓馆的鸨母就没有不见钱眼开的,柳瑟姑娘年纪渐大,鸨母这会把她嫁了,能卖个好价钱,自然是笔好买卖!可若是留到人老珠黄,再也榨不出油水,到时候她的身价自然也就一落千丈。”
“啊?”谢秋娘瞪着眼睛,“你这是馊主意啊!等柳瑟姑娘真的人老珠黄,身价不值钱的时候,大好青春年华全都过去了!且不说柳瑟姑娘能不能拗过鸨母待字不嫁,便是那戴先生,他真能为柳瑟姑娘守候十年八年?”
闻言,南音噗嗤一笑,顺着秋娘的话问:“若不能守候十年八年,说明戴先生对柳瑟用情不够深,那便不嫁也罢!”
“不对不对!”谢秋娘较起真来,“世间唯有时间最不可信赖,纵使情深似海,也敌不过现实二字。若有真情,就要一把抓住,何必用时间来考验?这不是害人害己嘛!你这话,我不赞成!”
南音听了一愣,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秋娘一眼,这话真不像是从大大咧咧的谢秋娘嘴里说出来的!
“秋娘,你对这情字,挺有想法见解的啊,难道……你有心上人了?”
谢秋娘顿时脸红成了柿子,推开南音,极力掩饰,“你瞎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比你多看了几册话本子罢了,那都是书里写的,哪里是我的想法,我哪有什么想法……哎呀,你别打岔,我们在说怎么帮戴先生呢!”
她越是这样,南音越觉得可疑,关键是,她和谢秋娘关系这么近,她竟然从来没有看出秋娘情窦已开!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我继续说。妓馆的鸨母见钱眼开,但更加趋炎附势啊,我们既然没有银子为柳瑟姑娘赎身,那就应该找个有权有势的人出面,妓馆的人还能不答应?柳瑟还不轻轻松松脱离苦海,跟戴先生双宿双栖吗?”
“哎?”谢秋娘眼睛一亮,“是啊!要是有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人出面,这事还不易如反掌!只是……上哪儿去找个有权有势的人?就算找到了,他又凭什么要帮我们呢?”
“对啊,所以这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因此我才不说出来。”
谢秋娘蔫头耷脑,“也是,说出来还让人白欢喜一场。”
南音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也不用太悲观,现在我们没这样的本事,将来可不一定,就要看柳瑟姑娘,能不能坚持到那时候了!”
两个小姑娘,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庄子赶路。和风轻拂衣角,夕阳的余晖映给她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远远一望,不似凡人之姿。
上元县城内,恒通当铺的后堂。
天还没全黑,院子里已经掌了灯,正厅里坐着贵人,李掌柜哪敢怠慢,恨不能鞍前马后地亲自伺候用膳。
温珏吃饭十分地斯文,斯文的不像话,面上淡漠的表情一丝不变,令人时刻无法看出他在想什么。
一放下筷子,旁边的小丫头立刻端着铜盆上前,温珏慢条斯理地净手、擦干,再漱一漱口,等桌上的饭菜都撤了下去,他这才正眼瞧了瞧李掌柜。
李掌柜汗冒雨淋,压力巨大。他见这温家大公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说句不敬的话,这温大公子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平常见面,他虽然不热络,却也不像今天这样冷淡无视自己,难不成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还是有人在他面前嚼舌根泼脏水了?
“李琛,你特意将账本誊一遍送去我那,是什么意思?”温珏好整以暇,声音里没什么温度。
听温珏发话了,李琛的心咯噔一下,原来是这事!温三爷又不是个能主事的人,他来查账不过是走个过场,把账本送去给大爷亲自过目,这件事他一定没做错!那么,难不成是账本有问题?不可能啊,他本本分分几十年,温家待他也不薄,他可从没贪过半分银子啊!
“大,大爷,上回三爷来查账,我寻思着,这账本还是得您亲自过目,所以让人誊了一边给您送去,这事三爷也是知道的……可是账目上有什么问题?”李琛回答地小心翼翼,今天的温珏有点不寻常啊。
“既然是三爷来查账,你将账本给他过目便是,不必多此一举送去我那,以后不要做这样的糊涂事,明白了吗?”温珏声音淡淡的,却让人无形中有股压力。
李琛听了一头雾水,大爷这是何意?难不成真让温三爷查账?
可他哪敢说出心中的困惑,战战兢兢地回答:“是,小的明白了。”
温珏起身,大约是打算走了,李琛忽然想到一事,急忙出声:“大爷,还有一事,小的要禀告!”
“何事?”温珏长眉一扬。
“三爷来的那天,有个小姑娘拿了一块玉佩来当,小的虽眼拙,但也认出那是温家的东西,正是当年那两块云佩中的一块!”
闻言,温珏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小的说,那小姑娘要当的玉佩,很可能是当年大姑奶奶陪嫁的那一块!”李琛重复道。
温珏听着,心思飞快地转过两个来回,有些将信将疑,“后来呢?你没将云佩留下来?”
第42章 提醒你注意分寸
“原本无论如何也得留下来的,可是……”李琛有些吞吞吐吐,“可是那天您刚好不在,小的没办法,只能禀告了三爷,三爷一看到那玉佩,刚开始还很惊讶,后来……后来竟说是我看错了,这,这怎么可能看错呢!三爷将玉佩还给了那小姑娘,之后就走了,瞧三爷那意思,好像是要瞒下这事……不过,还好我让人画下了那小姑娘的相貌,而且还知道她住在沈家在城外的一处庄子上,要是现在去找,兴许还能找到!”
“三爷将玉佩还了,还说是你看错了?”温珏有些疑惑,直接跳过李琛后面的一大段陈述,问了这一句。
“是啊,”李琛点头,“可是小的真的没看错,那就是温家的东西!”
温珏的脸色陡然冷到冰点,他向来淡漠凉薄,但却极少动怒斥责,此刻却满脸怒气地呵斥道:“他说你看错了,你就是看错了!他想要瞒下这事,你为何要自作聪明对我说?李琛,你是越老越糊涂了!”
李琛一愣,又做错了?
“你在温家也几十年了,有些事情纵然看不明白,可也不要自作聪明!”温珏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扬长而去。
李琛一头雾水,战战兢兢,不自觉地就看向一旁的望舒……温珏的长随小厮。
望舒笑着上前一步,朝李琛拱了拱手,“李掌柜,你可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李琛摇摇头,满脸都是委屈,“我是实在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大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望舒笑眯眯地,往门外看了一眼,幽幽地道:“大爷今晚特意来你这吃饭,就是为了提醒你注意分寸,千万别拿三爷不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