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琛更加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你怎么还不明白?”望舒摇摇头,“意思就是,大爷的话要听,可三爷的话更要听!说得明白点,你得把三爷摆在大爷的前头!三爷来查账,你怎么能特意誊一份送去给大爷呢?还有,三爷说你看错了玉佩,你就是看错了,不该再把这事跟别人说,就是跟大爷说也不行,你懂了吗?”
“哦,”李琛琢磨着望舒的话,似懂非懂,“大爷这是要抬举三爷?”
“什么叫抬举?”望舒满头黑线,“三爷是什么人,还需要别人抬举他?你只管记着,你是温家能倚仗的老人,你对温家这么多年的功劳桩桩件件都记在功劳薄上,正因为如此,你更应该明白,温家真正主事的人是谁!”
说到这里,望舒凑近李琛耳边,轻声说了两句。就见李琛瞠大双目,不敢置信地看着望舒,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硬憋回去,举手一拍脑袋,嘀咕着:“怪不得怪不得……是我看走了眼,枉活了这么多年!说起来,还真是像!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望舒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笑得心照不宣,轻轻拍了拍李琛的肩膀,“李掌柜,这话也只私下里对你说说,往后有什么事,你该知道怎么做了?”
李琛忙不迭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多谢小哥提醒!”
望舒自小跟在温珏身边,他的话必定是温珏的意思。李琛内心油然一股感慨,当初被下放到上元县这么个小小的当铺,他还有些不甘心,此番来看,温家并未忘了他。要不然,如此重要的事,大爷不会特意来提点他。
当年那件事,事关重大,鲜为人知,温家改头换面,蛰伏积累了这么多年……后头的事,李琛不敢多想,只能感慨,那高高在上的小主子,竟然就是温三爷!实在令他觉得意料之外,可仔细想想,又是意料之中。
温珏回到同福楼,进门正碰上了一个小厮。
那小厮长得一张甚是讨喜,见到温珏,笑盈盈地打了个千,“大爷回来了,三爷在后头院里,正说无聊呢。”
温珏抿了抿嘴,想不通他怎么来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跨步朝里走去。
那小厮一闪身出了同福楼大门,嘴里吹了个哨响,一匹枣红马就从旁边的巷子跑了出来,正停在小厮面前。
那小厮笑眯眯地拍了拍马脖子,一翻身轻盈地上了马,不知从哪抽出一根软鞭,鞭子一挥,眨眼间一人一马就消失在夜色里。
这边温珏去了同福楼后面的宅子,穿过长长的游廊,又过了一道月洞门,进了一间极为清雅的院子。
院子不大,门口种着一大丛翠竹,清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明月悬空,四下里不远不近地虫鸣荡在耳际。
院中的藤制躺椅上,一个修长的白影躺在上面,墨发如瀑一般撒在椅背边缘,眉目如诗如画,美得让人窒息。
温珏径直走过去,停在那人三步之外,面上依旧淡漠如斯。
“那人真是萧家女?”
温珏陡然发问,搞得温三一怔,半天才想起来他问的是什么,不紧不慢地答了一句:“萧家都没了,要一个小丫头做什么用,她是也好,不是也罢,随她去吧。”
闻言,温珏眉头轻微一皱,但并没有说什么。
温三双臂枕在脑后,微阖双目,轻轻晃着躺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带着微微的嘲意,但笑起来仍极美。单单看脸,真是不辨男女,嫣红的薄唇微动,轻飘飘地道:“最近的信函,稍后我让完颜送去你那,你看两眼,哪些该做的事,早点做个准备,省的那老家伙整天猜忌来猜忌去,我看着都心累。”
温珏没什么情绪,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家伙从来都是懒字当头,旁人能做的事,他自己绝不动手,能占个便宜,就绝没有放过的道理!
温珏原本话就不多,见温三这副德行,更是没有开口的欲望,转身要走,却被叫住了。
“听说今天在锦绣阁收了几幅图纸?”
温三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见温珏仍然没什么情绪,又道:“怎么看上的?竟还同意了那么个倒巧的分成契约。”
“自是有利可图。”温珏淡淡回应。
“能有什么利可图?”温三撇撇嘴,“不过一个乡下丫头,能画出什么好样子来。”
“若不出意外,再过几天,她画的图纸恐怕千金难得,我这契约,签的不亏。”
第43章 黑影
温三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凉飕飕地道:“李琛把那事跟你提了?”
温珏点头,他自然知道温三耳目之灵通,哪怕整日待在府里,但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事,没有能瞒得过的。
“实话告诉说,她极有可能就是兰姨的孩子。不过时过境迁,现在她只是个普通的农家丫头罢了,你跟她做生意可以,但是要防着京中那位,他现在对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别因为这个又引起什么麻烦,到时候糟心的还不是我!”
“既是个普通的丫头,又怎么会引起京中那位的注意?”温珏长眉微扬,若有所指地反问。
温三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你什么表情?我就是提醒提醒你而已嘛!”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不把玉佩拿回来?”温珏微微眯着眼。
“既然给了她,便是她的,拿回来算什么!”温三翻了个白眼,“不过一枚小小的玉佩而已,还不值得我防来防去的!”
温珏略带嘲弄的哼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话一出口,温三就意识到自打嘴巴了。既然一块玉佩不值得防来防去,刚刚说那么多提醒温珏去防着,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可恨!那家伙平日话不多,不是冷冷淡淡就是疏疏离离的,不熟的人还以为他不善言辞,殊不知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秒杀千军。
温三向来在嘴上讨不到他的好,偏偏每次还都有火发不出来!
气得一下子从躺椅上弹起身,迈着大步往屋里走,一进门刚好撞见出来的完颜婧。
“爷,怎么了?”
“怎么了?”温三怒气冲冲,脚步不停,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端起杯子就灌了一大口,咽下满脑门的火气,“他一天不刺儿我,他就不舒服!温大公子这病,我必须得好好给他治治!”
完颜婧憋不住一笑,走过来给温三添了茶,“爷,您这话说的也不是一遍两遍了,依我看,大爷这病是好不了了。”
温三一噎,瞪着眼看着完颜,“你也来嘲弄我?”
“爷消消气,大爷不过是那个性子,你又何必计较呢。”完颜婧强忍着笑意安抚着。
“我哪里是计较,我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温三嗤了一声,“我没有拿回玉佩,是觉得没必要,既然给人家了,就是人家的东西呗。”
闻言,完颜婧心里咯噔一下,深看了温三一眼,并没有接这句话,而是提了另一件事,“爷,越风在沈家那庄子上转悠几天了,眼下正是缺人的时候,今晚连墨竹都派出去了,您看……是不是换个人?”杀鸡焉用牛刀,让越风去跟踪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这也太浪费了!
温三略微沉吟,“那便叫他回来吧,这种事,你安排就行,问我做什么!”
说完,温三扬长而去,完颜婧满头黑线。
她安排?她敢瞎安排吗?越风是他亲自派去的,谁敢换人顶替?这个陈姑娘很特别,恐怕远非故人那么简单!
南音和谢秋娘回到庄子上,天刚刚擦黑,谢周氏挺个大肚子在堂屋里摆碗筷,见南音和谢秋娘进了门,笑着朝她们招招手。
“快过来吃饭了,我琢磨着你们是该回来了!”
“大嫂,我们路上说话,忘了时辰,回来晚了。”谢秋娘见到自家张嫂,笑容满面。
谢周氏嗔了她一眼,朝南音道:“你二哥担心得不行,已经来看了好几回了,你吃完饭就去跟他说一声。”
话刚一落地,虚掩的院门就被推开,陈元新一曲一拐地进来了,打眼见了南音,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
“音儿,你总算回来了。”
谢秋娘就在旁边小声嘀咕道:“怎么,难不成我会把她弄丢了不成。”
南音目光一动,快速地瞥了谢秋娘一眼,才道:“路上什么事都没有,只是走得慢。”
“嗯。”陈元新点头,依然习惯性地将南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才放心,“李全和李柱今天被赶出庄子了,走的很狼狈,你这么晚不回来,我是担心……”
“放心吧,没发生你担心的事。”南音心中一暖。
谢周氏挺个硕大的肚子,笑着招呼道:“元新也一块吃点吧,你们家今天……你应该还没吃吧?”
陈元新尴尬地点了一下头,正要对南音说今天家里的事,却被南音笑着打断,“先别说话,吃饭吧。”
南音拉着陈元新坐下来,眼里只有桌上简单的农家饭菜,赶路赶得很饿,她只想快点填饱肚子。
陈元新微微一怔,南音这是不想理陈家的事了?是了,已经答应用三十两银子自赎,还有什么情分可言?陈家那些糟心事,她自然也不想再理。陈元新其实觉得南音离开陈家对她来说是好事,可他心里还是铺天盖地的失落。
吃完饭,南音拉着陈元新出了门,就在谢家门前不远的稻田边走两步。
月亮很圆很亮,不掌灯也能看的清清楚楚,夜风轻拂,十分宜人。
“二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并非不顾情分,你和小寒我都很在乎,现在的陈南音,只是你们的陈南音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南音的声音极沉极静,陈元新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明白,原本的陈南音,早在投河苏醒之后,就已经消失了。丁氏、李梅花,甚至是陈元堂,在现在的陈南音心里,再无一席之地!
兄妹二人说了一会,各自回去了。
当天子夜,陈家的院门发出轻轻的一声“吱呀”,一个影子从门后闪出来,那影子一路小跑着到了村口,借着月光四下里张望,李梅花压着声音唤了两句“爹”。
闻声,道旁的草垛后面闪出一个黑影,那黑影从后面靠近李梅花,一把捂住她的嘴,拖着就往草垛后面去。
“别出声,是我!”黑影松开手,压低声音道。
李梅花紧张道:“爹,你和柱子怎么样了?往后可怎么办啊!”
李全咬牙切齿,“哼,往后?哪还有什么往后!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她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爹,你在说谁?”李梅花吓得一身冷汗,“你不会要报复沈家吧?你可别吓我啊!”
“沈家?”李全冷笑,“沈家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不过眼下,先解决陈南音那个死丫头再说!”
“陈南音?”李梅花一头雾水,虽然这事因她而起,可她并不是直接原因啊,李全这话似乎不那么简单!
“陈元新那个跛子居然能去沈府侍读,你也不想想,这中间有什么原委!”李全恨得咬牙切齿。
第44章 不会让她好过
李梅花一向愚钝,她哪里想得明白其中的原委,只能等李全继续往下说。
“我在沈家做了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可我们一逼陈南音嫁给柱子,沈熙就想办法把我扳倒了;丁氏让陈南音用三十两银子自赎,才肯让她离开陈家,沈熙第二天就立刻给了陈元新一份天大的好差事,三十两银子也不用愁了;再说,陈元新几次三番往别院跑,难不成真是凭跟沈熙的私交?笑话!他一个跛子凭什么!所以说,这都不是巧合!”李全狞笑,面目在月光下越显狰狞,“那个死丫头肯定是勾搭上沈熙了!他们这是串通好了蓄谋要害我啊!”
子夜,四下里除了几声虫鸣,再无其他,李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怕,李梅花不由地打了个哆嗦,“爹,可……可你要是真的跟沈二少爷作对,老夫人第一个就不答应啊!”
“沈熙我是动不了,也不敢动,吃了亏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可陈南音!”说到这里,李全一拳砸在草垛上,力道虽然被松软的稻草缓冲了,没什么冲击力,可表情和声音却彰显着他的恨意,“我不会让她逍遥快活!她让我倒霉,我就要让她后悔都来不及!”
李梅花吓得一愣,“爹,你可别吓我!可不能闹出人命来!柱子还小,还没成家,他以后还得靠你,就是我,眼下在陈家日子也不好过,你可千万不能再把自己搭进去了!”
李全压下怒火,轻轻拍了拍李梅花,“你放心,我有分寸。不管怎么说,你还是陈家的长媳,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爹先走了!”
闻言,李梅花点头,“爹,你小心点,慢走,有事就偷偷给我带个话。”
李全接着月光照亮,猫着腰离开了,李梅花一边往回走一边叹气,她从没想过李家会落得如此下场,更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陈南音!这个死丫头,平日里看着老实,没想到骨子里还挺风流,竟真的勾搭上了沈熙!还害的她李家一无所有!别让她再逮住机会,否则一定要给她一个教训!
第二日上午,谢家来了一个人,正是五味菜馆的小二江四儿。
谢家堂屋里,南音笑看着江四儿,“可是江掌柜让你来的?”
“是,三叔让我来找陈姑娘和谢姑娘的。”江四儿憨厚的很,讲话也是慢慢的,年纪不大,一看见南音就脸红的头也不敢抬,“三叔说,戴先生同意把院子给您住,还答应帮忙在书院里宣传宣传,过几日是陆夫子的生辰,许是要找个地方吃宴的,他会推荐推荐,看看能不能成。不过三婶说了,陆夫子十分看重戴先生,八成是能成的。”
南音听了,十分高兴,“既然如此,那便好好准备。五味菜馆太小,陆夫子要来办生辰宴,应该也就是几个人随意聚聚,但我们不能怠慢,必要精心去招待!”
谢秋娘也很开心,“没想到这个戴先生,人还挺爽快的!看来柳瑟姑娘眼光不错!”
江四儿带完话,就打算走了,南音临时起意,打算一起去县城看看。
谢秋娘犹豫了一下,谢周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做家务事有些不方便,她有点不放心。
谢周氏自然看出她的顾虑,暖暖一笑,“秋娘想去就去吧,我在家什么也不做,活儿都堆着等你回来干,我只管糊个口就行,你该放心去了吧?”
“大嫂,你真好,你千万记着,活儿都等我回来再干哦!”谢秋娘撒娇似的看着自家大嫂,又嘱咐了两句,才牵了驴跟南音出了门。
半下午,三人到了五味菜馆,江福春并不惊讶南音和谢秋娘的到来,满脸喜气地迎她们进门。
“陈姑娘、谢姑娘,快坐下,我给你们倒茶!”
“江掌柜您别忙了,跟我们说说,这陆夫子的生辰宴可有什么讲究?”南音直截了当地问。
江福春满意地笑笑,这陈姑娘果真对五味菜馆的事很上心,他没有所托非人!
三人坐下,江大娘也从后堂出来。
“灼之说,陆夫子一生未娶妻生子,孤寡一人,年年生辰,都是几个比较亲厚的学生来贺寿,然后随便找个馆子吃一餐便罢,并无特别的讲究。”江福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