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窈不再客气,上手摸了摸:“比瘦不拉几的阿黄的确好上许多。”
顾钦此刻毫无脾气,任她揉捏着篷软的毛发。只是眼神躲闪, 不知看向何处,流泻出几分明晃晃的羞意。
“你现在有耳朵也有尾巴。”
云窈并未察觉他的异样, 认真分析道, “那是不是很快能化形?”
他摇摇头, 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似是不打算出声。
云窈不解地扫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为何瞧着心情不大好。
顾钦依旧不吭声,额角却渐渐沁出一层薄汗。原本清冷的神情顿显柔和, 辉映着面颊上的绯红, 颇有一番美人醉酒的意韵。
云窈一时心神激荡,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前倾, 好似被双小手在卖力拉扯。
二人越靠越近, 几乎要抵上彼此的额头。
她轻易撞入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其中欲色滔天,连带着她的呼吸也重了起来。
鬼使神差的, 云窈在他诱人的唇瓣上嘬了一口。
柔软,香甜, 如她所猜想。
突然的举动让顾钦愣了愣神, 妖瞳微微竖起, 不知是意外还是抗拒。
云窈清明几许, 面上出现慌乱之色:“我......我不是有意的。”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落入云窈耳中,却莫名勾魂。
云窈顺从内心,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在轻薄你。”
话音一落,顾钦扣住她的头吻了上去。
若说方才是蜻蜓点水,如今便算是风雨欲来。男子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循着本能在馨香中掠夺城池。她被吻得发麻,手下不自觉地扯着顾钦前襟。
清甜的果香在口腔中暧昧交缠。
顾钦顿了顿,稍稍退开些距离,语带促狭:“贪吃鬼。”
云窈早已被吻得晕头转向,微挑的眼尾染上水光,媚意无限。
顾钦深深看了一眼,上手掐住她细软的腰肢,将人愈加推向自己,而后再度吻了上去。
云窈被热意兜头罩住,口中的呼吸也在逐渐流失。她艰难地喘息着,抬手推了推,男人却好似一块磐石,岿然不动。
她改推为抱,双手攀上顾钦的肩,从承受变为进攻,贪婪地攫取对方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腰后的力度渐渐放松。
顾钦终于停下掠夺,只眷恋地吮了吮她的唇瓣。
云窈几乎站不住,紧紧抵在他身前。相拥的影子映射在纸窗上,密不可分。
二人默契地没有出声。
半晌后,顾钦面色恢复如常,只左臂仍搀扶着她,力度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是我一时冲动。”云窈抢先道。
“我......”
顾钦便将话语咽了下去,示意她继续说。
“一直没告诉你,探执念度怨魂,实是因为我生来缺失爱魄。”云窈声如蚊呐,有些不敢抬眼看他,“所以......大抵是我一时被美色冲昏了头。”
她的意思是,既无爱魄便不能爱人。
方才之举,与情意无关。
顾钦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而后伸指勾起她的下颌,语带蛊惑:“你确定?”
云窈短暂地露出迷蒙之色,诚实道:“如今,又有些不确定了。”
闻言,他淡笑一声,轻触上云窈的唇。
这回没作停留,却愈发撩得她心痒。
云窈不满地控诉:“你做什么。”
“确认一下。”
兴许还在气云窈方才说过的话,顾钦确认完便出了房门,俊秀的面上几乎要凝出冰霜。
云窈在身后唤他,也只换得一道冷淡的眼神,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云窈:“......”
这模样,怎么像是被她始乱终弃了呢。
*
阿凌的魂魄已经有半个阿黄那般大,再将养些时日便能彻底成形。
云窈不免疑惑:“没有几十年,它是恢复不到此种程度的。”
难不成玉符之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
顾钦依旧冷着张脸,仿佛回到了初相识的日子,但还是答复她:“是你的能力与玉符相合。”
玉符不同凡物,能无视空间,跟随云窈进入记忆幻影。
幻影中须臾便过了几十年。
一如云窈与顾钦,看似不久前才相识,实则已共度了漫长时间。
云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阿凌岂不是很快便能恢复。”
她还惦记着阿凌提过的主人,待它好了,兴许能问上一问。
顾钦淡淡地应了声,率先出了玉符。
云窈:“……”
狗脾气。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顾钦虽说对她爱理不理,却仍在做着算账的活计。
宁其修的身上也多了烟火气。
但云窈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她听闻海边有一种浪潮,乍看无波无澜,却能在不经意间将岸边之人卷入深渊。
不论你如何挣扎,也只是蚍蜉撼大树。
这天,云窈依言去城东送账簿,路上见人高马大的护卫将小巷围得水泄不通,一时多看了眼。
路旁停着的阔气马车正是用的鎏金色儿当卢,她想起菜农嘱咐过的话――
能避则避。
往来行人早已离得远远的,显然习惯了蔡家作风。云窈手中的账簿据说很重要,她不想出差错,干脆也绕了另一条路。
离开时,隐隐约约听见“大小姐”的字眼。
等她办完事回到酒楼,却见顾钦面色凝重。
“怎么了?”
顾钦看她一眼,似是有些不忍心开口。
云窈喉头紧了紧,哑声道:“宁其修出事了?”
“不是。”顾钦放下介怀,上前轻搂住她,“是……阿黄。”
云窈化为人偶,随顾钦去到先前那条小巷。
蔡府众人已不见踪迹,狭窄的巷子中血迹斑斑,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枯黄毛发。
阿黄死了。
被蔡大小姐下令,活活打死了。
云窈身子微微颤栗,怒意如饱经滋养的嫩芽,在她心中迅速膨胀。
“窈窈。”
顾钦一把将人抱住,大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背,缓缓道,“我们只是过客,什么也不能改变。”
更何况,记忆乃是过去,他们来自以后。
纵然有心,也无力回天。
为免她触景生情,顾钦携她回了酒楼。
是夜,云窈以为宁其修不会来。
不料莹月刚摹完几行字,小门发出熟悉的敲击声。
宁其修裤腿上沾满了黄泥,面色苍白如纸。他嗓子干涩,似是艰难地说着:“莹月,椿姑娘,我以后怕是不能来了。”
莹月瞬时红了眼眶,却因早慧,并未开口询问。
云窈看了心疼不已,她长叹一声,问宁其修:“你将阿黄葬了?”
“嗯。”宁其修呆滞地点点头,低声道了句抱歉便往外走。
莹月似是听懂了,不敢置信道:“椿姐姐,阿黄死了吗?”
回应她的,是阿椿满是哀伤的脸。
阿黄虽已死,记忆幻影却不曾波动,想来它的执念尚未生成。
顾钦安抚地拍拍她的肩,道:“不再见他一面吗?”
“他”便是指宁其修。
云窈摇了摇头:“既然改变不了,又何必徒增烦恼。”
更何况,阿椿并不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日子又静了半月,直到采办食材的小厮从郊东回来,献宝似的同众人说道:“有人跳江了!”
“什么人?”
小厮挠挠头:“没细听……”
有橱役气得拿汗巾抽他,小厮如猴子般满屋乱窜,哭嚎着:“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个乞儿,阿椿接济过的那位。”
闻言,众人的视线落至云窈身上。
她专注地喝完手中的糖水,耸耸肩:“是么。”
他们并不知晓教书一事,见云窈反应平平,很快散去。
至此,幻影才真正出现波动。
这一回,云窈拉着顾钦提前退了出来。
阿椿见她面色不佳,将缘由猜了个十成十。
“唉,那日阿黄不过是缩在巷子里小憩。蔡家大小姐觉得新奇,便差人将它抱上前。阿黄不敢挣扎,于是佯作乖巧。”
说着说着,阿椿渐渐气愤起来,“蔡家人见阿黄只有三足,当即吓了一跳。仅仅因为这样,居然下令把它活生生地打死。”
宁其修早已历尽这世间的恶意,原想为阿黄撑起一片天,不料终是没落个好下场。
蔡府与他二人,如天如海如高山。
他自知报不了仇,最后看一眼城墙上升起的红日后,跳入奔腾江水中。
阿黄那时为鬼差所拘,正要去往忘川河,途中意外得知后,竟不管不顾挣脱锁链。只是它终究也改变不了什么,心中怨怼使其成为怨魂,终日徘徊在坟冢边。
若非阿椿聪慧,发现了它。阿黄怕是早已失去理智,被仙门察觉后斩杀于刀下。
云窈默了片刻,抬眼看向阿黄,“你想向谁寻仇,又想让他们落得何种下场?”
阿黄惊呼道:“你愿意帮我了!”
却见云窈摇了摇头,伸指指向一旁的顾钦:“不是我,是他。”
第30章 雪春楼(八)
阿黄与蔡府
被莫名指到的顾钦:“……”
云窈无辜地看着他, 如水洗过的眸子里满是乞求:“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游魂,若出了岔子,你忍心见我灰飞烟灭么?”
她这话虽有些夸夸其谈, 但顾钦面色明显一软。
既不出言拒绝, 那便是默许了。
得了准信后, 阿黄厉声道:“我要蔡家人,血债血偿!”
“啪――”
阿椿一巴掌拍它头上,犬妖的魂态为之震了震。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要两位谪仙般的人物做刽子手吗。”
阿黄敢怒不敢言, 哼唧一声,改了口:“我想吓一吓蔡家人, 如果能让他们就此不再嚣张那便更好了。”
“好说。”
云窈一口应下, 自芥子袋中取出影台子, 问阿黄:“你要如何吓他们?”
阿黄生性纯良, 虽仇恨蔡府上下,却不曾真正谋划过要如何害人。它嗫喏半晌, 迟疑地开口:“不如让我变得和屋子一般大, 在夜半嚎几声?”
阿椿忍笑:“如此甚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窈手指翻飞, 状如阿黄的皮影人偶登上影台子, 她屈指敲了敲桌面:“进去吧。”
阿黄依言附身人偶, 在戏台上东跑西窜,好不快乐。
云窈将东西交给阿椿, 道:“我与……我夫君,即刻出发去登州, 届时会将蔡府与皮影戏台相连。其他的, 就看阿黄自己发挥了。”
闻言, 阿椿郑重地接过影台子, 目送二人消失在楼中。
望京与登州相距甚远,若是御剑,停停歇歇也要半日多。于是云窈朝顾钦讨好地笑笑:“我知道妖族可以聚灵为兽,眨眼间便能飞几百里。”
顾钦不置可否,却反问她:“你方才为何要称我为夫君。”
“孤男寡女,我也想不出更简便的称谓了。”
他似乎并不满意,又问:“若是闻临与你在一处,你也会如此唤他么?”
云窈耸耸肩:“任务需要的话,也无不可。”
“好一个也无不可。”他俨然带了几分咬牙切齿地说道。
“……”
云窈不知不觉中也习惯了替他顺毛,于是放缓语调,“于公,自然要随机应变,以大局为重。但是于私,我只愿意这样唤你的。”
顾钦狐疑地扫她一眼,仍是怒气冲冲道:“我不信你。”
“你!”她登时涨红了脸,不知是怒是羞,“你我之间都已经如此如此了,怎能不信我。”
“什么‘如此如此’。”顾钦眉峰紧拧。
云窈揪住他的前襟,垫脚吻了上去。一触即离,而后故作凶恶地扬了扬眉:“懂了吗?”
“你,你不是说……”
他低垂着眼,敛去眸中的晦涩不明,但怒火早已在云窈的一吻中沉溺消融。
云窈也顿觉羞赧,干巴巴道:“可是我也说了,尚不确定呀。”
她原想挑个时机回九重天,探一探如今的魂魄。可在此之前,若是承诺些什么,心中总要忐忑不安。
云窈虽说不曾因谁动心,可她听了五百年的爱恨情仇,自然也知道,亲吻乃是情人间的私密之事。
然而,情人却不一定有“爱”。
见色起意,来者不拒,露水情缘……亦能做情人。
她说不准,自己对顾钦的心思当属哪一种。
“走吧。”顾钦没再纠缠,用妖力凝结出一匹通体蓝色的高马。
他朝云窈伸手,自然而然地将人扶上马背。
云窈刚坐定,就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她抬眸望去,只能瞧见顾钦线条精致的下颌。
从前怎未发现他生得如此伟岸……
顾钦施下屏障,隔绝呼啸而来的风。蓝马在半空飞快奔驰着,若有人撞见,也只会以为是一道忽闪忽闪的光。
“一刻钟能到吗?”云窈好奇地问。
“差不多。”
他说话时,引得胸腔微微震动,云窈心下也跟着酥酥麻麻。
自从……那个意味不明的吻之后,她与顾钦的关系似乎变得别扭起来。偶尔眼神碰撞到一起,总有一人会先红着脸错开。
此刻,他宽厚的臂膀虚搂着自己,衣衫下筋肉崩起。
云窈不敢再往下想,悄然吐了吐舌头,仿佛这样便能抒解热意。
所幸马匹步子极快,待入了登州城,它化为点点蓝光回归于顾钦掌中。云窈刻意行在前头,好让自己不受他影响。
“喂――”
云窈闻声止步,却没有回头,她故作镇定道:“我没有要避着你,只是、只是想快些去蔡府。”
“哦~”
顾钦拖长了尾音,不知是叹谓还是戏谑。他从后头捞住云窈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道,“走反了。”
云窈:“……”
她试图挣了挣,顾钦却不肯松手,反而居高临下地扫她一眼:“不是有求于我?”
待到了蔡府,还需他催动妖力将梦境与戏台相连,如此才能不暴露云窈的身份。思及此,她回握住顾钦:“那你说话算话。”
蔡府坐落在城北,似是打通了两座宅子,分外广袤。
二人隐去身形,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进去。见房梁上张灯结彩,丫鬟们也正端着食盘忙忙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