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傻子也听出他在自荐。想上进没人拦你,就不能私下说嘛?
宝春冷汗连连,想起以前有个同事,不小心窥探了老板的私生活就被整得很惨,尼玛她听见的可不止桃色花边啊,搞不好,咔嚓一下脑袋没了。
这细狗书生看着瘦,肺活量却挺大挺能说,说到激动处他潸然泪下,直白的可怕,宝春听的汗毛竖起,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他将四爷比喻成海底的珍珠,装在木匣子中的宝石,要让皇上见其光芒,却不能令圣心猜忌,他愿为四爷出谋划策,献出绵薄之力,说完自己都被感动了,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期待地看向四爷。
空气再次恢复安静。
半晌,四爷抬起眼皮,将那本册子丢在他脚边,忽然笑了。
“戴先生志存高远,胤禛庙小恐容不下大佛,方才的言论等出了这个门,您不曾说过,胤禛也从未听过。苏培盛,送客。”
“四爷……”戴铎脸色惨白,还想再说什么,苏培盛连拉带拽将他轰出了门。
屋里没了人,宝春蹲下去捡地上的册子,四爷的靴子停在视线里。
她抬头,脖子上一紧,从不知他力气这么大,直接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抵在墙上,像提了只小鸡。
“你知道了,便不能再留你。”胤禛缓缓收紧手指,宝春拼命挣扎,脚尖却离了地,她喘不上气,发不出声,濒死的恐惧铺天盖地袭来。
外面的天光慢慢模糊,黑暗降临,宝春以为自己要死了,胤禛却松了手。
她身子一软爬伏在地上,大口喘着,下巴被他抬起,胤禛静静看向她,像要看进她灵魂深处,“你袖中藏有短刃,为何不用?”
“咳咳……奴才不敢叛主……”剧烈的咳嗽震的声带生疼,她尽量用眼神传达着真挚,“宝,宝春生是主子的人,死也是主子的鬼…咳咳……”
“不敢叛主,”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睨着她好几秒,“你不敢叛的主是谁?”
宝春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奇葩问题,好在他终究没说什么,长腿一勾,在木凳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她甩了甩发晕的脑袋,站的远远的,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
“过来。”
她怯怯地走过去,不敢抬头,那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窒息的阴影感令她下意识躲开,被他轻松捏住,胤禛冷哼一声,“这会儿倒知道怕了。”
脖子一凉,透明的药膏覆了上来。
第6章 试探
宝春一动不敢动,只听得见胸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时间像是静止了。
她皮肤白,稍使点劲就很明显,红痕下是淡青色的血管,胤禛涂药的动作一顿,突然有种想掐上去的冲动。
积雪草和红花的苦味扩散开,她悄悄抬起眼,见他鸦黑的睫毛低垂着,没表情的时候冷淡疏离,透着股上位者独有的矜贵。
光涂上去他好像还嫌不够,偏要抹的十分平整,灼痛感渐渐消失,他还在涂,顺时针几下,逆时针必然也要来几下,缓慢到磨人。
强迫症犯了吧?宝春有点痒,不耐地动了下,胤禛忽地看进她的眼底,问的毫无征兆,“你可有事隐瞒
?”
宝春心尖都跟着颤了下,“爷多虑了,奴才哪有什么可瞒的……”
“你交代实话,爷不追究便是。”胤禛声音低低的,手上的力度愈发轻柔,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吓人,寒潭似的目光收敛了。
有那么一瞬,宝春居然觉着他很好说话。
“主子身份贵重,留奴才在身边伺候,奴才祖坟都冒青烟,要是不知好歹生了二心,那真是猪狗都不如。”偷换概念她最会,三言两语将性别的事掩了过去。
“巧言令色。”胤禛略微用力,痛得她嘶一声,委屈巴巴,他瞪她一眼,方才装出来的温和消失不见。
白瓷药瓶飞了过来,宝春赶紧接住揣袖口,熟练的样子很狗腿。
偷偷瞧他,阿弥陀佛,祖宗脸色可算和缓了。
戴铎那本册子留不得,他给烧了。
铜盆里,纸张发焦变黑慢慢化成灰,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辨不清神色。
楼梯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隔着老远,李大人指向窗内光影大叫:“苏公公快看,贝勒爷房里是不是起火了?”
苏培盛不知里面情况,隔着门问:“爷?”
屋里反锁着没动静,火还在燃。
李大人啪啪拍门板,拍的宝春心乱。盆里烧的只剩小半页纸,她拨弄了下碎屑,本想助它烧快点,火苗却啪嗒灭了。
李大人急的开始撞门,苏培盛哪拉得住他那吨位,门被撞出条缝。
宝春想也没想,抓过带字迹的纸往嘴里塞,嚼一嚼咽了,邀功似地朝四爷笑的灿烂,四爷一脸嫌弃,难得没说什么。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李大人冲进来四处瞧。
屋里有点呛,盆里一捧灰,四贝勒倒不像是有事。
“河南巡抚李德仁参见四贝勒,恕微臣失敬。”李大人跪下行礼,没敢多问。
谢天谢地四皇子没在他的地界出意外,不然官衔没了都是轻的,小命休矣。
“起来吧。”胤禛眉心微拧着,不知何时倚靠在了榻上,一副虚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苏培盛担忧想上前,宝春拉住他,摇了摇头。
李大人提议尽快动工,胤禛轻咳几声,摆了摆手,“我这身子骨怕是要休养,筑堤之事迟几日不打紧。”
“这恐怕不妥,耽误一日,百姓就担惊受怕一日。”李大人一脸严肃。
百姓是否遭罪他才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四贝勒带来的五十万两银子。
不动工,白花花的银子就交不到他手上,这怎么能行?
“李大人爱民如子令我等汗颜。”胤禛怅然一叹,“就依您的意思,明日动工吧。”
“明日好!明日便动工!”
李大人大喜,见四爷拉上纱帐作势要躺下,赶紧上前一步,轻声问:“既如此,修堤的银子是在别的屋中?微臣这就命人去领。”
“银子啊……”胤禛状似才想起这事,“押运的队伍晚几日到,原本想等等,既然大人如此迫切,那就劳烦大人先垫上吧。”
李大人彻底急了,“微臣俸禄微薄,哪里出得起那么多银子?要不还是等……”
“大人说笑了,”胤禛轻描淡写打断他,“连府上妾室戴的耳坠都是点翠,区区五十万两哪里难得倒大人?皇阿玛知道了,也会赞大人一句爱民如子。”
李大人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差点没跪了。
四贝勒既知他府中秘事,保不齐还知道些别的什么,不说破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左右不过几日,银子到了他再要回来便是。
这么想着,李大人把心放回肚子里,被苏培盛送出去了。
房门重新合上,胤禛掀被子下榻,身上黏糊糊的。
“过来打扇。”他蹙着眉,像是格外怕热,热还捂那么严实,宝春不理解。
“爷真高明啊,”她扇风不忘拍马屁,“您一句话,修堤的银子就翻了一番。”
宝春眼底的崇拜丝毫不掩饰,亮晶晶的,胤禛心里受用,面上却不显,“那不成勒索了,到时银子自然会还给他。”
“到时是何时…奴才又不傻……”
大夏天装病捂一身汗,不就是为了坑大官银子嘛,现在钱到手了,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胤禛斜她一眼,“这么瞧着,你并非事事犯蠢。”
宝春唇角抽了抽。
说好的心机深沉情绪稳定呢?
她不再说话,安静地晃着扇子,微风徐徐而过,身上的潮热缓缓散去,胤禛舒服地眯着眼,忽然开口:“他腰间挂的香囊你可有留意?”
藏蓝打底的缎面绣着青萝蔓蔓,丝丝缠绕,无半点端庄持重,不似出自正妻之手,大概是某个小妾送的。
宝春恍然大悟,“难怪上面绣了个琴字,或许还有另一只绣着瑟字,真看不出啊,李大人贪是贪了点,还挺痴情的……”
贪是贪了点?她是真敢说。
四爷睁开眼,随手推开她的扇子,淡淡道:“你倒认得琴瑟和鸣。”
宝春咯噔一下,他那种审视的目光又回来了。
“回爷的话,”她来不及掂对说辞,随口胡编,“奴才曾在老家乐坊打过杂,一个姑娘告诉过奴才……”
宝春越说越小声,这张嘴怎么就这么快,脑子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好在小二菜上得快,她赶紧帮着布菜。
百姓吃饭与皇家的两餐制不同,胤禛不习惯这么晚进食,吃的斯文缓慢。
“你家乡何处?”他喝一勺胡辣汤,黏糊糊看不清里面放了什么,没再碰。
“奴才老家在江南。”她心中惴惴。
这具身体的主人就是这的人,如今家乡残败,她却没有半点悲戚之色,说是当地人有点牵强。想了想,挑了个古装剧出镜最高频的地方——江南。
四爷嗯了一声,咬一口烙饼,硬邦邦的口感他显然不太满意,宝春赶紧给他倒了杯茶,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谁知又听他问,“江南美食颇多,你可有所偏好?”
他问的漫不经心,宝春刚落下的心却再次提了起来。
老板多疑就是难伺候,她整日里提心吊胆,还不等发育就早衰了吧……
春饮龙井,夏吃醋鱼,秋日大闸蟹,冬天里的东坡肉,她捡这些大众常见的说,本来还担心没什么说服力,可见四爷脸色像是信了。
民间交通不便,生在哪里,就在哪里落叶归根。底层人更是生活艰难,没机会了解别处的饮食风俗,这小太监果真是江南人。
难怪细皮嫩肉,行止间带了丝女子的娇俏,江南秦楼楚馆不少,幼时沾染了些倒也说得通。
宝春可算松了口气,饥饿感袭来,府外规矩没那么多,四爷坐中间吃,她就在旁边跟着蹭一碗。
胡辣汤开胃发汗,上面撒了把小葱,一口喝下去浑身都舒坦了,爽的她捏勺子的小指无意识翘起,有点像兰花指。
她自己没察觉,胤禛却看不惯小小年纪就这副娼馆做派,用筷子拍了下她手背,力道不轻,她吃痛掉了勺子,可怜巴巴望过来。
“你虽有残缺,但进了贝勒府就不可自轻自贱,往日的陋习不得再犯,知道了?”
“……啊?”宝春没反应过来,胤禛脸一沉,吓得她乖乖点头。
接下来一个月,四爷去坝上监工了。
暴雨接连不断,四爷穿着蓑衣在雨幕中往来穿行,苏培盛陪着淋雨,两人次次归来都是一身的水,宝春熬好姜茶等在屋里,帮着洗洗涮涮,倒也落得清闲。
她发现四爷真的很忙,白天出去,晚上回来看折子,肉眼可见消瘦了下去,衣服都宽了不少。
他不避讳她碰折子,宝春就整理书案,剪烛磨墨,陪着他点灯熬油,四爷见她安静就随她去了。
案上时不时会出现一碗糯米汤圆,桂花酒酿什么的。初时他嫌麻烦,喝顺了口开始挑剔甜了淡了,宝春偶尔忘了送,还会被嫌弃懒散不上进,搞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今日的折子全是坏消息,礼部尚书沙穆哈被罢免,操劳一辈子结果晚节不保,滚去看城门了。
奉先殿隔着一道门槛,祭祖时皇上在里面,其他所有人跪在外面,偏偏太子的拜褥也设在里面,与皇上的平齐。
沙穆哈心想太子毕竟是半君,同皇上跪一起有什么打紧,往年也没说什么,这次却殃及了他这条倒霉的鱼。
皇阿玛对太子愈发忌惮了。
想好了怎么回复,胤禛展开纸张,蘸墨,举着笔杆却迟迟落不下去,头忽然疼的像要炸开。
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7章 照顾
胤禛再醒来时,身上压着厚重的棉被,宝春趴在旁边睡着了。
她脑袋枕在肘弯处,另一只手押着被角方便他发汗。
胤禛支起双腿,凉气从被窝缝隙钻进来,这才舒服了点。
他伸手推了推,宝春似有所感,小眉毛皱着,脸蹭了蹭棉麻的被面,不动了。
想叫她,嗓子像塞了一坨棉花发不出声,他只得倚着床柱喘了口气。
窗户半开着,外面的夜还是黑的,奶白色的月光透进来,脑子里一直绷的那根弦忽然松了。
有多久没好好看过月亮了?记不清了。
德妃生他时连嫔位都不是,没资格养自己的孩子,胤禛还在襁褓中,就被抱给了孝懿仁皇后。
小时候见别人都有母妃陪着赏月,他偷偷对着月亮抹眼泪。
不知被谁说出去了,皇后罚了一屋子的人,从那时起,他就再没哭过了。
生在皇家,就算没什么要紧差事也饿不死,内务府每年发俸养着。
但和亲专挑你妹妹、你女儿,分府邸也分不到好去处,奴才们惯会捧高踩低,苛扣份例主子们也不知道。
就算不计较物质得失,哪个心气高的真能不争不抢?皇子们站在一处,委以重任的就出尽风头,其他人眼巴巴瞧着,又怎会心甘情愿?
胤禛有时感觉,背后像长了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他向前走到停不下来,倒不如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太监睡得踏实。
他盯了她一会儿,莫名有些不爽,掀开棉被呼她脸上,宝春正睡得香,忽然憋得上不来气,她一把扯下被子,迷迷糊糊坐直了。
“爷,您醒啦,要不要喝水哦……”刚睡醒,声音糯糯的。
说好了苏培盛值上半夜,她值下半夜,怎么就睡着了。
半边身子都僵了,稍一动,差点摔在他身上,她慌乱地爬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着四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细看过去,又只剩下嫌弃。
“把口水擦掉。”
“……”
这些日子他累病了,她没瘦反而圆润不少,小脸睡得红扑扑,刚醒眼神还有点呆。
“备浴吧。”
“还没来得及烧水,”宝春赶紧摆摆手,哪敢让他再受凉,“要不……擦擦?”
胤禛懒得再讲话,瘫在床上一副任她摆弄的架势,“快些吧。”
宝春撇撇嘴,凑过去解他衣襟上的金丝盘扣。
里衣褪去,冷白的胸膛露了出来,和脸两个色号。他看着瘦却有肌肉,手臂上几条疤像是打仗留下的。
打湿抹布,她擦上他的肩膀,一路向下,没什么心理负担。
以前为了存上学的钱做过护工,给病人擦身穿衣再正常不过,有时还要给两百斤的壮汉翻身呢。
水汽挥发带走了黏腻感,胤禛正舒服着,感觉她停了下来,到了重点位置,宝春的手犹豫着不再往下。
逆着光,他看不清她脸上的不自在,只以为她想起净身的遭遇,偷偷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