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他最初是想法设法的往外跑的，任谁都不能困住他。只是太多的事儿让他暂时忘却了罢了，他又不会跟着曲甯的脚步走，谁能管得住他？
“老沈！你怎么在这儿呢！”
沈书行转过头，便看见周平生摇着扇子向他招手。
第73章 病倒
逼仄的山洞内, 胡湘毓睡的正熟，她自小没受过什么苦难, 若不是这次，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一个冰冷潮湿，甚至无锦被无绣枕的地方睡着。
齐明松独自坐在洞口处，与外面的凄风冷雨相触。
偶尔他会低头默书，却总觉得头晕目眩，实在提不起精神，只能倚着洞壁稍作歇息。
雨渐渐的停了。
胡湘毓幽幽转醒, 艰难的坐了起来，喉咙处的干哑让她不愿启唇，她本想低头看看裙摆，却注意到自己身旁铺着树叶，上头搁着一堆洗干净的野果子, 许久没有沾水的她十分口干舌燥，拿起一个野果子便认真吃了起来。
好甜……原来野果子也这么好吃？
这些都是齐明松为她备下的吗？
想到此处，她抬眸寻找齐明松。
他正靠在洞门处, 衣衫单薄，似乎要融进雨中，那日他意气风发时，她几次欲言，反倒认真盯着齐明松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以往她哪里在乎这些, 如今细看才发觉。
怎会有一个男人瘦成这样？
继而想起过往种种, 以及她曾对齐明松所有的出言不逊，胡湘毓心中顿时生出悔意, 但这悔意却又让一贯如此的她难受至极。她堂堂蕙宜郡主，何时向过他人低头？
齐明松似乎并未注意到她这边的响动, 仍旧靠在洞壁一动不动。
胡湘毓压下方才所想，清了清嗓子问：“你为何不进来歇息？”
齐明松仍旧默不作声。
胡湘毓盯着那摇摇欲坠的瘦削身子，总算发现了不对劲。她赶忙起身，到齐明松那边去。
“齐明松，你怎么了？你不会死了吧？”
胡湘毓伸手碰了碰齐明松的肩膀又立马缩回来，见他还是没反应，便再次伸出手，这回没等胡湘毓碰到，齐明松便直往后栽倒。
胡湘毓看着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嘴唇苍白，全无生气，她吓的不轻，却没有推开他，一只手指颤颤巍巍的去探他鼻息。
太好了，还活着。
胡湘毓松了一口气。
她用力将齐明松扶到她先前睡下的地方，她便又不知该作何了。齐明松显然是病倒了，可她病时，有医师诊病，有奴仆伺候，她自是从未学过如何照顾病人。
燃烧的火堆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火星，胡湘毓捡了几根树枝丢上去，却发现丝毫不起作用，反而将仅存的火星也灭了。
刚下过雨，本就潮湿的洞里生不出火，齐明松一定会坚持不下去吧。
胡湘毓急的不行，最终决定走出去找找，若是遇上了人，也能让他来照顾齐明松。遇难这几日一直都是齐明松在照顾她，她还未走出去过，也不知外边到底是什么模样。
兴许能碰上赶来救她的人呢？
**
沈书行与周平生分别后，心绪如麻。
“老沈，你这就是身在其中，看不清罢了。”
“不可能，我能有什么看不清的？”
“凭我对你的了解，若是你真对曲甯无意，十头牛都拉不回去吧。你在外听得的那些话虽是些人云亦云的闲言，却也不无正确之处。先前我还没把握，想着帮你和离，脱离苦海。现在看来，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要往里面栽。”
“我……”
想到方才周平生的话，他便心烦意乱。更多的是乱。
“漂亮哥哥，可要买束花吗？”
稚童的声音将沈书行的思绪拉回来，他低头看。
那孩子身后的背篓里装着几束捆好的野花。
“这是什么花？”
沈书行蹲下来问道。他看多了名株异品，倒还没见过眼前这样的小野花，瞧着小巧玲珑，淡雅清新。
孩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它没有名字。”
紧接着他又紧张的看了沈书行一眼，似乎担心他不会买下。
“哥哥，这花是我今日采下的，十分新鲜。虽……虽说没有名字，但我娘说，她与我爹成亲就是因为当年我爹送了她这花呢。哥哥，你若是有喜欢的姑娘，方可买来送……”
“嘘！”沈书行轻轻捂住他的嘴巴，脸有些红，“把……它们都卖给我吧。”
“好咧！”小孩子咧开了嘴，一脸看透了一切却不戳破的表情。能将这花卖出去，他心中高兴极了，自不会再乱说话。沈书行则是取出一锭银子塞进小孩手中，逃也似的走了。
沈书行将要走到沈府时，将花藏与身后，这才别别扭扭的走了进去。天色已暗，他在外头待了快整整一日，也不知曲甯此时在做什么？白日里她尚在担心齐明松与谢拂，估摸今日为此事费了心思，还要帮着打理家中事务，现下会不会已经睡下了？想着想着，沈书行便走到了门口。正要抬手将门推开，却又停下了动作。
该死，他在犹豫什么呢？不就是同往常一样进个屋子而已吗？这花作何解释？不如说是一个小孩硬塞给他的，顺便送给她养养眼？毕竟这花看着也不错...
“少爷？您回来了？”
沈书行在外踱步的模样被菱烟撞了个正着，他假借咳嗽之声掩饰了面色的尴尬，正想开口便瞟见了菱烟手中的药炉。
“这是？”
“是奴婢给少夫人煎的药。”菱烟语气虽然恭敬，心中却生气。曲甯忽然病倒，沈书行却在外头逍遥了整整一日，叫她如何不为自家小姐难受？
总之，若沈书行不问，菱烟也不想多做解释，就如自家小姐的性格一般，即便是病了也不愿意声张。菱烟跟了曲甯这么多年，曲甯很少生病，偏偏在沈家之后，肉眼可见的疲惫了许多。
想到曲甯在沈家也只剩她一人是完全可以依赖的，菱烟便有些心伤。她此前什么也不懂，但随曲甯到沈府后，她也愈发的觉得，这位沈姑爷，实在不是小姐的良配......
“曲甯病了？怎么病的？今日她不是还好好的吗？”沈书行连忙问道。
菱烟心想他还有些良心，便回道：“许是近日太累了，今日晚膳后，少夫人在院中练功，忽然就倒下了，奴婢从未见过少夫人这般虚弱模样，但……少夫人不让奴婢去禀报老爷夫人，
只说喝着药就好了，如今都过了一个时辰了，反倒烧的更厉害了。”
菱烟越说越替她家小姐觉得委屈，不管是在谟城还是回到京城后，她都是被捧在心尖上宠的，现下反倒受了冷落。
“少爷在外头，自然是不知道的，还是赶紧进去照顾少夫人吧，奴婢先退下了。”菱烟说罢，便端着药炉走了。
沈书行哪里听不出菱烟的口气，但他此时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除了曲甯在公主府落入荷花池那次，这么久了，他还没见过曲甯病倒。她如此要强的人，哪里会这么容易倒下？
沈书行进屋把门锁好，将野花放在案上，也不脱下外衫便往里走。
“汪汪汪！”花花冲出来咬住沈书行的衣摆。
“你也在啊。”沈书行抱起花花，脚步也加快了。
纱帘子拉的严实，隐约可见躺在床榻上的人。沈书行放下花花，轻轻掀开帘子。曲甯面颊通红，嘴唇却苍白，瞧着一下子瘦了许多。她额头上敷着浸过凉水的帕子，应该是菱烟新换上的。
花花忽然就安静了，在曲甯的鞋子旁卧下，似乎也懂得不能吵到曲甯。
“曲甯？”沈书行在床沿坐下，心中生出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莫名的……他不想看见曲甯这般，宁愿她起来骂他，亦或是向之前那样出去抓他回家来。
“曲甯，我回来了。”
沈书行嗓音有些干哑，自顾自的开始解释。
“白日里我是撒了慌，周平生并未约我出去，我是听了你的话后心中不痛快，只想着先离开……”沈书行抿了抿唇，愧疚道：“不曾想回来你就病了。”
“何时回来的？”
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沈书行朝她看去，嘴上答道：“方才回来的。”
曲甯梦中似乎听见了沈书行的声音，醒来后，果真是沈书行在她床边。她此时头昏沉的厉害，但仍挣扎的坐了起来，大抵是眼前沈书行的表情实在难得一见，她嘴角不由得扯住一笑。
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委屈小狗。
“咳咳……”
“你还是先躺下吧！我扶着你！”听曲甯咳嗽起来，沈书行伸出手想将她扶着。
“夫君，一日未见，如此关心我了？”曲甯看他着急，打趣道。
“我……”沈书行蓦地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回答。
曲甯倒没有多想，由着沈书行扶着她躺下了。她身上的确不舒服，说了几句话便难受的很，这次病愈后她还需多加练身，毕竟以往她哪有那么容易病倒？
见曲甯没有再说什么，沈书行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只是偏过头去盯着花花也不再看曲甯了。
“今夜我会守着你的，曲甯，你且安心睡吧。”沈书行拍着胸脯保证。说罢便去外面搬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一坐便是一夜。
窗外灰蒙蒙的，天光还未透出。
曲甯再醒来时，就是看见沈书行昏昏欲睡的垂下头又忽地惊醒的模样，手上还紧紧攥着条帕子。
她抬手取下额头上的凉帕，又掀开被子给沈书行搭了件外裳。
她不过病了两回，两回都是沈书行照顾了她一夜……
尽管上一次，他是为了赌约，并不真心。
那这一次呢？
曲甯穿好衣裳，认真的看着沈书行的脸。
第74章 春梦了无痕
花花从门缝中溜了进来, 蹿到曲甯的怀中，轻轻的舔舐着曲甯的手背。
看出花花是在担心她, 曲甯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它的毛发，嘴上安慰道：“我好了许多，你别担心了。”
“汪汪汪……汪汪汪……”
于是，一人一狗就这么坐在床边盯着沈书行。
沈书行梗着脖子睡肯定不舒服，曲甯本以为他很快要醒，没想到这个姿势竟睡的那么死。想来是累着了？
但这样睡下去终是不成的，还是把他叫醒吧。
“夫君。”曲甯摇了摇沈书行的肩膀。
“曲甯！”
沈书行猛地惊醒, 良久才缓了过来。
见曲甯好端端的坐在床边，又意识到方才自己醒来喊的名字，他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问道：“可还有……有些……什……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头还有些晕，不过已经不发热了, 胸口也不难受了。多谢夫君照顾我。”
“这有何好说谢谢的！我…我只是…”
“你一夜没睡好，还是先躺下休息吧。”曲甯抱着花花起身，将床位让给沈书行。尽管身上还是有些难受, 但她恢复的一向很快，只需出去动一动便好。
“夫君从竹轩回来后虽一直睡在偏房，但也不是没睡过这张床，应当不会不习惯。”曲甯特意强调了一句，见沈书行果然有所反应, 心情不由得愉悦了起来。
一夜下来沈书行累的不行, 也不推辞，躺下便睡。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 立马跳了起来冲了出去。
不过……为时已晚。
曲甯手中拿着他昨日买回来的野花，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搭在肩上。方才打开的房门吹来的微风让几缕发丝遮住她的脸, 一身青衣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远看清冷又疏离，其实心中比谁都温暖，是独属于曲甯的气质。
只见她低头闻花香，沈书行的心也猛的震了一下。
“如何又起来了？”曲甯没有问花从何来。
“这花不是什么名珍异品，我瞧着好看就买回来了，以后再送你别的……”
“你的意思是，这花是买给我的吗？”曲甯转身正对着他，一下抓住他话中的重点。
“嗯。”
“这么说，往后也会送我？”
“……咳咳咳……嗯。”
极其微弱的试图掩盖在咳嗽声之下的字还是被曲甯捕捉到了。她的睫毛眨了眨，似乎还有一些吃惊。
沉默许久，曲甯方才回神。原来她没有听错，沈书行也不像是从前那般不计后果的胡说。
但是……为什么呢？
曲甯还是笑了笑，打趣道：
“我还以为夫君心中还想着与我和离呢。”
“不……不是！”沈书行没想到曲甯突然提这一茬，心中焦急却又无从解释。毕竟他……的的确确干过这事儿。
怎么回想起来这么傻呢？
面颊上忽然袭来温热的唇，沈书行怔愣在原地，回过神时，曲甯已经跑到了门口。
“曲甯……你！”
“又偷亲你？不管，我想亲就亲了。”曲甯抛下这句话便走了。
被曲甯放在地上的花花冲着沈书行汪汪叫，它委屈死了！
沈书行回头朝里间走，脚步轻快，一夜的疲惫似乎尽数褪去了。
菱烟备好了早膳，正想送去曲甯房内，便见曲甯走了出来，笑的很……很甜蜜？
“小姐！”菱烟急步上去。她只跟曲甯二人时，还是习惯喊小姐。
“菱烟，将这些端到偏房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