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温始夏刚一出门手机就亮了,她看着屏幕上【温敬恺】三个大字,恍然想起来上次在家里,她有给表哥提过她落了个挂件在他家床缝里。
她划开接听。
“夏夏。”
“在。”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过来了,你现在过来取吗?”
“好,你在北门等我就行。”
十二月中旬的天气,北风瑟瑟,温始夏刷了校园卡从闸机出去,温敬恺的车停在路边。
他摇下副驾车窗让她上车,说外面太冷。
温始夏照做。
上车后,温敬恺从后座拿过东西递过来,“喏。”
小挂件而已,只是他用心,找了个丝绒盒子包着,纸袋子里还有个盒子,应该是送给她的小礼物。
“谢谢哥哥。”温始夏声音有点沙哑,她垂眸接过东西,安静道谢。
温敬恺闻声偏头:“你感冒了?”
她摇头,学着他的语气说:“就这么盼着我生病?”
驾驶座上的人被她逗乐,换了个口吻,问:“你和舅舅今天才回来,没回家休息?”
温始夏心不在焉地瞄了眼手表,一看已经整点,便匆忙撂了句:“没回去,谁像你大四毕业生这样清闲,我等会儿还有课呢,先走了。”
温敬恺反驳:“谁说大四就清闲了?”
旁边人已经摔上车门了。
温始夏刚走出去两步,谁想从车上下来的温敬恺拉住她小臂,“就真这么急?连等我招呼声的时间都没有了?”
温始夏一回头,便感受到脖子上暖和了一点,她讶然低头,听到他说:“舅舅知道我要来找你,让我给你捎条围巾,他说你
下机的时候把东西落在飞机上了,怕你冷。”
她反应过来后卖乖,柔柔笑:“谢谢表哥。”
温敬恺抬手扶了下眼镜,没什么意味的笑了声,摆手道:“去吧。”
迎面的风让人睁不开眼睛,远处的树几乎要被劈倒,温始夏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味,和车上车载香薰的味道一模一样,那是她记忆中的味道。
温始夏思考了一会儿,在被温情裹挟的这五秒内,她想的是虽然只有一年却漫长的像是过了一生的初二生涯。
写满思路与过程分析的数学错题,并肩书写语文作文的午后,睡不着的落泪长夜他送来的牛奶...这些十四岁的小温始夏接受到的属于亲情的瞬间,不胜枚举。
远处小店门口音响的叫卖声震得她胸腔都鼓动。
温始夏忽地向前跨了一步,她轻轻揽住对面人,又慢慢踮起脚尖,把下巴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低语了一句:“谢谢你。”
温敬恺沉默半晌,终是将手抬起来克制地碰了碰温始夏的背——
“我这里风这么大,你快回家。”
温始夏听懂了他的一语双关,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她笑着抬手轻挥,一回头,人就傻了——
校门口站着的那人,好像是傅星桥。
第22章 长夏22
和傅星桥一起坐在选修课教室的时候温始夏还有点尴尬, 她垂头看着倪思蓓的笔记,右手拿着电容笔往iPad上誊写,不时瞄一眼旁边面色平静的某人。
笔套与类纸膜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轻轻叹一口气,结果这么小的动静都被他捕捉到了。
傅星桥睨她一眼:“小师妹, 你黑眼圈挺重的。”
温始夏缓缓转头看他:“是吗?我时差还没倒过来呢。”
他眉梢抬起, 了然点头,配了声拐着调的“哦”。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温始夏却觉得他这个“哦”是在说自己, 为什么没倒时差就去见别的男人,还被他看到。
她又叹了一口气, 想解释说那是自己表哥,却没什么立场。
刚好老师进来, 她照例去帮老师弄word和PPT。
戴老师拿着花名册站在讲台侧边,说快要结课了, 今天我们点个名。
那晚安城一如既往地看不到星星,温始夏和傅星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忽然听到旁边人无厘头地来了一句:“瘦了。”
温始夏有点困, 脑子懵懵的,转头问他你说什么。
傅星桥偏头看她,夜风中他脸颊有点粉, 脖颈藏在羽绒服又高又厚的领子里,提着电脑包的左手攥紧,骨节分明——
“我说小师妹你怎么瘦了?”
温始夏正准备回答, 结果许是昨夜滴了点夜雨的缘故, 干枯枝桠的梢头猝然落下一滴雨水,又好巧不巧正中她的发旋中心。
她整个人闭着眼睛被吓得激灵了一下, 浑身小幅度抖了抖,连带着包上挂件的铃铛都跟着响动。
傅星桥蓦地笑出声来,他伸出那面海一样宽阔的大掌,轻轻摁上温始夏发顶,笑眼弯弯,凛冽的眉毛也跟着柔和下来,字字句句都真诚——
“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的赞美那样坦荡。
当下的情都是真的,以至于很久以后温始夏每被人夸“可爱”,都会想起这一夜。
安城的气韵饱满,历史盘根错节,冬日里没了绿色遮掩,独特的成熟气息全然释放出来。
她这才意识到,爱可能就是,愿意和一个人一起等压枝雪长出新绿。
但那晚终归不全是美好,傅星桥送她到楼底,忽然说:“你这段时间请假,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看得出来他是斟酌了很久才问出来的话。
温始夏自觉没有把家里那些事情告诉他的勇气,尽量不那么敷衍地答:“已经解决了,劳烦师兄操心了。”
他脸在夜间有些沉,眼梢也凉凉的,点了点头说你上去吧。
温始夏抿唇,告别后就上楼了。
她觉得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
隔天,傅星桥接收到于颂发过来的照片的时候,刚从教室出来。
专业课知识庞杂而繁琐,他昨晚两点才睡,上课又做了个模型的pre,这会儿精力确实有点跟不上。
不过聊天框里那张图片上的人他太熟悉了,不用点开大图都知道那是谁。
黑色背景墙上贴着几张拍立得照片,上面的小字看不甚清楚,温始夏手上那本书他倒是知道,一位英国作家的处女作,他在余女士的书架上看到过。
于颂:【小姑娘今天看着心情不太好,蔫蔫地背着个书包过来,坐在那里也不说话。】
傅星桥眉头一瞬拧紧,他长按保存之后,在相册里把图拉开看,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玻璃杯,忽然人就有些炸。
【于颂你给她喝百利甜?!】
那边秒回:【一杯而已,度数调很低,我不会害她,毕竟我比你喜欢她。】
傅星桥:...
他提着电脑就想去乌冬,却不知道怎么了脚步忽然顿住。
十五分钟后,张壹轩坐在乌冬对面那家奶茶店里,挠着后脑勺。
傅星桥面无表情:“你不是要为自己上次的出言不逊和乱买餐食道歉么,新开的这家味道还不错。”
张壹轩无语地看他一眼:“你喝过?还想喝?”
“没。”
“那你说个屁。”
张壹轩睡到一半被一通紧急电话叫过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裤子都穿反了,没想到就为了买杯奶茶。
傅星桥嘴角一僵,目光频频望向对面。
隔着茶色玻璃,温始夏的头靠着橱窗。还在小幅度磕动,看起来心情确实不太好。
他低头打字:【酒给她撤了,换成温水。】
于颂:【不是,你...】
傅星桥心一沉,在聊天框里输入:我怀疑她生病了,你问问她...
他拇指忽然顿住,忽然又把所有字删掉,觉得刚才大费周章地让张壹轩来掩护一定是自己做过最愚蠢的事情。
傅星桥把身子从玻璃窗上挪开,跨过马路直直往对面走。
老西门这条道尚有落叶,此时北风卷落叶,乱叶飞渡,而他看起来一副从容的样子,步伐却多少带了点紧张。
傅星桥拉开‘乌冬’的门,店门顶的风铃再次作响,屋内乐队的歌声沉郁,日落波本的香薰味道直往他鼻腔里钻。
而坐在靠窗位置的女孩,移开视线来看来人。
或许她真的生病了,眼里都带了点水雾,隔着流淌的音符与暗自浮动的迷人酒精,轻轻盈盈点他一眼。
傅星桥心里一燥,心跳都乱了,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趁人之危的混蛋。
温始夏攥着笔的手收紧,瞳孔无意识放大,叫了声:“师兄?”
傅星桥往前走,在她的视线盲区抓了一下衣摆,尽量平静地回:“嗯,你也在这儿啊。”
温始夏脸一红,她挠了一下侧脸:“我...喝咖啡。”
傅星桥看了一眼她桌面上的百利甜,不带什么情绪地回了句“哦”。
又是“哦”。
前台处的于颂走过来,撤掉了温始夏桌面上的酒,神色担忧:“夏夏你脸红得有点不正常,是不是生病了啊?”
温始夏用手背碰了下脸颊,“还...好...吧。”
傅星桥皱眉,转头问于颂:“你这里有温度计没?”
“有,我去取。”于颂说完就去了后台。
温始夏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脑袋,眼睛亮亮的,直视面前的人:“师兄,好巧
哦。”
傅星桥看她一副有点被烧傻的样子,无奈地走到她旁边坐下,把温水向前推了推,玻璃杯在磨砂桌面上挪动,又与乐队主唱沙哑的声音混在一起,一时间有些躁。
他看着眼前直愣愣盯着他的姑娘,故意出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傅星桥呀。”
那一瞬间,烟花在傅星桥颅内炸开,那些本被压下去的心思又似春草般野蛮生长,将他全身烧了个遍。
他好似得到了勇气,伸出手背在温始夏光洁的额头上触了触,又在自己的脑门上挨了下,哑着嗓子说:“生病了就别乱叫。”
于颂适时出来,用体温枪测了温始夏的体温:37.4,低烧。
“怎么办?”
傅星桥轻咳两声:“还能怎么办,你看她这样子像是能出门的不?”
于颂耸肩:“那行,去后面我那里休息会儿吧,我那还有点退烧药。”
温始夏已经迷迷糊糊了,人后仰着靠在沙发靠背上,眼睛紧闭。
傅星桥舔了下嘴唇,思考半晌后倾身将人抱起来,“温毛巾吧,她刚喝了酒,吃不了退烧药。”说完还看了于颂一眼。
她摸了摸鼻子:“行。”
那一整个金光闪闪的秋日午后,温始夏都是在乌冬后面的小房间内度过的。
于颂有眼力见儿,把东西准备好之后就去了前面继续营业,留傅星桥一个人忙前忙后出了一身汗。
真不好受。
他今年21岁,一周去健身房四次,身强体壮,半夜里做个梦都受不了,更别提梦里的女主就在她怀里。
他知道温始夏性子好,但没想到她生病后能这么乖,他叫一声“小师妹”人就应他一声“在呢”,让喝温水也乖乖眯着眼睛小口咽。
这他妈谁能忍住。
三十分钟后,傅星桥坐在窗边的躺椅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床上的人又哼哼,应该是嫌冷。
他沉默着看了两秒,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床边,俯身将耳朵凑近,“嗯?”
温始夏微微挺身,却没想动作的幅度过大,嘴唇触到了傅星桥的耳廓,气息温热,缱绻又乖巧。
他身子一麻,“蹭”一下站直,双眼眯起来,声音冷冷:“温始夏我告诉你,我是你师兄,这动作你最好给我——”
“你刚才好凶啊。”
傅星桥被噎住,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
窗帘被微风扬起,落日金光照进这片方寸之地,打在温始夏身上盖着的那条鸭绒被子上。
良久,傅星桥才粗着嗓子回她一句——
“师兄怎么会凶你。”
*
“美式。”
于颂撩眼看傅星桥,“噗”地一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