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脚凳上的人睨她,眼刀锋利。
于颂才不吃他这一套,哼着曲儿把咖啡磨好放在他面前的案面上:“你这眼神放平时我可能还会下意识噤了声,不过你今儿这耳朵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纯情男大啊你。”
不提便罢,她一说傅星桥就好像又感受到了十分钟前那一下的触感。
女孩发着烧,嘴唇跟着全身一起滚烫,把他心烫出一个洞。
傅星桥低头看着灰色地砖上的倒影,思考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说:“我先走了。”
于颂拦他:“诶?你...”
傅星桥拉开玻璃门,摆了摆手:“说实话就行。”
第23章 长夏23
2018年是个很奇妙的年份, 很多人怀念那年的夏天,可安城人却对它的冬天印象更为深刻。
年末一款新的短视频软件迅速风靡,其中打出的一系列文旅活动致使安城旅游业空前高涨, 城中区一沉寂许久的仿唐文化建筑群爆火,腊八节后景区内摩肩接踵。
校外如此火热的同时, 象牙塔里的大学生们正伏在图书馆的桌子上严肃迎接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大多数人的期末月都是难捱的, 更甚者将那种学不会也来不及却高喊“六十分万岁”的状态称为废物大学生的绝望突围。
安大的图书馆天天爆满,楼下的小树林也有同学拿着小台灯背书。
温始夏每天起得早,成天背着包拉着倪思蓓去学习, 这样的日子连续一周后,倪同学终于在七点的闹铃声中提出抗议:
“我今天去不了了夏夏, 你就让我休息一天吧。”
刚洗漱完从阳台进来的温始夏走去书桌前,她感冒没好透, 咳嗽了两声,边往包里塞纸笔边问:“真的不去啦?笔记都背完了?”
倪思蓓赖在床上就差仰天长叹了, 最后坚定地说:“不去了!我今天要去找张壹轩让他陪我玩。”说到这儿她翻了个身,问道:“最近爆火的那景区到底有没有意思?”
温始夏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之前去的时候好多点都没开发。”她说完就背着书包走了, 关门前给倪思蓓挥了挥手,说:“拜拜。”
床上的人“哦”一声,“加油温老师。”
这个点天还黑透着呢, 温始夏刷卡进馆之后,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已经被占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默默吐槽学校不能预约座位的不合理制度, 转身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室内开了空调,等到八点人渐渐多起来的时候温始夏脱掉了外套, 里面只剩一件毛衣,为放松眼睛,她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色。
松树长青,鸟雀无影,到处都是灰沉沉一片。
安城就是这样,她已经习惯了,不过外面看着是要起风。
再回头时,对面坐着的小妹妹递过来一张小纸条,她讶然接过,这才感受到底下还藏着一颗糖果。
她笑了下,看到上面写:学姐你好,你还有多余的笔吗?我中性笔没水了。【PS:学姐你好漂亮。】
大清早收到赞美,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好,温始夏从书包里翻找了一下,专门找了根没有贴纸的递回去。
十点多外面忽然开始狂风大作,带着要把松枝劈倒的利刃之劲。
温始夏刚坐下的时候没发现,此时风从旁边窗户的缝隙处漏进来,她转头看了好几次,才发现是窗户底部和窗框没挨紧实,冷风细丝丝的往脖子里灌,与头顶温热暖风混在一起,极易着凉,更何况她病还没好全。
她四处望了一下,发现周围的座位都是满的。
温始夏叹了口气,把衣服抱在怀里捂着肚子,写字的手也不太灵活。
就这样坚持了一会儿,她正打算离开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温始夏回头。
傅星桥穿着件灰色的毛衣,左手拎着那个万年不变的电脑包,臂间挂着外套,右手攥着专业书和黑皮面的笔记本。
他贴近温始夏的耳朵,小声说:“坐那儿去。”他说完给温始夏指了指后面桌子上那个空着的位置。
温始夏的耳朵有些烧红,她忽然想起一周前自己在乌冬醒来,于姐坐在沙发上不怀好意地笑说你家师兄走了,他刚才照顾你来着。
想到这里,她忙低下头去,把桌面上的东西塞进书包,溜去了他指的那个座位。
*
晚上温始夏回到宿舍,后脚倪思蓓就跟着进来了。
人直接把书包扔上桌面,往椅子上一瘫,抱着个七十公分的牛油果玩偶半死不活。
温始夏看她一副被夺了舍的没魂模样,擦着头发问了一句:“怎么?不是出去玩了么怎么看着比泡图书馆还累?”
“你不知道那地方有多挤,我和张壹轩手拉手闯了半天,最后发现出口遥遥望不到,小孩子又多,于是双双决定放弃。好在我俩都高,才能从里头挤出来。”
温始夏狡黠地笑:“还不如泡图书馆是不?”
倪思蓓闻言睁开眼睛看她:“你张哥牛张哥神,张哥直接带我去自习室了。”想到这里她气又冒上来,“我说呢这崽子让我背书包干嘛,合着早都料到了。”
温始夏终
于被逗乐,手扶在桌面上笑了半晌,最后说:“不错不错,张壹轩还算是明白人,知道你不爱学习。”
倪思蓓连过来掐她小腰的力气都没有了,气不过似的从包里翻出手机,劈里啪啦一阵扣字。
温始夏笑够了,打开书本继续学。
才八点钟,她今天为了洗澡才回来这么早。
谁知身后的倪思蓓发语音:“不是张壹轩你不是都回宿舍了吗,你不累吗?怎么还不休息。”
温始夏下意识留了只耳朵给那边,结果过了一会儿倪思蓓就滑着椅子过来拍她肩膀——
“张壹轩说你家傅星桥生病了。”
她笔尖一顿。
*
晚上八点三十分,北风渐沉。
温始夏站在男生宿舍楼下,手背在身后,盯着花坛里荒凉的草地瞧。
她手腕上挂着塑料袋,里面装着感冒药。
宿舍三楼,张壹轩站在阳台上搭衣服,随口问“傅公子你行不行,不行的话我现在去给你买药?”他头稍微一偏就看到了楼底下站着一个女孩。
“你不是说药店已经关门了吗?”
张壹轩不理他。挪步子往窗台走,定睛看了三秒后,伸出左手“啪”一打正在盥洗台前洗脸的傅星桥。
“?”傅星桥回头看他,还咳嗽了两声。
张壹轩一脸震惊:“不是傅星桥你有病吧?你让人姑娘在楼底下等你?”
傅星桥看了眼手表,抓了两下头发,漫不经心问:“谁啊?”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也意识到了,拨拉开罩住他视线的半干的衣服,在看到楼底安安静静踢水泥台阶的温始夏时,瞳孔一震,吐了句脏。
他随手捞了件羽绒服套上,临走的时候又看了看椅背上挂着的围巾,也给顺上了。
张壹轩在后面笑得放肆:“毛头小子啊星爷。”
留给他的只有木板门被碰上的急促声响。
在傅星桥下最后两级台阶的时候温始夏就回头了。
她摸了摸鼻子,目光却是柔柔,叫他:“师兄。”
傅星桥看她脸冻得有点红,将围巾往她脖子上一缠,低声问:“冷不冷?”
他想起来刚才她在微信上问他住在哪栋楼,他当时咳得有点糊涂,没想明白她竟然是这层意思。
也不知道她在楼下等了多久,想到这里,他懊恼地挠了挠眉中央,随后道歉:“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当时脑子一热做出的决定,走到男生宿舍楼底的时候温始夏才有些胆怯,这才一直磨蹭着想着该怎么叫他,不怪他。
她摇摇头,本着将这事情揭过去的心思,只递出手里的药,将深夜送药这件事情轻拿轻放,“听张壹轩说你感冒了。”
傅星桥接过后道了声谢,却忽然想起来以前都是小姑娘乖巧说“谢谢”,今天他也礼尚往来了一回。
他看着温始夏在夜里更明亮的眼睛,乐得以拳掩唇,谁料吸了冷风的喉咙又咳起来。
温始夏蹙眉,开口:
——“东西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师兄你...”
——“去操场转转吗?”
两人同时开口。对方的呼吸就在彼此对面,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像是可以看到很久很久的以后。
傅星桥生着病,也不想浪费这样好的光阴。
第24章 长夏24
八点多钟的操场人不算少, 西南角有国旗护卫队的队员穿着统一的衣服训练,路灯下有同学跳绳,还有家属院的小孩子们踢足球。
可明明是仲冬的寒天, 温始夏藏在衣兜里的手手心却直冒汗。
她低头看路的时候,嘴唇会一不小心触到羊绒围巾, 细腻的绒毛与嘴唇相摩擦, 再碰到脸颊上,触感与旁边这个人带给她的心绪一样绵柔。
“上次师兄照顾你那么久,这次也换你给师兄送回药。”傅星桥的声音有点沙哑。
温始夏脸缓缓从围巾上移开, 这才意识到他说的可能是乌冬那回,便有些窘迫:“嗯, 张壹轩给倪思蓓说你生病了,我想着那个药店冬天关门早, 就想着把手头余下的给你送过来。”
两人的肩膀不时相挨,可彼此都留了分寸, 越走越近又默默退开。
傅星桥把药塞进大口袋里,没成想远处有小男孩蹬着滑板直往两人中间插, 他猝然伸手拦住——
“曹小力!你皮得没边儿了, 看不到有姐姐?”
被称作“曹小力”的男孩单脚撑地,梗着脖子冲他说:“我说了多少次我叫‘曹礼骁’,星桥哥你还能不能读对别人名字了?”
“别贫, 先道歉,你刚才直接往我俩中间滑危不危险?”
男孩看他一脸严肃,声音也比平时调笑时低沉许多, 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了。
小孩子最识相, 他乖乖从滑板上跳下来,朝着温始夏恭恭敬敬地说:“对不起, 姐姐。”
温始夏摇摇头,帮他把衣领翻正,“下次小心一点。”
小胖墩瞟了一眼傅星桥,看他脸色不再那样难看,这才挪着身子往温始夏这边凑近一点:“姐姐你不管管他,星桥哥他老叫错我名字,上次被戴思歌听到笑了我好久。”
温始夏翘翘嘴角,问:“你是哪个‘li xiao’呀?”
“礼仪的礼。一个马一个...”
“骁勇善战的骁,笨死你算了。”傅星桥插兜站在旁边,嫌弃地看他一眼。
“傅——”
温始夏盖住小朋友的耳朵将他头拧回来,笑眸俏皮:“别理他,他坏‘死’了。”
待曹礼骁滑着滑板扬长而去了,温始夏才转头弯着眼睛嗔傅星桥一眼:“小孩子。”
傅星桥眼角都舒坦,俨然一派风流姿容,半声不反驳,闲闲撂话:“他不是让你管管我么。”
他好像挺喜欢看温始夏羞愤的样子,之前生分的时候还能忍住,最近越发得寸进尺。
温始夏横他,谁料他忽然凑近,她吓得闭上眼睛。
几秒后才感受到,他是在帮她把刚才说话间不小心掉下来的围巾末端搁去背后。
动作自然,似排练无数遍。
而由于距离太近,在旁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次克制的拥抱。
温始夏呼吸都变浅,抬头看傅星桥垂下的眼睛。
睫毛给他眼底打下一片阴影,他情感藏在双眸里,温始夏看不甚清楚。
后来倪思蓓在校园墙上看到一张照片,是有摄影社的同学晚上出来采风偶然间拍到的,又因为联系不上画面中的主人公,只好失礼发在公众墙上。
背景是安城墨黑的天空,操场的路灯冷冷,像是玻璃酒杯折射出的迷离的光。
由于镜头微晃,画面上光影与色彩被撕碎,颇有种电影里的恍惚与呢喃感。
彼时的温始夏咬着下唇,悄悄将这张照片存进相册,点了隐藏。
他离开后平静地说:“走吧,走完这圈我送你回宿舍。”
温始夏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她生硬地转移话题:“鞋带那天,师兄怎么去崇文楼了?”
这个问题在温始夏心里憋了好久,她自己做出无数解释,结果今天还是没忍住,出口问了。
傅星桥沉默了好久,好像在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
一分钟后,温始夏听到他好像出了口气,“崇文楼五楼有个空教室挺安静的,里面多媒体坏了一直没修,不被用来上课,我就常去那里自习。”
“那你今天怎么还去图书馆了?看你也没借什么书。”
温始夏这样喝醉酒式的大胆抛问题着实让傅星桥呛了下,不过她好像也没想着让他回答,只乘胜追击般提出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