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轻笑了声,反而又往前凑了一分,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低哑着嗓音道:“还有,攀富贵不是你那么攀的。”
炙热的呼吸拂面,她心漏跳了一拍,同时也借着月光将少年红得滴血的耳垂看得一清二楚,她不退反进,学着他的腔调:“那姜公子不如教教奴婢这富贵该如何攀。”
话语间彼此的呼吸充斥在两人的鼻息间。
像是在赌谁先后退一般,空气安静了几秒,一声轻笑响起。
姜时镜微侧了下头,逐渐朝桑枝逼近,眼前的少女在不知不觉中脸红得如同也喝了酒般,眼神恍惚,甚至都快不能聚焦。
还敢强硬地靠近他。
桑枝在姜时镜靠近的那一刻大脑忽然停止转动,眼前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光晕,手不知觉地抬起。
他歪着头略过面颊,贴近她的脖颈,侧边零零散散地冒着多颗红色小豆,掺杂着已经消下去的痘印,在雪白肌肤上格外明显。
“桑桑姑娘很不习惯中原的水土吧。”
话落,拳头迎风袭来。
姜时镜反应迅速地撤回脑袋,抬眼看向面无表情的少女,她身上的不爽似乎已经攀升到顶端,就连眸内也染上一分焦躁。
但他眼见着少女又弯起了嘴角。
“姜公子得庆幸,奴婢想攀这个富贵。”迟钝的大脑逐渐清晰,她伸手摸了一下沾染上他气息的脖颈。
自从来了中原后,她脖子上的痘痘反反复复地长,以至于痘印和痘痘掺在一块,分外明显。
煞有其事地胡说八道:“不过是照料花草的时候被虫子咬了,看不出来姜公子这么关心奴婢的身体。”
姜时镜手撑在身后,饶有兴趣地舔了下唇,玩味道:“这可是桑桑姑娘独一份有的。”他歪了下头,桃花眼眯起,“那么,你想怎么攀。”
桑枝恨不得给他来两拳。
侧目扫了一眼还杵在地上像个监视器一样的蜈蚣,升起了过去把它踩死的心。
“姜公子明日离开京州,可否带上奴婢。”她转回视线,看向笑得戏谑的少年。
少年眉梢微挑:“理由。”
“你看了奴婢的脸,得负责。”桑枝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仿佛在下一则通知。
姜时镜沉默地回视她,唇角勾出一抹弧度,轻笑道:“我若是悄无声息地离开,桑桑姑娘依旧能找到我在哪里。”
他垂下眼眸内滑过肃杀,再抬头眼尾弯起:“对此,你很有把握。”
桑枝后退了两步,分毫不差地踩中了那只蜈蚣,用力捻了捻。
语调一瞬凉了下来,露出小虎牙:“姜公子多虑了,不是谁都有牙儿的那份疯癫执念。”
她看了一眼门口,走过去默不作声地开了门,踏出去时,朝姜时镜笑了笑:“奴婢明日再来服侍您。”
话落“砰”的一声,把门重重地拍了回去。
果然勾引姜时镜交差,还不如把监视的人弄死。
姜时镜坐直身体,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桃花眼内的笑意渐渐冷却。
他偏了下头,嗓音幽冷透着无限杀气:“房顶上的客人,偷听别人讲话是件很不礼貌的行为。”
第15章 白日失踪15
◎“昨夜姜公子特意去跟大人要了你。”◎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呼啸,伴随着树叶的簌簌声。
他悠悠晃晃地站起身,拍了拍被压皱的衣摆,地面上细小的蜈蚣尸体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惨烈。
姜时镜抬起手,银光从指缝间闪过,穿透窗户往屋外去。
另一边,桑枝出了门后,明目张胆地在小院里扫视了一圈,发现人就蹲在自己头顶的屋檐上,一身黑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冷着脸,盯着那人就差把杀气写在脸上。
黑衣人似乎听见了什么,先是愣了下,忽然迅速地跳下屋檐,隔着距离朝她行了个礼。
桑枝眼见着一道银光划过,那人的脖间刺出血花喷溅。
她皱起眉,脚一动未动。
像是并未伤到命脉,黑衣人捂住伤口后退到阴影内,彻底消失在她的面前。
可惜了,没死。
她瞥了一眼紧闭着的屋门,能在没有视线范围内用银针伤到敌人,不愧是继承了男女主光环的人。
在她执行这个任务之前,褚偃应该派了不少弟子过来试探,无一人完成,他才想着让她出教完成种蛊的任务。
她先前接收到的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姜时镜善用重剑,武功极高,但方才那一手银针不出意外的话是神农谷的功法。
小说中的女主当年身为神农谷的神医,使得一手银针毙命,文末时毒刹教能够被元气大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女主研究出了抑制蛊虫的药物。
姜时镜身上那个香囊里能有那么多死蛊,怕都是其他弟子贡献出来的。
身为女主的儿子弄死几只蛊虫易如反掌。
幸好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要完成这个任务的心,不然根本没有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的机会。
这个少年早就知道她不是中原人。
从在后院里撞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确定了自己是蜀地来的。
桑枝抿着唇从院子里离开,顺着小蜘蛛的指引找到了躲在墙角阴影里的咸鱼教弟子。
他脖子上的伤口用碎布草草地包扎止血。
脸被蒙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一双不算明亮的眼睛。
“见过圣女。”他从瘫坐的姿势转变为单膝跪地。
桑枝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按原主记忆里的样子冷漠道:“褚偃让你来察看任务进度?”
弟子恭敬道:“圣女出教近一月一直未向教内传过信件,长老担心圣女安危,派弟子前来确认一二。”
她冷笑了声,褚偃怕的可不是她的安危。
“解药。”
弟子愣了下,抬起头困惑道:“圣女怎知弟子有解药。”
桑枝将手背在身后,缓慢地向他解释:“方才你看到了,我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没猜错的话褚偃跟你说是……”
她往前走了一步。
“若有进展,就将下个月解药给我,若没有等毒发后延迟三天再给。”
说着,弯下腰靠近他,眼眸弯了起来,带着蛊惑的嗓音一字一字道:“我说得对不对。”
那弟子怔住,久久才回过神来。
不敢与她对视,将头垂了下去:“圣女预料的没错。”
垂下脑袋后,被缠了碎布的后脖颈清晰可见,桑枝甚至还能看见露出的肌肤里流动的血管。
她眸内透出一抹杀意,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攥着匕首。
“虽然不知圣女为何要踩死弟子的蜈蚣,但依弟子所见,圣女是目前为止唯一靠近了姜时镜的人。”
他拿出放在袖子里的解药,双手递着送到了桑枝面前:“解药在此。”
桑枝眸内划过暗色,沉默了许久才直起身拿走了他手里的解药,后退两步同他保持距离。
“回去告诉褚偃,教主要出关了。”她握着手里精致的小罐子。
眉眼间染上了冷意,连带着声音也毫无情绪。
那弟子愣了下:“是。”
教主出关后必会去她所住的院子寻她,可现在她人根本就不在蜀地,按那个男人的性情怕是会大发雷霆。
最坏的结果就是派人把她抓回去。
没有解开身上的蛊毒,她不可能回咸鱼教。
弟子离开后,她垂下眼睫看向残留在地面上的血迹,方才围绕在心口的那股莫名杀气渐渐淡了下去。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现强烈的杀人念头,恶意到差点吞噬她的理智。
她还要回现代继续念书,不是正当防卫下,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不然这股可怕的念想会像诅咒一样永远徘徊在她的记忆里。
夜色浓重,雾气浮现笼罩被月光照耀的大地,凛冽的秋风呼啸而过,带起角落里的落叶与灰尘,与雾共舞。
第二日。
桑枝照常被木果喊醒,昏昏沉沉地将衣服穿戴好,门就被敲响。
木果开了门后,惊讶地喊了一声:“嬷嬷,您怎的来了。”
桑枝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霎,呆住:“我们迟到了?”
嬷嬷走进来环顾了一圈,看向桑枝笑眯眯道:“昨夜姜公子特意去跟大人要了你。”
桑枝:“……?”
刚睡醒的大脑还没彻底转动,她呆愣看着嬷嬷:“您方才说什么?”
嬷嬷笑着又重复了一遍,看桑枝的眼神像是在看主子。
她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了些恭敬:“姜公子前往襄州办事,正巧缺个丫鬟伺候,觉得你很合适,连夜将你要走了。”
嬷嬷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小了半分:“听说姜公子昨夜还醉着酒,指名道姓要的你,这哪是要丫鬟,分明是要把你纳进门。”
“虽然不清楚姜公子家里究竟是做什么的,但跟着贵人往后即使再苦也不会苦到哪里去,你可要把握好机会。”
嬷嬷连着说了一大串,桑枝的脑中现在还只徘徊着第一句。
她许久才反应过来,眸内透着些茫然。
没睡昏头的话,她记得昨夜他发现了咸鱼教弟子的行踪,也知道自己接近他是别有目的,她都做好了要收拾东西跑路的打算。
他在憋什么坏?
“今早你不用去前院了,收拾收拾东西去姜公子的院子等着走吧。”
嬷嬷带着木果走前看了一眼桑枝未施粉黛的脸,感叹:“你这模样倒是与姜公子格外般配。”
第16章 白日失踪16
◎“你还没洗脸吧。”◎
桑枝坐在凳子上发了许久的呆,才慢吞吞地换下身上的丫鬟服饰,重新梳妆戴上面纱,背上小包袱往姜时镜的别院走。
此时天微微亮,深蓝的天际上晕染着絮絮上升的炊烟,在空中散开,三五只雀鸟掠过,停驻在枝丫上鸣叫,似乎在迎接东边隐隐漫起的霞光。
到别院后,她被告知姜时镜还未起来,让她在外面先等着。
直到日上枝头,鸟类停止鸣叫,桑枝才在晒得睁不开眼的阳光中瞧见少年推开门,慵懒地走出来。
看见她后,先是愣了下,随即眉眼弯起:“桑桑姑娘是怕我跑了不成。”
桑枝被阳光照得微微皱眉:“姜公子莫不是忘了昨夜自己说过的话,既然笃定我能找到你,又何须多此一举。”
姜时镜眉目微挑,昨夜自己说过的话,像是回放一般重现在脑海里。
他走向桑枝,俯下身靠近她:“我觉得桑桑姑娘很有意思,去襄州的路上若是少了你,会很无趣。”
桑枝面不改色地直视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沉默了许久,才道:“你还没洗脸吧。”
姜时镜愣了下,笑着后退了一步:“你在嫌弃我。”
她瞥了一眼少年挂在腰间的香囊,只要他一靠近里面的死蛊味道就会铺天盖地地钻到她的鼻内。
引起她身上的子蛊共鸣。
“时间不早了,请公子尽快洗漱免得路上太晒。”
她来别院的路上有丫鬟特意过来通知过她,前往襄州的路上并未给他们准备马车,姜公子只要了两匹马。
意味着他们要骑马赶路。
虽然速度比马车快了不少,但免不了风吹日晒。
离开颜府前,她去了一趟厨房与木果道别,毕竟是往后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再见到的人。
她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
从京州到襄州最快需要七天,期间他们一般住在过路的客栈内,有时遇不到就露宿野外,遇上大雨只能草草地找个破庙歇息。
桑枝内力被封后,身体素质也不如从前。
跟着姜时镜连续奔波了四日,身体早就透支严重,前日淋了雨后,持续地发着低烧。
这几日天气一直不是很好,姜时镜本想找家客栈歇息两日,等天气转好了再走,路上却再一次碰到了突降的大雨,只能临时找个遮雨的屋子躲一阵。
桑枝被淋得浑身湿透,蔫蔫地在残破的小屋内找了一块石头坐。
低烧让她一度没法思考,她出神地盯着面前姜时镜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光。
夜幕低垂,昏暗如蛛网般笼罩着整个大地,豆大的雨珠打在残破的屋檐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汇聚到一起浇灌在屋内,将布满尘土的地面泥泞地打湿。
身侧滴滴答答地不断掉落雨珠,桑枝眨了眨眼,眼眸渐渐不再聚焦。
姜时镜用内力烘干了身上的衣服,转头就瞧见桑枝坐在石头上发呆,雨水自发丝滴落而下,水珠顺着额角滑落到下巴,落到衣领内。
他皱了皱眉,虽然已经确定她不是中原人,但先前在府内试探过她没有内力。
这几日他故意折腾,想逼着她动手暴\\露目的,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吭的全部忍了下来。
“把你的包袱给我。”
桑枝愣了下,反应了许久才抬起眼看向他,透着氤氲的眸内有一丝不解。
许久后,她摇了摇头:“不给。”
姜时镜没明白为何一向喜欢与他抬杠的少女,变得木楞了许多,但他没多想。
耐心地解释道:“方才的雨太大,你身上的衣物全部湿透了,包袱内备用的衣服大概也湿了,我帮你用火烘干换上免得染上风寒。”
桑枝垂着眼睫,倔强地又摇了摇头。
面前的少女脆弱不堪,仿佛只要他推一下就能摔倒在地破碎,她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雨珠,在眨眼间颗颗坠落。
见她如此执拗,姜时镜也没再管她:“随你。”
带她出府,本就存了弄死她的心思,能离开蜀地千里到京州做丫鬟的,不可能会是巴蜀地区的普通百姓。
无非是那几个魔教里的人,既然是魔教的人,死不足惜。
他用屋子里拆下来的木板拨弄着燃烧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桑枝坐得离火堆很远,但她此刻仿佛在被火烤一般滚烫,烫得她忍不住皱起眉。
眼前跳动着的火焰在她眸内晕染开,逐渐占据整个瞳孔。
她抱着湿漉漉的手臂想要往后退,下一刻却猛地从石头上载了下去,抱在怀里的包袱滚落在地,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姜时镜拨动火堆的动作停了一霎,侧头看向一头栽在地上的桑枝,见她许久都没有动静,眉皱起了些。
“桑桑姑娘,荒郊野外可没有大夫给你医治。”他嗓音透着疏远。
桑枝只感觉自己像是坐了许久的大巴车,晕得厉害,耳朵里嗡嗡的像是有回音,她听见姜时镜在同她说话,但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手臂没有力气,她连从地上爬起来都做不到。
因为栽倒的缘故,眩晕连带着胃一起翻滚,涌上喉间,却又迟迟无法吐出来,她难受地弓起背将自己紧紧卷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