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边说边带着她穿过无数小道,直奔东边高耸的宫墙。
然而还未靠近,一道银光快速眼前落下,公治念下意识拉住桑枝:“小心。”
缠在手腕上的披帛破开空气,直朝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而去。
桑枝诧异地看着内力操控下杀伤力十足的绸缎愣了下:“你会武功。”
公治念收回披帛:“抱歉,桑桑姐姐,晚些再同你解释。”
下一刻,跃上侧边的树干借力,披帛在她手里似鞭子般,与从天而降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桑枝弯腰从靴子里取出匕首,还未拔掉刀鞘,云母落在她身侧,硬邦邦道:“少夫人旧伤未愈,切莫动手。”
她偏头看了一眼冷漠的男人:“哦。”
默默把刀鞘又插了回去。
落地的暗卫越来越多,虽都没有要伤人的意思,但只要有人报信,她们迟早被抓。
桑枝望向整个东宫内最明亮的方向,应当是嬷嬷要带她们去的后院。
“云母,公治念别缠斗,没有意义。”她后退了两步,故意道,“太子妃还在后院等我们,该走了。”
公治念愣了下,披帛被剑斩断,她轻功落到桑枝的身边,不解道:“可我们不是……”
“先撤,路上再同你说。”桑枝不由分说,拉起她也不管云母,大步往最明亮的地方跑。
第176章 晋江
◎京州事变22◎
公治念转头望向帮她们断路的云母:“云大哥还在……”
“暗卫本意是阻止我们离开东宫, 没有要伤人的意思,不用担心。”桑枝每路过一盏庭灯,都会用内力把烛火熄灭。
今夜的月光被乌云遮掩, 失去烛火后的东宫陷入黑暗, 光亮便更为明显, 特别是提着宫灯巡夜的宫女,桑枝带着她躲在巨大的树干后, 等宫女离开。
轻声问道:“你的武功是怎么回事?”
公治念小心翼翼地扯着裙摆整个人缩在阴影里, 生怕被发现,垫脚凑到她耳边道:“祖父和爹爹不让我们习武, 但是二姐说不习武将来会被别人拿捏在掌心。”
“那会儿刚巧有一位师父云游暂歇风清门, 二姐私下带我去找她习武, 只不过师父停留的时间不长,我们又不能经常离开院子, 便装病去师父那边小住才能学。”
“因而武功并不好,只能勉强自保。”
公治念歪着脑袋瞄了一眼从鹅卵石小道离开的宫女:“以前在家里处处都有人盯着,我不敢随意动武, 但如今到了京州, 家里人也没跟来,便也不用继续藏着掖着。”
桑枝垂眸看向她手里断裂的披帛, 将自己臂弯里的披帛扯下来给她:“披帛方便但易断,找机会换条鞭子吧。”
“你二姐说得没错, 男女本就存有体力上的悬殊,不习武连反抗都异常艰难。”
两人从树干后走出去,云母保持着距离跟在两人身后, 防着隐藏在附近的暗卫。
公治念将绣着荷花的墨绿色披帛挽在小臂上:“可二姐只学了三天便被爹爹送去嫁人了, 我至今还未再见过她。”
桑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你们都在京州总能见到的。”
话说, 小蜘蛛忽然从头顶的枝干垂下来,倒挂在桑枝的眼前,她条件反射的吓得一激灵,这才看清近在咫尺的灰色物体,拖在屁股后的蛛丝缠得到处都是,连宫墙都没放过。
“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她伸出手,想把小蜘蛛抓回来,它却蓦然甩着蛛丝爬到墙壁上,迈着灵活的八条腿快速在墙面上爬动。
公治念在惊叫前的一瞬捂住了自己的嘴,瓮声道:“蜘蛛!”
桑枝看着小蜘蛛爬的方向,神色渐渐暗下:“走。”
随着吹灭的烛火越来越多,宫女和太监也发现了不对,大批量巡逻的侍卫以刺客的名义,大肆搜捕。
越靠近后院,越是明亮,以至于三个人东躲西藏很是艰难。
小蜘蛛爬上屋檐后便不见了踪影,透明蛛丝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桑枝偏头看向藏在屋檐下的云母,她们附近的暗卫依旧有很多,却任由她们在东宫内瞎跑,并未像侍卫般带着抓人的目的。
只要不靠近宫墙,大多数时候都蹲在隐蔽的地方默默看着。
“用轻功翻过屋檐,试试暗卫会不会阻拦我们。”
公治念迟疑了下:“可这里是后院……”
“我知道。”桑枝环住她的腰身,足尖轻点跃上屋檐,顺着小蜘蛛留下的蛛丝朝着后院西边而去。
她只是想看看小蜘蛛莫名其妙的想带她们去哪里。
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们现身,以半包围的方式,警惕地盯着桑枝的动作。
桑枝皱了下眉,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跳下屋檐,暗卫见她们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后退着隐入黑暗内。
她望向暗卫消失的方向分外不解:“他们到底是不是太子的人。”
云母解释道:“我在皇城潜伏的这段时间与他们接触过,他们是太子在江湖门派中找的临时暗卫,但听说工钱给的不多。”
“前几日我躲在树枝里时碰到的其中一个暗卫说,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太子一天只给十两银子,还没任务佣金的十分之一,自然不愿意为了区区十两的破活卖命。”
桑枝:“…………”
收回视线,无语道:“捡芝麻丢西瓜。”
蛛丝在西边最小的一间屋子,左侧边的窗户小洞里戛然而止。
公治念悄眯眯的打量着周围,小声道:“这里就是软禁女眷的后院吧。”
桑枝看着她弯下的背:“咱不是贼,宝贝。”
公治念呆住,缓慢的挺直后背,羞赧道:“第一次难免……刺激好玩了些。”
桑枝推了下窗户,里面似乎用什么东西封起来,无法推动。
她拍掉手心的灰,笑道:“登基大典前,这种事情只多不少,你要是觉得有趣,让云母带着你玩。”
公治念不好意思的偷瞄了一眼云母,害羞的许久都没讲话。
桑枝避开宫女的视线范围绕到小屋另一侧,窗户也是同样被封死的情况。
“桑桑姐姐,你说今晚我们要是把女眷全部放走,太子是不是就没有人质了。”
“虽说那群暗卫喜欢摸鱼,但守着宫墙最后一条底线,再说整个东宫大多数地方都没有点庭灯,唯独后院灯火通明,就是为了看管软禁在这里的女眷。”
闻言,公治念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提议道:“要不放把火?走水就必须离开这里。”
“?”桑枝道,“谁教你的办法,云母?”
云母默默开口:“我从未说过。”
公治念急着解释:“是云大哥送我的话本子里写的。”
桑枝目光转向云母。
云母尴尬地轻咳了下,撇开视线道:“堇青总缠着我去买新的话本子,少夫人也爱看,我以为女孩子都看这种,便多买了些……”
公治念上前两步,认真道:“我喜欢的。”
桑枝:“…………”
踹翻狗盆。
贴在窗户上的掌心用力震开钉死的木板,扒拉掉碎屑后,迅速从窗户爬进去:“你们在外边等我还是一起进来?”
“进来。”公治念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也翻上了窗,“外边不安全。”
云母将手悬放在她身后,以防摔倒。
桑枝在里面接住小姑娘半抱着落地,顺手还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云母则守在屋外。
屋内只燃了两盏火烛,光线非常昏暗,两人蹑手蹑脚地绕过半遮半掩的垂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饭菜味夹杂着少许的血腥味。
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乎未动过的饭菜,以及倒好的酒杯,其中一壶酒被打翻,酒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桑枝头上佩戴的步摇动作间碰撞会发出清响,细碎的声音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我早就说过,永远不会给你当妾,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试探。”
虚弱的声音对桑枝来说异常耳熟,脑中蓦然出现了在边境时梦到的可怕梦境,红墙绿瓦的皇城,封闭的房间,昏暗的光线,以及……被锁住四肢的纪宜游!
呼吸一瞬凝滞,胸腔内的心跳剧烈跳动,桑枝大步走到屏风后,瞧见了与梦境里一模一样的画面。
离开城郊别院时还白净的少女低垂着脸,身上衣物被鲜血浸染得发暗,狼狈不堪似落难的波斯猫,纤细的手腕和脚踝上束着一圈纯金的锁链,一直延伸到床头。
四条锁链交叠在一起,像吃人金色怪物。
体内的力气像被瞬间抽离,桑枝无力地跪在地上,嗓音颤抖得不成调:“你不是回丞相府了吗,为,为什么被囚/禁在这种地方。”
空气很安静,纪宜游抬起头将眼前凌乱的发丝扒拉开,动作间锁链发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声。
她诧异道:“你怎么也进宫了?”
两两相望,桑枝看着纪宜游明亮的双眸,与梦境里那双死气沉沉的晦暗眸子全然不同。
目光触及猩红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试图用蛮力把金锁链拉断,带着哭腔道:“殷予桑呢,他又死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带你出去。”
“别咒我,我还活得好好的。”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床板下突然响起。
桑枝吓得手抖,呆滞着神情“啊”了一声,眼泪含在眼眶里渐渐又消退了下去。
纪宜游上下打量着桑枝,担忧道:“这可是东宫,你也被抓进来当人质了?”
桑枝沉默了许久,一时没想明白现状。
“我同姜时镜进宫找九皇子商议关于登基大典的事情,无意碰到太子妃用了些手段变相地将我们绑回来了。”
她把今晚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看向正好奇地去掀床板的公治念道:“风清门的四姑娘,同时也是瑞王刚收养的义女,公治念。”
“念……?”纪宜游晃动了下锁链,“我听太子提起过,说是前世之缘。”
桑枝低着头努力地想把锁链拧断,手背青筋暴起。
纪宜游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不用解开,我是故意被困在这里的。”
桑枝怔住,动作蓦然停住,指尖沾染上的红让她觉得无比刺眼:“可你流血了。”
“没有,没有,这个是为了坑骗太子,用浆糊和鸡血弄的。”纪宜游用力地按了一下伤口,展示给她看,“你瞧,一点儿都不疼,我连皮都没有破。”
桑枝凑近观察了一下伤口,发现确实如她所说,是假伤口,提起的气猛地松下,瘫坐在地上。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同那个预知梦一样……”
纪宜游:“预知梦?”
桑枝把还记得零星碎片讲给她听。
公治念全神贯注地研究床板,扣着缝隙把厚重木板掀开,底下是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入口,弯曲的石梯与墙壁相连,逼仄的地下室内,桌椅齐全甚至还有床和软塌。
殷予桑靠在软榻上,怡然自得地朝公治念挥了挥手。
“我亲爱的妹妹,你是打算鸟入樊笼,来东宫作陪?”
第177章 晋江
◎京州事变23◎
他站起身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迈上石梯。
公治念看了一眼侧边的木板,在想现在合上,会怎么样。
“太子后院的屋子里为何还会有暗室。”
殷予桑上来后, 将木板合上, 坐到床沿边上跷起二郎腿道:“自然是我亲自带人挖的。”
他展开双手, 骄傲道:“鬼斧神工。”
空气再次安静,桑枝看向拖拽在地上的纯金锁链, 一时间无语凝噎。
“所以你们一个宁愿被锁, 一个待在床板子下面是打算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纪宜游用手顺着似狗啃过的头发,然后拿出藏在矮桌底下的糕点盘, 解释道:“这段时间太子妃用各种理由召大臣女眷入东宫, 然后再以小住的名义全部扣押后院, 我娘也在其中。”
“我回府后没多久,太子三番几次的派暗卫来绑架, 闹得丞相府人心惶惶,我同予桑商议,想着将计就计, 等他把东宫的地道挖通, 我便假意被绑,再用计让太子把我关到这里。”
桑枝眉心突突跳:“你们胆子真大, 就不怕太子霸王硬上弓,同预想的天壤之别吗?”
纪宜游尴尬地舔了下唇, 讪讪道:“原本是不敢的,但离开别院时你刚巧给了我许多蛊虫……”
她拿出脑袋被开了一条缝隙的布娃娃:“还剩三四只,这几日所有靠近我想要图谋不轨的人, 全部被我扔了蛊虫。”
“你还真别说, 效果立竿见影, 太子方才困得坐着都打瞌睡。”
纪宜游压不住嘴角的笑容,笑的糕点差点滑到呼吸道呛住。
小蜘蛛从缝隙口子里钻出来,爬到桑枝的手臂上,拖曳着一条断掉的蛛丝。
“我起初发现这只蜘蛛时,吓得差点踩死它,后来发现它是闻着蛊虫味来的,这才忍着鸡皮疙瘩没弄死它。”纪宜游边说着边挪到床沿靠着,殷予桑熟练地将手放在她肩上按摩。
桑枝瞧着两人悠闲的仿佛在玩某种游戏,无奈地按了下额角,而后拿过她手里的布娃娃,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几只休眠蛊塞进去。
“我离开蜀地带的良蛊不多,这几只能够让人进入长久睡眠,与先前的蛊虫不一样,你记得区分开,别用一个人身上。”
纪宜游拿过一只放在手心里端详:“真神奇,这种小东西竟然有这么大威力。”
“我和爹爹原本打算给太子下毒,但没想到单一只蛊虫就把他折腾的够呛,甚至连源头都查不到。”
公治念蹲在两人身边,好奇的盯着干瘪的休眠蛊:“我能拥有一只吗?”
桑枝愣了下:“蛊虫不是什么好东西。”
公治念蔫蔫的应声:“哦。”
瞧着她失落的模样,桑枝沉默了一会儿,翻翻找找取出一只递给她:“这是死蛊,离开宿主体内后死亡的蛊虫,与休眠蛊长得很像,你拿着玩吧。”
她收集起来是打算给姜时镜的。
公治念接过蛊虫拿在眼前兴趣盎然。
屋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非常地大声的参拜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愤然的嗓门连门板都挡不住,带着极大的穿透力传进几人耳内。
纪宜游几乎从地上弹起来:“快快快,去地下室。”
门口的锁链晃动声与屋内的夹杂在一起,像催命音符般敲打在心头,纪宜游急得恨不得把他们团成一团从入口扔下去。
地下室的光线很暗,镶嵌在墙壁上的石阶非常窄,桑枝情急之下差点踩空直接摔下去,殷予桑像抓小鸡一样抓着她后颈的衣物。
“看路,腿都给你摔折。”
头顶的木板被彻底合上,桑枝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小声道:“谁让你楼梯建这么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