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近乎十米长的网纹蟒蛇正与死士厮杀,还有两条偏小些的蟒蛇盘在少年的身侧,直立起蛇身,驱逐屋檐上的其他黑衣人。
地上被五彩斑斓的毒蛇和尸体占据,墙面在蟒蛇的重击下倾倒,烈火留下的痕迹还未消退,透着些许断壁残垣的意味。
太子被死士层层包围,保护的分毫不伤。
“勾结魔教,还敢带入皇城,老九,孤看你是存了熊心豹子胆。”太子在庇护下不断后退。
九皇子则带着自己培养的死士,步步紧逼。
“皇兄不如想想弑君是什么罪,再与本宫叫嚣。”林长霄抚摸着盘在他手臂上的糊糊,语气幽深,“没有继位诏书,你以为自己坐得上皇位?”
“孤是太子,是嫡子,天底下没有谁比孤更有资格。”太子脸红脖子粗地叫喊着,却被携着内力的笛音压去一半音量,他在后退中踩到尸体踉跄了下,差点摔倒。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愤然指着屋檐上的谈弃道:“登基后,孤第一时间就派兵灭了蜀地,踏平魔教。”
刹那间,空气中忽然多了一道笛音,尖锐中带着晦涩,被困住的其中一条网纹蟒仰起蛇头嘶吼,腥臭的黏液从巨大的口腔里掉落。
转瞬间掀翻试图用长刀将它定死在地上的死士,一口咬掉近在咫尺的头颅。
太子慌张地环视着周围:“快快,快把这群畜生都砍死,把它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
桑枝缓步从拱形门后走出来,跟随的刀宗弟子以半包围的方式挡在她前面。
她放下手里的笛子,看向孤立无援的太子:“先皇起死回生了,你坐不上皇位。”
太子怔住,而后渐渐被一种兴奋到诡异的神态取代,他扒开身前的死士:“成功了,康王成功了,孤的继位诏书有望了。”
他盯着桑枝:“妖女,你在哪里瞧见的老不死。”
桑枝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道:“皇帝既然已复活,你凭什么认为皇位还会传给你。”
“你休想蒙骗孤,套话。”太子边后退,边推了一把身前的死士,面色阴暗,“把他们全部杀了。”
死士面面相觑,皆没有人往前一步。
桑枝看向屋檐上的谈弃,长时间操控大量蛇群,非常消耗体力和内力,她能隐隐看到小狗的嘴角在往外渗血,手指也在发颤。
第181章 晋江
◎京州事变27◎
东宫还有另一批暗卫事发至今躲在暗处, 作壁上观。
太子妃与皇孙早已不见了踪影,独留太子一人在东宫苟延残喘,做青天白日梦。
“留太子一口气, 其他人生死不论。”
桑枝将骨笛放在唇边, 取代了谈弃的笛音, 接手满院子扭曲攀爬的蛇。
几批人再次纠缠在一起,混乱的战局倾倒, 蟒蛇被死士击飞重重地砸在墙上, 剧烈的震动伴随着轰鸣,侧殿坍塌成废墟, 被掩埋在里面的蟒蛇甩了两下蛇尾, 再没了动静。
尘埃从碎瓦颓垣里漫起, 另一条网纹蟒见此仰天嘶吼,甚至不需要骨笛操控一连绞杀数十人。
突生的异变让在场的人大骇, 太子更是吓得双腿发颤,逃跑过程中被尸体绊倒,爬都爬不起来。
弟子手段狠厉的挑断太子的脚筋, 像拖一块麻布般丢到桑枝的面前:“少夫人。”
桑枝吹奏着蕴含撤退命令的笛音, 大多数五颜六色的蛇群皆已离开,独独网纹蟒盘踞在废墟边抗衡, 不愿离去。
甚至朝她发出警告的嘶嘶声。
桑枝皱起眉,看向谈弃:“京州的生态环境养不出这么大体型的网纹蟒, 你们从哪里运过来的。”
空气安静了片刻,林长霄摸了下鼻子:“前段时间正值他国进贡,我从盈库里偷的。”
谈弃抹掉嘴角的血, 嗓音微哑:“弟子找遍京州附近所有山头, 未寻到体型合适的蟒蛇, 只有两条不足两丈的小蟒,风险过大。”
桑枝轻按了下眉心,语气里透着些许疲惫:“这种蟒蛇一旦暴动,根本不受骨笛影响,你还大量地操控了这么多,太莽撞了。”
谈弃垂下头:“弟子知错。”
“它失去孩子,不愿离开。”桑枝轻叹了一口气,“好好安抚,将它孩子安葬吧。”
林长霄讶异道:“它们不是一对吗?”
“蛇类没有固定配偶,不在发情期间,即使是一雌一雄也会出现撕咬争夺地盘的行为,能和平相处的只有母亲和孩子。”
桑枝收起骨笛,带着弟子往东宫后院走:“太子已经废了,剩下的你自己解决。”
太子痛得蜷缩在一起,大汗淋漓下依旧还叫嚣着:“你们岂敢如此待孤,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妖女……”
谈弃脚踩在他的背上,用力碾压:“不许侮辱圣女。”
那晚的满天大火并没有殃及后院,黑色的灰印止于中间的花园,原本盛放的花朵蔫蔫地藏在枝叶里,落在鹅卵石上的花瓣被践踏得稀碎,嵌入泥土。
跟随的刀宗弟子第一次进宫,好奇地观望着周围:“原来皇宫也不过如此,高墙黄瓦,走道逼仄,像缚人的笼子。”
“还没昆仑好看。”他疑惑道,“为什么他们都把当官晋爵,住进皇宫称为无上荣耀。”
桑枝淡淡道:“因为那是世人想象中的皇宫,一切美好都建立在幻想之上。”
弟子朝身侧的墙面比划了一下:“要是墙再矮一点就好了,都快遮住天空了。”
“矮一点,就困不住里面的人了。”桑枝道。
相比主殿前的混乱,后院显得无比安静,犹如她前几日来的那般,没有丝毫变化,就连软禁纪宜游那间屋子的门锁都还在上面挂着。
弟子上前一脚踹开门,门框经受不住摇摇欲坠,屋内蔓延着非常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桑枝快步绕到屏风后,床铺的整整齐齐,纪宜游和纯金的锁链不见踪影,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尸体堆叠在一起。
像小型的尸堆。
“去别的屋子瞧瞧还有没有人。”
弟子离开后,她掀开床板,里面的尸体更多,有部分已经腐烂发臭,原本的软塌桌椅也已搬空。
仿佛前几日短暂的相处是她的幻觉。
弟子回来得很快:“少夫人,没有人,连宫女和太监都没有。”
桑枝把床板合上,看着尸体堆想了片刻,道:“放把火,把尸体全部烧掉。”
天气即将转热,尸体腐烂会生出大量蛆虫和病菌,若是爆发瘟疫于京州的百姓而言又是一场灾难。
弟子迟疑了下:“不土葬吗?”
“尸体太多了,全部埋地下会污染水源。”桑枝撤下床幔覆盖在尸体堆上,又在周围放了很多易燃的棉布。
弟子见此不知从哪里找来油淋在上头,包括地下室。
火光再次蹿上天际,肆无忌惮地吞噬周围的一切,桑枝用帕子将手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然后把帕子扔进炽热的火焰里。
“回府。”
最大的麻烦还躲在背后尚未露面。
本该繁华热闹的街道寂静无声,连犬吠声都寥寥无几,摊位在慌乱的逃窜中被撞翻在地,物件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
桑枝捡起用红绳编织的平安结,放在阳光下端详了片刻,忽得问道:“几时了。”
“巳时三刻。”弟子回道。
府宅里的丫鬟们还不知道要变天,高高兴兴地讨论着午膳吃什么,见到桑枝会恭敬地唤一声夫人。
公主府的嬷嬷站在门口遥遥望过来,带着些许不善的揣测。
桑枝如第一日来时,礼貌地朝她行了一个礼,命弟子们关紧大门,不放任何人进府。
“呱。”小飞鱼飞奔至桑枝的身侧,背上驮着失了形状的丑娃娃。
桑枝弯腰摸着它的脑袋,把捡来的平安结系在小飞鱼的脖子上:“真好看。”
“给蟾蜍带平安结,我还是第一次见。”颜词缓步从主厅出来。
他换上了往日的常服,青墨色的长衫衬得如玉皎洁又温润。
桑枝习以为常地吞下一颗解毒丸,眼眸微弯:“小飞鱼可不是一般蟾蜍,它是能招财进宝的金蟾。”
刑部侍郎忽然从颜词的身后站出来道:“只有做成摆件的才能招财,活的……”他看向因收到主人礼物而高兴的小飞鱼,“招不了。”
桑枝沉默地看着刑部侍郎:“大人要不要再回忆回忆,是谁劫法场救大人于水火的。”
刑部侍郎:“…………”
尬笑道:“能招,这么大只金蟾能招不少钱。”
颜词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是要去城门口。”
“嗯。”桑枝道:“会有弟子护送两位前往,我需要守在城内,以防禁药出现。”
婉姨的半成品药还未到,褚偃带领的咸鱼教弟子也同样未到京州,单凭目前的力量想要抗衡上万的尸体大军,犹如鸡蛋碰石头。
颜词:“辛苦姑娘了。”
桑枝摸着小飞鱼的头顶:“绵薄之力罢了,谈不上辛苦。”
颜词偏头看向湛蓝的天际,候鸟已回迁,栖息在繁茂的枝叶内,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
他告辞道:“桑桑姑娘,保重。”
桑枝颔首道:“保重。”
颜词带着人离开后,桑枝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回屋取出一直带着的圣女服饰换上,异域风情的衣物带着几分不似人间物的神秘。
她耐心地把发丝与铃铛编织在一起,佩戴银饰,最后点缀脂粉。
“许久不见你这身打扮,如今一瞧倒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柳折枝靠在门框上,淡淡地看着她端坐在梳妆台前。
桑枝珉了珉唇,将口脂放回原处,道:“不是你特意嘱咐,这是咸鱼教洗白的大好机会吗?”
她视线转向门口的男人,取蛊后他大多数时间一直待在屋里甚少外出,面色也从最初的惨白变得红润。
“你的伤如何了。”
柳折枝慵懒地走进屋,坐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道:“差不多了。”
“那只良蛊的作用,于你来说不应该是好处吗?”桑枝取过挂在衣架上的薄斗篷披在身上,坐到一侧软榻。
柳折枝睨了她一眼:“这好处给你,你要不要。”
桑枝理所当然道:“我又没那物件。”
“行,有机会我炼一只出来给姜时镜种上,让你也感受感受。”
桑枝:“…………”
“我错了。”
柳折枝没继续跟她贫嘴,拿出一封揉皱的信扔给她:“褚偃的信,半路与刀宗在京州边界碰上了,大约今夜能赶到城内。”
桑枝展平信纸,瞧了半天鬼画符:“?”
“你们俩还蛮般配的,一个适合当医生,一个适合配药方。”
柳折枝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道:“你以为我那十年的傀儡是白当的。”
桑枝将信叠好:“禁药你有更好的办法处理干净吗。”
“没有。”柳折枝道:“这玩意唯一的好处就是被咬后不传染,有扼制的尽头。”
“我这几日一直在寻柳温茂的踪迹,他躲在皇宫里似乎与你们口中的康王在一起。”
桑枝脸色一凝:“他想帮康王夺皇位?”
柳折枝嗤笑了声,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你在路上遇到蚂蚁群的时候,会想帮它们拥立一个蚁王吗。”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纠正他,“蚁后。”
柳折枝无语的看着她。
桑枝讪讪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子,不解道:“那他待在康王身边是想做什么。”
“把自己当做一切的旁观者,再把世人当做蚂蚁,代入一下,你就知道他的想法了。”
桑枝想了半晌,答案很快呼之欲出:“好奇?”
“对。”柳折枝站起身,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你别忘了他有非常严重的强迫症,会给一尺内的所有人种蛊,他在皇宫于你们来说,是好事。”
大部分蛊虫都能用骨笛控制,甚至还能通过蛊虫控制宿主。
桑枝猛地坐直身体:“这么说来,康王已是瓮中鳖。”
柳折枝挑了挑眉:“可以这么理解。”
“只不过他手里的禁药终究是个炸弹。”柳折枝走到门口,将手背在身后,缓慢道,“苒苒召了一部分衔月楼的弟子前来,衔月楼离京州很近,大抵能在今日抵达。”
桑枝轻皱了下眉:“现下已过巳时,九皇子召来的军队应当在攻城了,康王不会等到晚上才放出禁药,怕是……来不及。”
空气安静了片刻,小飞鱼喉间的鸣叫渐渐变大,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夫人不好了。”一名弟子跑来着急道,“城门已破,大量的尸体从郊外跑至城内,本应攻皇城的军队受损严重。”
桑枝愣了下,从软榻上起身:“你们少宗主呢?”
“还在城门口抵抗尸体,但数量太多,撑不了多久。”
午时一刻,寂静的街道被马蹄和惨叫声占据,杂乱的脚步和兵器碰撞声掺杂在一起。
偶尔有好奇的百姓掀开门缝,探头在外观望,安逸了太多年全然忘了战争会带来如何可怕的伤害。
腐烂了大半的尸体摇摇晃晃地从郊外小道冲出来,不顾擦过的箭雨,死命往城门口冲,徒手将拦城门口的拒马撕扯成两半。
攻城的士兵一瞬间转为守城,努力地想把厚重的城门合上,但尸体怪物的力气非常之,几十名士兵仍不能完全闭合城门。
不断地有尸体从一人宽的门缝内挤进来,随意撕咬。
士兵的痛苦惨叫一声大过一声,城门的缝隙也越来越大,带兵的曹将军手起刀落将尸体脑袋砍掉,失去头颅的尸体却仍能不受阻碍地自由行动。
“这些不人不鬼的怪物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郊外小道跑来的尸体皆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有的将被子改成棉衣,包裹的严严实实,露出的皮肤呈青灰色,部分尸体还处在巨人观的状态。
已然僵硬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张口却能轻易地夺走士兵的性命。
姜时镜砍断冲进来城内的尸体的双腿,在他倒地的一瞬间,将烧得炙热的火把扔在尸体的身上。
一股皮肉的焦煳味蔓延,盖过空气中的腥臭腐烂,然而尸体感受不到疼痛,用双手在地上攀爬,浓浓的烈火下,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侥幸活下来的士兵吓得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握着武器,连话都不敢说。
曹将军下马,大步走向姜时镜,询问道:“小友,这些怪物你可知是什么东西。”
姜时镜看着在弟子们的帮助下,缓慢合上的城门,解释道:“一种含有蛊虫的药物,进入尸体骨肉后,会在短时间内迅速繁殖蔓延,等寄生足够的数量,便能操控死去已久的尸体行动。”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是所谓的复活。”
曹将军低头看见脚边一截断臂正攀着他的裤脚想要往上爬,他连忙甩腿把断臂甩进燃烧的火里,语气里带着还未平复的颤抖:“蛊虫?又是魔教之物,他们这是要造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