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风突然大了起来, 吹得尘土飞扬。
他解开背后的重剑, 白色的布条一圈圈落下, 露出里面玄色的剑身,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点点流光。
下一瞬,几十道身影从半空中落下,领头人身穿紫色蜀地服饰,头戴银饰,瞧着倒是有几分蜀地人的模样。
一袭紫红色衣裙的红卿赫然在列。
原本还在说笑打趣的刀宗弟子顿时亮出刀,摆出迎敌的姿态,拦在小屋门口。
“待在屋里,别出来。”话落,少年单手提着重剑出门,顺手将门关上。
桑枝乖巧地点头,而后绕到半开的窗边看院子内的情况。
姜时镜出去后,挡在最前面的刀宗弟子默契地让出了一个空位。
为首的魔教领头人缓慢地摇着手里的铁扇,面色不善道:“玄天刀宗什么时候也开始插手官府的事了?”
姜时镜将重剑立在地上,手随意地搭在剑柄上,桃花眼内满是冷意:“小小一家赌坊,与官府何干。”
领头人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变得难看无比:“你们今夜火烧赌坊,劫走所有奴隶,难道就没想过得罪的是何等人吗?”
姜时镜面色极冷,毫无压制的戾气肆溺:“得罪?我只知道我前段时间在你们赌坊输了近一千两,很不爽,连夜端了它又如何。”
赌坊背靠官府这件事虽说已经成了襄州人人默认的事实,但没有官府敢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暗地里的阴暗勾当。
襄州官护严重,却也不代表胆子大到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领头人停下摇动着的铁扇,看着院子里众多的刀宗弟子,思索道:“既如此,输掉的钱,我们双倍奉还。”
他视线直指小屋:“只要你们把所有奴隶全部交出来。”
堇青第一个不同意,举起手里的刀,愤愤不平:“你做梦,真当我们刀宗缺你那点臭银子。”
领头人瞟了她一眼,轻嗤道:“黄毛丫头懂什么,回去喝你的奶。”
堇青气归气,但也懂得事情轻重,她咬牙切齿地盯着领头人,没冲动到直接上去揍。
姜时镜视线扫过站在最后的红卿,恶意地弯起唇角:“可以。”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愣住了,视线凝聚在他身上。
堇青惊得瞪大了圆眼睛,扯着云母袖子:“哥哥,少宗主是不是被蛊惑了脑子?”
就在领头人暗下松气,觉得刀宗也不过如此的时候。
少年的下一句话响起:“屋里一共二十一个人,一人一百万黄金。”
漆黑的瞳内不着一丝光亮:“拿钱换人。”
百万两黄金换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领头人一听,脸色徒然一变,手里的铁扇瞬间合拢指着少年的鼻子:“你他娘的玩老子。”
气氛一霎变得焦灼,下一刻就会兵戎相见。
桑枝在屋里瞧着院内的动向,视线越过背对着她的刀宗弟子,扫了一圈穿得五花八门的魔教人。
下一瞬眼里蓦然闯出了一张熟面孔。
她惊得下意识蹲下,怕那人瞧见自己。
鞭子男怎么也混在里面?
他不是在赌坊二楼看大门,什么时候混到魔教的队伍里去了。
屋外,姜时镜面无表情地看着领头人,伸出食指轻弹了一下铁扇,淡漠道:“谈不成就恼羞成怒的习惯可不好。”
领头人这才发现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要交易的打算,眼里露出阴狠:“我是念在玄天刀宗的份上,给你一个面子。”
手里的铁扇刹那扇开,银光划过,扇面上赫然出现了尖锐无比的尖刺。
“既然你们全然不怜惜,杀了你们再抢回来也一样。”
话落,铁扇从手里脱手向姜时镜飞去,在空气里留下一道极快的银光,少年单手握住重剑后翻,立于庭灯之上,
幽深的瞳内覆着冰霜,如地狱来的勾魂使。
“不留活口。”
随着话音一落,刀宗弟子跃起与人打斗纠缠在一起,两方人数势均力敌。
但很明显领头人与红卿的武功更高一筹。
姜时镜冷眼看了一会儿后,直截了当地朝着领头人而去。
剑柄在掌心内翻转,下一瞬,“铮”的一声,重重地砸在铁扇上,领头人的虎口刹那开裂,人飞出去几尺远,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一眨眼,少年再次出现在眼前,领头人就地一滚,重剑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一瞬间沙土飞扬,碎石翻滚。
领头人暗骂道:“操。”
他翻身而起,按下铁扇底部的凹槽,掌心凝聚内力将铁扇掷出,大开的扇面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数十根细长的银针散开。
扎入了不同刀宗弟子的身体里,被银针击中的弟子很快就出现了中毒吐血的征兆。
而领头人也被重剑带出的剑气逼得步步后退,不消一会儿,紫色的衣服被染得血红。
再一次被击飞后,内脏似乎受到了剧烈损伤,他呕出一大口鲜血。
忍不住朝红卿怒吼:“你不是说他只是神农谷和玄天刀宗的一个普通弟子,还中了痴心吗,你骗我。”
红卿自顾不暇,自然不会理会他。
领头人在地上打着滚躲避少年的攻击,声嘶力竭:“还不快用你的药,你想等我们都死了,再用不成?”
红卿本身脾气便不好,此时被三四个刀宗弟子轮番攻击,烦躁回道:“闭嘴。”
她抽出空隙,将腰间悬挂的荷包里的药尽数捏碎,异香以她为中心四散,闻到的弟子皆感觉大脑一滞,连带着动作都慢了下来。
被魔教找到攻击的机会,一击毙命。
院子里的场面在那一瞬倾倒,姜时镜的出手越发狠,重剑带起剑气震飞四五个人,砸在地上后连爬都爬不起来。
堇青与云母同样以一敌三,但受到异香影响下的弟子越来越多,逐渐变得僵持不下。
桑枝躲在窗户后,看得分外着急。
这里地势偏僻,如果想让笛声在屋内传出去,将附近的毒物全部唤过来,需要内力支撑才能做到,但她体内余毒未消,擅用内力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想来也应该不会爆体而亡……
天魔教的药大多都以影响神智为主,红卿方才用的药估摸也差不多,院外离红卿最近的部分弟子已经逐渐变的呆滞,即便刀到了面前也没了反应。
姜时镜为了保护宗内弟子,攻击也渐渐变得束手束脚。
领头人重伤到只剩下一口气,躺在地上仍在喋喋不休地叫嚣。
堇青气得拼了命从尸体上夺过刀,用尽力气把刀掷向领头人,刀尖入肉穿过身体扎在地上,血肆溅下毙命。
桑枝将窗户开到最大,而后蹲在窗下吹响骨笛。
晦涩难懂的高昂笛声响起,注入了内力的笛声与平常的吹奏天差地别,笛音内带着浓重的蛊惑,在空气中散开。
院内的人皆是一愣,却又感觉笛声像从四面八方传来,寻不到源头。
姜时镜下意识地看向窗口,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少女小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几根头发竖起飘在空中。
下一瞬,毒物从四面八方以极快的速度涌入了院子。
其中还包括一条黑色巨蟒,扭着数十米的身躯碾压式地游到了众人面前,直立起上半身,裂开嘴朝着所有人嗬吓。
院内的人都没见过这阵仗,被吓了一跳,皆停下了攻击,将刀尖对准了蟒蛇。
桑枝小心翼翼地露出两只眼睛,吹着笛声操控着蟒蛇和一些其他毒物。
将魔教的人围在一起。
姜时镜拍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弟子的脑袋:“愣着等过年?”
弟子讪讪地挠了挠后脑勺:“第一次见活着的蟒蛇,太震撼了。”
毒物像是有意识一般避开刀宗弟子直朝着幸存的魔教人而去,堇青与云母趁此将被毒迷惑神智的弟子全部拉到一起保护起来。
姜时镜与少女操控的蟒蛇配合极为默契,重剑所到之处魔教人的脑袋如被削的西瓜,颗颗落地。
部分甚至被蟒蛇直接吞下。
没一会儿场面上只剩下鞭子男和红卿还活着。
鞭子男看着院里满地的毒物,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环顾想要找到咸鱼教的圣女。
“是咸鱼教的圣……”
却没想到红卿见人死得只剩他一个,眸内露出一抹狠辣,悄无声息地站到他的身后,用力把他推向蟒蛇敞开的嘴里。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几天应该就不忙啦,开心!
第62章 晋江
◎鬼迷心窍26(加更)◎
蟒蛇来者不拒, 直接将人整个吞进肚子里,等待腐蚀消化。
院内的其他人见她突如其来的操作,皆是一头雾水, 以为她还憋着什么坏。
桑枝操控着蟒蛇将红卿围了起来, 蛇头直立朝着她不断地发出嘶嘶声。
红卿用帕子将手上沾染的血细细擦掉。
在所有人的视线内极其优雅摸出来了一封信:“终于死全了, 戏子这活计可真不是人能干的。”
她指尖夹着那封信:“这是姐姐留下的其中一封信,给你的。”
姜时镜皱起眉, 眸内隐隐滑过不解。
红卿见他不上前拿, 索性把信件用内力掷出,插在纸糊的门上。
视线却一点点扫过在场的刀宗弟子, 舌尖舔过唇角:“不过, 你们刀宗的弟子瞧着都很新鲜。”
蟒蛇猛地裂开嘴, 朝她嘶吼,口气吹得她头发凌乱飞扬, 变得乱糟糟。
她烦躁的扒拉顺自己的头发:“知道了,我都没下药呢,急什么。”
红卿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窗口的位置, 笛声从始至终未停过。
顿了一会儿, 再次看向少年:“我找人查过你的身份了,神农谷与玄天刀宗的少主姜时镜, 精通医药,能把濒死的人拉回生线。”
“当年也是你单枪匹马地灭了天魔教, 可惜我离开蜀地太早,没有听过你的名号。”
她手指绕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你们神农谷的确厉害,能解痴心的媚毒。”
“早说我就应该一棍子敲晕……”
蟒蛇再次嘶吼, 强烈的气波震得她短暂的耳鸣了片刻, 被扒拉顺的头发再次乱糟糟地搅在一起, 甚至还有流淌而下的口水滴落在头发上。
红卿被迫闭眼,等蛇头闭上嘴才睁开,看向无动于衷的少年:“你家小姑娘脾气真差。”
姜时镜面无表情地取下信,并未打开:“你到底想做什么。”
红卿优雅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语气轻媚:“马上你就会知道了,看在你曾救过姐姐的份上,我会邀请你们来欣赏这一出大戏。”
她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哦,”突然勾起唇妩媚笑道,“还得多谢你们杀光他们,不然凭我一个人……”
语调猛地下沉:“还真是难如登天。”
院子安静了片刻,原先中毒变得呆滞的刀宗弟子在时间推移下,逐渐恢复神智,互相包扎伤口,这场打斗虽然魔教全灭,但因最开始部分弟子中了领头人的银针,毒发后无法保全自己,不幸牺牲。
姜时镜看着被手帕盖住脸的已故弟子,沉默了许久。
“不管你想做什么,也不该将人命当作游戏。”
红卿噙着笑意:“姐姐想让襄州彻彻底底地立在阳光下,想要完成这件事,不牺牲几条人命,可办不到。”
她视线扫过地上的残肢碎体:“你若是想为宗内弟子报仇,等事情结束,我会在刘府等着你们来,但现在……”
话锋一转,瞥了一眼依旧虎视眈眈的蟒蛇:“让你家小姑娘把这东西弄走,臭死了。”
姜时镜看了一眼窗口竖起的几根碎发,没说话。
下一瞬,悠扬的曲调徒然低沉,蟒蛇吐了吐蛇芯子,慢悠悠地扭着身躯离开了院子,包括还在等候着的其他毒物。
曲调结束后,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毒物全部离开后,红卿感到了无趣,乱糟糟的头发也顺得差不多:“时辰不早了,下次见。”
话落,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圈院内的刀宗弟子,轻功离开。
与此同时,屋内的桑枝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到地,鲜血自喉间喷出,染红了裙摆。
她无力地仰靠在墙壁上,握着骨笛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强行催动内力原来是这种后果,幸好……鞭子男死得及时,不然她的身份真的要瞒不住了。
她无法想象若是少年满脸冷漠和失望地站在自己面前质问她的真实身份以及目的,该怎么办。
模糊的视线内闯入了一抹红,她眨了眨眼,勉强坐起身,想将嘴角溺出的血渍擦掉。
却发现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姜时镜一进屋便瞧见少女极其虚弱,脸色苍白,嘴角处的血红得刺眼,就连裙摆上都沾着一大片。
他两三步蹲到她面前:“你用内力了?”
少女艰难地轻笑,露出虎牙:“我唤了一条好大的蛇,是不是很厉害。”
姜时镜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少女强撑着意识小心翼翼想要逃避挨骂的模样,无奈地叹息道:“嗯,很厉害。”
桑枝瞧他没有要责怪自己的意思,松了一口气,涩声道:“可惜我没早点吹笛子,不然你宗内的弟子……”
或许就能救下来。
姜时镜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吗。”她似乎有些疲惫,出口的话很轻,“那就好。”
少年轻叹了一口气,将她揽入怀里,蓦然发现她握住骨笛的手抖得厉害,伸手覆住手背握紧:“别怕。”
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我不怕的。”
屋内很安静,耳畔的心跳声像是鼓声一般一下下敲在心头。
她的意识逐渐变得恍惚,语气轻如气:“姜时镜,我有些困了。”
他轻拍着后背,语气温和:“睡吧,我会带你回客栈。”
少年的气息包裹着周身,带着淡淡的凌厉和血腥气,却在此刻让桑枝觉得格外安全,她缓缓闭上眼,轻声应道:“好。”
每个刀宗弟子身上都带着自身的信物,若是不幸牺牲则会取下随身携带的信物,待回到昆仑后将信物和补偿寄到家里算是告知,尸体当夜埋在安新山寺庙附近。
小屋里被救出来的人也被转移到了城内的一处医馆内,仍还处在昏迷中。
一夜疲惫忙碌过去,原本一直热闹的客栈安静了下来,时常打闹的嬉戏声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只剩无限的寂静盘旋。
桑枝睡醒时,已是未时四刻,她迷迷糊糊的睁眼,看着熟悉的床幔缓了许久,脑海内渐渐浮上昨夜的记忆。
她按了按因睡得太久而闷痛的后脑勺,想从床上下来。
却发现自己手脚无力,被动地跌回了床铺,不小的动静惊醒了趴在床上补眠的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