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准备狠心一点，自己一个人撑，结果走了没一会儿，看见戚琅被晒得眯着眼睛，额头全是汗，又看见他背后的晒伤，不忍心起来。
她主动走近戚琅，将他框进伞里，“你是不是没擦防晒，还是注意点好。”
戚琅很想嘴硬，自己一个男生，晒黑点也挺好的，但被虞映关心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脖子像是落了一片羽毛，他很想挠一挠，但又担心吓跑了这种遍布全身微妙的酥麻感。
“我来吧。”戚琅伸了手，将虞映手里的伞接了过去，然后将大面积倾斜到了她的那边。
动作太过自然，就连虞映自己都感觉理所当然，明明她才是在伞下的那个人，却感觉被拉到了太阳里暴晒，煎熬起来。
戚川的那句话，就像魔咒一样，总让她单独和戚琅在一起时，感到不安。
她已经很努力，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而不是一个普通男人看了。
“今晚，你会来我家吃饭吗？”戚琅见她没讲话，很认真地在走路，问道。
虞映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
“你别客气，我爸邀请你了呀！”
“你们家很久没一起聚餐了，有我在，不好聊天，我今晚在我爸妈店里吃。”
戚琅总觉得她太有边界感，显得很不近人情，但同时也明白，她的边界感，来自于自己的妈。
如果不是自己的妈当初闹那一番，虞映也许和自己，或者是戚川，还保持和伊春一样，小时候的亲密感。
而不是像现在，对兄弟俩，都像一碗夹生饭。
*
伊春来接人的时候，虞映已经在家打包好了烧烤，虞庆祥将吃的放到了车屁股后面的箱子里，开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要去送外卖！”
王秀竹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可乐，看见箱子里有盒新买的蚊香，不像要去伊春家的样子，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吃啊？”
“秘密基地。”虞映故作神秘。
“是你们学校后山？还是河边？还是老庙？”王秀竹猜。
虞映像念书那会儿一样，不愿意告诉他们，“既然是秘密基地，你肯定猜不着。”
“看见天黑了就回来。”虞庆祥交代道，又问伊春，“上次碰见你妈妈，说给你安排了相亲，成了没有啊伊春！”
“虞叔！不要问这个！”要是别人这么问，伊春只觉得烦，但是虞映的爸妈，语气很调侃，知道是故意逗她，“你先问问虞映，她什么时候谈恋爱。”
虞映跨上了她的后座，双手捏着伊春的耳朵，“你怎么还祸水东引，爸妈，我们走啦！”
“在外面注意安全。”
王秀竹挥了挥手，回了店里招呼客人点餐，虞庆祥看见她们骑着电瓶车走远，也正准备回去，结果看到了戚川。
“大川，下班啦！”
“嗯，虞叔，她们俩上哪儿去啊？”戚川问。
“我哪儿知道，说是秘密基地，你肯定知道吧！”
戚川摇了摇头，然后回了家。
两个人来到了河边，虞映蹲在角落里点蚊香，伊春将吃的拿出来，放在了一旁的小桌板上。
“我还以为这里会很闷热，没想到在林子里藏着，还挺凉快。”伊春拿了个手持电动小风扇给虞映看，“我还带了这个来。”
虞映的头发被她故意吹乱，随便顺了顺，坐在行军床上，打开可乐先喝了一口，问她，“上了几天班，你感觉怎么样啊？”
“和我妈有个呼吸空间，身心愉快。”伊春拉着她的手，想把她拽起来，“你起来吃，一会儿别把油弄床上。”
虞映本来就没想坐床上吃，站了身，啼笑皆非，“你把这里当你家啦？”
一提到家，闵伊春举着手里的肉串，笑得十分谄媚，“我昨天请李思蕊两口子吃饭了。”
“啥？你？”虞映质问道，“你该不会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吧！”
闵伊春“啧”了一声，“我们好歹是亲戚。”
说完她自己都不太信，笑着坦白，“好吧，其实是王兆恩在老庙后面的河边，批了块地，要建房子，我找他们两口子给我个亲友价。”
虞映瘪瘪嘴，又问道，“所以谈成了？”
“嗯，我想好了，我妈现在这样催婚，我是受不了的，过几年估计得疯，所以我准备自己买个小房子，就算不嫁人，我有自己的房子，离他们远点，也能过得自在点。”
闵伊春也没铺垫，直接问虞映，“不过我现在手里钱不多，只有 7 万，我爸妈可以给我五万，但首付至少得三十万，所以想找你借点钱。”
“我只能借你十万块钱，我准备醋厂的名头大了之后，还是回城里，自己开公司。”
虞映说得干脆，几乎没犹豫，闵伊春却有点鼻酸，连忙说道，“你也知道我水果店，一年盈利撑死了也就六七万，挣的工资要还房贷，所以我可能要过几年才能慢慢还你，你要不少借我点。”
“我既然说借你，就没打算急着让你还。”
闵伊春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倒把虞映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搂着她，“干嘛呀！感动到落泪啊！”
“虞映，你要是个男的，我就嫁你了。”闵伊春扯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你对我也太好了，介绍我进醋厂，又给我借钱。”
“你对我也很好啊，朋友是相互的。”虞映见她说哭就哭，说笑就笑，问道，“那其余的钱，你找谁借啊？”
“大川。”闵伊春说。
“他看起来无情又抠门，能借给你吗？”
“我还没跟他说，等我找个好时候。”
闵伊春见她对戚川还是很有偏见，劝道，“其实字条那个事儿，虽然过了很多年，我相信大川心里也挺愧疚的，他应该还是很在乎我们三个的友谊，不然心里烦闷的时候，也不会来这儿。我不是劝你大度，只是希望我们三个，能再回到小时候那样。”
“四个，他其实对戚琅也挺过分的。”
闵伊春发现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为戚琅抱不平，提议道，“那要不这样，什么时候我们四个约着一起去爬山吧！我和大川说，你和小琅说。”
虞映没答应，她心里觉得戚家两兄弟感情怎么样，和她没关系，但确实如伊春所说，她也很想念小时候大家一起玩儿。
“哦！说起小琅，我给你说个离谱的事儿。”闵伊春突然皱眉。
“什么？”
“小琅好像喜欢我。”
“什么！”虞映瞪大了眼睛，感觉手里的鹌鹑蛋，吃进嘴里变成了原子弹。
第18章 你一早就知道吧
虞映的反应太大，让闵伊春也跟着笑起来。
“你不信啊？”闵伊春故意问道。
“我只是太意外了。”她咳嗽了一声，维护着闵伊春的自尊心，然后又很好奇，“不过，你是怎么感觉出来，戚琅喜欢你的？”
太阳已经下山，余晖洒在乱林里，森林像一个寻宝藏的秘境，门大开着，有温热的风灌进来。
虞映从兜里摸出根皮筋，扎起头发，拿着闵伊春的小风扇吹。
“不是我感觉出来的，是李思蕊跟我讲的。”
闵伊春啃着烤鸡翅，吃得脸上都是辣椒，“我本来不信，结果我们那天去买奶茶，戚琅一直怪怪的，我越看越像那么回事儿。”
“别忙，你先说说，李思蕊怎么跟你讲的，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虞映本来还以为闵伊春开玩笑，但是她那个样子，似乎是真的在苦恼。
“你还记得李嘉雯吧！李思蕊不是把她介绍给了小琅了嘛，结果小琅连约人家吃个饭都不愿意，李嘉雯还挺主动找他聊天的，他两句话就拒绝了，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闵伊春看见虞映一脸疑惑，渐渐地又变成了一脸不解。
“所以，戚琅亲口和李嘉雯说的，他喜欢你？”虞映问。
“那倒不是。这话是李思蕊说的，她说戚琅跟李嘉雯说，喜欢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
闵伊春指了指虞映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我，就是你。”
虞映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手里的烤串拿了有一会儿了，都没有往嘴里喂，小心翼翼提醒道，“李思蕊有没有可能逗你玩儿？”
“她没病吧！拿这种事儿逗我？”
“我俩上次喝咖啡的时候，甩下了她。”虞映又点了点她。
闵伊春一拍大腿，十分浮夸，“完全有可能，她心眼比针眼还小！”
李思蕊是高二的时候来到阆上，听说是家里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大笔钱，暂时借住在伊春家，和她们读了一个班。
那时候虞映不明白，李思蕊和戚川两人，明明认识时间并不长，不知道怎么就谈上恋爱了，现在她觉得，他们两个人太像。
心眼都小，心思都重，还喜欢捉弄伊春。
不过现在李思蕊已经结了婚，虞映不想再去揭他们的旧账，只当她给闵伊春开了个玩笑。
“那戚琅呢？你们那天去买奶茶，他是怎么个怪法？”
闵伊春听见她主动问，很介意的样子，脸上的笑意藏不住。
“我们去买奶茶回来的路上，他突然特别认真地问我，如果默默无闻长期陪伴一个人，那人会不会感动？”
闵伊春吃饱喝足，擦了擦嘴，看见还剩了不少东西，又重新拿起了一串，认真地审视虞映。
“当时我一听这个，心想他该不会暗恋我吧？你还记得读书那会儿，他每天都要等我们一起放学，非要和你一起，先送我回家。”
“嗯，可是——”
虞映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这个事儿。
感觉像个侦探，要抽丝剥茧，还原真相，可她一开始就给自己设定了答案，那就是戚琅，不可能喜欢伊春。
闵伊春见她不再说话，不吃东西不喝水，若有所思，敲了敲桌子，将手里的肉串递给了她。
“虞映，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虞映笑了笑，觉得没必要和伊春拐弯抹角，“你可能误会了戚琅，真不用把李思蕊的话当真。”
闵伊春跑到虞映的面前，死死地盯着她，语气肯定，“是误会了，小琅怎么会喜欢我呢！”
虞映被她看得有些发毛，移开了眼睛，没想到她刚才还信誓旦旦，现在就否认了。
“你——变得可真快？”
闵伊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将手撑在墙上拦住了她，“所以小琅喜欢你这事儿，你一早就知道吧！”
她说这话没个铺垫，可细一想，似乎一直都在铺垫。
虞映一下直起了腰，推开了闵伊春，坐到了行军床上，“你在说什么，可乐喝醉啦？”
闵伊春挤了过去，坐在她旁边，似笑非笑，“我早就知道李思蕊是胡说八道，不过小琅拒绝李嘉雯的理由，是因为你吧！你别不承认，他小时候就说过喜欢你。”
“你也说过是小时候了，他可能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李嘉雯。”虞映正色道。
闵伊春也不逼问她，而是问了个更直接的问题。
“那小琅如果现在说喜欢你，要跟你表白，你会怎么办？”
“我会拒绝他。”虞映说。
闵伊春没想到她丝毫不犹豫，也不愿意再打趣虞映，只是感到有些遗憾，“真的一点都不考虑吗？”
“戚琅年纪还小，吴奶奶还等着他成材呢！我去戚家醋厂，不是去和他谈恋爱的。”
突然，虞映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与闵伊春相视一眼，起了身。
“谁在外面？”虞映对外喊道。
闵伊春环顾了一圈，也没找到趁手的家伙，害怕是流浪汉或者心怀不轨的人，抓起几根烧烤竹签，跟在虞映后面。
两个人出了门，并没有发现外面有人。
“可能是树叶掉落或者什么小动物。”闵伊春垂下手。
虞映往树林里看了看，没有身影，回头的时候看见核酸亭的另一头，有个影子被拉得很长。
“戚川！出来！”她生气地吼道。
隔了几秒，戚川果然从核酸亭的另一边现身，手上提着一大袋零食和饮料。
*
戚琅侧躺在床上，感觉心被身体压得慌，他翻了个身，习惯性地看向窗。
窗外有一株新种的紫薇树，紫薇树旁，有两株绣球花，而对面，是虞映的卧室。
其实窗门一直紧闭，他只能看见两扇磨砂玻璃，因为虞映家留了夜灯，所以整个院子若隐若现。
花和树的影子在窗上摇摇晃晃，外面起风了。
他不想起身拉窗帘，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委屈折磨得厉害。
晚上吃饭的时候，戚琅将醋协会的事儿告诉了戚成功，戚成功白了戚川一眼，大儿子去城里开会，和他们是一起回来的，路上竟然一个字也没提前说。
戚琅总觉得自己一家人吃饭，像是在开会，奶奶会先问厂里的情况，戚成功和戚琅会进行答辩。
奶奶问完，又是李芳菲，她又催着戚川去相亲了，这次介绍的女方，听说是个极知书达理的人。
戚川一言不发，把李芳菲的唠叨当耳边风。
吃完了饭，戚琅收拾碗筷进厨房洗，耳边传来的还是李芳菲的喋喋不休，他往外看了一眼，李芳菲拽着戚川不让他走，一个极力推销自己看中的儿媳妇，一个好言好语拒绝。
正在洗碗的戚琅手里一滑，盘子从手里飞到水槽中，发出了“哐”的一声，没一会儿戚川就进来了。
“要不我来洗吧！”戚川说。
“我都要洗完了，不用您动手。”戚琅往水槽的中间一站，没给他留下一点地方。
李芳菲站在门口，对刚才的声响没放在心上，以为他手滑，还笑着开玩笑，“小琅，妈妈给哥哥介绍女朋友，你生气啦？要不，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也给你相一相，说起来，我同学的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她都抱孙子了。”
戚琅没回头，他讨厌李芳菲这种不严肃的态度，从小就是这样。
明知道他受了委屈，心里不高兴，还要跟他嬉皮笑脸。
他不说话，李芳菲有些下不来台，戚川见氛围有些紧张，打了圆场，“妈，你要是真喜欢小孩，就趁年轻，赶紧和我爸再生一个。”
李芳菲冲进来打了戚川一下，又笑了起来，“有你们两个，我就够操心的了。”
看见戚琅站在他们旁边，跟个透明人似的，李芳菲服了软，踮起脚搂着小儿子的肩膀，本来想亲昵一番，结果不小心碰到了他脖子处的晒伤。
“嘶——”
戚琅没忍住缩了一下。
李芳菲这才看到他的伤，紧张地问道，“你怎么弄的？这里破了这么大一片。”
“没事儿。”戚琅往后动了动肩膀，拒绝了李芳菲扯着他衣服的手，再去看他的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