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人的硝烟四散。
视野受阻,却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烟花与炮仗,有些炸到了脚边上,有些险险炸到了脸面上。
一个又一个火把继而又被扔了过来。
第二波冲过来镇场的守卫一手持着矛一手举着盾压身趋步,逼压之下只将她们逼往在了一角中,但就当他们准备擒人的时候,却发现烟火萦绕之间,抓着的只是一个围在旁边看热闹瑟瑟发抖的路人。
“该死!”
心里大感恼怒的甩开了那个碍事的路人,只觉得这刑场之中的一片黑烟与火势实在是有些晃眼。
……
“那第二波时我来扔迷烟,干扰他们的视野!”有一个女子举手。
“我胆子大,炮仗就由我来点!”挨着的另一个扎着一对小巧丸子头的小姑娘举手,“挑些声音响亮些的,定能吓得了人!”
“好,第一波守卫兴许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但这第二波的守卫定是会带上盾牌,你们仔细一些,若是被他们逼得无处可逃了,就摘了面罩脱了衣服往外围的人群里钻,混作百姓那里边去。”
“我们都不是那些官兵武人的对手,断不可去硬碰硬,可要记着了,一定要好生照顾好自己。”
……
这是赌上一切的背水之战,或然不亚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的让人觉得愚昧可笑。
她们都太过于渺小。
渺小的如尘埃颗粒,只在须臾间便可以被飞化于天地之间,不留下一丝的痕迹。
——但她们刚强且不屈!
“嗖!”
只见着马车里面哗然射出数十支弩/箭,那弩尾有系着各色的缎带,展开之下是五彩斑斓的颜色,汇合一起时就像是一条又一条拖尾而飞的彩虹,直穿过了那一片火海之上。
弩/箭的箭头没入了砖瓦与枝干!
尾矢坚颤!
那是无数人取以防火的丝线编织就而成的布幔,迎展之间彻底封绝了处刑台上的视野。
在那般漆黑的从来不予以一丝光亮的深渊之中,她们原是处于绝境之中的人,也曾苦苦的乞求着光明的到来,只是神明从来不曾眷顾她们。
似她们这一般的低贱的蝼蚁。
她们有被踩碎在尘埃,也有被碾碎在黄土,抛弃于绝望的黑暗之中。
在知道将自己的一切寄托于他人无异,在知道神明从来不曾存在过之后。
——于是,她们便将自己织就作成了一条绚烂的虹光,抱在了一起,以飞跃这一片深渊。
“怎么可能让你就这样死了!”
彩色的布幔张展而开,相缠相绕的似是一道无上美丽的彩虹,缠花之下尽数遮绝了整个处刑台,越来越多的女子冲上了处刑台。
那大块头的刽子手在火海烧起来的时候便被人以麻药给放倒。
“……”
嵇舟心里犹然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久久的不得言语,更忘记了自己此时应当要去做些什么。
这些女子只看着身段便知是不会武的。
生得更是瘦弱矮小。
有的甚至得两个绑作一起,才有得一个男人守卫的硕身体重。
然而便就是这样的一行人,如此义无反顾的冲进了法场之中,甘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不惜粉身碎骨的去救一个人。
一个和她们一样的人。
准备,策划,计谋,勇气。
真照着这样下去怕是人真的会被她们给救出刑场!
“来人,立即——”嵇舟见着底下一片混乱的模样,正想吩嘱一部分人下去灭水,再扩散至外围准备彻底封锁整个刑场。
脚步刚迈出了一步,话且还没有说完,他却是突然顿住了。
视线转而望向了一旁长身不动,神色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变化的祁青鹤。
“余下的人清守外围观刑区,以防无辜伤亡。”这是他吩嘱下去的唯一一道命令,在单正阳调度兵马强行压阵之后,只差走了护守监刑官的守卫,将他们调去保护底下原是过来凑热闹观刑的百姓。
“哗——”
卷起的火风不住的冲荡着她的长发,仲藻雪跪在了那里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久久不得言语,只觉得眼前正是一片的模糊,霜寒的眼眶里更是不断的翻涌着热泪,哽咽非常。
她不曾后悔。
她原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赴死。
就像那一天,她在一片生念尽失之下颠沛潦倒的离开临安城准备投水自尽,披着那一身洗不掉的脏水与污迹,一步又一步的走向死亡的边渊。
在那一刻,她是真的已经不想活了。
就在她涉水而去踏向了死亡之地时,突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将她拉住。
“姑娘!”
“姑娘!万万不得如此啊!!”
——怎么可以就这样子死去!
“咔嚓。”
是钥匙打开枷锁的声音。
铁链被一把扔掷在了地面上,在挣脱了束缚之后,仲藻雪再也忍不住哽咽,披着满面的泪伸手与她们抱在了一起。
在那一片腾升的火海中。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估计没法加更,尽量保证日更。
——
第56章 飞天
“仲姐姐!”
“仲姐姐!”
看着眼前一个个的女子, 虽然大家都蒙着面隔了一层面巾,但是仲藻雪却依旧能认出来的人是谁。
这里面有与她曾相交甚欢的人,也有与她一面相交的人, 有她曾经施以过援手的人, 有曾经救过她的人。那些在行途之中只是知道对方名氏匆忙的擦肩而过的人, 也有曾一起同坐过一辆马车笑闹打趣的人。或是环肥燕瘦,或是小家碧玉, 或是柔骨刚烈。
只颜色鲜丽各有着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风貌,美丽而无双。
“三娘!婉儿妹妹!单妹妹!曼婉!红觅丫头!”
仲藻雪握着她们的手沙哑着声音一个又一个的唤着,唤到最后难以自抑的热眶, “大家!——”
单玉儿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笑道, “还有一个人哦。”
火风冲天而起,残烟飞尽。
就在那一片火海之中, 仲藻雪怔然的顺着单玉儿的视线望了过去, 冲天的火势下,只看着站在她们身后的一个女子转过了身来。
飞展而开的布幔在火风的冲势下不住“烈烈”的吹鼓摇动着,阻绝了外面一尽的视线。
那女子正穿着一件素色的白衣。
只在转过身来时, 才发觉她身上的那件白衣竟与她身上残乱的囚衣别无二致。
飞射入树枝上箭尾正系着一条赤红的长幔, 那长幔悄然的顺着她的半脸寂寂的拂动,在这一片火海之中却似是妖冶的火焰。
散落一身的长发在火风中轻扬,隐隐露着那一双多情的眸子。
“你!——”在看到对方后, 仲藻雪愕然的睁大了一双眼。
摘下的面罩, 只见她螓首蛾眉, 容貌清昳, 竟是妆绘成了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烈火长卷冲天而起, 那一幔赤红色的长幔拂扬而起, 但将她二人框做了一框,堪完美的不可挑剔的妆貌,对视之下便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看着她脸上的震愕,那人却是微微勾起了唇,笑得蛊惑非常。
“……”
火星四散飞溅。
拥抱只在一瞬,相视只在一瞬。有万千的言语难以尽说,在这一片火海之中,行刑台下尽是一片的混乱与胶着。
越来越多的守卫与官兵冲过来。
起初原有几个差役想要打舀来水将刑场中的大火扑来掉,但那水打来了泼下,不仅没有将火扑灭,反而还险险的沾着在了自己的身上。
“啊!”
火舌舔着衣服,顺势直往身上和头发窜去。
烧着了的人尖叫着不住在地上打着滚,惨叫连连,只得被一旁的同伴泼浇了一片沙土才得灭却。
“该死的!”
“全数不得放过!都将她们拿下!”
长矛刺挑过来的时候,有几个身手慢了几步的女子没有逃开,慌张的摔在了地上,眼看着就要被就地正法了,惊骇之下不住的往身后退去。
只滚作了几圈后,才堪堪的避开。
“逆贼!受死罢!”那守卫怒喝着举矛刺了下去。
眼看着这一击再也避开不得,那个蒙着面的女子惊恐的睁大了一双眼,就在那刺下来的一瞬间,本能的紧紧闭上了一双眼。
“嗖!”
飞来的一尺白绫忽而缠住了那个守卫的脖颈,行动受阻间,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人一力拉拽了过去,狠狠的撞向了行刑台的石柱。
白绫似雪而扬。
只看着仲藻雪立在火海中覆手一收长绫,眉眼之中尽是凛冽。
“……”
“嗯?”行刑台正对着的一处酒楼上,一直盯着的柏远山却是神色陡然一沉,连同着握着酒杯的手也有顿住,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的微眯起了眸。
“公子,我等已经准备好了。”一旁的披着戎甲的武人拱手道。
“暂且不要妄动。”柏远山道。
“这……眼下刑场已经乱作了这般的模样,我们的人马还是不要动吗?”那武人神色有些迟疑的问,心里满是疑惑。
柏远山的视线自始至终都盯着处刑台上面的情况。
听着他的问话后只笑了一声,饮了一口手中正握着的酒盏,指腹正把玩着那一只杯盏,眸子却一刻也未有停歇的盯着那一边处刑台上的混乱,开口道,“我来可不是为了调度西陵王府的府兵来帮助他祁青鹤镇乱的。”
“……那柏公子意欲?”那武人听得心里更迷惑了。
“呵。”
柏远山饮了一口寒酒,道,“他祁青鹤到底竟也是有下不下去的人,这可真正中了我的下怀。”
“柏公子是想……”那武人只在心里想得了个模糊的轮廓,却又是不真切,生不出一个具体来。
“我要的可不仅是这刑场里的人一个都逃不出去,还有的是彻底坐实了他祁青鹤徇私枉法之罪。”
饮罢的寒酒置在了桌案上。
柏远山道,“这个御史大人的官职,今日过后可以换人了。连同着那一把帝师金锏的主人,也是时候该换人了。”
“……”
“哗啦!”利刃割裂了四方连着箭尾飞悬在长空之中的布幔,裂帛的声音刺耳的拉裂着,只在须臾之间便见着那些个帛幔被割绞成了无数块碎片。
碎条纷散落下。
里面的人也是随之而来的尽数暴露了出来,在一片扑沙成烟的残烬之中。
“雕虫把戏,愚不可及!”领首的将士用刀尽数割断了那一条又一条的帛幔,冷笑着的说道,“将这些反贼全都给我拿下!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
长刀劈砍下来,有人背后正中了一刀,吃痛踉跄着眼见着要栽倒,却被同伴伸手搀扶住了一把。
在绝对强力的武力之下,那些小把戏不仅显得像是稚儿挠痒捶背一样,更见得过于的滑稽可笑。
此来有不少的人负伤见血,力已难支。
如今已救到人,便是再也没有必要在这个地方继续逗留下去,柳三娘避开了官兵长刀的攻势退了几步,转身与一旁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
颌首。
“砰!”
又一枚烟花在天空中绽开。
撤退的信号亮起。
从她们冲进了法场到准备撤离短短的原是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一切尚且都算得上是顺利。
“嘶——”
挥落下来的长刀,手臂上又是堪堪的被砍上了一刀。
柳三娘蒙着面伸手强压住了臂上的那一道血口,转过身来对一旁的仲藻雪急声喝道,“姑娘,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走!”
残烬的余火之中,所有的人开始往外围的人群冲去,想要逃离这一片的炼狱火海地。
受了伤的人则被一力搬运到了之马匹上,一人带着二三的伤者扬着鞭驱马而去,但看着马蹄径直的越过了火海往一方不知道何时打开的一道裂隙飞奔而去。
“休想走!”有官兵怒声喝斥道。
“快追!”分作几队的守卫已有人冲了过去,见着纵马驰骋之下的反贼在冲出人群之后往不同的方向奔去,守卫们继而翻身上马,铁骑一路紧追不舍。
“先将那死囚拿下!断不能放她跑了!”有官兵急声道。
那是一片戴着面巾的人里面,唯一一个显露真容的人,也是所有火力集中的对象。
仲藻雪一双手戴着铁链压身灵敏的避开了守卫挥落下来的长刀。
退后几步,转身又踢飞了另一把长矛。
无数的守卫与官兵冲了上去想要将她就地拿下,但她却像是一尾灵动滑溜的鱼一般,也不正面迎敌,而是灵巧的躲避着对方的攻势。
倒地之下,只见她就地一滚,避开了地上无数把砍落下来的长刀。
这一滚一直滚去了一处地方。
仲藻雪一手抓起了地面上铺就的一个爪绳,连同着埋在布幔之下的弓/弩一起拿握在手上,只对向了天空射去,四去的飞爪散开,陡然听到一声爆破!
“轰!!——”
早已被解去了马匹的马车只剩下了一个空壳被置在了那里,飞箭冲去天空之上时,但见着好似有一些看不见的细绳牵引住一般。
冲势之下竟生生的拉开了马车的四壁!
第二支箭射出去时候,只见着满场里原先那些个穿着箭尾残余的帛幔一同飞去了天空中。
爆开了马车四壁内只见着里面存置着各种易燃的油罐,火风冲过,只沾了些许的火星子,便一呈第二轮冲天的火势!却见着连着箭尾的布幔飞天而去,正中间的那一辆爆开的马车里,有一只系扎好的斗大的气球正软瘪的趴在了残烟里。
仲藻雪一手抓住绳索抛展开了那一只气球,卷空之际,奉燃了上面的火。
眼见着那一只热气球渐渐的冲盈而升,飘浮了起来。
“该死!”
“大胆反贼!休想逃走!”
她一脚踢开了冲上来的守卫,转身之间抽开了腰间的一把软剑,横剑之下一力破开了那些最先反应过来的守卫的弓弦,随即跃步踏身而去,伸手抓住了那一个从热气球上垂落下来的长幔,直越过了一片的火海往天空中飞去!
垂落下来的衣摆与小足掠过了底下涛浪翻涌着的火海。
落身的长发被劲风吹扬而起。
“——!”
单正阳震撼不已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身体不由自主的走前了几步,却又顿足无力的只能看着她一手抓着帛幔竟被那一只斗大的热气球给一点一点的带去了天上。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天底下,竟真的有人能飞天而去?!